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响起后,夏实终于忍无可忍地哭泣出声。
他不顾下体的剧痛抬起身子,胡乱地擦去泪水后用颤抖下止的手把裤子穿好,小心翼翼地低下身去收拾好自已的书包。
掉在书包外的手机萤幕上显示新的信息,按进去查看,惊来是明良寄来的。
好家伙有种!居然放我鸽子!明天你死定了!
只是平常的戏言也足以挑拨起夏实的情绪。
当他被桂木侵犯的时候,明良正站在校门口等候自已吧!他如果知道自己遭遇到甚么样事的话还敢说出这种话吗?他以为自已是故意要丢下他不管吗?到底是谁丢下谁不管了!
尽管知道明良和这件事根本无关,不是他的错,夏实的内心还是忍不住责怪起对自己见死不救,还说出这些话来的朋友。
虽然很想缩起身子好压住哭泣的声音,但是下半身痛得他根本不能任意移动,还有液体从里面流出来的恶心感觉。
--如果就这么死去会不会轻松点?
夏实忽然想到在葬礼上,所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也许死亡,真的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 * *
绫人难得心情好,下班以后第一个上前邀他吃饭的女性他便欣然答应,还愿意陪她看电影,乐坏了以来探望做总务的爸爸之名,实则找寻绫人的山口静香。
夜晚,两个人来到新宿,想查看有甚么有趣的电影时,绫人眼尖地看到坐在栏杆上,被两名女性纠缠的熟悉身影。
“抱歉,你等我一下。”他对旁边的静香道歉,不等她回答便往那方向跑去。
依然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胸前口袋有学校徽章以及灰色格子长裤的夏实独自坐在栏杆上,抬头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两位高中生少女。
“我们一起玩嘛!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是吗?”把皮肤晒黑得很不自然,染金发,还在头发上别了一朵很大的假花的女生用颇强硬的口气对他说。
“对啊,你也很无聊吧?一起去唱歌嘛!”跟她做同样打扮的朋友也附和着说,黏上奇长无比的蓝底红色小花的假指甲的手弄了弄头发,另一只手上是挂了很多装饰吊带的手饥。
为何现在的女高中生都喜欢这种打扮呢?泡泡袜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更何况是在头上别些乱七八糟的花,故意到人造日光浴把皮肤晒得那么黑,连讲话都没甚么水准……
绫人苦笑,一方面也佩服夏实居然可以面对她们那么久还保持微笑。如果是自己早就起身走掉了。
“对不起,我真的没兴趣。”浅笑的夏实依旧亲切地拒绝她们,可是女生们哪肯那么简单就放过他?其中一名甚至拉住他的手,硬是要他站起来。
“不要这样啦,就一下子而已……”
“对不起,我来迟了!”绫人叫出声音,阻止她们继续任性妄为。
三个人回过头来看他,夏实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两位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放过他呢?我已经先跟他约好了说。”尽管在心里对她们有万般不屑,还是可以笑容满面地问,算是过去跑业务的时候练来的特技。
两个女生很识相地走开,但是频频回头,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们。
“好了,你怎么会在这儿的?”绫人解决了两位麻烦的小姐,这回把精神专注在夏实身上。“而且还穿着制服。”
夏实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地别过眼睛。
“因为我不想回家去……”他用像蚊子般的声音低喃。
--果然是孩子吗?不过难得看到他这样呢!
就连公司里的新进职员都喜欢在放工后到街上逛,更何况是高中生的夏实。难得看到夏实类似撒娇的行为松一口气,绫人只觉得他可爱无比。忽然,他低身,伸出手来要摸夏实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被甚么东西幢到了?”
夏实一惊,慌张地用手掩饰左边脸颊,但还是太迟了。绫人无视他应抗的手,硬是把刘海撩起,露出红色的一片。
“怎么这么严重?你被欺负了?”
“没、没的事……”夏实别过头,重新把根本无法掩盖瘀青的浏诲遮在上面。
“只是不小心摔倒而已。”
摔倒的话需要这么紧张吗?绫人知道自已只要叫他出示脚上受伤的部位,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不过他不想在公开场合强迫夏实说出来。
“那你吃过饭了吗?”他暗自叹气,又问道。
“我吃了一点。”
“就是你脚边的三明治跟可乐?”他望向夏实脚边的空包装,开始起莫名气。
“你跟我来。”
一边说,他一边拉起复实就走。夏实慌张地拿起书包,被绫人拉着走到静香站立的地万。
“山口小姐,我给你介绍。”绫人恢复笑容满面。“这位是我儿子,夏实。这是我公司的同事,山口静香小姐。”
“你、你好。“夏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静香打招呼,瞥向绫人的眼神尽是疑问。
“你好,请叫我名字就好了。”反而是惊讶绫人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的静香先恢复微笑,大方地问候他。“我也叫你夏实可以吧?”
