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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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关东-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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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们在垦夜里分了手。那一晚,轩里的烛光正亮,院子里的花正红,外面的夜甚凉。

她就寝的时候,仍怀着满怀的温馨,却不知怎的,在热情如火的缠绵和相知如织的交谈之后,她忽然觉得很空虚,具有一种怅悯之情,使她钻进被窝前,仍不敢也不想去吹灭那一支红红也烘烘的烛光。

她怕凄凉。

——有谁人可以天长地久?也许更重要的是曾经拥有。

那时,她却没注意到,苑外窗下,正有一双兽性的眼,三碧四绿的惨青春,正盯着她,望着她。

一直到她就寝,天正破晓,那一双眼才转为两点朱色的红。

——如果那是野兽的眼睛,却又怎么洋溢着泪光?

从此以后,摇红就再也见不到公孙扬眉。

见不到他的剑,见不到他的眉,见不到他的傲岸,见不到他的温存,见不到他的人。

见不到他。

见不到。

铁手和猛禽读到此处,忽然都掠过一个念头:

——人生,真是无常的啊。

(要是跟摇红一起上泰山亡命的不是铁锈,而是公孙扬眉的话,那形势。情境当何等不同。)

当然,那也不是“挟持”或“掳劫”,而是“私奔”或“逃亡”了。

自然,铁手也不会更不必参与去追捕他们了。

刘猛禽却忽然道:“我想,在出发上出之前,我们该先到一个地方看看。”

铁手问,“什么地方?”

猛禽的神情,像一头洪荒的猛兽第一次看到了月亮:“浅水滩。”

铁手心同此意,那儿正是手札里有特别描叙过发出惨嚎嘶叫的地方。”

——公孙扬眉曾在那几长时间与孙疆。袭邪“共事”:“工作”过的地方。

——仿佛,那儿是一个“祸源”,一个神秘的地方。

所以铁手立刻道,“我也想看看一些事物。”

这次到猛禽问:“什么东西?”

铁手的表情,好像是发现了泥地里冒出了一条鱼:“人形荡克”。

猛禽也正有此心:这名目在“飘红手记”里有提到过,而他更不忘朱月明在临行前对他的特别咐嘱。

这个黎明特别冻。

一阵阵的奇寒,夹杂着外面整军,列队,出发征战的金戈之声、兵戎之气。

猛禽侧耳。

在听。

他在留神聆听的时候,好像一个人在光线极暗时阅读一样的专注。

然后他说:“那的确好像是一切问题的中心。”

铁手有点忧虑,“只不知孙疆让不让我们‘参观’这样子的重地。”

猛禽道:“他当然不欢迎,但我们可以运用职权。”

铁手道:“职权?”

猛禽冷然道:“我是刑部派来调查的,你是皇上派来审视的,东北一带,山高皇帝远,万一有什么组织、军器、歹人,会威胁费到朝廷安定的,我们都有稽查、审办的权力。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铁手笑了笑,自说地道:“但愿我们没有滥用职权。”

“滥用了又如何?”猛禽冷峻地道:“是这里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先行滥用了他们的武力和权力。”

铁手道:“那就但愿摇红姑娘还撑得下去,等我们上山。”

猛禽诧问:“我们不看完‘飘红手记’才出发吗——至少先看完了‘怒红篇’,对案情才有一定的了解。”

铁手道:“救人如救火,宜急不宜迟,何况,我们得要争取到‘浅水涉”走一趟,间明山君:人形荡克到底是什么。”

猛禽反话道:“若要了解何处是浅水涉,什么是人形荡克,那就反而得要先读完‘怒红’。否则,我们不知头绪,又从何盘问?再说铁锈挟持摇红上山,已非先前片刻之事,这已过了好几天,摇红若能活便活,现在急也急不来,更不急在一时半时。”

他以一种久经训练也久历战阵的老将士口吻道:

“作好充分准备,才能救人救彻——一时情急,操之过急,都不说是我们资深刑捕该犯的过失。”

铁手听了,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只见窗外几点腊梅初蕊,已染上了几抹金红。”

“这么快,又是梅花将开的日子了。”铁手感慨地道,他后面的话,只在心里掠过,没说出来,反而问了一句: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四。”猛禽回答得很快,简直是不暇思索,“是日八白飞星,宜祭把,修厨、游猎、作灶、冲龙尾宿,又是勇猛日。”

铁手笑了:“你对日子很有研究?”

