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秦梦与看着他,兴致全无。他退出了身子,撩起被子往秦梦如身上一盖,穿戴好后坐到了躺椅上。秦梦如躺在床上,手紧紧攥住了被褥。他慢慢撇过脸,泪水再度倾覆了他的脸。
“我刚刚收到一封信函。你知道是谁送来的么。”
秦梦与似在自说自话,他双眼看着地下,慢慢带起一丝淡笑:“秦楼马上又有一场战争发生了。这一场战争,对手是她。我也早料到了这一天了。”
说罢,秦梦与慢慢抬起脸,看着秦梦如:“倘若这一回我不幸战死了,那么,秦楼就该传给你……”床榻上的秦梦如眸里似乎闪烁过几分色泽,半响秦梦与冷冷笑了去,“可是,你认为,我会输吗?”
秦梦与将身子倚上了躺椅上,拿起一缕发丝挑逗着,他看着那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然后,慢慢说道:“我会把你也带去战场。让你亲眼看着这一场战争的爆发,我亦要你们这些根本不明白我用意的愚人,一一死在我的剑下。”
西南,柳氏遗址。
一个一袭白衣,冷傲逼人的女子,乌发横飞,厉眸侧锋。手里把这一把剑,看着那一片柳树林。枯木,残枝,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那年的烟火依旧历历在目。
“我竟然,在仇人身边屈膝了七年。不是逼迫,竟是自愿。”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一阵明朗笑声从身后传来,女子一顿,侧过脸。见一袭明黄衣衫男子,手持一把剑走了进来。走到女子跟前,眸里一片怜惜,半响伸出手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女子意识下退了退,她侧过脸,咬住了下唇:“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再说,我们都是同一个目标。”
“你不记恨,三年前我曾随他来将你的山庄覆灭?”
男子摇摇头:“战争,不是你胜,就是我败。”
女子微微抬眸,男子却张臂将她拥进了怀中,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嗅着她身上那冰冷的气息。
女子没有拒绝,而是乖乖地顺应着一切的发生。
“染儿,战期将至,你可有……什么顾虑。”
柳玉染一怔,从男子怀里抬起身子,道:“有什么顾虑。”
“毕竟,秦梦与是养了你七年的人。你的一身武功亦是他教的。从你的豆蔻到碧玉年华。这份恩情,你可能忍割舍?”
柳玉染凝了凝眸,划过一丝哀然的情愫,半响却被一阵坚定包裹:“杀父仇人,不共戴天。我没有什么顾虑的。”
男子皱着眉看着她,半响淡淡叹息:“只要你开口,我立马撤回战书。”
“不!”柳玉染喝道,“遗梦,你不能为了我,放下花遗山庄上上下下几百人命。”
“染儿,我这一生都愿意为你而生而死。这一点点,又有何尓。”
“我不希望你这样。”柳玉染转过了身子,白衣把这个清冷的女子衬得极为孤傲。花遗梦一袭明黄衣衫,与柳玉染生生形成鲜明对比。
“好了,计划照例。三天后,雁荡山,如期进行。”
柳玉染仰起脸,微微一笑。
秦梦与每一次出战,都是带领秦楼里的精英,左右是白梧和凤桐。手持一把利剑,骑上一匹大马便出发了。留了守候的人后,秦梦与便行出了扬州城。
过了清水河,路了琼花树。秦梦与霍然勒下了马,看着那一棵琼花树。
那里是他与柳忆同初遇的地方。辗转七年,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他轻轻叹息,回过身子看着马车里的秦梦如,他面如死灰,一声不吭地坐着。
“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秦梦与落下一句话,便调转马笼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凤桐和白梧看着秦梦与的背影,心里皆明白他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余梦中挑开了马车的帘子走了出来,见白梧凤桐一面情愫,亦是明白了几分。
“楼主还是放不下柳公子。纵使他答应再也不见他。”
“说了不见,又怎真做到不见。顶多,就藏在一个柳公子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看着他。”
