《残尘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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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尘断世-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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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幕夜影


第一章

忆①

序言

人世间的情、红尘中的情,为谁而恨、为谁而爱。一步莲华的的终愿何时完结,俗语有云:“人世灾、环尘情,想还还不清。”



也许,该从那一天记起——

离群独居的男孩,在荒山脚下第一次遇见那名叫苍的道者。

那时苍还是个年华方艾的少年,奉师命只身到苦境历练。

紫色的道服,淡棕色的发,生就淡漠的紫瞳,负琴背剑的苍,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雍容与沉稳。

「原来这就是琴声?」

「你喜欢?」

「很美,好似远远传来的海潮声,深沉、廖落,却丝毫不掩气势,明明令人心动,又在不知不觉中平静下来。」聆琴的男孩沉默稍许,抬头问,「它有名字吗?」

「即兴之作,既然与你有缘,便唤《洗心》吧。」紫色的衣袖飘动,年轻的道子收起琴。

「洗心……」男孩低声轻吟,明净眼底一波黯色,转瞬消逝在抬睫的淡笑中,「你竟明白。」

紫衣道者心微动,却没有追问,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我单名一字苍,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身形顿了一下,一缕雪白的发丝,轻轻拂过苍的眼,苍紫色的睫毛微微一颤,恍然间听那男孩道:「吾没有名字。」

苍就这样呆住了,紫灰色的瞳眸,久久映着男孩那张美得近乎圣洁的脸庞。虽然天生银发,终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孤处深山,长伴鸟兽,究竟是一种心甘情愿还是一种无奈?

只是细微的神色变化,已落在男孩敏锐的眼里。然而男孩的眉宇间,仍是一片坦然清朗,无卑无怜,无哀无伤,只将目光投向天际:「苍,便如这暮色苍穹吗?即将归于寂静虚无,却又蕴育着明朝无限的可能。」

苍的心再次波动,随口一语便道破他道号的玄机,男孩,也许孤僻,却绝非凡胎。

这段山路意外的短,绕过溪涧,便是通往村庄的大道。

「我道境。」

拂尘轻扬,苍的笑容很淡,就像找不到其他话来道别。生命中的来来往往,本就是鸿爪雪泥,道家的淡泊是超然也是无欲,不萦于物,亦不萦于人。然而他心里,仍有那么些许期待,这雪衣银发的男孩,不会永远困在自己划定的囹圄中。

男孩似乎不知道境在哪里,半响才道:「若是人心皆向道,那里岂非天堂净土?」

「嗯,……」

苍的回应并不肯定,但凡人间,何来净土。只是比起尔虞我诈,战乱纷争不断的苦境,道境确实算得上一处远离尘嚣的清修地。

偶然而短暂的相遇,彼此均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眷恋与不舍。

紫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天边浮云,耳根鸟声,山水依然明秀宁和。

久久伫立在路口的男孩,雪丝微落,终于透露出一丝孤寂。

「道缘、佛缘,不过随缘来去;宿命、轮回,也是天命所归。」

如洗的月色中,迤逦走来的僧人,站定在男孩的跟前。

那僧人身姿俊逸,一头墨黑的长发随肩披散,竟还手执酒壶。说他不像出家人,却又慈眉善目,圣气逼人,使人不自禁地生出敬意与好感。

「还请大师指点。」男孩极有礼貌的道,直觉告诉他,这个过路的僧人,言中大有深意。

「哈,缘深缘浅,且看造化。」僧人一莲托生摇扇淡笑,侧面看去,十分的清秀。

男孩微有所思,若往佛中修,便是有缘吗?他抬眼问道:「大师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破戒凡僧,脚步随意。小友又欲往何方?」

