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枭’铁锈跟你最感兴趣的事有关联么?”
“他是个关键。”
“哦?”
“所以我要先看小红留给你的那本册子——你刨出那本簿子的时候,我还是来得及瞥见了。”
“——你来得还是比‘一言堂’的出现得早?”
“但我已甘冒大不韪,替你作了澄清,你欠了我一个情。”
九、小鸟高飞
铁手笑了:“我欠你情?”
猛禽咄咄地道:“要不是我,你纵一时一能抵得住孙忠三、孙疆、孙屠狗,孙家变……
难道你还能一个人敌得住山神、山君、山卡、纸扎人魔还有袭邪这些好手的联手不成!”
铁手点头道:“不错,我欠你情。”
猛禽刚出自牙:“你当然欠我情。”
铁手和气的道:“我确是欠了你情。可是,要是当时我也当众指出:你并没有跟在我后边,同时也不知去了哪儿……你说他们会不会怀疑你?会不会把攻击的目标,改到你那儿去呢?”
他的语调虽平和,但语锋显然淬厉。
猛禽又是一怔。
他现在才明白,江湖传言里,铁手是最和气的。
——但和气不代表没有胆气。
他也听说过铁手是著名捕快中最老实的一个:
——可是老实并不等于愚笨。
铁手可不笨。
他还是精明得很。
只要他不愿意,谁也别想骗他,谁也不用想占他便宜。谁也休想在他眼前玩小把式。
铁手随而笑道:“不过,说实在的,没有你即时解围,现在我岂可在这夜未央天色未明之际说这些风凉话,明儿上泰山?嘿,只怕要芳明年这时分阁下给我拜山来着呢!”
他总是温厚。
——既然把话说明了,便点到为止,总予人后路。
猛禽也笑了。
他的白牙在如漆如胶的夜色里依然醒目。
这时,夜已缓和下来了,仿佛连黑暗也没那么饮烈了。
——是什么使夜色不冷?不黑?甚至连他身上的死味也不那么强烈?
友谊是什么?
——友谊许或就是一条能在你血脉中遨游穿梭,使你开心、快活、不孤独的游鱼。
这回是猛禽自诋道:“本来也不一定就是来年我拜祭你——今与袭邪一战,我也差些几不能活出一言堂了。”
铁手忍不住问:“我看他剑锷上沾有一点血……他很厉害吧。”
“我倒并没有受他剑伤;”猛禽喃喃自语,仿佛犹有余悸:“我是想找出一言堂训练精兵的秘密,于是先摸入‘九鼎厅’,没探出个所以然来,正想潜入‘六顶楼’,直接去探一探孙疆的底,但就遇上了袭邪。”
铁手问:“那时有点灯?”
猛禽答:“没有。”
铁手又问,“可有月色照明?”
猛禽冷笑道:“月光照不进厅内,那儿本连蚊都飞不进。”
铁手再问:“那你怎么确定那是袭邪?”猛禽肯定地道:“那绝对是袭邪无疑。”
铁手遂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猛禽这次答:“就凭味道。”
“味道?”
“邪味儿。”
猛禽十分自信他说:“袭邪身上就有一股邪味——跟我所在之处有一股死气是很相近但不相同的。”
铁手笑了。
看来,这年青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这年头,一个有本领且一向自大自负的年轻人还能够保有自知之明,是件难能可贵的好事。
所以他不再追究,只问:“他一见你就动了手?”
“没有。”
“没有?”
“我惊觉有人在的时候,他已在我前面不到三尺之遥。”
这一句。连铁手也吃了一惊:
“你的眼睛不是可以在夜间辨物如白昼的吗?”
“我是有这个能耐,”猛禽目中闪着绿光,苦恼的说,“但我却看不透他。他仿佛有一种能耐,能近木则成木,近火则如火,近水则溶水,近金则成金,近士则人士……我差一点儿没撞到他身上去。”
铁手即道,“是因为你及时闻出了他的邪味儿?”
