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死心吗?”林卓雅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朦朦胧胧中预感到,苏越和夏飞飞之间的纠葛没有她轻描淡写说的那么简单。
夏飞飞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我未曾动心,何谈死心?我——我只不过是想把事情弄明白而已。我是一个讲究证据的人。一个人做一件事情,总要有动机的吧?”
林卓雅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保重。”他最后说道。
一行人在一个叫烟水城的地方稍作休整,然后分成了两拨:夏飞飞和沈墨继续尽主人之谊,送无名剑宗的人回天绝山,林卓雅和江寒则停在原地,他们纠集了逍遥窟里的所有人力物力,打算向着云深不知处进发。
临行之时,夏飞飞要楚阳将那杆曾引来无数纷争的太阴战旗拿了出来,现在的二重天各门派自保不暇,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觊觎这杆战旗了。
“有了这面太阴战旗,你们在行路之时,也能多几分保障。现在已成乱局,各处大盗纷纷趁火打劫,敌友难辨。所以不管是妖魔还是人修,一路之上一概不予理睬,敢有靠近者,格杀勿论。”夏飞飞向着众人吩咐道。
乌云盘再次飞起的时候,里面空间颇显冷清。夏飞飞在沈墨的督促下和他磨合天绝剑法,只觉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自觉两人哪怕和元婴期的苏澈对战,也未必会落得下风。
“掌门师尊醒过来了。请你们过去。”突然有一天,程若谦过来说道。
说来真是可怜,因为妖族的刻意算计,无名剑宗的三代内门弟子除沈墨、程若谦外,死了个干净。若不是程若谦修为低微,厮杀之时躲在最后,恐怕也难逃敌手。此时屋子里人不多,只有程若谦、苏氏兄弟和夏飞飞沈墨几个人。想是程若谦虑着掌门人是女人这件事太过惊悚,何况无名剑宗人心早已动荡,不宜再受惊吓,因此刻意压了下来。
“这些日子不见,你倒是沉稳了许多。”夏飞飞低声朝着程若谦说道。
程若谦倒没有平日里和她说话时常有的那种扭捏不安,只是淡淡说道:“姐姐不幸身陨,宗门剧变,我若还像先前那样漫不经心,岂不是让人笑话了去。”
“好孩子。”夏飞飞赞了一声,正待说什么,突然间,便有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打断了她:“你不要总想着勾三搭四,见到是可造之材便去搭讪。沈墨也就罢了,程若谦可不能再跟你走了。”
夏飞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苏越,冷哼了一声,索性靠在了沈墨肩上,顺势挽起他的手。沈墨的身体起初有几丝颤抖,然而很快便镇定下来,由着她靠着,就如同世间那些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
程若谦朝着苏越冷冷说道:“无名剑宗人才凋零,不是拜阁下所赐吗?身为宗门弟子,我自然不会想着离开。但,这又和阁下有什么关系?”
“你错了,若谦。”突然之间,门帘一挑,一个人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灵动、缥缈、难以捉摸。
于是夏飞飞抬头,再次看到了女装的徐长易。她整个人是那么的威严、睿智、令人崇拜,却又是那么的清柔、娇媚、摄人魂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就这样糅合在一起,偏偏令人毫无违和感,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欢。
“眼下离乱之时,飞鸟各投林。若谦你理应人往高处走,若是有地方去,便请你一走了之吧。无名剑宗已经毁了,毁于我徐长易之手,你现在的身份,算是散修了。”徐长易缓缓说道,“我徐长易是无名剑宗的头号罪人,我之罪孽,尚在几万年之前的顾惊鸿之上。”
在场诸人皆知道顾惊鸿的罪业。当年,无名剑宗还叫天绝剑宗,是三重天很有名的剑修门派,隐隐有和昆仑仙境分庭抗礼之意,所倚仗者,便是高达八品的天绝剑法。顾惊鸿作为天绝剑法的掌剑人,和同门师兄本是一对爱侣,不知怎地,却喜欢上了炼器宗的一个不成器的弟子,为他自断两指,脱离宗门。天绝剑宗从此元气大伤,改名无名剑宗,向昆仑仙境臣服并请求庇护,才求得延续的一线生机。究其原因,都是顾惊鸿的过错。
“娘亲,是孩儿不孝,让娘亲失望了!”苏越红着眼圈,呜咽着说,拉着苏澈,在徐长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徐长易缓缓看了苏氏兄弟一眼,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一直认为我和你们有血缘关系,起初把我错认为父亲,如今见我是女子,便改口叫娘亲。对于这些误会,我分明澄清过许多次了,今日就索性再澄清一次吧,我既不是你们的父亲,也不是你们的母亲。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我从乱石山山顶上捡回来的弃婴而已。”
“母亲,你何必说气话?孩儿知道错了!”苏越嘶声说道,面上悲痛之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徐长易无奈地摇了摇头,向着夏飞飞讲道:“他很喜欢自说自话,你说,是也不是?”眼神之中别有深意。
夏飞飞原本心中坦荡,不知道为什么,被徐长易的眼睛这么一望,竟有几分迷茫起来,面上微红,迟疑着说:“我……”
