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抿了抿嘴,转过身子,拉着路遗的手,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路遗一愣,道:“去哪?”
“留在我身边。我给你吃穿。你就不要再流浪在外了。”
琼花命一白衣卫将路遗带回秦楼。自己又推着秦梦与往柳忆同的家走去。
斜阳下,那一道朱红色的门仿佛封尘了许久。等待着一个轮回的解救。琼花带着秦梦与到了门前,秦梦与脸上已经抑制不住欣喜。他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琼花,道:“你看我,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琼花愣了愣,半响一笑,点点头。
“我身上都是伤,忆同会不会被我吓到?”
“不会的。好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快进去,进去后一切都知道了。”
秦梦与看着琼花,绝美的脸上带起一丝羞涩的晕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朱红色门前,抬起头,轻轻一推。
吱啦一声,门开了。
一阵风尘过,秦梦与的笑凝结在了脸上,然后,慢慢变成惊疑。庭院里,落叶满地,那躺椅和石桌依旧,只是,早已被尘和落叶布满。那个白色身影,不知去向。
秦梦与霍然快步走了进去,推开了门,屋里一片空荡,角落里结满了蜘蛛丝。尘土已经堆了一寸深。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走前,明明还看见他在的,怎么现在回来……”
琼花随后走了进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秦梦与那颤抖着的身子,眉头一蹙,她扶住了秦梦与。
“会不会是搬走了。”
“搬走?为什么,要搬走?”
“你,你先别急。我替你找人来问问。”
秦梦与苍白着脸,瞳里有几分凄然。半响,他点点头。琼花看着他,转过身,往外走去。
秦梦与站在屋里,看着这一景一物。到处都留满了柳忆同的气息。他曾在这里住过,这里每一寸都有他的痕迹。秦梦与踉跄地走出屋外,走到庭院,走向躺椅。用袖子扫开了上面的落叶和尘土,坐了上去。
昏茫的天空,哀鸿几许,梧桐秋叶,深深涩涩。
秦梦与慢慢移动了视角,霍然指间,他看见了天边琼林包裹的地方,斩落一角青灰色的尖端。他惊了惊,眼里划过悲喜。
那,那是秦楼啊!
原来,柳忆同一直就在他身边,那两年他,他竟然不知道。
只要,他在秦楼之端,往下俯望,仔细一点就可以看见柳忆同的这片庭院。如果他可以早点发现,兴许,他们就不用苦等了两年才再度相见,亦不用,如今这一番人去楼空。
秦梦与颤抖着眼,一行泪水落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天边那角秦楼。
“忆同,你为什么要走?你都等了两年了。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哪怕是三个月也好啊。我就会接你回去,你就不用天天坐在这个地方,看着你思念的地方而哭泣。”
秦梦与哭得厉害,他的身子颤抖着,伴随着一阵呜咽,喉口涌出了一片鲜血。洒在他青色的衣衫上面。他脸上煞白,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口气缓不上来,又吐了一口血来。
黄色满地,斑驳落了鲜红血迹。
深秋的入夜,竟是这么冷,冷得就如冰窖。秦梦与半睁着眼看着天空。墨色凄然,愁云惨淡。风带起了他的长发,他的衣角,渐渐风干了他身前的血迹。他身子沉重,他突然很累。
“忆同,是不是,你在恨我。恨我不记得你,恨我不来找你。你现在离开,怕是对我的惩罚吧。”
“我们本就不该相遇。就如你说的,倘若我不遇见你,怕是,我早就并结连理,儿女成群。你依旧是你白衣书生,我依旧是我秦楼之主。两两不相干。可偏偏,为何上天要安排你我相见?你在我身边时,你天天害怕我会死去。却后,你离开我之后,我却天天在迷离和苦思间跌撞。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
“也许,你真的恨我。又也许,你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想,我该不再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我该给你喘气的机会。我更该,让你永远快乐地活下去。忆同,今生只当相逢一场,我再也……再也不会去找你了。倘若你要寻,那么……黄泉碧落,我将永世不轮,等待着你。”
啪,匣子紧紧被合上。那白衣书生站起了身来,摇着折扇,带着笑颜说道:“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此后你们再也看不见小生了。因为,秦楼的故事已经完了。”
“哎?怎么就完了,秦梦与到底去了哪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去了一个比天涯海角更远的地方。你是找不见他的。”
“那……他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唉……”
一阵唏嘘。人群悻悻散了去。惟独留着那袭白衣坐在角落,眼里有几分恍然。
“师父,故事听完了,我们回家吧。”
柳忆同愣了很久,半响颤抖着语气,拉住小梦:“我们,回扬州!”
