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颇感意外,看了她一眼,但却什么也没说。他寻了一个蒲团,在地上打坐休息。
第二日,两人下楼之时,客栈的掌柜唤住两人,嘘寒问暖,颇为殷勤,夏飞飞和沈墨两人对望一眼,皆不知掌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客官。”掌柜终于颇为尴尬地说道,“小店是慈悲禅宗的产业。近期有禅宗弟子前来西陵城中歇脚,他们生性喜清净。不知客官……”
“怎么?房间不够住吗?”夏飞飞问。
掌柜的欲言又止,更感尴尬。
“还是他们要包店?”沈墨想出一个可能。
“哼,不是包店。只是请你们这对伤风败俗的狗男女滚出去而已。”突然之间,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夏飞飞和沈墨立即回头。他们看到一个身穿禅宗灰衣,眉目清秀的半大孩子,正一脸挑衅地望着两人。
沈墨脸色如常,但是却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显然,哪怕他不常出来交际,也知道,这类挑衅,可大可小。有的时候可一笑置之,而有的时候,因为事关宗门声望,却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只是,禅宗一向无欲无求,不问外事,几时出来个火气这般大的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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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究竟是人家伤风败俗,还是你六根不净?”突然之间;有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说道。
夏飞飞却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对局势把握的很清楚;只要稍有外力参与;场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便会为之一变。
她对此相当喜闻乐见。毕竟,在慈悲禅宗的地盘上动手,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而眼前这个眉眼清秀的灰衣小禅修才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若不是被人欺负得太过,辱及师门;忍无可忍;夏飞飞倒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这种孩子,估计还是个雏儿,连男欢女爱的滋味都没尝过,又懂得什么叫做伤风败俗?
正在这时,那个极其嚣张的声音又说:“我姐姐说了,一般暴跳如雷指责别人伤风败俗的人,大多都是伪君子。别看他们道貌岸然,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想。当自己没有的时候,便见不得别人好。咦,不对呀,你这个小禅修毛还没长齐,估计还是个雏儿的吧,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做伤风败俗?”
夏飞飞听那个声音说的着实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个灰衣小禅修绷着脸说:“不准笑!”却连耳根都红了。
当下店中的诸人搜索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一个紫衫少女笑嘻嘻地坐在房梁之上,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面吃,一面拿眼睛不住地瞟向那灰衣小禅修。
灰衣小禅修向后退了几步,恼羞成怒道:“又……又是你?你……你将我师兄害得还不够吗?还不肯罢休?”
一面又回头向客栈一楼中坐着歇息的诸位禅修说:“诸位师兄,便是这小妖女害得胡师兄走火入魔,此番她送上门来,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那紫衫少女望着店中的许多禅修,公然不惧,仍旧是笑嘻嘻的吃着糖葫芦,吞咽之间,竟然还有闲暇冲着那灰衣小禅修做了个鬼脸。
随着灰衣小禅修的呼喝声,客栈中原本许多盘腿打坐调息的禅修慢慢地站了起来,将那紫衫少女围在中间。
一时之间,紫衫少女在房梁上端坐,一群灰衣禅修在房梁下蓄势攻击,一上一下,成攻守之势。
沈墨见此间已无什么大干系,他也不是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的人。无名剑宗弟子三大律令第一条便是谦恭克己,与相邻门派保持友好关系,非万不得已,不得轻易挑起事端。
于是他轻轻对夏飞飞说:“我们走。”
按沈墨的意思,西陵城中这么大,何必在慈悲禅宗这一家产业前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然而,一向处事机警的夏飞飞竟然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开始出神。沈墨不觉有些疑惑。
此时众禅修中突然有一个光头上留着几点香疤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拱手向那房梁上的紫衣少女问道:“敢问尊驾师承来历?和我慈悲禅宗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戏弄我宗门弟子?”
