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算算看,你们也跟了我有十余年了。这些年来,你们一向忠心耿耿,我好似,一直没有对你们做过些什么。”
凤桐连连摇头:“楼主不嫌弃我们,肯留着我们,就是最好的恩赐。”
“白梧,凤桐……”秦梦与低声说着,“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不要拜托,楼主尽管吩咐。属下竭力做到!”
“第一……我好想再回扬州去,去见见忆同。”
“好……”
“第二,杀了秦梦如。”
白梧和凤桐顿了顿,半响说道:“好……”
“第三……”秦梦与抬起了眼,看着两人,“一切事成,你们就,离开秦楼吧。找个地方,好好过下去。”
“什么意思?楼主是……是不要我们了?”
“我不久要去一个地方,你们,无须跟来。”
“就算天涯海角,属下都誓死跟随!”
秦梦与摇摇头:“那个地方比天涯海角还要远。你们还年轻,到不了。”
“那是什么地方?”
“总之,你们答不答应我。”
“答应!”
“……好,我很高兴。”秦梦与疲惫地笑了笑,“我累了,想睡一会。”
说罢,秦梦与慢慢闭上了眼睛。凤桐将他放好,盖好了披风。抿了抿嘴,站起了身。泪眼看着白梧,两人蹙眉对视,半响微微颔首,紧了紧拳头。
趁狱卒来送饭时,白梧将人袭倒,拿过狱卒的剑,掷了一把给凤桐,并对着凤桐喝道:“我在前头扫障碍,你带着楼主,有机会就逃出去。”
“嗯!”
凤桐背着秦梦与,跟着白梧身后。白梧紧抿着嘴,扬起剑起落斩下阵阵袭来的人,鲜血横飞,凄惨一片。
三人欲要逃跑,地层里渐渐人越来越多。白梧有些吃力,开始招架不住,当一把刀砍在白梧肩头时,凤桐眼中一凄,唤道:“白梧!”
“我不要紧,快带楼主走!”说罢,白梧忍着痛,独臂挑着一大群人。凤桐咬了咬牙,将秦梦与放开,一把推到白梧怀中,挡在他身前,凛然说道:“一双手总比一只手强。你带楼主走,这些人,交给我对付。”
白梧顿了顿,看着凤桐。那张娇柔的脸上绝瞬了泪珠,被坚定包裹。不再如以往的凤桐,看见毛毛虫都要吓得半死的那般软弱。半响,白梧点点头,把秦梦与往肩上一扛,微微笑道:“交给你了。我很快会来跟你接应!”
凤桐挡住了人涌,白梧趁机带着秦梦与直直向外冲去,迎面挡路的人都被他一一杀无赦。鲜血染了他一身,他就如疯了的野牛,从鳄鱼口中挣脱,奔向光明。当他跑到第一层时,推开门那一瞬,刺眼的光袭来,他微微眯了眯眼。
又一黑暗袭来,白梧一顿,睁开眼,霍见秦梦如带着一群人站在了他面前。脸上带着笑意,负着手看着一身血污的他。
“竟然还能逃脱出来。还真有一番能耐。”
白梧严肃着神色,将秦梦与放到角落里,身子挡在了其前,手中布满血的剑亮起,他对着所有人吼道:“想要伤害楼主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知好歹。”秦梦如冷冷一句,手一扬,身后人拿着兵器迎了上前。
残破的白衣在鲜血中交织着。他那空挡的广袖染满了鲜血,他只身挡着一批批袭来的人群。刀剑亦逃不过擦身,渐渐,他的身子流出的血,洒在了雪地上。
寒风阵阵,刺骨凛然。那千刀万仞就如寒冬的寒风,从手臂划过,留下刻骨的印记。白梧忍着一口气,他的身子已经被退到了角落,离他一寸之处就是昏迷了过去的秦梦与。他要保护好他,他不光是个瘦弱无助的人,他更是他们的主。
铮,手中的剑死死抵制了十余把横空劈来的武器,锋利的刃处已经有了残缺。白梧手颤抖着,那些人好似杀也杀不完,倒了一批又来一批。
终于,白梧手中那把剑断为了两截。趁紧这个机会,所有人抬起武器,向他身上袭去。白梧双眼紧了紧,背过身子一把抱住了秦梦与,将他护在身下。刀剑锋芒,却在这一瞬,一袭极快的白影掠来,横手用剑挡下了武器。
当!!一声巨响。那个身子猛烈地颤了颤。白梧抬起眼,见凤桐紧紧咬着唇,及时地赶来替他挡住了雨点半的刀剑。他那张柔美的脸上一片森然,长发横飞,双目如炬。
“你,快,走!”
白梧张了张口,却把话给咽了下去。他知道,这样的关头,不再可一己之私,更不可以犹豫。白梧也不想抛下最在乎的人,独自逃脱。只是,他的任务是保护好主人,带他安全离开。白梧凛然着神色,将秦梦与往身上一扛,站起了身来。
地上的血迹被雪揉得一片晕染,凤桐身子一紧,挡着十多人的剑狠往前冲,给白梧退开了一个偌大的范围,这时凤桐侧目大吼:“走!”