“楼主几乎折了大半生命去救柳公子。我真的怕,雁荡这一战,楼主他……万劫不复啊。”
白梧和凤桐肃了神色,半响白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事情未有发生,不要过早下定论。先走吧,我们到城郊等楼主。”
同样的庭院,同样的天。秦梦与坐在了一棵琼花树上,茂密的枝叶成了他青色衣衫的最好掩饰。他苍瘦的手轻轻拨开了枝叶,看着庭院中坐着的白衣男子。他脸上浮着一丝笑意,身边候着小梦,手里端着新鲜的青梅,似乎撒娇着硬是要柳忆同吃一颗。
柳忆同拿小梦没辙,捏起一颗青梅放进嘴里,顿时酸得脸扭曲了一起。小梦笑嘻嘻地拿起一碗茶送到柳忆同口中,柳忆同大大饮了一口茶后,用手狠狠敲了小梦的脑袋。
秦梦与心中荡漾着一丝丝起落。太久没有看见他笑了,只是,他的笑容,给的人竟不是自己。或许,柳忆同的温柔和笑,只能停留在那个他遗忘了的过去。纵使他现在已经慢慢拾起,却早已,物是人非。
秦梦与深切地看着他,半响美眸一宛,朱唇轻启:“再见了,忆同。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风过,树摇,一阵沙沙作响。
柳忆同似灵犀般回过了头,看着身后那一棵茂密枝叶的琼花树。青影斑驳,绿里黛蓝。透过间隙,投了一地斑驳阳光。
“怎么了,师父?”
“我好像感觉梦与来了。”
“哪里呀?”
“那树上。”
小梦眺望过去,那抹只是树的青色。哪里是秦梦与那淡淡却充斥满高贵的青衣。半响,小梦笑着转过身子,对柳忆同说道:“哪里有人。师父你多心了。”
“这样吗。”柳忆同淡淡说道。
扬州下杭州,再转雁荡。足足去了半月之余。本该有捷径而抄,秦梦与却偏偏绕到了杭州城。那只因为,这里是柳忆同的家乡。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香的地方。
秦梦与在断桥之上往下看去,底下荷塘一片接天莲叶。他微微笑着:“如果我胜利而归,我便要好好在着杭州城了玩上一年半载。看看春天的柳色青染,夏天的十里荷香,秋天的三枫桂子,冬天的断桥残雪。”
憧憬总是美的,现实却往往是悲的。
秦梦与来到雁荡山,仰起脸看着这气势恢宏的大好河山。心胸不住一片开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肺腑尽是清甜。
众人在马上一看放尽了这绝胜的景色。心旷神怡,清响沁人心脾。若不是为了一战而来,怕是这是一次很好的踏青。
“山河纵美,但大家莫要放松警惕。”
“是。”
雁荡有三绝,灵峰,灵岩,大龙湫。最胜莫过于大龙湫瀑布,盛夏里,骤雨初歇,瀑布便如一条奔腾玉龙,从万丈高仞之上临风而下,激起千层风雪。
这日是晴天,风过的时候,带落一串晶莹,洒在了秦梦与的脸上。散散落落,一片玉珠。还未来得及看清,便消失不见。秦梦与抬起手,擦了擦脸。收手之际,他豁然看见银绸瀑布底下,赫赫站着一个乱发散飞的翩翩白衣女子。
剪瞳凌厉,樱唇紧抿,手持一把利剑,却在瀑布之外,被风带落的珠子,不断从她的剑锋滴落,混在云雪堆般的水雾里,消失得无踪无影。
秦梦与一顿,勒住了马,看向那边,口中喃喃说道:“琼花。”
柳玉染见了秦梦与,脸上先是划过一丝惊异,片刻恢复漠然。她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岩石,踩在了水面之上。就如悬浮一般,那银色玉带在她发上起飞。她就如一个降临的仙子。
“秦楼主,别来无恙。”
“我很好。”
“哦,但我看你非常不好。”
“怎么说。”
“因为,你很快会死在我的剑下。”说罢,柳玉染持剑临空飞起,直直向秦梦与袭来。秦楼白衣卫连连将秦梦与护起,做了一道防卫。柳玉染落在了白衣卫之前,看着马上的秦梦与,青衣,狐裘覆身。尖削的脸,清澈的眼,如云的发。
一切,一切,他还是这么美。
无论在月下,还是瀑布里,他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美。
“看来你准备充分,人马都带了这么多。不过,你的对手是我。”柳玉染身子一轻,掠过几排白衣卫,铮地一声向秦梦与劈去,秦梦与镇定不动,却用指尖便稳稳接住了那横劈而来的剑,轻轻一挑,柳玉染便往一边跌了下去。
她落下的时候,白衣卫用兵器层层将她围了起来。柳玉染动弹不得,抬起凌厉的眼看着秦梦与。秦梦与侧过脸笑着看着她,眼里一片戏谑。
“这点小伎俩就想杀我?这一战就结束了吗。好短。”
柳玉染咬了咬唇,半响却冷冷一笑。
“不短。”
秦梦与一疑,霍然听耳畔凤桐的厉喝:“当心!”