猛禽懊恼地道:“是。”
“那么说,他也不一定能发现你了;”铁手随即安慰他道、“他可没你的夜视能力,不然,他早就出手了。”
“我想,他是在我发现他的同时警觉到我存在的;”猛禽倔强也懊恼的说,“他大概也同时嗅到我的味道/
在暗夜里,九鼎厅中,两大精于夜战、擅于暗斗、各有其味的高手,杀手相遇,连一向不好斗的铁手也觉得那是不可错失之一役。
那的确是动魄惊心之一战。
在山东。
神枪会。
一言堂。
九鼎厅。
黑夜。
门前。
一个黑豹一样的午夜猛禽,遇上了一个魅影一般的黑魈怪兽,他们互相辨别出对方的气味。
他们静了下来。
不动。
不言。
(袭邪没有问猛禽:“你为什么偷入这重地!?”)
(猛禽也没向袭邪发出任何警告:“你再不让开,我杀了你!”)
他们都没有说话。
甚至都没有问对方:想干啥!?
他们就像黑夜、洪荒里、亘古上的两只猛兽,却在岩道上遇上了。
——而没有退路。
只有决斗。
交手。
——从生死中定胜负!
他们其中一个,必定要倒下去,另一个才能踏着他(它〕的尸身,舔血往前直行而去。
一个是为闯关。
一个是要保关。
于是,只有,对决。
猛禽已悄悄地套上了他的爪子。
利爪。
他的武器便是套嵌在他十指上备足有三寸长锋锐至极的利爪:
他套上这些爪子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像——
很像一只猛烈的禽兽。
他是名不虚传。
——果然是猛禽!
他虽先行套上攻击敌人的武器,他的“青山依旧爪”。
可是先行出击的却不是他。
而是袭邪。
袭邪出袭。
他拔剑。
袭邪一动,猛禽就知道了。
可是仍来不及。
袭邪才手按至剑愕,猛禽正要施出“青山依旧爪”的“青字诀”让他不及抽剑,但突觉剑气已至!
——仿佛那是枪风,多于剑气!
这一“剑”从斜里出袭,绝对有点邪门!
何况袭邪剑未出鞘,剑气何来?
(但猛禽已不及细想。)
他接不下那一剑。
他只有退。
一退出门。
退得极快。
他退得炔,袭邪也追击得速。
他追得快得连剑也来不及拔。
剑未拔,剑气已拔。
猛禽己疾退到院子里。
他已避过了一“剑”:
剑气、枪锋!
他骤止退势。
他一停,形同袭邪向他疾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
那时,乌云正遮月,天地间、院落里,犹黑幽幽一片。
谁也看不清楚谁。
谁都可以嗅到对方。
猛禽猛然站住。
他在等袭邪撞上来。
——只要他一撞上来,他就有二十八种方法可以撕裂了他。
可是他在疾退中兀然急止、但袭邪也在追击中蓦然陡儿。
一前一后。
面对。
面对面。
对决。
距离仍三尺。
袭邪仍手按剑锷。
剑末出鞘。
猛禽十指在黑暗中绽放迫人的惨绿。
死亡的碧。
杀气迫人。
院子里,原有鸟族栖息,而今,可能因杀气忽然弥漫以致满院子的乌,都欲振翅高飞。
可是却飞不起。
因为杀气委实太大了。
——杀气大,压力也大。
尽管两人都只立着,还未动手。
但小鸟都飞不起。
飞起的也落了下来。
空气绷得太紧。
空气凝聚:
杀气;
寒霜。
黑夜里凌发着邪气与死味。
十、受惊小鸟冲天飞
第一次交手,是在九鼎厅中。
猛禽避过了一击。
惊魂未定。
第二次对峙,是在院子里。
——那是一个给堂里子弟称力“鹿死谁守苑”的地方。
猛禽犹有余悸。
但更有余勇。
他是感到振奋。
——他好久没遇上那么强大的对手了!