除了沈墨,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夏飞飞的异状。因为徐长易已经继续开始说话了:“顾惊鸿自断两指,破门出宗之后,和炼器宗的一男子结为道侣。几千年后,自知飞升无望,便生育女儿,将她的道法延续下来。她的女儿修炼几千年后,仍差临门一脚,未能得证大道,便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女儿身上。除了追求大道之外,顾惊鸿一系对无名剑宗始终有亏欠之心,将昔日过往铭刻于祖宗祠堂之上,日夜忏悔。几万年后,一个叫徐长易的小女孩出生了,她在祠堂上看到了这段过往,立志为顾惊鸿恕罪。”
“难道你是……”夏飞飞失声说道。
徐长易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徐长易,就是顾惊鸿一脉的后人。从小,我被测出剑道天赋奇佳,因此就动了拜师无名剑宗,将真正的天绝剑法发扬光大,重振天绝剑宗昔日声威的想法。真正的天绝剑法,自然就藏在顾惊鸿的墓碑之上,只是无名剑宗一向视顾惊鸿如千古罪人,未敢轻易献上,恐献宝不成,反结冤仇。我原以为,我只要拜入无名剑宗,待成了掌门人之后,便可假借名义令这部天绝剑法重现世人面前,却想不到,无名剑宗有一条堪称苛刻的门规。”
夏飞飞点头说道:“不允许女子做掌门,这条门规,确实苛刻。虽然天绝剑宗是因为顾惊鸿之事衰败的,但是一个宗派的衰败,岂能完全归罪于一人?无名剑宗的先人们着实器量狭小了些。”
徐长易道:“当我知道这条门规之后,原本打消了拜师无名剑宗的念头。但冥冥之中,彷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带我来到乱石山枕霞洞中。我在那里,寻到了一件易容改装的宝贝,经过多次试探,我发现它竟是一件神器,可以轻而易举改变人的性别、年纪、声音。”
第149章 往事(中)
夏飞飞点头道:“所以你就易容改装;混进了无名剑宗;一路凭借你的剑修天赋;苦心经营,得到了掌门继承人这个位置……”
徐长易积威已久;在场的人中;敢和她这般问答对话的唯有夏飞飞一人。然而夏飞飞的对答仍然遭到了斥责;只听得苏越不满地大声说道:“我母亲说话,你在旁边听着便是;你哪里有插嘴的资格!”
夏飞飞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向着他说道:“够了!苏越!我并不欠你什么。这些天;你一直不断地踩我,我受够了!这些天里,我一直忍受你的胡言乱语、自说自话;可不是因为我怕你。我只是觉得你可怜而已。”
夏飞飞冷笑着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认为徐长易是你们的母亲吗?他一直坚称你们是她抱养来的弃婴,起初宗门上下不相信,是因为你们的长相和她那张易容的面具有些相像,可那不过是易容的面具而已,又不是她的真面目。如今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认定你们是她的儿子?你们仔细看看她这张脸,和你们可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说的好!”徐长易笑着称赞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沈墨喜欢你。只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夏飞飞问道。
这时候旁边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踩你的人一直是苏澈,不是我。”
于是夏飞飞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她看到了真正的苏越。他们兄弟俩穿着一样的衣服,乍一看确实有些相像。但是夏飞飞的心中寒意直往外冒: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仍然分不清楚他们。这简直太邪门了。她下意识地把向她说话比较多的那人当做是苏越,但是,如果苏澈有一天也开始喜欢说话了呢?
“有区别吗?”夏飞飞定了定神,冷笑着说道,“这次是苏澈,难道上次凶我的人也是他吗?苏越,难道你是习惯于把一切错事都推给你的弟弟吗?谁不知道你弟弟修为比你高,看似孤傲偏激,实则很吃你的那一套。你们犯下的所有罪行中,他是打手,你才是主谋!”
苏越神色惨淡:“原来你竟是这么看我的……”
他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程若谦打断了。程若谦恭恭敬敬地向着徐长易行礼道:“无论掌门人是男是女,是否有意隐瞒,都是一番善意。自始至终,掌门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情的只有苏越、苏澈两个丧心病狂的败类!这两个败类居然还由无名剑宗抚养长大,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徐长易摇头道:“不,是我犯错在先。我进无名剑宗之前,只听说掌门人不能由女子担当。入宗门之后,方知道当掌门的另一个条件是要有子嗣。可我知道这条的时候已经在宗门中崭露头角,骑虎难下了。被选为继承人之后的几十年中,我一直被师门催促,说要早日定下双修伴侣,繁育子嗣,好让师父及早传位于我。我口头答应,心中却有苦自知。”
夏飞飞道:“其实这也不难,你大可以寻个可口可心的男子,与他来一段露水情缘,一夜春宵之后……”
“恐怕只有你,才想得出这种下流的法子吧!”苏越冷冷说道,眼睛里似有火焰在跳动。
夏飞飞道:“这次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了。一直踩我的人,再没别人,就是你苏越,一直卡在金丹瓶颈突破无望的苏越!”一边说,一边拉住沈墨的手道:“我们走!何必杵在这里听无名剑宗的内事?若是不小心听到那对疯子兄弟有什么难堪的身世,他还不一定怎么追杀我们呢!”
