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晴……”天权黯淡的眼神突然一亮;略带委屈地道:“我好痛,宝宝不肯出来,怎么办……呃……”
“别怕,没事的。”雅尔海晴紧紧握住天权鲜血淋淋的双手,脸色比他还惨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还没来得及系好的衣袍后背早已叫冷汗浸透。
君妃又摸了摸天权的肚子,发现孩子虽然下来了不少,但还没有入盆,看来要想以孩子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母体是很困难了。
君妃沉默片刻,道:“阿离,再准备一份催生汤,药量比刚才那份多加三成。”
“可、可是……”若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快去。”君妃冷冷打断了若离的话。
“不要……”想起母妃之前说过的话,天权下意识地抗拒着若离很快就端来的第二份催产汤,最终还是被若离和枭儿强行灌下了汤药,雅尔海晴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身体,什么也没说。
强行灌下汤剂后,君妃让天权再服了粒补气提神的冰莹丹,又让枭儿取来参片让他含在舌下。叫若离换过干净的被褥略作清理,君妃双手在天权浑圆的肚腹上绕着圈的按揉,让他在药力发作之前舒缓一下。
如果只能保住一个的话,她要救的只会是她的孩子。
第五十九章
也许是冰莹丹发挥了效力,天权觉得又有了些精神,但是不到一刻的工夫,催生汤的药力也渐渐上来了,胎儿在腹中不安地拼命扭动着、冲撞着想要寻找出口。
天权疼到强挣着直起身子,力道之大竟险些滚下床来,被雅尔海晴一把给按住:“天权,再忍忍,孩子就快出来了。”说着心疼地亲亲他汗水淋漓的眉梢眼角。
君妃让雅尔海晴上床从背后抱起天权,让他半跪在床上以利于胎儿下降,原来半压在身上的沉重腹部在重力的作用下直往下坠,体位的变化使得胎儿更有力地冲撞着钻向产道,引得天权连声惨叫起来。
恍惚中天权似乎听到了骨骼脆裂的轻响,已经折磨他良久的胎儿终于在这到极致的坠痛中开始往下移,强硬地挤进了骨盆,他的手狠狠拽着雅尔海晴的手,按着君妃的话憋着气往下用力。
因为疼得太厉害,天权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头拼命向后仰着,修长匀称的双腿被大大的分开,随着一波波的疼痛,尖锐的刺痛一阵阵窜入心脉,胸口不时发闷,根本喘不上气来。
雅尔海晴明显感觉怀中的身子剧烈的震颤,慌忙把他放平躺下,这才发现天权脸色青紫、嘴唇发白,额头不断冒着虚汗,忙和枭儿一起给他揉背心和胸口来顺气。
君妃又压了压腕,秀美的眉头不由拧了起来。若是再继续用催产药,天权的心脉看来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但如果不快点让孩子出来,再拖下去的话真会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取来一颗雪凝丸就着参汤喂下去,君妃狠下心来,双手交叉,往天权高耸圆隆的腹部使劲地压了下去,以帮助胎儿下行。
“啊……呃……”天权的身体瞬时绷直了,仰起头哑声痛呼,顺着君妃的按压使劲地向下推挤。雅尔海晴心疼至极,紧紧抱住他,左手抵在他的心口,将真气缓缓输了进去。
孩子在外力的按压和和母体的推挤之下缓慢下滑着,羊水又从后穴中流出来一些,胎儿在羊水几乎流尽的产道里扭转着突破桎梏,每一寸移动都带来几乎撕裂身体的痛楚。
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天权的声音已经嘶哑,甚至连喊痛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软在雅尔海晴怀里,低低地呻吟着,疼痛不堪时才挺一挺身子。
君妃狠狠心,又用力推了两下,胎头借着外力又降了几分,终于抵在了穴口。
冰冷的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迅速在全身蔓延开,天权的身体不可遏止地发颤,随即被雅尔海晴拥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流转,似乎有水珠滑落颈间,那是汗?亦或是泪?天权轻轻推开了紧拥住自己的身体,抬起手臂,指间轻轻划过他的眼角,带走那份湿润,呢喃道:“不要哭……”
熠熠生辉的漆黑眸子泛着异样的明亮光采,透出浓浓的眷恋和不舍,抚到雅尔海晴脸上的手在空中滞了一滞,如断线风筝般坠落下来,无力地垂在床沿。
“不——”拥住怀中已了无声息的身体,雅尔海晴只觉五雷轰顶、肝胆俱裂,眼神中显出崩溃的恐惧。
因为昨日与宁相、沈相的争执最终还是传到了文帝那里,天枢心情烦闷地处理完政事又被父皇叫去清安宫坐了半日,等他匆匆赶到韩王府已是和昨日差不多的戌时了。