何况,敌手愈是可怕,他愈是奋亢。
所以他要反击。
他正要张牙舞爪作出力搏之际,对方己拔剑。
剑身是黑色的。
剑似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但剑只拔了一半,还未抽出来,猛禽已作了猛烈的攻市。
极其猛烈的揉击。
他一定要击倒这眼前大敌。
——他不能再让对方占上风。
因为对方的剑法太倏忽莫测了:再这样下去,他只有挨打的分。
他一定要趁自己还有遇强愈强的悍勇之际,先行反扑,至少先挫一挫对方锐气再说。
——对方锐气不挫,他自己可要饱受挫折了。
这口气,是兵家必争之势气,绝对输不得、失不得的。
——迁袭邪拔出了剑,情势可就更凶险了!
所以他一气呵成的使出了“青山疑”九爪大法!
这一招一旦施展,形势会如何?
不知道。
原因有二:
一,他已经有三年半之久,没用过这一招对敌,而在三年半之前,他用这一招,不但杀过连朱月明都认为他绝对杀不了的敌人,就连他自己也以为必败无疑的一役,也一样臻了功,粉碎了敌人的斗志,并毁了敌手的颈首!而这三年半来,他仍对这招勤练不懈,精益求精,这招威力更加大进,但进到什么境界,连他自己也未得悉。
二、他还没使出这一招——
因为“剑风”已至!
问题是。
“剑风”怎会说来就来!?
——剑不是仍泰半在鞘里吗?
可是,“剑风”,确实是要来就来了!
黑漆里,一剑已然刺到!
剑风如枪?
好个刘猛禽,翻身鹊起,躲过一剑。
“刷”地一声,他身后有一道急影掠起,冲天而去。
——那是一只受惊小鸟,终于突破了在黑夜苍弯里交织密布的无形压力,冲天而起。
鸟在半空。
猛禽人也在半空。
他已躲过第二剑。
然而他还未反攻——
——他不是不反击,而是反击不及!袭邪的奇袭,实在是太邪了!
就在他人在半空的时候,袭邪己然拔剑!
其正的拔出了剑!
剑黑如夜。
比夜更黑。
更厉。
更今人畏怖。
——而他就在这令人畏惊惊怖的煞气中,逼出了他杀气腾腾的第一剑。
剑攻猛禽!
猛禽人将落未落。
他力已将尽。
前力已消。
余力未至。
——形势十分凶险!
世上有些事物,十分珍贵,非要付出异常的痛楚,不可获得。
有一种蛇,叫“钻喉锋”,你得要用动物(例如鸡、兔、羊)给他咬着了,再用力扳转给它尖牙咬着的地方,才会逼出它真正的毒力来。那时,你就可以把蛇咬过的那块肉活生生的切下来,加药草焦熬成计,按时服食少量,听说就可根冶哮喘。
可是那给它咬着的动物可惨了。
而“钻喉锋”的尖齿也决不能保。
蚌也一佯。因为有沙子钻人壳内、使它痛苦,才分泌出粘液,把沙子紧紧裹着融化,日久成珍珠。
珍珠是可卖的,但却是用它的血与汗才能获得的。
而采珠的人一旦撕开了它的壳取了珍珠,它也就活不了了。
蛤蟆也一佯。听说东北这一带有一种蛤蟆,你把它手足一齐剁去,他才会因极痛苦而分泌出一种油膏,而这种油膏用以涂在肌肤,脸上,对皮肤嫩滑很有帮助,许多善良的少女都爱搽这个。
可是没有手足的蛤蟆,却是在极苦痛时才分泌出这种润肤油膏的。
如果它不会分泌这种膏汁,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同类给人剁成肉泥苦惨等死。
听说有些人也一样。
他们在危难时才能发挥潜能。
——甚至他们不知自己原来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强的能力!
猛禽不是。
他自己都是知道的。
他的绝招除了“青山依旧爪”之外,还有一种名震江湖的奇技:
——“几度夕阳鞭”!
他手上无鞭。
头却有。
他是以发作鞭!
好一条鞭!
十一、力向前冲小鸟高飞
剑已刺出!
