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蛾血染满了他的衣衫,他实在奇怪自己居然忍受得住没有呕吐出来。
即使他真的呕吐,现在也没有时间了。
史双河的剑已凌空飞来!
杜笑天嘶声大喝,连人带刀迎上去!他果然在拼命!
他没有施展擅长的地趟刀法,那张刀在他的手中也根本已没有刀法。
他挥刀乱砍,简直就像是劈柴一样。
刀光在“月光”下乱闪,刀风“虎虎”地在地牢中激荡!
周围的吸血蛾全都被他这一轮刀惊吓得满室乱飞。
他只希望能够将史双河当做木柴一刀壁开两片!
斩成几截当然也一样,他却是只有希望。
一轮乱刀虽然将他的剑挡开,将他的人迫退好几步,并未能将他的人砍倒!
他的步伐甚至也没有能砍乱。
杜笑天心都寒了,他这边刀势一慢,史双河那边便迫过来!
剑光一闪,剑锋继刀势的空隙闪入,直取杜笑天胸膛!
杜笑天心急眼快,手中刀急忙招架!“铮”的一声居然又给他挡住,第二剑却又立即刺来!
剑锋一被架开,便倒卷而回,一卷一弹,又刺向杜笑天的胸膛!剑势的变化,简直就像是毒蛇的蛇舌,迅速而刁钻!
杜笑天这一剑就挡不住了,幸好他的眼睛跟得住,他连忙闪避。
“哧”的一声,剑尖刺穿了他肩头的衣服,但总算给他闪避过去!
第三剑又到。
杜笑天这一次只有退后。
史双河第四剑追踪刺去,一取回主动,他就把握着不放。
那柄软剑在他的手中刺出,一剑比一剑迅速,一剑比一剑刁钻!
第五剑开始,杜笑天根本就没有招架的余地,他只有步步后退。
史双河却是步步紧迫,一步也不肯放松,剑快,剑毒!
十二剑一过,杜笑天身上已经多了一个伤口,衣服上亦多了六个洞。
伤口并不深,在左臂,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惟一影响的只是斗志。
他本来准备拼命,现在这种拼命的心情已经开始崩溃。
对方武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交手,他就已发觉双方的武功有一大段距离,再多接几剑,更发觉这种距离越来越大。
十二剑之下,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拼命,眼前也只是一条死路。
他清楚自己的武功,十分清楚,对于别人的武功,他下的判断向来亦是准确得很。
这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可就大大不好了。
一个人明知道拼命都没有用,又岂会竭尽全力?
方才他全力搏杀也招架不住刺来的软剑,再拼力,岂非就更加危险?
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最好当然就是拔脚开溜。周围却无路可走。
幸好这个地牢够宽阔,他的身法也还算敏捷!他东闪西避,居然又再闪避开好几剑。
史双河一时间也没有杜笑天的办法。他突然收剑,一声冷笑道:“你不是说要跟我拼命?”
杜笑天松了一口气,道:“拼不来不拼了。”
史双河冷笑道:“拼要死,不拼也要死!”
他的剑冷笑中又刺出,“哧”的响起了尖锐已极的破空声!这一剑当然更加狠劲!
杜笑天不等剑到,一个身子已疾往下伏倒。
他伏地滚身,却不是又施展那一套地趟刀法,也不是滚向史双河。
一滚他滚到那张石头一样的桌子后面;随即就从地上弹起来!
“哧”又是一剑,几乎同时飞过桌面,刺向他的胸膛。
杜笑天一刀架开,“哧哧哧”又来三剑。
杜笑天手中刀左挑右抹,挡开其中的两剑,半身同时一沉,第三创办躲开。
这一次他招架闪避得从容不迫。下半身有桌子作掩护,他只需照顾上半身,当然容易应付得多!
史双河看在眼内,又一声冷笑,道:“隔着桌子我一样可以杀你!”