八月的扬州,又是一片步入秋的景象。夏末的挣扎,初秋的迫近,让整个扬州城里一片交织。
扬州,秦楼。
步入在琼林之中,被无数白衣卫暗中掩护着。
柳忆同站在了秦楼之前,有些恍然地看着这个久别了三年的地方。半响,他走了进去。刚刚迈进步子不久,几个白衣卫迎了出来,手刃兵器,警惕地看着他。
“来者何人?”
“我要见你们的楼主。”
“可有楼主的信物?”
柳忆同一顿,半响说道:“没有。”
“那就请回吧。秦楼主吩咐过,没她召唤的人,一律不见。”
“你去告诉他,是我来了。他一定会来见我!”
“快走!当心我对你不客气。”说罢,白衣卫拖过柳忆同的衣衫,欲要将他撵走。小梦立即护在了他之前,凛凛说道:“你们一群人是瞎了狗眼啦?不知道我师父是你们楼主的贵客吗,要让楼主知道你们是这般待客,当心一个个脑袋不保。”
柳忆同拉了拉小梦,示意他不可无礼。他走向前,怀中拿出一柄折扇,递给了其中一个白衣卫,道:“请你交给你们楼主,就是,我要见他。”
白衣卫上下看了他一眼,半响还是点点头。拿着折扇走进楼中去了。
秦楼之巅,九层之顶。一个身穿雪白衣衫,乌发如云的人坐在了狐裘上。她眼眸冰冷,素颜上带着丝丝漠然。
叩叩。
“楼主,有一人求见。”
“可有信物。”
“没有。”
柳眉蹙了蹙:“我说过多少次,这种人,一律不见。”
“属下已经说过了,可,可他依旧坚持要见楼主。还,还让属下拿了一件东西来,说楼主见了就知道了。”
那剪瞳里凝了凝,然后慢慢说道:“拿进来。”
白衣卫呈上了那把折扇,一双修长的手接过,慢慢打开,眼中看着。漠然转变成惊骇,她的手一颤。
纸扇上宋书: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他在哪?”
“还在门口待着。”
“带我去见他,快!”
“楼主来了。”
柳忆同一顿,急急地回过身子,当柳忆同看见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时,眉目里一颤。
“琼,琼花!?”
“你,终于可回来了。”
“楼主是你?那,那梦与他……”
琼花双眸一颤,走上前,道:“他等了你三年,现在,我就带你去见他吧。”
那条路很熟悉,柳忆同还记忆犹新。因为,那是他回家的路。推开那朱红色的门,偌大的庭院里,两个白衣人惊了惊,见了琼花,两人恭敬作揖:“属下见过楼主!”
“有人来看哥哥了。”
白梧和凤桐一怔,往琼花身后看去。当他看见柳忆同那张容颜时,两人都惊骇了翻。
“梦与呢?他在哪?”
白梧凤桐面面相觑,半响,凤桐眼中涌出了一行泪。
“柳公子,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楼主等了你三年啊。”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两人低下头,左右让开了一个道,就在那庭院曾经摆放躺椅的地方,赫赫出现了一座坟冢。青灰色的石碑,血红色的刻字。
柳忆同身子猛然一颤,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口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甩开小梦的扶持,跌跌撞撞走了过去,他使劲地看着墓碑上的字,他不希望看错一眼。可偏偏,那几行字就如如此清晰,如此刺目。
秦楼第七代楼主秦梦与之墓。戊戌年时雨廿十
“戊戌年……今年,今年可是辛卯了啊。梦与他,他……”
“楼主死了三年了。”
这句话恍然五雷轰顶,柳忆同惊恐地看着墓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疯狂流了出来。他跌坐在地,匍匐向前,爬到那座坟墓之前,手颤抖着,抚摸着上面的字。字字眼眼,触目惊心。
“梦与,你好狠,你好狠,你为什么一句不说就,就这样走了啊!”柳忆同坐起身子,抱住了墓碑,泪水就如溃堤,他使劲抱着那冰冷的墓,手在上面的字上来回抚摸着。
“你在恨我走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我在躺椅上留了字条的啊。我说我去杭州等你,只要你凯旋而归,就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直到我回来找你,你竟然,竟然就这么走了。”
“梦与……”柳忆同把脸贴在碑上,亲吻着上面的字。
站立着的几人皆忍不住,留下了泪。凤桐紧紧咬着唇,扭头伏在了白梧怀中。轻声哭泣着。琼花红着眼走了上前,扶着柳忆同的肩膀。
“哥哥走都走了,他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不要伤心了……”
