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少轩在外面敲半天的门,冻得直打哆嗦。褚文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上前让他回车里呆着去。
“叫你臭美,来之前要你多加件衣服都跟要你命似的。”
“我哪知道这边会这么冷!”
“我来好了,赶紧回去,这样子真是丢人。”
“^………………”
尹少轩还没来得及接口说好,那边的门却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大爷,穿着秋衣秋裤,披着厚棉服,明显是刚从被窝里起来的。
“你们是谁啊,这么晚了。”
“大爷,我们是来附近旅游的驴友,我们汽车没油走不了了,能不能借您老的家宿一晚。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会付您钱的。”尹少轩登时换了个表情,十分诚恳又带着点为难地说。
“驴友,那是什么东西啊。”老大爷头探出来张望了一圈,见不远处还有几个人,不解的问。
“就是过来旅游的人,大爷!您看这天也够冷的,我们一直在这外边…………”尹少轩立马让老大爷看清他身上的那些衣服,单单薄薄,跟出来过夏似的,看着都觉得冷。
尹少轩暗地里捏了把褚文山,褚文山会意,也装出被冻得厉害的模样来。被屋里投射出来的橘色灯光一照,还真是一脸苍白。
老大爷多少还是有点防备之心的,小心地打量他们。
尹少轩和褚文山就一个劲陪笑,尽量让老人家觉得宽厚。也不知是他们演技好,还是老人家实在不冷心这些小孩在外面吹冷风,最后终于松口让他们进去。
“那你们就进来吧,只是家里没那么多床,你们可能要打地铺挤一挤了。”
“没事没事,挤一挤也没关系的。”
褚文山转身朝宋晗昱等人招手,让进屋。
“你们就住这间房吧,这是我儿子以前的房间,我叫老伴给你们拿被褥去,三床够吗?”
“够够够,谢谢大爷了!”
“不用谢不用谢。”
没过多久,老大爷就领着一个老太太搬了三床被褥过来,老大爷还问他们是立马睡觉还是要洗一洗,想洗的话他们现在就烧水去。尹少轩想说洗,被宋晗昱叫住了。成浩然会意,说大家都太累了,想先睡。
老太太先把地扫了一遍,又在地上铺了席子和报纸才把被褥放地上。
俩个老人忙活着,五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就在旁边干看,都上去忙帮,成浩然还顺便和老大爷套套近乎。
“大爷,您说这是您儿子的房间,您说说您儿子呗,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那边铺床的老太太扑哧笑出声:“这世上那有这么巧合的事啊,你们看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怎么能认识你们。”
“哎哟,奶奶,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天底下说不定就有这么巧的事。”
“我那儿子就是村里开小诊所的。”
“医生啊,那很好啊。那您儿子怎么不跟你住一块?”
“本来是住一起的,那个臭小子,非说要是有人半夜看病到诊所就找不到他,就搬到诊所里住去了。”
“哪有他说得那么好听,我看呐,就是因为我老跟他说结婚的事,他不乐意听了。要把人气死,这孩子。”老太太不满地说,忽然又偏头问道:“看小伙子你们的条件这么好,结婚了没啊。”
“^……………………”
众人没想到还会惹到这一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只好如实摇头。
“哎呀,别都只顾着玩啊,虽然说你们还年轻,但是结婚这种事还是早打算的好,不然等到好姑娘都被别人给娶走了,你们就只能干瞪眼啦。”
“是是,您说得对………………”
五个男人,其中有两个人性向为男,一个性向不男不女,一个信奉独身主义,剩下的那个因为中了女人陷阱,得了个便宜儿子后,就对结婚这事有了抵触。
总之都不是想和女人结婚的主儿!
“我都担心我家那孩子还能不能娶到媳妇,就他那种性格,哎…………”
“奶奶不用担心,结婚这事,其实急不来的。”
“我也知道啊,可我就是着急!”
“^……………………”
“老太婆,你这是发魔怔了吧,这么啰嗦。”
“怎么了,你还嫌我啰嗦!”