杜笑天道:“无论如何,没有方才那么容易。”
史双河道:“是么?”语声一落,他又是一剑刺过去。
杜笑天一声:“来得好!”用刀将那一剑接下。
史双河冷笑道:“这一剑才算好!”
“才”字出口,他的人还在地上,“好”字出口,他的人已在天空!
惨目的“明月”,暗蓝的“夜空”之下,他的人就像是一头怒鹤,一片飞云,却更像是幽冥出来的恶鬼!
他半空中挥剑,电剑般击下!
杜笑天舞刀护身,绕着桌子一转,转到桌子的另一面。
史双河半空中一连三剑,全都落空。
三剑出手,他的人已落下。两人之间仍然隔着那张桌于。
杜笑天那边立时笑道:“这张桌子原来还有这般妙用。”
史双河冷笑,人剑又飞上了半空。
杜笑天蓄势以待!“哧”的一声,史双河果然又一剑凌空电疾击下!
杜笑天偏身闪开,脚步已准备移动,手中亦已准备招架。这一次却只是一剑。
史双河一剑刺出,就势凌空一个风车大翻身,竟是向桌面落下。
他若是站在桌面之上,形势便扭转。
杜笑天当然不会让他那么顺利落下,大喝一声,挺身挥刀砍去。一口气他连砍三七二十一刀。
史双河一一消解!他人在半空,一柄剑旋展开来竟一样灵活。
接到第二十二刀,他的一只脚已然踩在桌面之上。
他就用一只脚支持着身子,身形如飞,桌面之上跳跃腾椰,再加上灵蛇一样的一支剑,杜笑天的攻势虽然凶狠,对他完全都没有作用。
杜笑天刀势一缓,他的另外一只脚就落下。
一稳定身形,他的剑势更灵活,再挡杜笑天的两刀,猛一声暴喝,剑就从空门之中刺入!
杜笑大眼快,反手一刀就将来剑接下。
刀剑“铮”的交击,没有弹开,史双河那柄软剑的剑锋剎那突然一卷,蛇也似缠住了杜笑天的刀。
杜笑天大吃一惊,他连忙抽刀。
史双河的左掌几乎同时一翻,拍向杜笑天。
相距虽然接近,并不是探手可及,史双河这一掌根本就拍不到杜笑天身上。
掌风尽管激烈,一样不足伤人。
杜笑天一瞥之下,却变了面色!
吸血蛾……十四
十四
史双河左掌的指缝间,赫然闪烁着点点寒芒!
手掌一拍出,寒芒就飞出,──暗器!
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暴响!
杜笑天大惊失色,一声惊呼却还未出口,身上好几个地方已经鲜血飞激!
相距如此近,一用到暗器,本来就不易闪避阻挡。
杜笑天非独手中刀给缠住,身形亦已被牵制,更无法抵挡闪避。
此刻史双河非独突然发难,本身显然是一个暗器高手!
好象这样的暗器,一颗已经够应付,几颗一齐来,就是杜笑天的刀没有被史双河的剑缠住,也一样应付不了。
暗器的力量相当强劲,穿过衣衫,嵌入肌肉,眨眼间,杜笑天就已变成一个血人。
他的腰背旋即就佝偻起来,面庞的肌肉几乎全都扭曲。
一下子连挨七八道暗器痛击,身负七八处重伤,就是铁人也禁受不住。他的面色已变得苍白。
七八个伤口一齐鲜血狂喷,这片刻之间,只怕已喷掉他身上三分之一的血液。
史双河左手击出暗器,右手亦同时透劲,斜刺里一抽,“铮”一声,杜笑天手中刀就给他抽飞,射人了“夜空”,“夺”地钉在“夜空”中!