猛禽脸上全无笑容:“我们是混日子过活的人、怎能连每一天过的是什么日子都一无所知!”

铁手鼻际闻到冷香,那是花香吧?而且是摇红亲手种的花所开出来的香味吧?只不过,那主人却是不在了。

那爱娇的女子仍在山上吧!那泰山之巅,铺着亘古寂寞的雪。

他刚才只是随意问问。他心中最想说的却是:

快过冬了,那爱温馨的多劫姑娘,赶得及回来家里吗?也将到春节了,那爱热闹的遭劫的女子,会回来看她的花开吗?那时,还会不会具备花开的心情。

对人而言,开心比开花更重要。

惜有花开就有花谢,有开心便有伤心。

却听猛禽催促道:“我们快把‘惨红篇’的下半册看完吧!”

的确,“惨红篇”下半部透露了不少有关“人形荡克”和“浅水涉”的“秘密”。

可是情况却更是惨重。

而且惨痛。

第三章孤单二人

一、拿刀照亮自己容颜的女子

十一月十四,帝王历所载:勇猛日。宜反攻、行险、收伏、缉殓,诡诱怨敌必信受,大利拘提捕逮行动。此日不宜远行。

铁手和猛禽动身在即。

摇红、山果仍在山上受袭。

按“宿曜经”云:“日有一倍力,宿有四倍力,曜有八倍力,好时之力有万倍。”一般人多用农民历,但“帝王历”法与农民历大相逞庭,角度以统治王者出发,颇能配合战阵攻守。“宿曜经二十六宿傍通历”,经善无畏、一行等高僧及天文、钦天监推算、鉴定,为唐代官廷内及后各朝各代王候所应用之秘历。

是日为勇猛日,宿曜则为“尾”。

出手的人当然都没有尾巴。

他们是人,当然没有尾巴。

可是他们下手之狠辣毒绝,竟连有尾巴的畜牲也“望尘莫及”。

七支枪里,至少有三只,是直接刺向她的咽喉,眉心和会阴。

另一杆是“甩手枪”。

枪脱手而出,厉啸如虎,掷向他的胸膛。

——一旦扎中,必定穿透,也一样会刺穿她的心房。

她知道他们不仅要他的命,也要她的命。

她看见了这些枪,这种枪法,这些人、这种杀法。

她闭上了眼睛。

她已认命。

她再也不挣扎。

——自从他“消失”之后,她本来就不想再活下去。

人活但如死。

——生不如死,倒不如真的死了好了。

只是仇还未报。

冤犹未雪。

雪怨。

她未死,是因为她身下的“怪物”马上反挫。

反击。

看到“它”的反扑,要是一年半以前的她,还真不如死了好了。

但现在她不会了,至少,不会那样脆弱。

她已是一年半后的她。

不过,她还是想呕

欲吐。

“孙氏七虎”是“神枪会”的”新贵”,他们都是“山东大口食色孙家”当权人物的后代,武功好,成名早,出手辣,且有先人长辈撑腰。

他们连样貌都英俊过人。

“孙氏七虎”是:孙花虎(幻灭神枪)、孙飞虎(阿修罗枪)、孙黑虎(孟婆刀神枪)

。孙红虎(天枪),孙黄虎(地枪)、孙色虎(人枪),孙虎虎(风云第一枪)。

这七个人,不仅能打,而且能看;不只战力高,智谋也相当高。

他们是“神枪会孙家”的七个宝贝。

他们七人跟铁锈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七个仙人一条虫。

——连畜牲都不如的“虫”。

但铁锈不是虫。

至少不是条等死的虫。

不过他在等。

等枪到。

——等第一支枪尖刺进了他的身体!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一支最快抵达他肉体(胸膛)的枪,当然是孙飞虎的“阿修罗枪”。