“不!”柳忆同拂开了琼花的手,“我要问个清楚,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为什么,他知道我在哪,他也不来找我。”
“你错了!不是他不来找你,而是,根本……来不及。”
柳忆同一顿,转过脸看着琼花。琼花一脸悲痛,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三年前,哥哥来找你。推门却是人去楼空。我去替哥哥找人打听你的下落,待我回来时,哥哥他已经……已经坐在躺椅上,睡了过去,再也,再醒不来了。我在躺椅底下的落叶堆里,发现了一封信函。怕是,哥哥将它错当落叶,拂之落地。”
柳忆同瞪大了双眼,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人生,就是这么相错而过。明明可以相聚,他偏偏要先离开。明明可以重逢,他却偏偏没有看见那封信函。
这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吗?只是,这个玩笑,是不是太过火了。一个不慎,就让两个深爱着的人,彼此错过。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生生隔了三年,才知道,对方,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那梧桐秋雨,带着天的悲伤洒落下来,打在柳忆同的身上。柳忆同跪在地上,双眼前一篇腥红。他眼泪已经枯竭,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发泄悲痛。一行血泪,流过他苍白的脸庞。他的眼睛一片漆黑,他再也看不见墓碑上面的血红刺目,让他痛不欲生的字了。
来年春开,琼花满树。
那淡黄纱色帘子外微微印了冷白淡青。就像他与秦梦与站在一起时,那雪白衣衫与青色叶脉般。风卷残萼,落入几许入来,那熏香紫金炉,燃起一丝丝袅袅开去的烟。就如一个美人身姿,婀娜淡逝。
“小梦,今年琼花开了多少。”
“很多很多。一树都是。”
“哦,是么。”
柳忆同张着空洞的眼,看着窗外。好似看得见,可已经看不见了。
那场悲鸣让他失去了再看这个世界的能力,余梦中曾提出要替他诊治,却被他好意拒绝。
柳忆同在桌上摸索着,手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他拿起来,一阵淡香袭来。
是一杯酒。
夜光酒杯,里面是暗红的琥珀色。轻轻摇晃里,绝瞬一种完美。
看来,葡萄美酒,只能配夜光杯啊。
无论是嗜酒的人,还是非嗜酒的人。看上去都会这么感觉。偏偏,柳忆同明白得太迟。他想起三年前最后一次见秦梦与时,便对他说下了这样的话。得以让他永生,都成了那个不嗜酒的人。
在遇到秦梦与之前,柳忆同只是一坛埋在地底的陈年葡萄酒。而秦梦与,却是一只绝美的夜光杯。酒在沉年里酿着,杯在架子中供人欣赏,绝叹。
当有一天,葡萄美酒,遇到了夜光杯。酒找到了依托,杯有了依靠。人便会依恋拿起杯,眷顾着里面的液体。
酒不醉人,人自醉。
无论是嗜酒的人,还是非嗜酒的人。
谁也会拿起夜光杯去装那暗红色的液体。因为,在人们心底,早已默认成,葡萄美酒,就该配夜光杯啊。
所以,秦梦与和柳忆同。
相逢无错,相爱无错。
那错的是谁?这本,就不该是一场错。
只是,由始至终,他们都把它当成错误的了。
秋水横过,琴瑟断弦,别无再续。
伊人犹然,却已成梦。
梦与,梦与,你果真,只是我的一场梦!
——————思越人系列之一 完结——————
后篇
写这样的故事,结局早有所料。因为,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太多东西,都莫过于一场悲切。只是,我觉得,悲剧才能令人刻骨铭记。
这个故事写的时间不长,还未让我到沦陷的地步。要不,我会走不出自己的故事。呵呵,很可笑吧。自己写下的东西,却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第一次写耽美,纯粹出于自己喜欢(腐女一枚。鉴定完毕。)故事很冗长,篇幅亦老套了。衔接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去将这个故事完整。甚至,结局都给我想出了好几个版本。知道最末,我还是坚持沿用了草纲里的。就是现在这个结局。
秦梦与,柳忆同。果真就如那词般,犹恐相逢,只是梦中了。
苏卿和
2011年6月26日下午15:06 于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