当一直守侍在门口的春儿告知他孩子还没出来时,天枢脸色一变,脑海中突然闪过不详的念头。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坐在内院中的石桌上失神地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上弦月,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天枢怔怔地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院蓦地安静下来,天权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和屋内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仿佛同时消失,万籁俱寂,一切静得可怕。
然后就是雅尔海晴那声痛彻心扉的喊叫,天枢一个激灵,从石桌上跳下来,疾步冲进了屋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天权,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拍向雅尔海晴的胸口。
雅尔海晴也不闪避,硬生生地挨下这一掌,只觉胸口处疼痛难忍,气血一阵翻腾,随即喉咙一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内伤不轻,脸上却浮出隐隐笑意。
“要打就跟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眼见天枢第二掌即将拍下,君妃冷冷瞥了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二人一眼,道: “阿离,准备金针。”
君妃说完把手探入穴口,触到了顶端的硬物,知道胎儿已经降到穴口附近,只差几分力气就能出来了。
她捉起天权的手,手中的金针狠狠向食指扎下去,雅尔海晴回过神,瞪着血红的眼死死捏住她持针的手:“你做什么?”
“我救我儿子!你以为我干什么?”君妃不耐地甩开他的手,气恼道:“不把他弄醒,孩子窒息而亡,喵喵血崩而亡。”
第六十章
金针寒芒闪动,君妃运指如风,将十二枚金针一一刺入天权周身十二处要穴之中,十二针位置各异,入针深浅各有分寸,一气呵成。最后两针疾入风池、天柱两穴,天权长长的睫毛终于轻微颤动了下,缓缓睁开眼来。
“你护住他的心脉,”君妃先指指雅尔海晴,再指指天枢:“你用内力引导喵喵的真气运行。”刚才的金针刺穴虽然激发了天权所有的潜力,但是筋疲力尽的他根本无力操纵体内暴走的真气。
“没有问题吧?”看着脸色一个铁青、一个苍白的雅尔海晴和天枢,君妃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
“没有。”此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倒是默契十足,异口同声。
雅尔海晴坐到天权身后,伸出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源源不断地将真气注入他体内护住心脉。天枢亦握住他的双手,以自身功力引导他体内无法自控的真气流转不息。
有了两大高手的内力相助,天权剧痛中仍能感觉到自己原有的真气被引导了起来,无端的添了几分力气,他奋力地挺了挺身子,聚起全身所有的力量往下用力,狠命推挤着腹中的胎儿。
“呃……啊……”双腿被最大限度的向两边分开,不断开合收缩的穴口被骤然下滑的胎儿撑到极致,天权嘶哑着嗓子惨叫起来,耳边响起若离的声音:“孩子的头出来了。”
君妃托住胎儿的头半旋着把孩子拉出体外,孩子一脱离身体,体力耗尽的天权就不由自主软下了身子,微微侧了侧头,沉沉地昏睡过去,肚子还钝钝地收缩着,在枭儿的揉抚下娩出胎盘。
小小的婴儿轻轻蠕动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君妃倒拎起孩子的脚,用手在孩子幼嫩的屁股上轻拍了一掌,孩子才如同小猫一样呜咽了起来。
啼哭的孩子随即被若离和枭儿抱到一旁去清洗,君妃伏在天权身边针灸施药。
雅尔海晴紧握着天权的手,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动作,并不曾抬头看过孩子。
君妃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天权的伤口,淡淡看了雅尔海晴一眼,道:“喵喵很累了,让他好好歇一歇。”
雅尔海晴如梦初醒,回过神后在天权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泪流满面。
天枢斜斜地倚在床边,静静看着若离为刚刚洗净的孩子带上一个绣着百福图的红色小肚兜,神情倦怠,目光柔和。
孩子在枭儿怀中细声细气地哭着,因为是早产,小脸皱巴巴的,头发稀疏,眼睛也没睁开,小嘴有些咂巴。忽然,枭儿惊喜地叫起来:“孩子的胸口好像有个火焰型的印记,是胎记么?”