秦梦与回神,几支箭从林中飞出,直直向他袭来。秦梦与翻身腾空而起,漂亮地避开了突袭。他再度落回马上,对着林中,眉目一肃,喝道:“是君子就出来亮相。”
“哈哈哈……”一阵明朗的笑声,只见花遗梦负着手从林中现出了身影,一袭明黄色衣衫在阳光底下格外耀眼。秦梦与双目一凛,脸上变了变。
“你没死?”
“你当然希望我死。我的确险些死在了你秦梦与手里,只是,我逃过一劫而已。”
“战书是你发的?”
“是又怎么样。”
秦梦与看了看底下的柳玉染,又看了看花遗梦,半响神色一恍,清朗的笑声荡漾开去:“我说这柳七姑娘怎有如此能耐,只身挑战秦楼。原来,有这么大一个后援。”
柳玉染面容一凛,斥道:“你的对手是我,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就凭你?”
“你……”
“我想秦公子一向是个公正的人,做事亦不想拖拖拉拉。这事只关系到你我三人,与你其他下属无关。不妨让我们到大龙湫之上,其余人等等候在此。”
白梧双目一顿,说道:“不行。这是战争,不是切磋。”
“难道没有你们,秦楼主就赢不得了吗。”
“你们分明是耍赖!”凤桐说道,却被秦梦与一手制止,他微微侧过脸,看着下属一眼,半响绝美的脸上划过一笑。
“他说得对,这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无须牵扯进来。再说,对方没有带人手,我等便是以多欺少了。你们且在山下等着,日落时候,我就回来了。”
“楼主,我……”
“既然如此,那么,请。”不等凤桐把话说完,秦梦与拿起剑,从马背上起身。花遗梦与柳玉染相视一会,转过身子,急急往那大龙湫之上掠去。踩着瀑流就如云梯。水雾湿透了衣衫,在阳光底下,冥冥生光。
白梧和凤桐骑在马上,怔怔看着三人消失在彩虹顶端。半响凤桐眉目一挽,低下了头。
“不要担心,我相信楼主一定会胜的。”
“楼主刚刚失了这么多内力,我真怕,他不是花遗梦的对手。”
“待黄昏后,你我便上去瞧瞧吧。”
“我看不必了。秦梦与这一回,必死无疑!”一阵清冷声音传来。白梧和凤桐一惊,回过神。却见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手挑开,说话的,竟是沉默不语将近一年的秦梦如。他苍瘦的身子站在阳光底下,眼里一片凌然。
“大公子,你怎说出这番话?”
“不要叫我大公子。我不是秦家大公子,我不是秦梦与的兄弟,我更不是秦惜花的儿子!”
“大公子,你胡说什么?”