因为他出手最炔。

何况,他一直都是摇红的倾慕者,而今,他知已无望。

——既已绝望,像他这种人,就会亲手粉碎他曾有过的希望。

也许这才能教这种人甘心。

所以他下手也最毒。

他一枪刺人铁锈的心窝,准备穿膛而出,将这两个“奸夫淫妇”一枪贯杀而死。

枪刺着敌人的同时,七虎都知道:要得手了。

他们自然狂喜。

——喜不自胜的原因是:铁锈不好杀。能杀掉这两人绝对是一个大功。

他们都喜欢立功。

尤其是大功。

惟有立大功才能扬名,成功。

他们几经艰辛、跋涉、上山、埋伏、布阵,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成功,这一刹的伏杀!

他们惊喜,自然心跳也快了些。

他们眼见成功得手,当然不再收手,全力发功,全面出手。

他们还年轻、气盛,且以为自己站在“理”字上,所以出手决不饶人。

完全不留余地。

其实,世事往往就是;你不留余地给别人时,也等于没给自己留退路。

当孙飞虎的枪尖,刚扎入铁锈胸膛之际,也就是“七虎”阵布已成,同时全力发动杀局之时,铁锈因为那枪尖造成的刺痛,突然跳了起来。

他一跳,就像一只裂石而出的暴龙,“咔”的一声,孙飞虎的枪尖崩断在他的胸肌里。

同时也“咔”的一声,铁锈就趁他原以为一枪已命中了敌人正陶醉在杀人一刹间的志得意满,一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孙色虎的枪,已刺到了他的肋下——从肋下软骨刺进去,就是心房。

在那儿中枪,必死无疑。

不过,所谓肋下,正是在肋骨的下面,也是在手臂的下边。

铁锈的手臂一拢,夹住了枪,孙色虎完全感受到自己那猝历的枪尖已经刺中、扎入,拥着对方的肋下肌骨之内了,可是没有用,“山枭”已用臂肋间夹住了他的枪,并且还瞪着他。

一下子,孙色虎已完全斗志全消。

他没有看过如此可怕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禽兽的眼睛。

——不,任何禽兽,都没有那么可怖的眼睛。

那应该是魔鬼的眼睛。

只有魔鬼才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睛。

——这样令人畏怖的眼神!

孙色虎的眼睛,也只能看到这里。

因为这一瞬之后,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山枭已一拳打爆他的头。

当然连同他的一对眼珠。

——人头碎裂是什么声音?

相信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听过。

如果你没有听过,还是不要听的好。

这世间已有大多人,喜欢去听,看、享受以杀人为乐。害人为虐,暴力充斥、色情泛滥怪力乱神,淫乱低俗的故事和传说,事实和新闻,其实,一旦是自己身上或身边的亲友发生了这些不幸的事,那就会吓得个三魂去了七魄,胆丧心寒,只望这些噩梦赶快过去,光明再来。

的确,物与类聚,因果循环。什么样的花开结什么样的果。什么样土壤栽植什么样的树。

在乱世里,常是君子忍辱,小人猖狂,人情冷傲,严寒肃杀,世运无情,世道不公,天道与亲,常与善人,温暖慈悲,存手一心。

以杀制杀,实迫不得己。

也情非得已。

——只是,杀戮真的能止杀戮吗?

“山枭”铁锈现在己没有选择:

他大开杀戒,大杀特杀。

也许,他也根本不会作任何选择。

他是为“杀”而生,为“杀”而活,甚至还不惜为“杀”而死而牺牲!