火焰印记!雅尔海晴一愣,疾步走了过去,接过孩子柔软的小身体,撩起肚兜一看,孩子胸口泛着粉色的肌肤上有一个小小的却鲜红的火焰型的印记。
呵!雅尔海晴轻笑起来,捏了捏孩子小小的拳头,抱着孩子走到床边,看看天权安静的睡颜,再看看孩子皱皱的小脸,软软的温暖一下子熨到心窝里去了。
三个月后,韩王府。
“晴儿,笑一个。”天权笑眯眯地逗着儿子,晴儿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早产了两月有余,但是由于继承了西列斯王族的帝王之血,晴儿的身体远比普通孩子来得健壮,三个月下来长得极好,白白嫩嫩,可爱至极。倒是天权的身子在怀孕和生产时折损地很了,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调养回来的。
“呵呵,晴儿笑了,真乖!”天权满意地亲亲儿子粉嫩的小脸,顺便瞄了眼满脸郁闷的雅尔海晴,眼神中有戏谑的光芒。他知道海晴不喜欢晴儿的名字,原因很简单,叫起来和他自己的太像了,不过他喜欢。
沉默许久,雅尔海晴突然道:“不知道枭儿现在怎么样了?”
晴儿出生后不久,枭儿被终于知道自己要当爹了的褚云墨软磨硬泡、连劝带哄地接回了紫微山。
“还有两个月,到时候枭儿肯定会通知我们的。”天权漫不经心地算了算日子,枭儿有他家褚护法盯着,他完全不担心,他更关心的是天枢。
五月底,天璇处理完江南的事务回到渝京,文帝命他协助天枢处理朝政,结果被当时因为与两位宰相政见不和而同文帝发生争执的天枢一口回绝。随后,天枢扔下政事不管,带着他家三个小鬼去了渝京东北三百里外的紫霞谷避暑。
可是现在都快到中秋了,夏天早已过去,天枢却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朝廷上下一致认定齐王是在和文帝怄气,可是天权知道,他的哥哥绝对不是如此任性的人,他迟迟不肯回来,为的大概是其他原因吧。
第六十一章
五月的初夏,百花吐艳,芳草浮翠,明亮妩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轻柔地落在草地上,整个园子里弥漫着青草和树叶淡淡的清香。
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树下晃动,追逐着嬉戏的蜂蝶,翻飞的燕莺。高悬的红日撒下绚丽的光辉,投在两个孩子身上宛若扑了层晶莹透亮的闪粉,闪亮闪亮的煞是好看,爽朗欢快的笑声一波接着一波直刺云霄。
“晴儿,过来。”不知疯玩了多久,终于玩累了的朗儿顺势坐在树下,拍了拍身边嫩绿柔软的草地。
“哦。”晴儿点点头,乖乖地凑了过去,纤细的手指拉过朗儿玉冠上垂下的绦穗抓在手里把玩,细长的眸子笑得弯弯的,宛如两道可爱的新月。
朗儿笑着把晴儿拉得更近一点,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他脏兮兮的小脸,然后掏出手帕掸着他头上沾着的乱草和脸上粘着的泥土,全然不觉自己脸上也同晴儿一般并无两样。
“生日快乐!”把晴儿的小花脸收拾干净,朗儿拿起早就放在树下的锦盒递给他。
“这是什么?”晴儿抬眼望向朗儿,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看了就知道了。”朗儿说着打开锦盒,得意地笑道:“这可是皇祖父说我功课做的好,特意奖励给我的,很漂亮吧?”盒中摆着十八颗大小相同,形状浑圆的黑珍珠,颗颗色泽光润、晶莹剔透。
“好漂亮的珠子!”晴儿仰起头在朗儿脸上啧啧亲了两口,开心道:“我们可以玩打弹珠了。”沧浪王若是知道自己进贡的上好珍珠被胤王朝的两位小王子用来当做弹珠不知会作何感想。
把珍珠拿在手上玩了一会,晴儿突然想到什么,扁扁小嘴道:“可我没有礼物送给朗哥哥。”