他浑身的气力最少也不见了三分之一,但如果他将余力集中在手上,史双河未必能够这么轻易就将他的刀抽掉。
那会子,他却仿佛巳失魂落魄,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掩着那些仍然在冒血的伤口。
不过掩亦难以掩得住,他只有两只手。
幸好那些暗器都不击在致命的要害之上,他仍然支持得住没有倒下去。
也许他就因为周围都无路可走,到这个地步只有等死,所以他也就连闪避都没有去闪避,木然呆立在当场。
他的眼晴睁得大大的,死盯着史双河的脸庞。
史双河现在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再来一剑就是了。
他即没有再出手,横剑当胸,右手拇食指捏着剑尖,就站在那张石头一样的桌子之上,笑吟吟地望着让笑天,眼睛充满了讥诮。
杜笑天的眼神却复杂之极,也不知是恐惧,是诧异,抑或是悲愤。
这片刻,他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身上的衣衫却是更红,鲜血已湿透他的衣衫。
仍然在地牢中飞舞的群蛾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味,一只又一只,“霎霎”地飞向杜笑天,有的就伏在杜笑天的身上,有的绕在他的周围飞翔。
鲜血对于它们的诱惑竟然是如此的强烈。
那些伏在杜笑天身上的吸血蛾是不是就在吮吸杜笑天身上流出来的血液?
对于这些吸血蛾,社笑天却竟似完全已没有感觉。
白月,蓝空,碧绿的蛾翅,鲜红的蛾眼,鲜红的血液。
散落在地上的花叶,叶是青绿色,花是鲜黄色。
史双河一身白衣,杜笑天身上的官服则紫黑。
地牢中七峰缤纷,非常的美丽,美丽而妖异。
史双河的表情也妖异,本来已妖异。
现在就连杜笑天的表情也变得妖异起来。他张口欲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史双河的话反而先来了:“我可有夸口?”
杜笑天廊道:“没有,。他的语声已不像方才朋么响亮,一个人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够有气力来说话,已经不容易。史双河又道:“你没有乒刃,身上又中了我的暗器,还能够怎样?”
杜笑天道:“等死。”他的确现在只有等死。
史双河大笑,他大笑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死得很辛苦,因为我的暗器上从来没有淬毒!”
杜笑天道:“我知道。”他的面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暗器没有毒,毒在你心中!”
史双河道:“无毒不丈夫!”
杜笑天道:“我实在想不到……”
史双河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杜笑天点头,说道:“这到底为了什么?”
史双河道:“你人都快要死了,还问作甚?”
杜笑天问道:“正因为快要死了,我才非要问一个清清楚楚不可,我实在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史双河叹息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只可惜我的想法和你不同。”
杜笑天道:“反正我都已难逃一死,你迁就我一次又何妨。”
史双河道:“本来无妨。可惜现在我已没有多少时间剩下。”
杜笑天道:“你还有事情,等着去解决?”
史双河道:“必须去解决。”
杜笑天忍不住又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史双河道:“你又来了?”
杜笑天不禁一声叹息,就连他的叹息现在都巳变得微弱。
他的面色更苍白,苍白如死人,身子亦开始摇摇欲坠。
周围的东西在他的眼中看来,就好象在空气中飘浮一样,而且每一样东西都好象变成了两份。
史双河也变成了两个。
杜笑天知道自己失血实在太多,神智已开始陷入昏迷,他猛地一咬下唇,皮开肉绽。
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也透过牙缝,流入了他的口腔,他还有疼痛的感觉。
这感觉已不怎样强烈,但可以令他的神智一清,他咽了一口鲜血,凝神再望去,这一望,他由心一寒。
史双河的剑已然举起!