白梧一咬牙,双目一闭,足下一轻,如一只雪鹰般飞离开去,踩着冷杉,掠向了林子。
“不要让他逃了。你们,留下了对付凤桐,剩下的去追赶秦梦与。我要你带着秦梦与的尸首来见我!”
“是!”
白梧跑得很快很快,快得让他喘息不过。最后他终于支持不住,在一片林地里落了下去。这应该是森林深处,积雪很深没过小腿。白梧靠着一棵冷杉,一手扶着秦梦与。喉咙处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白梧凝了凝眉,没有发出声。
“你受伤了。”怀里传来弱弱的声音,秦梦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费力地看着白梧。
“不碍事,一点小伤。”
“凤桐呢,没有跟来?”
“他……一会就到。”说罢,白梧侧过脸,咬了咬唇,目里闪过一片哀然。凤桐也受了重伤,秦梦如手下人如此之多,纵使凤桐耐力厚实,亦有耗尽了时候。怕是,他……
白梧身子一轻,秦梦与离开了他的怀抱,扶着冷杉,清澈的眼看着他:“快去,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去把你的凤桐,带回来。”
白梧面容惊了惊,步子欲走欲停,他看着秦梦与,这个虚弱的人如今似乎濒临在边际,只是一件遗憾让他挣扎着。
“快去啊!难道你想像我这样吗?与最爱的人分开,至死……也无法相见。”
“那,楼主,你……”
“不要管我。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你快把凤桐救出来,然后,带着他离开这里。再也,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
“走!这是命令。”
白梧悲痛地转过身子,身子一轻,跃上了树梢,他那带血的身子就如一块火烧红的云霞,消失的时候,还恋恋不忘身后那片青衣影。白梧不住回头看着秦梦与,秦梦与靠在树边,双目坚定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片失色。终于,看不见白梧身影时候,秦梦与双眼一合,重重栽了下去,陷进了雪堆里,全身被严寒包裹。
好冷,冷得打不住了。秦梦与闭着双眼,眼角微微渗出了水珠,沿着他青紫的脸庞,划落。胸口的呼吸越发困难,微弱。伴随一阵起伏,在他喉咙荡漾。
雪是白的,血,却是鲜红的。如今,着雪白和血红交织在一起,点缀着这袭青衣。他静静躺在雪坑里,就如一个事先挖好的坟冢。冷杉是他的墓,苍天是他的顶。风和雪寝室着他的身子。
倘若这样一直下去,不久以后,这个享有一世的大美人,便会从此成为历史。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那一场梦是昏暗的,秦梦与以为,他会一睡就不再醒来。却在黑暗了数久之后,他却能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景色。梨木床,绯红色的帐子,温暖的被褥。
竟然,回到了秦楼。
秦梦与有些错愕,他坐起了身子来,身上的伤牵扯到了痛,他低下头解开衣衫,那些凝固了的狰狞伤疤告诉他,原来,之前一切,都不是梦。
门被轻轻推开,余梦中端着药走了进来,见秦梦与坐起了身来,他惊了惊:“楼主,你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
“白梧和凤桐将你带回来的。”
秦梦与一顿:“他们呢?”
余梦中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放心,还好好的。只是,两人身负重伤,怕是,这一生都无法恢复从前了。”
“秦梦如呢。”
“逃了。”
“怎么会……”秦梦与低下了头,眼眸里划过丝丝神色,他抬起头,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相救?”
余梦中愣了愣,半响说道:“属下就知道瞒不过楼主。只是,他们让我别告诉楼主。”
“说。是谁救了我。”
“是……是琼花姑娘。”
秦梦与双眼瞪了瞪,语气有些颤抖,亦有些错愕:“琼花!?那,她现在在哪里?”
“楼主要见她吗。”
“是,马上带她来!”
“好。”
半时辰后,那清冷的女子出现了秦梦与面前。冷漠的脸,苍白的素容。只是,眼里带了阵阵波澜。她站在门口,手紧紧攥着衣衫。
“琼花,进来。”
“我……”
“怎么,来看看哥哥,也不愿意了吗。”
琼花一顿,犹豫了一会,还是迈开了步子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秦梦与。秦梦与挣扎着身子欲要起来,琼花立即扶着他,将他靠上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救了我。”
琼花抿了抿嘴,侧开了头,语气虽然是冰冷,却带满衷肠:“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
“你不再恨我了吗。”
琼花双眼凛了凛:“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怎能不恨!!”秦梦与顿了顿,却又见琼花缓了语气,“只是,是家族使命让我理所当然地去恨你,而我本身……根本,根本无法恨你呀。”
“呵呵……”秦梦与却淡淡笑着,他那疲惫的容颜上如释重负,他抓过琼花的手。琼花惊了惊,看着他。
“你的手,好冷!”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从那小巷胡同里将你带回了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为何你要……赶我走。”
秦梦与抿了抿嘴,眉头紧蹙:“琼花,你自十多岁就待在我身旁,整整随了我七年。这样的情谊,你我都明白的。倘若,我现在只能说倘若……倘若我没有忆同,我一定会选择你。只是偏偏,他出现在了你之前。”
琼花苍白了容,身子在颤抖着:“你不也只是说,倘若吗。你对我的交代,就只有倘若?”