「吾无亲无家。」晚风吹动男孩雪白的衣摆,原以为忘记的过往蓦然涌上心头,他低下头,「人心难测,善恶为何。我不懂,所以独居深山,但求一片纯粹天地。」

「哦……跳出尘寰,避开喧嚣,你可求得平静?」

男孩很想点头,却终于摇头。

僧人晃着酒壶哈了一声,温和地看着男孩,目光穿透他年少眉间深刻的忧扰,轻送着舒服的暖意。

「不经历俗尘浊世,不知晓爱恨痴迷,如何对得住人间一趟!心源自有灵珠在,洗尽人间万斛尘。小友,下一程你可愿与我同行?」

独看日出日落三个寒暑,早已习惯亦不觉苦,然而今日所遇人事,莫不使人心动。虽然如此,男孩仍不失稳重:「决定之前,吾想知道大师为何自称破戒?」

「破戒吗,有很多种,贪吃、好色、妄开杀戒。而吾之破戒,除了喜爱小酌两杯以外,在于与魔打交道,为魔修炼。」

「嗯?大师今日来到我的面前,那么我又是什么?」一语道出疑惑,却也问得犀利。

仔细打量着眼前悟性资质皆不俗的少年,一莲托生嘴角眼里均是微笑,难以言喻的喜悦啊……莲华终归是莲华,即便是合阴阳并蒂而生的异莲,也不该埋没尘间,而是依照天意回归佛祖座前。

「入魔入圣,一念之间,何不自己求证?」

反手一转扇柄点向本心,破戒僧似乎永远吝啬给出问题的答案,只愿施与启发与选择的机会。男孩踌躇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脚步,取法号一步莲华,带发修行,以人心行走。

二十年后,一个素衣银发的年青僧人只身来到苦境极西的菩提再生道。

那条路,佛光闪耀,灿烂辉煌,通往苦境佛界的最高圣地——圣域。

那条路,断恶,救生,渡厄,赎罪,是一条苦劫深重的不归路。

那条路,莲华无悔……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得道的出世人,一如光阴,作着红尘的过客。直至有一日,入世的时机到来。

这几年,苦境难得太平,却也悄悄酝酿着新的危机。

时近中秋,天气依然不见凉爽,位于中原北部的天净山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氛。终年缭绕的云雾消散,草木山石黯淡,悬挂在山腰的夕阳迟迟不落,反常的景象令方圆数百里内人心惶惶。

一袭洁白的身影缓缓行来,半掩的兜帽下,隐约可见清圣不凡的面貌。佛者在江边驻足,目光投往对岸的天净山,记忆中的道家仙山,峰顶笼罩着凡眼看不见的魔气。

离开圣域,原本是往鸿莲寺探望一莲托生,未料一路风尘,仍与故友失之交臂。门僧告诉他,破戒僧留下一句「莲花,将为地狱的寻佛人而开。」便微笑而去。

胸中不免感慨,魔界现踪,一莲托生等待的机缘终于到来了么?舍一身修炼,只为一朵净化的黑莲,获得新生的又是何人?而一莲托生,能完成最终之果并求得涅磐吗?

罢了,总是随缘。

晚风扬起帽檐,露出一步莲华如玉般无暇的法相。他手拈莲指,轻吐梵音,化出莲萍欲渡江之时,朗朗的吟诗声随风飘来:

「天涯一杯酒,欲饮世情殊,扁舟心不系,江影任沉浮。」

宽阔的江面上,一叶轻舟远渡而来。御风而立的男子,把樽独饮,姿态悠然。诗音落下,舟至眼前,男子放低酒杯,彬彬有礼的问:「大师可是要去天净山?」

「然也。」一步莲华看向小舟,江水湍急,舟儿上下颠簸,却未有一寸漂移,可见驭舟者根基不凡。

「在下不系舟、任沉浮。」男子微落臂间拂尘,淡雅一笑,「尚未请教大师哪座宝刹。」

「壁上闲僧,一步莲华。」

他仅仅报出法号,「任沉浮」也无再问,可心里终归几分好奇,眼神不由落往兜帽之下。佛者的面容很美,清澈的瞳映出一抹恬淡赤色,不冷不躁,温暖祥和。一身纯净的佛气,清圣非凡。

「今日得遇圣僧,不知任某可否相求一事。」

一步莲华微露歉色:「清修之人,远离尘世已久。」

任沉浮却不气馁,径自道:「此事并非任某一人私事,而是关乎天下苍生。今晨吾前往天净道院探访云修道长,发现此山已被魔化,道院惨遭灭门,道门奇宝玄苍珀亦不知所踪。」

圣域规矩,不涉江湖。但对付妖魔,却是佛家恒古的使命。一步莲华绕路到天净山,也是为探查魔气的来源,现在既有线索,便请教道:

「此物对魔有何用处?」

「玄苍珀乃疗伤圣物,也是修炼真元至宝,魔若吸收,真元提升是小,功体改善为大,道家原本的克魔之招将不再管用。」任沉浮一身道教打扮,对道门之物自是十分熟悉。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指点,吾心中已有数。」裟袖轻扬,佛者化作万点金光离去。

舟儿漂动,自始随波逐流。任沉浮目光停留在圣光消失的方向,神秘的僧人,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圣域,天净山顶,异度魔界将一领圣域的实力。

「天涯一杯酒,相逢不相识。」笑意中,舟远去,只留诗句飘荡在山水之间。

++++++

魔气锁住山峰,不落的夕阳,与熊熊的地狱之焰相衬相应。原本的清圣灵山,花萎木枯,鸟兽尽散;昔日门徒上百的道院,一地腐尸残骨,仅剩下被魔焰啃噬后的焦墙残瓦。

一道清瞿身影,负琴背剑,手执拂尘,来到对面的断崖上。紫色的道服,淡漠的神情,自有一种立于顶峰的孤冷。

十几个魔兵悄然靠近,这些幽冥的使者欲将死亡降下。

道者沉静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拂尘往肩后一卷,背上古箏破布而出,稳稳落于臂弯之中。浅棕色的发丝轻扬,修长的指尖一挑筝弦:

「从地狱来的人,就该回到地狱去。」

一音未绝,妖魅尽成灰飞。

「道门清风临绝顶,一曲深幽破魔障!」忽来一句轻赞,柔和圣光乍现崖顶。

这声音……,抚琴的道者按住了筝弦,心弦却颤动着。那自璨璨光华中走出的人,衣,是雪山之素白;发,是银月之耀色;肤,是青莲之圣洁。脱俗绝尘,便如池塘浓雾散尽之时,蓦然落入眼中的一朵白莲。

道子紫灰色的眼底闪过一抹异彩,目光落下的一刻又恢复静漠。口不语,手拨弦,一道劲气自筝弦发出,向几丈外的一步莲华袭去。一步莲华微笑应对,向旁踏出法印,以「莲华圣功」相抗。

佛道两招轰然交击,霎时云流狂窜,威能撼地。

风起,风止,人影不动,乱的是三千雪丝。

「如此隆重的问候,一步莲华何其幸也。」

佛者抬手,素白的指优雅地拨开眼前银色的散发,露出隐含喜悦的秀朗眉眼。

「不成调的琴曲,苍,让故人见笑了。」

道子十指离开琴弦,紫色的衣袖拂过琴外的那缕流苏。

彼此视线一触,脑海中浮现的是同一幅画面:只身往苦境历练的道境少年,将自己封闭在深山的男孩,偶然邂逅,同行了一段山路,三言一曲之交,匆匆别过。转眼人间一甲子,原以为再无缘,竟又意外重逢。

再见永远不晚,少年的苍,留给一步莲华的是一个淡漠如谜的印象,只记得那对狭长的紫眸,如空山夜雨般沉寂虚幻,令人禁不住想去碰触,但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眸光,却让任何接近者生出无以名状的压迫而怯退。

紫眸重睫漠瞳,恍如昨日之梦。手执拂尘的苍,闲雅不变,淡漠尤胜,孤卓中更见深沉,雍容之中尽显气度,如潜渊之龙、待出之剑,若有敢试其锋芒者,必受其殃。

数十载寒暑光阴,增添的不只是年华而已。

苍似有若无的笑了:「莲华一步,一步苍生。一字为首,当是万圣岩一字辈高僧了?」

苦境佛门,『一』是最崇高的辈分,像灭境后成中原支柱、有梵天之称的一页书;建鸿莲寺,写下传世经典《兰若经》的一莲托生,皆是一字之辈。

「高僧不敢当。岩下姓一,岩上姓一,吾就是吾,闲僧一名,供苍生差遣。」

以那独有的温雅覆好兜帽,一步莲华的目光飘向了苍的古筝。筝身与它主人的眼眸同色,并不起眼,却隐隐透着光泽。很难想象这么一把朴素娴静的琴,竟能发出威如刀、利似剑的破魔之音。