“小伙子你们赶紧睡吧,这都不早了,我和老婆子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来叫我们。”老爷子朝宋晗昱他们笑皱了眼皮,末了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又伴着个脸。
俩老人拉拉扯扯,小声地吵着走了。
“欸,果然全世界的老大爷老太太都差不多啊。”尹少轩感慨:“这怎么分?”尹少轩指了指那些床位。
“猜拳好了,最后赢的那个在床上睡单人的。”褚文山提议,大家都没异议。结果最后居然是尹少轩赢了。
“哇哦!我这是皇家待遇啊,你们一群人睡我脚下,等着明早伺候我。”
“滚,好吗。”
“嘿嘿。”
“好了,别吵了,早点睡。少轩,灯开关离你最近,记得关下。”
“OK ”
大家脱掉外衣躺进被子里去,折腾一天没人有心思夜聊,都很安静。
宋晗昱看了眼手机的电量和时间,电量百分之八十三,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二十七分。他默默叹一口气,灭了手机屏幕,打算快速进入睡眠。今天他开了一晚上的车,的确很疲惫了。再加上虽然没有暖气,四个男人谁在一起还是很暖和的,于是很快便有了困意。
这倒苦了尹少轩,享受皇家待遇的代价是得独自一人暖被窝。
宋晗昱眼睛刚刚闭上还没有两分钟,手机忽然就响了。最大音量的闹铃在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心脏都有一种被袭击的感觉。
宋晗昱在听到铃声的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立马接了电话。
“您好,是宋晗昱先生吗,我是玉沽县怀宁镇晓阳诊所的医生。是您弟弟让我给您打电话的,他…………”
宋晗昱一下就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什么,你说是谁让你打的电话。”
“您弟弟…………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宋晗昱立马从床上起来穿衣服,“不,这个电话没错,我就是宋晗昱,请问我弟弟现在在你那里吗。”
“他好几分钟以前就走了,叫我他走后就打电话给你。有好几个人在找他,他不能一直留在我这。”
宋晗昱身子当即一顿,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请告诉我诊所的具体位置,我立马赶过来。”
”你,现在?!”
“是的,现在。”
“哦,那好吧,在xx路37号。”
“非常感谢,我们一会儿就到,请务必不要关店门。”
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男人们已经全部没了睡意,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文山和陆绍元开车去xx路37号附近找,他这么段时间跑不远,我和浩然去那个诊所看看。”
“那我呢那我呢!”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尹少轩举手发言。
“你留下,要是我们到早上都还没有回来,你负责安抚两个老人。”
“啊!为什么给我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活。”
“别闹了,你想明天被送进医院吗。”宋晗昱生气地看了一眼尹少轩:“那个医生说有人在搜索他,可能手上会有杀伤性武器,大家小心点,有任何消息,电话通知。”
“OK。”
“那走吧。”
而半个小时前,本以为一棍子能把看守打晕的宋嘉年却遭遇到了人生最危机的时刻。
亡命之徒们都有着狼一样锐利的直觉,早在棍风离有寸许的时候看守便感觉到了,随即快速转身抓住了棍子,因知晓这个骗局后的愤怒眼神把宋嘉年吓了一跳,这是只有杀过人的血腥之徒才会有的眼神,宋嘉年瞬间有一种自己会被杀了的感觉,就连棍子都要拿不稳了。
就在这个时候医生愤然从后面抱住了看守,直叫宋嘉年快点动手。看守却没花多少力气就把医生给挣脱了,抓住医生的脖子狠狠收紧,宋嘉年举着棒子扑上去就对着看守各种打,医生在半空中疯踢看守,三个男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眼看着医生就要被掐窒息了,宋嘉年才想起自己口袋里那个快碎瓷片,他也被逼红了眼,握紧了碎片就朝看守的眼睛上扎,没想到一下就扎进了看守的左眼球,看守霎时间松开医生双手捂住脸哀嚎。宋嘉年连忙把身后的帘子扯下来卷住看守的头就是一阵痛殴,没过一阵,看守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宋嘉年在原地大喘气,满眼都是恐惧,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要命的活。
“他不会死了吧。”医生捂住脖子,声音都哑了。宋嘉年摇头,低□去摸看守的呼吸,还有气。
“他身上有枪!”医生惊呼。
宋嘉年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问医生:你这里有绳子吗,快把他绑起来!”
“哦哦,我去找找!”
很快医生出来,两人干脆连罩在看守头上的帘子布都没拿下来,就这么把看守给困了。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医生原本是去关门,没想到就看到有一群人往这边走来。
宋嘉年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招呼医生把人看守搬进隔间里去。出来时刷刷写了串号码塞给医生。
“那些绑架我的人来找我了,他们看到你的店亮着灯一定会过来查的,我不能待在这里了。这是我哥哥的电话号码,叫宋晗昱,告诉他我在这个地方。”
“好的,我一定会打的!”
“我要是能活着回来,一定好好谢你!”