这一剑发出,黑天暗地里,决没有回寰闪躲余地。
剑邪。
——招更邪。
袭邪是斜着身斜拔剑,拔了邪剑也斜里发招。
这一招递出,剑未至,邪意大盛侵袭人。
但却给猛禽一鞭卷住。
剑给一把黑发死死箍住。
——剑本来就是黑色,在黑反里只闻邪气看不见,但给猛禽那一把比用破了的扫帚还乱的发鞭卷往,一时间,便似凝结在黑夜的空气间。
就在这时,忽听噗噗连声,那只自猛禽身后飞起的小鸟,大概在枝头梢稍一停之后,啾啾一声,再力向前冲。
往上冲。
高处冲。
它飞向天空。
黑暗的苍穹,也在此时,忽然变了颜色:
云忽散。
月华洒——
花树弄清影。
满树飞鸟齐振翅喧飞。
就在这一刹间,袭邪竟收了剑。
猛禽也收了鞭。
鞭又回到了他的脑谷,成了一大把发尾。
月照大地。
两人依然在“鹿死谁守苑”对峙。
但喧嚣叫骂声已然响起,火炬亮如白昼,人声就自绯红轩那一角传来:
这时际,正是铁手找到了“飘红小记”,发现了小红尸体,却给“一言堂”弟子包围情骂为凶手的关头。
铁手正听得兴味盎然。
这时候月己偏四,他们正在一监院中,猛禽则沉侵在怿动的回忆里。
听到这里,铁手不禁问:“——之后呢?”
猛禽寥落的道:“他己收了剑,我己收了鞭,然后,我就走向你出事的地方,他既没有再出手、也不再阻拦。”
铁手沉吟道:“或许,他只负责把守‘九鼎厅’、‘六顶楼’等重地。你既不硬闯,他便没有必要跟你动手了。”
猛禽喃喃地道:“像他那样的敌手,如没有必要,我也下想再缠战下去——我来是为了达成任务,取我要取之物。而不是跟这种不当之人拼个玉石俱焚在不当之时、不当之地的。”
铁手微笑道:“也许,他也发现拼不过你,这才鸣金收兵,点到为止,退回去了。”
猛禽甩了甩发尾,肯定的道:“不是的。”
铁手试探地道:”至少,你们也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占着了对方的便宜,可不是吗?”
猛禽仍固执地道:“不是的。我以发卷往他的剑,我的颈筋已为他剑锋邪气所伤。”
铁手安慰他道:“但袭邪的右腕也转动不灵——要不然。正如你所言,他未必会计我借得了剑去……不过,你真的没有为他剑锋所伤吗?”
猛禽几近顽固他说:“不是的。动手时,在我身后的小鸟,至少有一只能冲天飞起,但他所处的地方,连一只乌也突破不了他的杀气无形网——这样说,我仍是输了一筹。我的颈筋确是为他剑气所侵,但他的剑仍挣不脱我的‘发鞭’!”
铁手听了,不禁由衷起了敬意,“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个。我不在现场,根本不会知道谁赢谁输。”
猛禽以乎有点消沉地道:“我告诉你,是因为要你知道:‘一台堂’里诡秘莫测,‘神枪会’中更卧虎藏龙、一个袭邪已不易应付,所以我务必要与你联手——而你上必须要跟我联手。”
铁手笑道:”我们现在已不是联结在一起了吗?我们仍是一齐来办案的呀!”
猛禽也微微的笑开了:“如果你真有诚意,那就先得还我一个情再说。”
铁手迄此已听他提了两次“欠情”的事,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所以他也认真的问:“好,你说,我怎么还你一个情。”
猛禽直言不讳:“我要看你怀中的那部册子,若不是我故意第一个让你转移视线,在‘绯红轩’里失神落魄的去看摇红姑娘的肖像,吸引住大家,你岂能顺利的将小红示意要塞给你的字条拿到手?相信那纸儿自就是她通知你在紫微树下见面的讯息。”
铁手本侍要问:既然你来的时候“一言堂”的高手已对我展开包围指诬,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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