你或许没听过人的骨头碎裂声,但孙黄虎就肯定清晰地听到过。

因为那时他靠得很近。

他是和孙红虎一齐欺近身去,乘隙出手。

一枪刺山枭,一枪戳摇红。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只要一枪得手,立即就扎第二枪,他们一旦合击,对方的身体往往给穿透过七七四十九个窟窿才了结,事实上,当一个人的身体给两柄这么粗而锐厉的枪各扎上四、五十下后,他的身体已经成了稀巴烂了。

他们已料定:山枭一旦自救,他们立即变阵易招:

刺摇红那一枪改刺山枭,原扎向山枭那一枪却即改向戳刺摇红。

这一来、就要必杀山枭,不然就即杀摇红,最好,把两人都一齐杀掉。

可是,他们部没想到:山枭即不救摇红,也不自救。

他只是冲过来。

他只是扑过来。

孙红虎的枪,明明要扎中山枭的了,但突然断了。折了。

也许,枪尖还是扎进山枭身体的某部分里去了,可是,山枭的冲力太大,来势太汹,枪杆子承受不起,一拗而折。

山枭便一拳砸在孙红虎的脸上。

孙红虎的脸,立即像一只摔在地上再加一脚践踏的熟柿这就是孙黄虎听到那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依然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而且还是头骨。

这次是他自己的头。

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固然可怕,但碎声若来自自己的骨骼,则更可怖。

更恐怖的是,碎裂爆折的声响,来自他的头颅。

不过,孙黄虎还不算最不幸。

因为他没有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口咬在人的咽喉且大吠嚼食的响声。

——给咬着喉咙的是孙虎虎。

咬他的不是兽。

而是人。

这更可畏。

一口咬噬在他咽喉上的,当然就是“山枭”铁锈。

比起孙黄虎只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孙色虎的遭遇可谓更凄惨多了。

他听到山枭一口啃在孙虎虎的脖子上,也看到了那禽兽不如的怪物和正在大口大口嚼食着孙虎虎的喉管、仿佛那是山珍海味一样。

他马上觉得昏眩。

脚也发软。

他己失去了斗志。

他正撤枪要逃,但不知怎的,他又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腥风血雨之味道。

那血腥味竟来自自己体内!

这时,他才发觉,那只“兽”已伸出他毛茸茸的大爪,一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里,正掏挖出一窝子的事物出来。

这一刹间,他还不觉得痛。

还未觉得疼。

他只是怕。

——直至他发现,对方挖出来的是他那颗还在抨碰抨碰跳动的心,他才绝望的喊了一声,倒了下去。

他还不是最畏怖的。

因为他已死了。

活人才怕。

死者无畏。

现在最畏惧的是:

还活着的孙黑虎!

孙黑虎的枪,本来己刺了出去。

这一枪、正扎在山枭的肩上。

山枭铁锈这时,正咬啮着孙虎虎的喉咙,一只手却抓住了刚剖自孙色虎胸臆,还向他咆哮了一声,像在阻止他过来“争食”似的。

他咆哮的时候,鲜活活的碎骨还挂在他嘴边,唇边和须旁,还在冒着血。

孙黑虎突然发现,一起上山,一起追踪,一起出手的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六位兄弟,一下子,都一起完了:

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顿时魂飞魄散——那一枪,再也刺不下去了。

枪尖仍插在山枭粗壮如树干的臂肌里,他丢了枪就跑,才跑了七八步,脚重得像约八爪鱼和海藻死命吸缠着一般,这还未喘定,就发现身前多了一人。

那不能算是人。

也不是兽。

“它”比兽还可怕。

更强大,也更残忍。

甚至更嗜血。

然而这嗜血也嗜杀的“怪物”,目前就站在他身前,而且正拔出嵌在他臂膀的枪。

那支枪当然是他的,在武林中还算是赫赫有名,就叫做“孟婆枪”。取这外号的意思是:与他的枪交锋,就似喝了“孟婆汤”一样,前事尽忘,必赴黄泉走一趟。

他的刀也一样。

“孙氏七虎”中,就只有他是刀枪齐施的。

他不仅枪法高明,刀法也好。

他情知自己的枪已刺中山枭,可是没有用,也许这只更加激发了这家伙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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