“呵呵,兴许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半夕玦。那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那对夕玦,本是西南柳家的家传之物,我的母亲,是柳家庄庄主柳惜玉的妻子,只是……她错爱了秦惜花,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那个根本就不爱她的男人。”
众人愣了愣,眼里闪过一片惊愕。
“秦惜花当年接近我母亲,亦只不过想要得到半夕玦去救他那肺痨妻子的命。枉我娘亲苦苦等了他一辈子,至死都不法瞑目。”秦梦如低垂下眼,神色一片哀然。
“琼花是柳惜玉的女儿,花遗梦是柳惜玉表妹的儿子。自然,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自是一条心。秦梦与杀了我的族人,那么,这个仇,自然要报。”说罢,秦梦如霍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利剑,对着身前几个未回过神来的白衣卫就是一剑下去。
鲜血横飞,溅了秦梦如白衣一身。那几个白衣卫竟然生生被劈成了两半。白梧和凤桐惊骇地看着秦梦如。
白衣卫是经过训练的,见秦梦如发起了攻击。众人纷纷亮出了兵器,将秦梦如包围起来。一阵阵交戎声响,马上的白梧和凤桐慌了手脚。
“怎么办?”凤桐仰起脸切切问道。白梧紧紧抿着唇,手中的剑握得紧紧的。
“既然如此,我们亦顾不了这么多了。”
“你是想要将大公子……”
“他不再是大公子了。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万一,楼主怪罪下来的话……”
“凤桐!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好秦楼,保护好楼主。现在,他对秦楼造成了威胁,我们自然好恪尽职守,誓死捍卫。”
凤桐咬了咬唇,半响点点头:“好。”
底下的血战,自然红不过山顶那一出。
金色的阳光在三人衣衫上交织。秦梦与徒手对付两人,渐渐的,柳玉染白了脸,她有些招架不住秦梦与的屡屡袭击。半响她俯身吐出了一口鲜血。花遗梦一惊,立即拉过她退了几步。
“你先休息,我去对付他。”
“不……”柳玉染挣扎起身子,却又一个趔趄,倒进花遗梦怀里。
秦梦与站在河流对面,盘着手,乌黑的发鬓被那奔腾急去的风和水带得一阵散凌。他脸上却是笑意。他看着对岸的柳玉染,道:“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什么招数,怎么破解。我皆一清二楚。你现在就像一个拿着我研制出来的毒药,想来毒死我的愚人。”
柳玉染面容一片凄厉,她想怒,却又无力从心。她怎么练,都却是只在秦梦与之下。她软了身子,侧过脸看着花遗梦。花遗梦扶着她,眉头里一片怜爱。半响,花遗梦低头轻喃:“怎么样,就此为止了吗。”
“不可能!”
“可你已经受了伤,怕是继续下去,凶多吉少呀。”
柳玉染死死摇着头,泪水凝结在眶里,她咬紧牙恨恨说道:“就算他把我打得只有一口气在,我也不能放弃。”
花遗梦的眉头紧蹙着,他看着柳玉染。那眸里显出的根本就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却是因爱生出的恨。又偏偏,恨得这么深,爱得亦这么深。
“你先休息,我去。”花遗梦放下柳玉染,她有一些惊愕,却见花遗梦抽开她手里的那一把剑,把在手里看了看,再抬起。
“秦楼主,这把剑,你应该认识。”
花遗梦广袖横飞,修长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利剑,剑锋泛出淡淡青光,水雾里,恍若被清洗得剔透的碧玉。
“鲲鹏剑。柳家后人才配有的东西。”
“鲲鹏本有七把,已经被你折去了六件。余下这第七件……”花遗梦淡淡一笑,“我希望是个终结。”
晴天碧空底下,奔腾如同万马的瀑流,撞击岩石,激起千层浪花,打湿在两岸畔站着两人身上。左边是青衫白披,流水泄发,有天下美人著称的秦梦与。他很美,现在,这一种美却不是发自柔情,而是一面杀色的肃穆。
右边的是明黄衣衫,明朗笑容里带来半点警惕的花遗梦。他手持鲲鹏,用自己的身体,柳氏的武器,结而为一去对付秦梦与。风很大,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