“你要小心。”
“我知道的。不多说了,我走了。”宋嘉年遥遥看了眼夜色中已经有一点隐约可见的人影,猫着腰就躲藏在阴影里跑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跑,究竟是生还是死。
☆、第四十六章
这个小镇就是典型的老徽式小镇,连绵在一起的建筑群,狭小的青石板路开辟在这些屋子门外墙间,走进这些高墙之下的小路里,就像进了一个迷宫。清淡月色下的大屋脊吻带着一种森冷的感觉。
穿堂而来的冷风让宋嘉年在仓皇逃跑中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去了哪,这弯弯绕绕的小路,时不时便是十字路口,无论转向那边,黑夜里的屋脊都像是同一个。
他知道那些看守一定会追过来的,他本来就打算要把看守引走,不然难道躲在诊所里让那些人把他和捆住的那个一起搜出来?还连累医生受罪。
宋嘉年完全不敢往后看,他怕自己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从转角窜出来的带着凶狼眼神的人朝他追来,他不确定到时候他还有没有意志继续逃跑下去,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可以的,这个小地方足够迷宫,就算是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抓到他。宋嘉年这么相信着,脚步一刻不停歇地往前跑,遇到岔路口一律向右。这是小时候他和宋晗昱的一种,别人或许会在岔路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又或者觉得上一个路口走了左边那么下一次公平点走右边吧,他们不同,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默契。宋嘉年一直记着,只要这么走,能找到他的就只有宋晗昱了。
深夜里的风太冷了,宋嘉年只觉得大喘气时喉咙里呼吸进去的都是一片片刀子。他忽然很后悔以前怎么不多抽一点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为什么在别人打趣他就要瘦成排骨精的时候没有真的意识到运动和健身的重要性。不然现在就不会跑了一段路就已经不行了。
人大概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只有真正需要某一项能力时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之前自己放弃了很多机会来锻炼这个能力,但后悔也没用了。他现在只能跑,停下来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之前带他去诊所的那个看守身上都绑着枪,其他人身上没道理会没有。
宋嘉年还不想死,让他承认和一群带枪的人睡两个隔壁,就算王石磊吩咐了要好好相处,那能好得起来吗,谁知道要是什么地方惹得不开心了,直接喂一颗枪子儿,不是疯子都要给逼抑郁。更何况,宋嘉年知道,王石磊也是一个疯子,他现在要是被抓回去,可能永远也别想走出那个潮湿昏暗的房子了。
他没有斯德哥尔摩症,没那圣母心爱上绑匪,要是一辈子困在方寸之地里,不能交流,不能画画,不能满世界跑观摩建筑,不能和想见的人见面,他宁可在脑袋上来一枪。
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重得每抬一下就感觉再也抬不起第二下,越跑肺越像鼓风机,停不下来喘气。他扶着墙拐过一幢屋子的墙角,豁然开朗的空间让他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面前是一块宽大的池塘,围水而立的屋子便如众星拱月。
徽式建筑所在地的居民当时都极为信奉风水,每每在镇子屋舍聚集处都会挖一块大池子蓄成塘。有水,地便是活的,日积月累积攒灵气便会成为福地。
宋嘉年一看这池塘就知道不好了,他最重要的庇护都没了,这么大大咧咧宽敞的地方,躲没处躲,跑没处跑,想要投人就得敲门,但无疑这声音会直接把那些没头苍蝇看守集体吸引这边来,照样跑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他难道就真的只有被抓回去这一条路走了吗。
宋嘉年看着那一泼在暗淡月光下荡漾的池水,深深闭上眼睛,很快已经做好决定。他很快脱掉了身上那些厚重的棉衣棉裤长大褂以及鞋袜,叠整齐用力扔进一户人家的院落里。心下对那户人家道歉,不是故意朝您那里扔垃圾的,请原谅,来日一定登门道歉。对着那面墙壁鞠了一躬便带着一种风萧萧其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在凛冽的寒风里,穿着贴身的单衣就下水了。
宋嘉年一万个庆幸他会游泳,潜泳的技术也还不错。他不知道那天的温度究竟有多低,他只知道他就算穿着棉衣也被冻得手脚冰凉。那天夜里的风在他的记忆力也是最为凄冷的,似乎带着恨意的无情。以前他在京城感受过很多风,但没有一次像那天晚上的风一样,吹得他就连心脏都在打抖。但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池子里的水,就像是从一块坚冰上刚化出来似的,带着遥远极地那种刺骨的寒意,像一根根针扎在骨头上,密密麻麻地疼。他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出半点水花的声响来。全身热量的流失已经让他连呼吸的频率都开始下降了。他贴在池壁上,挨着那些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滑溜溜的苔藓,努力再努力地把住,不让自己沉下去。他知道如果沉下去,再浮起来的或许就是尸身了。
那种冷,和绝望的等待,宋嘉年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一辈子不会想再体验第二次。他躲在那寒冬腊月里的深水池塘里,每每都觉得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下去,太冷了,他真的忍受不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受苦了,就解脱了。但下一秒又觉得不值,凭什么他就要死在这种地方,凭什么他就要因为这种荒谬的绑架丢掉性命,他还没再见哥哥们,还没和爸妈再吃顿团圆饭,还没有跟昱哥儿说清楚心意,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凭什么!
为什么受苦的偏偏是他,为什么那些该死的看守还没有搜查完这里!
宋嘉年那时候大概就靠一口气撑着了,浑身都没了知觉,只有大脑还在运作,听到有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便满满地连头部也沉到水里去。
他认得出那个脚步声是看守的,因为他们穿得都是同一种厚底靴,在青石板上走路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而且就这个数量来看,只有一个人走到了这里。
宋嘉年死死捂住口鼻,只等着那个看守离开。
这几十秒,对于宋嘉年来说,就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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