“可以。”
“山口小姐,不好意恩。可以让这小子跟我们一起吃饭吗?他也还没吃过的。”
绫人在一旁询问静香,也不管夏实的意愿如何。反正他是跟定的了。
“可以啊,多个人也比较热闹吧。”对她来说,这是和松崎绫人的儿子打好关系的机会,当然要表现得落落大方,让夏实对自己产生好感。看绫人对待他的样子,日后能不能成为松崎太太摘不好还要靠他呢。
“这……真是不好意思。”重新站好的夏实别无他法,只好不再坚持地点头道谢。
* * *
既然是绫人带领,三人理所当然地莱一家高级餐厅,夏实夹坐在二人之间,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绫人观察他的脸,对他那在烛光的照耀下不明显的瘀青看了又看,静香为了打破死寂,主动找夏实攀谈。
“夏实,看你的制服,你是青林学园的学生吧?我弟弟也是呢。不过他已经毕业很久就是了。”
“是吗?”夏实对她露出一贯的浅笑。
“他很喜欢那间学校喔,而且那儿的老师也教得很优秀吧。听说在十个东大生里就有三个是青林的学生呢。夏实要报考哪里呢?”
“恩……我不想花太多钱,所以报考国大就好了。”
“这样啊。不过如果是钱方面的烦恼,不是可以让你爸爸帮你吗,对不对?”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转向绫人,使绫人不得不做些回应。
“没错。”他喝一口装在酒杯里的矿泉水,对夏实说。“钱方面不是问题,你就放心报考最好的大学吧。”
夏实没回话,只是点头。不过依照他的性格推算,绫人知道这点头只是“我知道了”的点头,并不代表他就会接受自己的好意。
--反正平井家也留了不少钱给他吧,何必扭心呢?
绫人没发觉自己为这想法在生暗气。
“如果你有甚么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弟弟嘱。”静香甜甜地说。“虽然他已经离校很久了,不过多少可以让你做个参考吧。”
“谢谢你。到时候就麻烦令弟了。”
静香为夏实没有故意为难自已这个忽然出现的“爸爸的女人”而高兴不已,而且夏实都会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和她说话,让她不禁开始幻想婚后的生活会有多轻松。
在一旁的绫人没多说话,只是看着两人的表情和反应。
因为过去的经验,眼前的女人在打甚么主意,他不可能不知道。看她笑得灿烂,不停对夏实问东问西的样子,绫人大概可以猜到她掳将先射马的计画。最主要的是夏实的应对。自己虽然才刚开始和他接触,夏实可能跟自已一样,没有身为“儿子”的自觉,但是他不可能丝毫不在意这名父亲功边的女人吧?最主要的是他虽然笑着回答一切有关目已的问题,可是绫人有种感觉他的回答都只碰到表面而已,就是一般人所说的“社交措辞。”与其说是把静香看作“抢走爸爸的女人”而谨慎行事,还不如说是他对于每个刚认识的人都会有的小心翼翼。
其实严格说来,绫人可能比夏实更有“父子”的感情也说不定。夏实对他的事还无记忆,但是他毕竟也曾照顾过夏实一段时期,虽然那一段时期只有三年就结束了,而且他还多不在家,但是这孩子曾经在自己怀中睡过,在他出声的时候,绫人也确实感受到父亲的喜悦,只是分隔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已为人父,久到他无法对眼前只比自已高一点的男孩只产生所谓的父爱,反而直接跳过,萌生更强烈的欲望……
发现自己脑中居然出现想要将夏实紧拥入怀的情景,绫人仓促地别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这么欲求不满了……
没注意到他的异状的二人继续闲聊,结束晚餐后,三人正步出餐厅,低头看手表的静香忽然掩嘴大叫。
“哎呀,我们错过电影的时间了。”
“真的?你们要去看电影?”夏实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绫人。
“没关系,反正只是消耗时间而已。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绫人虽然笑着说,但是心里对静香已有些不满。
--既然知道就该闭嘴,何必说出来呢Y
果然,夏实又开始垂下眉道歉,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绫人拍拍他的肩膀,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要回家了吗?还是到我家去?”他还记得夏实说过不愿意回家的讯。
“我做电车回去好了,绫人先生你送静香小姐回去吧。”夏实看了看手上的表。
“叫松崎先生送你回去不就好了吗?”
绫人瞪一眼静香很自然地拄在自出手上的手。
“我们一起送你回去吧。跟我来。”
“真的不用了……”
“我说跟我来就是了。”他终于有些不耐烦地道。
“对、对啊,就让你爸爸送你回去嘛。”
--爸爸是你叫的吗?跟我们很熟吗,还帮我们出主意?
绫人终于受不了这女人,决定似后都不要约她出来了。
夏实抿抿嘴,最后还是跟着他们走。
* * *
送静香回到家后,夏实到前面的位子,坐在绫人旁边,一直往窗外的夜景看。
“你觉得她如何?”绫人开口转回他的注意力。
“你是说静香小姐吗?还好吧。”夏实看了他一眼。“你要跟她结婚吗?”