「吾听闻道境之中,以玄宗最大,门人千百,其中又以十道子最为杰出,分称『六弦』与『四奇』。六弦擅长乐理,皆以随身弦器为名;四奇则精通玄门化外之术。」

苍点头道:「吾正是六弦之一,此筝名为『怒沧』。」

「六弦……难怪一招就逼吾使出平生绝学。」

「随手即化解了我的『双仪天苍』,圣域传人亦不负圣名。」

两人相视淡笑,一步莲华道:「苍音应不止能诛魔,五十年前,它已可洗涤心灵,不知五十年后又如何呢?」

苍双手抚上筝弦,指尖却在触弦时顿住:「这一曲,苍先欠下。」

拈起佛指,一步莲华愧然道:「魔气未消,夕阳不沉,亡魂哀泣不止,是吾一时沉浸了。」绕在臂弯的佛珠来到手中,此珠是他唯一的随身之物,名为白玉天珠。原本是串普通佛珠,随着主人的修为不断升华,如今已是灵气逼人。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来到道院之外,忽隐忽现的魔气,透出诡谲的气氛。

苍拂尘轻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内中似有阵法,不可大意。」

一步莲华见他驻足,轻轻一笑:「看来吾只好当仁不让了,外面的自然全部归你。」

一句话将身后交托,是无法解释的信任与默契,佛者深入危机重重的废墟。

腐败的死亡之气,遍地,是杀戮;遍地,是血腥。

风起,卷起一地灰屑,被魔焰禁锢而不得超度的亡灵,他们的哀泣令火烧得更旺。

素白的僧衣,是悲的颜色;素白的鞋面,染上生灵涂炭的凄红。一步莲华手执佛珠,缓缓走入烈焰之中……

「一步一罪化——」

每一个脚印,都踏在污秽与血腥之中。

「一步一莲华——」

每一个脚步过后,都有一圈清圣的光晕荡开,焦土中生出绿意与希望。

超度亡魂的往生咒化从佛者口中颂出,金色的梵音,宁祥的节奏,整个废墟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亡魂扭曲的面孔变得平和,飞走,散尽,投入新的轮回。

「呀!」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全力压制魔焰解救亡灵的一步莲华,遭到不明魔源的偷袭,当即受创。

骤然之间,四周的环境起了变化。鬼异的邪光,凄厉的景象,撕心的惨呼,八大地狱一一开启。恶魔之焰,致命杀刃,隐藏在重重幻象中伺机夺命。只要稍有分心,便是万劫不复。

「哈哈哈……」布阵者『鬼知』阴沉的笑声,穿越空间而来,「坠入地狱的佛者,好好享受魔为你准备的死亡之旅吧!」鬼知,魔界六大先知鬼座之首,『阎魔旱魃』的直属部下,老练阴毒,善于计谋。

院外,琴声越来越急,苍,是否也遇上了麻烦?

一步莲华轻拈佛指,神色愈发沉静,他已察觉此处火焰乃噬元阴火,不宜久战。而千阵万阵均由一阵而生,必须设法破去源阵。

看透阵法玄机的佛者振运元功,越焰凌空而坐。护体圣光环绕周身,挡住鬼火、魔刃、烈焰的交替攻击,身心则不扰不动,凝神寻找阵眼所在。

远在火焰魔城操控的鬼知,暗暗惊叹佛者的实力。一道拖曳不明的黑影来到身旁,「老鬼,汝精心布置的阵式,就连个和尚都杀不了吗!」冷嘲之言,同为六大先知的『冥见』现身。

「小子,你得意什么!」鬼知随手一挥,冥见眼前出现了『邪魅之眼』传回的影像:道院外,三魔将围杀苍,苦战中的道者,背后宝剑铿然出鞘,劣势顿时扭转,『靛雷龙残』当即魂断西天,『剑杀』受创,『刀诛』抱起靛雷龙残尸体,落荒败走。

鬼知看向冥见:「偷袭围攻,魔军伤亡无数,道子却安然无恙。若非靛雷龙残拥有不死身,能够重生,此次还要折损一员魔将。哼,汝之能耐,也不过尔尔。而我的阵式,厉害处却在后头。敢在噬元阵内施展极耗内元的护体佛罩,和尚是自取灭亡。」

阵内,鬼知所言成真,佛罩威力开始减弱,焰刃划过,在一步莲华素白的脸侧留下一道血痕。

然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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