“我再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的缺憾。唯有最后一次,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不,我不答应。既然你现在无碍了,我便回我家乡去。再也不回来了。”说罢,琼花站起身来,欲要走,手腕上却一紧,她一怔,回过头见秦梦与拉住了她。秦梦与眉目里一起哀戚,一片乞求。
“求你,帮我。”
琼花咬了咬唇,手挣了挣,最后她还是缓了下来。站在原地,说道:“你说。”
“谢谢……”秦梦与淡淡笑了起来,“我想请你,接任秦楼。做它,下一任的主。”
琼花双目一骇,霍然转过身子看着秦梦与,他一面平静,不似说笑。
“我教你武功,教你一切,就是想让你接任秦楼。我一生没有子嗣,我可以无后,但秦楼……不可无后啊。我不能让秦家的心血到我这一脉就断了。”
“我恐怕无能胜任,你,你另请高就吧。”
“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琼花面容一颤,她低下头,看着那飘渺的衣裙。
“只有你,继承了我的武功。亦只有你,离开过我两次,最后还是回到我身边来。这般忠诚,这般真心,怕是无人与你相同。包括他,亦不能。”
“……”琼花眼里蒙起了淡淡的痕迹,她紧紧抿着嘴,一话不说。
“我走后,请你接任这座楼。那些跟了几代主人的下属,望你替我好生照顾。”
“你把一切都抛给我了,那你,那你做些什么?”
“我?”秦梦与哀然一笑,“我累了,是该退位好好休息了。如果可以,我想去杭州。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宁过完我的一生。”
“我只能答应帮你代理秦楼,但它的主,始终是你。”
秦梦与抬起脸看着她,眉目里一片柔和笑意:“不管如何,你肯帮我,我便满足了。”说罢,秦梦与将被子掀开,欲要下地。琼花一惊,立马按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
“陪我出去走走。”
“可你的身子……”
“现在一切都雨过天青了,是该,好好放松了。不是吗?”
琼花凝了凝眸,清冷的容颜半响冰释一笑:“走,我们将柳忆同接回来。”
秦梦与一愣,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吗?就是回到过去,与柳忆同一起厮守。”
半响,秦梦与莞尔一笑,清声应道:“好。”
秋里斜阳,半江瑟瑟,放眼远去,竟是一池子红。秋风带落继续叶子,就如碎片般落在了清水河里,荡起一池子流光。
那棵古老的琼花树,如今满树苍茫。
秦梦与仰头看着,半响淡然一笑:“明年开春,我想,它一定会开得很美。更胜去年。”
“到时候,就可以让柳忆同带着你来看。”
“想想看,我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忆同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身子,是否还这么虚弱。”
“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繁花扬州街头,声声吆喝,愁云在天,却影响不了底下一片荣华。
一袭白衣的琼花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男子。他那如玉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害怕这一份陌生,因为他不再孤独。
曾经他以为,他只有一个秦梦如可以依靠。可如今,他有琼花,有柳忆同。有白梧,凤桐,还有余梦中。更有他那座秦楼。
他不是孤独的人,他是一个幸福的人,还是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人。
经过那道胡同巷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半响,秦梦与仰起脸,道:“进去看看吧。”
“嗯。”
胡同巷子,入眼一片青灰晕霞。阳光斜斜照在壁上,斑斑驳驳,红橙青紫。放眼过去,一片暖色。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景能够影响人。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候,感觉它跟我一样,孤独,深寂。被雨水浇着,茫茫然一片冷灰青白。”
“现在看来,一片斜阳草树,纵使是寻常的巷陌,却亦因雨过天青后,显现一片色彩。豁然,宽广。是吗。”
秦梦与点点头。琼花推着他往深入去。待到胡同分岔口,冥冥里,豁然有一双眼在注视着两人。两人一顿,琼花喝道:“谁!”
胡同巷子里一阵惊骇,一个瘦小身子跌坐了出来。两人一愣,竟是一个男童。看上去亦不过七八岁。衣衫残破,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更生一片气质。琼花走了上去,扶起那个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路遗。因为我是在路边捡到的。”
“那你爹娘呢?”
听到着,男童脸上划过一丝悲痛,他咬着下唇,忍耐道:“死,死了。”
琼花心中一顿恍然,她仿佛看穿了时空,看到了当年的她和秦梦与。琼花站起身来,走到秦梦与身边,看着他,轻轻问道:“我能不能将他带回秦楼?”
“你想收养他吗。”
“是。”
秦梦与轻轻一笑:“当然可以。你现在是秦楼的主了,你做的一切,无须过问。”
琼花抿了抿嘴,转过身子,拉着路遗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