“怎么可能!”绫人失笑“只是偶而一起吃饭的朋友而已。”
“这样……”
即使在驾驶中,绫人仍可看到夏实脸上的犹豫。
“如果没有这打算的话,还是不要让她太期待比较好。静香小姐的想法显然跟你不一样。”
“是吗?”连第一次见面的他都看出来了,可见静香的意图有多明显。
如果是平常,绫人可能会笑着说“怎么可能”来打发过去,不过这一次他在心底认真的打定主意,如果静香冉问的话就要跟她说清楚了。
街道的灯光映在玻璃上,有种魔魅的感觉,加上周围来来往往的红色与黄色的车灯,让人眼眩。车里,绫人和夏实又坠人安静。绫人的心恩为该如何拒绝静香在思考着,夏实仿佛若有所恩地垂眼。
“我不喜欢故意把声音提高说话的女人。她们生气时候的声舌听起来会更可怕。”
夏实忽然说道。
“是吗?”绫人因为他的话而牵起嘴角。“说得也是呢。”
来到平井家门前的时候,绫人可以听见夏实轻轻地公一口气,之前的紧张感全然烟消云散。
“谢谢你的晚餐。请帮我向静香小姐问好。”
--如果我记得的话。
“再保持联络吧。”
夏实回以微笑,把车门关上后站茬门前看着自己把车子驶远。
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照镜中。
* * *
不在。
夏实在车子消失于视线外后,一改亲切温柔的脸孔,眼瞳睁大,表情变得恐怖,还混杂着恐惧和必死的决心的愤怒,猛然转过身往身后一看,然后又同样地环视自己的周围,在微弱的街灯的照耀下企图找寻有可能藏匿起来的人。
都不在。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但是连夏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在喊些甚么。较大的声音在纷纷叫着“在不在不在不在不在不在”,背景还有含糊不清的呻吟“在哪里在那里吗躲到哪里去了回去了吗该不会是躲到比较暗的角落去了吧是时候该出现了还是他根本没来……”吵得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声音怎么赶也赶不走。
虽然他有胆量违背桂木的“命令”,但是到了要面对后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害怕得全身颤抖不已。为了达到目的,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会对自已做出甚么样的事情,夏实一点也不敢想像。
即使看不到任何人或生物,他依然不能灰心,握紧手上的书包,确认过大门的锁无异状之后才插入钥匙,进入后反手关上门,再三确定大门锁好了才进屋子里去。
早上出门的时候灯都关着的,所以现在一片黑暗死寂。夏实轻叹一口气,却无法完全轻松。他在所经过之处都按下按钮,打开所有灯,让房子一片光明,心情才稍微安稳些。
走到二楼,很仔细地把自己的身体刷两递过后,没泡澡便立刻出浴室,他受不了空洞的浴室里的回响和水滴的声音,觉得那些都诡异得吓人。
经过楼梯的时候,夏实仿佛受到诱惑似的往下看,在梨木制造的阶梯一层一层连接到一楼,是两个人可以并肩走的宽度。
--快走吧,没甚么好看的!
心里虽然这么说,然而脚底却像加了粘着剂一般动也不动,眼睛也无法开地继续俯望,冷汗开始冒出。
你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
妈,求求你别这样!
不要靠近找!!叫啊啊啊啊啊--夏实受不了地紧闭双眼,低下头,觉得头脑在一点点的被记忆腐蚀。
当时的影像又钻入脑梅,一切都那么的鲜明,甚至鲜明到他眼角瞥问一楼,看到绝对不可能在那儿的尸体如今正清楚的映在眼前,头,四肢,郁以不正常的方位扭曲,脑后有一摊红色的液体。
夏实顿时全身毛骨悚然,感到一阵昏厥感,身体不自觉地摇晃起来,在跌下去以前,他及时抓住把手。身体像被重击般往前一冲,即使不致于掉下去也令他挥了一把冷汗。
再定睛一看,楼下根本没有所谓的尸体,也没任何血液,就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夏实大大地喘气,站稳后发现自己的双脚在不住发抖。他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不过那种颤栗感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失的了。
你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他又想到桂木指着自己说的话,用力拧起眉,想尽办法不去在意。
一切都是这房子摘的鬼。会出现那种幻觉,都是这房子的错。
想到自己险些死在跟妈妈一模一样的地方,即使事过两年,他依然会相信那是房子要他这么做的。看透一切的房子要自己接受惩罚,要为害死自己的母亲付出同样的代价。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夏实以迎战的心情等待桂木来点名。
早上起床以后,夏实还想今天干脆别来上课算了,可是他不敢独自在家里等候桂木前来对付自己。他至少可以确定桂木在大庭广众下下会对自已乱来,所以还是到学校去会比较好吧……夏实就是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学校的。到了学校,没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这让他知道了桂木还没有把自己的事传出去,得到短暂的安心。
无心观看四周的夏实听到同学起立的声音,盲目地跟着站起,看到了从前门走进来,面无表情的桂木,眼睛眯起,尽量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很奇怪地,桂木只在环看全班的时候扫了他那方向一眼,之后点到名甚至连头也不太抬,丝毫没有任何情绪的预兆。
--他昨晚没来吗?不可能,他不可能没去找自已的,既然去了就会知道自己的反抗,换做是平常时候,免不了是一个瞪眼示威,但是这次却甚么也没,到底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