嗤一声,剑闪电一样刺出。
社笑天眼睁睁地望着那柄剑向自己刺来,一动也不动。
他不是不懂闪避,也不是不能够避闪。
他仍然可以控制、调动整个身体的机能,只是他已绝望。
因为他知道纵然能够躲开这一剑,未必能够躲开第二剑,始终要死在史双河的剑下。
是以他索性完全放弃挣扎。
史双河没有理会,更没有将剑停下,他显然已经立下决心,非杀杜笑天不可。
剑既是闪电一样,自然剎那就刺到!他的剑一直刺入杜笑天的胸膛!血飞激,血量却不多。
杜笑天体内的血液实在已没有多少。
剎那间,他感觉就是胸膛突然刺进了一根冰刺,残余的血液仿佛全都已开始凝结。
然后他的神智又开始昏迷。他仍然感觉刺痛,这种刺痛的感觉旋即就被愤怒取代。
他突然嘶声大叫:“我死不瞑目!”叫声未绝,人已倒下。
史双河已将剑拔出。
杜笑天本来就无力支持着身子,之所以仍然站得稳,不过是依史双河这柄剑的支持。
杜笑天并没有立即就死去。
史双河那一剑,并不是刺在致命的地方。
是不是一剎那,他突然改变主意,不想杜笑天死不瞑目,才剑下留情,准备告诉杜笑天他所有的秘密?
杜笑天的醒转,不过是片刻之后的事情。
他是在一连串刺激之下从昏迷的状态之中突然醒转过来。
知觉是有了,他却没有将眼晴睁开,哑声叫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地狱?”
他竟然以为已经进入地狱。
一个声音立时进入他的耳朵,道:“是不是,你何不睁开眼看一看?”
杜笑天勉强睁开眼晴。他人已经衰弱不堪,连睁开眼睛的气力几乎都没有。
一眼开眼睛,他就看见了一片深蓝色的夜空,一轮苍白的明月。
他的记忆力并未完全衰退。昏迷之前他人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仍然还有印象。
他立时就知道自己仍在云来客栈的地牢之内。
他当然想起,那一片夜空并不是真正的夜空,那一轮明月也不是真正的明月。
自己还是在人间,他勉强一转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这一转他就看见了史双河。
史双河木然站立在那里,左手捧着一个小而长的铁盒子,右手食拇中三指捏着一支五六寸长的银针。
银针“月光”下闪闪生辉,末端尖锐,头都却大的出奇。
这种银针到底有什么作用?
史双河拿来这种银针到底在干什么?杜笑天瞪着史双河。没有神彩的眼瞳中充满了疑惑。
史双河狂笑,那种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杜笑天挣扎着想坐起身子,但就连抬一下头,都感觉非常困难。
也就在这时,他感觉浑身都在痉挛,体内的血液不住在被抽出去。
“夜空”只有十多只吸血蛾在飞舞,其余的哪里去了?
──是不是都伏在我身上,将它们的吸血管刺入我的肌肉,吸我的血液?杜笑天竭尽余力,将头抬起来。
在他的身上,果然伏满了成群的吸血蛾,一大片碧绿,无数点血红。
碧绿的蛾身,血红的是蛾眼。
碧绿血红中银光闪闪,在他身上,赫然还插着十多支与史双河拇食中三指之中那支银针一模一样的银针。
银针的头都一股鲜血喷泉一样射出。
那种银针显然中空,一插入肌肉内,肌肉的血液就经由针管射出。
针管虽然并不大,杜笑天体内的血液亦所剩无多,十多支那样的针管同时抽取,并不难抽干他体内所余的血液。
杜笑天面色死白,死命地挣扎,一心只想拔去插在上面的银针,他并不喜欢这种死法。
他却是只有一个头还能够自由移动,双手仿佛已麻木完全不接受他的意志控制。
胸腰膝脚也一样,他甚至转身都不能够。
他不禁一声叹息,就连抬头的气力也在叹息声中散去。
一个头于是“噗”地落回地上。
史双河看出他在挣扎,道:“你不愿意这样死?”
杜笑天喘息着哑声道:“愿意的是龟孙子。”
史双河接道:“这样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保证你不会死得太辛苦。”
杜笑天道:“你何不让我死得痛快一点。”
史双河道:“你希望痛快地死去?”
杜笑天道:“这是我惟一的希望,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史双河沉吟着道:“听你这样说,如果我不给你一个痛快,未免太过不去。”
杜笑天道:“你就赶快下手。”他的面庞已扭曲,扭曲得不成人形。
鲜血徐徐被抽出的感觉其实并不好,这样死虽然不怎样痛苦,亦绝对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