“夏姑娘!夏姑娘留步,我尚有要事托付!”徐长易开口说道,言语恳切,夏飞飞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话,就再也抬不起脚,走不动路了。
“宜男宜女,气度不凡。”夏飞飞忍不住赞道,“你若是个男子,我可要爱死你了!”
徐长易浅浅一笑,冲她颌首作礼,温言说道:“夏姑娘足智多谋,百无禁忌。可我当年,却实在有些木讷死板,每次师门催促,我都只知道刻意拖延。直到那一天,我心中有所触动,去乱石山故地重游,发现一个男婴被襁褓裹着扔在乱石山山顶,男婴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玉佩,上面写明苏越二字。”
夏飞飞喃喃道:“原来一直以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竟也不知道苏越的来历。”
徐长易道:“我当时不知所措,只是不忍心这么一个小小婴孩冻死饿死在乱石山上,将他抱回宗门。无奈宗门上下,纷纷认定了我便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师父还握住我的手,一脸激动的神情,说总算可以传位于我了。我澄清几次,见无人理会,只好将错就错。五年后,心中相同的感觉再度传来,我又去乱石山,果然看到了苏澈这个孩子。”
夏飞飞慢慢抬起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修为,已经超过返虚期了吧?所谓的心血来潮,返虚期以上的修者们才能真正感应的到……”
“不!我不相信!”苏越大声吼道,“你就是我们的母亲,只不过你一直不愿承认而已!快告诉我,你就是我母亲,快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
“他又在发疯了。”徐长易向着夏飞飞淡淡说道,“我利用他兄弟二人,骗取了掌门人的位置,始终是我做错了。我有负于无名剑宗,但是,自问对这兄弟二人,毫无亏欠之处。他们剑道天赋出众,我精心教导之,他们和宗门弟子不睦,我保荐他们去青玄山学艺;哪怕是苏越假托我的名义,暗算了我最看重的弟子吴子成,我也怜他父母双亡,只是使语言开解,未曾重罚他。想不到,他仍然心怀不满,利用我对他的信任,暗算于我,暗中将我囚禁后山剑冢,被识破后,又转到乱石山中。”
“暗算了你最看重的弟子?吴子成他是你的弟子吗?他是你的姘头!”苏越忍不住说道。徐长易闻言,脸色变了。
夏飞飞摇头道:“男女既然尚未婚嫁,情到浓处,做什么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拿姘头这种粗俗的言词来辱骂人,简直是丢了蛮荒境修者的脸面!”
徐长易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说道:“不错,我是喜欢吴子成了,可那有怎么样,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喜欢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何况,子成早说过,他对我的仰慕之意,已经超越了身份和性别。他这么勇敢地表露心声,我……哪怕是修炼化石神功的,也终于被他打动,若不是你苏越从中作梗,我们……我们早已……”她一向自重身份,矜持之至,接下来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的了。
夏飞飞道:“你们早已两情相悦,结为双修道侣了,是也不是?”她看了气急败坏的苏越一眼,继续向着徐长易笑着说道:“你是剑修,听说吴子成曾一度精研刀诀。若你们成了双修道侣,自然可以重现天绝剑法,完成天绝剑宗和顾惊鸿一脉的心愿。可惜……”她已经不用再说下去,在场人皆以明白。但见苏越和苏澈的脸色灰败,和死人差不多,她心中既觉得解气,又有几分不忍。
“所以说,我徐长易这辈子,愧对无名剑宗,愧对二重天,却唯独对你们二人,无愧于心!”徐长易向着苏越和苏澈两兄弟,“求求你们,赶快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看到你们,就觉得闹心!”
苏越张了张嘴,还打算说什么,夏飞飞在一旁笑着催促道:“你们还不快滚?难道非要送上门前,让掌门大人将你们千刀万剐,你们才觉得甘心?只怕便是你们送上门,她还怕脏了自己手呢!”
若是往常,听了夏飞飞这充满了攻击性和讽刺的话,苏越必然会微笑着自说自话,出来膈应人,苏澈则会破口大骂,然而如今,兄弟两人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默不作声,竟真个灰溜溜地离开了。
夏飞飞目送他兄弟二人离开,方向着徐长易说道:“罪魁祸首滚开了。现在该说正事了。徐掌门是不是打算再对真正的天绝剑法继承人说几句话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墨的天绝剑法,便来自你的传授。他昔年因为得罪了苏越,被谴至后山剑冢之中磨炼剑意。想是那时,便遇到了你。”
徐长易目光闪动,露出惊讶之色:“想不到沈墨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夏飞飞摇头说道:“他是个闷葫芦,别扭的很,怎么舍得告诉我这个。都是我自己用灵犀花,推理出来的。”
沈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夏飞飞这段往事,是因为,昔年在剑冢之中传授他天绝剑法的时候,徐长易是以女子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的。当时,女装的徐长易,对沈墨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他实在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徐长易微笑着说道:“当日我苦于行动受制,深陷剑冢之中。看到他在其中郁郁寡欢,日日练剑,练的却是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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