说来也巧,晴儿出生那天正好是朗儿的三岁生日,这让对齐朝和佳期可以一起过生日很是介怀的朗儿兴奋不已,对这个小表弟的喜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妹妹月华。
“没有关系。”朗儿笑眯眯地摆摆手,刮刮晴儿挺翘的小鼻尖,道:“晴儿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礼物。”
阳光下,微风阵阵袭来,花影浮动,暗香潜潜,两个孩子相视而笑。
也许是听懂了朗儿的话,晴儿咧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弯了一双漆黑的丹凤眼。
见晴儿笑得开心,朗儿白皙清秀的小脸上也露出一丝璀璨的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笑得眯起来。
“原来两个小寿星躲在这里,可让我一顿好找。”故意带着点埋怨口气的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孩子同时转过身望向来人。
“爹爹!抱抱!”晴儿立即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纵身扑向雅尔海晴。
“海晴叔叔。”自打晴儿出生后,朗儿就再也没搞错过对海晴的称呼,这让长久以来一直被他唤作哥哥的雅尔海晴很是满意。
“怎么就你们两个躲在这里玩,朝儿和佳期呢?妹妹们呢?”雅尔海晴抱起儿子,牵着朗儿朝内院走去。
“哥哥跟着枭叔叔练剑去了,不和我们玩。”朗儿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姐姐陪着月华和安儿,女孩子爱哭,我不跟她们玩。”
这和性别没有关系好不好,你以为你小时候不爱哭啊,雅尔海晴无语望天,为了显示自己不和小孩一般见识,他这番想法只在心底转了转,并没有说出来。
晴儿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揽着爹爹,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满足。
仿佛是为了证明朗儿的话,雅尔海晴刚把两个玩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的男孩子带回内院,就听见一阵嘹亮的哭声。
朗儿嘟起小嘴挑衅似的看向雅尔海晴,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我没说错吧,她们就是爱哭。
推开门一看,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正坐在床上比赛哪个的哭声更大,佳期一手搂着一个温柔地低哄着。
“她们怎么了?饿了?还是尿了?”雅尔海晴问道,通常小孩子哭闹只要不是生病的话就只有这两个原因。
“爹爹……哇哇……”安儿白嫩嫩的小手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
“父王……呜呜……”月华粉嘟嘟的小脸上有三道浅浅的抓痕。
“都不是。”佳期轻拍着哭得正热闹的两个小妹妹,抬眼冲雅尔海晴一笑:“两个丫头本来在一起睡午觉,不知怎地滚到一起去了,结果月华梦见啃鸡腿就咬了安儿一口,安儿痛醒了又抓了月华一爪。”
“你怎么知道她在啃鸡腿?”雅尔海晴关注的焦点永远与众不同。
“因为今天午膳时我在啃鸡腿。”朗儿吐吐舌头道:“妹妹向我要,我没给。”
“都是你招的,还好意思说。”佳期说着昵了朗儿一眼。
朗儿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又不是故意的,是妹妹太小不能吃嘛。
“那你慢慢哄,我先把两只小泥猴洗干净。”雅尔海晴说着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