紫衣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大和尚这说话,恭谨有礼,我倒十分爱听。我姐姐说了,我们众妙门弟子出来行走,成绩倒还在其次,首要是不能弱了师门声气,丢了面子。”
“众妙门!”霎那间,整个客栈里传来一片抽气之声,而瞬间夏飞飞的面色也变得异常微妙。
众妙门坐落于三重天,和大名鼎鼎的九华禅宗相距不远,但是,众妙门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派,因为众妙门的弟子,借口修习欢喜禅法,其实大行采阳补阴、采阴补阳之道,一向被蛮荒境正道所不喜。
众妙门和九华禅宗曾经因琐事交恶,相互攻打数百年。原本众妙门单论实力而言,是大大不如九华禅宗的,但是正因为众妙门中有几个杰出的弟子,相好遍布天下,因此九华禅宗有了忌惮,故未敢大动干戈。
作为行采阳补阴之事的妖女,前世的夏飞飞也曾将众妙门视为朝圣之地、乃至终身的奋斗目标,但是随着她在众妙门的好友兼仰望对象染香出师做了散修,她想加入的愿望也就一日一日的淡了下来。
慈悲禅宗属于九华禅宗门下分支,对众妙门的观感可想而知。是以众禅修此时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客栈中的气氛也愈加凝重。
原本的那个光头禅修此时也哈哈大笑,他手中的禅杖随着他的笑声发出嗡嗡的鸣声,夏飞飞眼力何其了得,一眼便看出这是位凝脉后期的修者,他手上的禅杖也是高达五品的灵器。
大笑声中,光头禅修开口说道:“罗哲,你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也要叫别家门派的弟子们知道,我慈悲禅宗做事,一向师出有名,并非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多势众便喊打喊杀。”
那名灰衣小禅修便说了声是,又拿眼睛瞟了夏飞飞和沈墨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众所周知,我禅修一道,与剑修不同,最注重炼心和顿悟。平日里要克己寡欲,断情绝爱。”
那紫衣少女此时“咦”了一声,摇头晃脑道:“胡说八道。若是断情绝爱,你罗哲却又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令堂大人和令尊大人神交已久,相遇之时,拈花一笑,彼此了悟,便有了你这么个禅宗少主了吗?”
她如此一说,夏飞飞方才恍然忆起,昔日九华禅宗中是有位风姿不凡的年轻禅修名叫罗哲,似乎是某个小门派的少主。听紫衣少女话中口气,倒像是慈悲禅宗掌门人的骨血。
光头禅修轻咳一声说道:“禅修感情淡薄,便纵是偶尔行双修之事,也是为了印证禅法,且能绵延道统,只要不因私情小爱耽误修行,也并非完全不可。这是都是闲话,罗哲你不要管她,且说下去。”
那灰衣小禅修罗哲被激得满面通红,经过光头禅修这么一解围,他狠狠瞪了紫衣少女一眼,才继续说下去:“两年前我们慈悲禅宗在天梯试炼中,收了一名资质心性俱佳的弟子。虽然他因为早年受过些挫折,道心稍有不纯,但这位师兄的毅力,是我等自叹不如的。”
紫衣少女不满地嘟起小嘴:“被女人骗了就是骗了,愿赌要服输,失败了也要坦然承认。说什么挫折,冠冕堂皇却只是些掩耳盗铃的勾当。”
罗哲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理她,犹自说道:“这位师兄在两年之内,便光芒大放,从外门进入内门,成为我宗被众人看好的潜力弟子。我虽然从小在宗门长大,禅宗微意,耳濡目染,但若论毅力,却是大大不如他了。这位师兄为坚固道心,五感俱闭,每日只肯饮清水度日。想不到……”
罗哲一面说,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呜咽之声:“想不到这妖女趁机将胡师兄的清水换成了十全大补汤,胡师兄一时失察,喝了下去。他原本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上停了许久,原本已隐隐有突破之兆,却全毁在这碗十全大补汤上。当场口吐鲜血,走火入魔。”
罗哲声音悲愤,愤然说道:“诸位师兄!世上最恶毒之事,莫过于毁人道基。这个众妙门,向来和我们禅宗有不共戴天之深仇,如今却又如此可恶。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禅修慨然应诺。
紫衣少女却说道:“单凭你一面之词,便想定我罪,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又笑盈盈冲着夏飞飞抛了一个媚眼:“这位姐姐一看便是善心人,我信姐姐,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全告诉你。姐姐若说我不是,我便束手就擒,再无二话,可好?”
夏飞飞原本是不想被人拖下水的,但是一则她自觉和此事恐有干系,二则对眼前的紫衣女子充满好感,是以笑吟吟望着紫衣少女,听她说些什么。
紫衣少女说道:“我从众妙门到下界来玩,一眼就觉得,这个叫胡什么的禅宗弟子容貌俊逸,非比常人,便动了几分心思。我众妙门向来做这种事情,弱肉强食,愿者上钩,并无不妥。谁知道一路跟踪下来,居然被我发现这个禅修看似道貌岸然,实则情孽深重。”
“我不过喂他喝了一碗鸡汤,他当时并责怪之意。只是问我师承来历。我是何许人也,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自然坦然告知。谁知道……哈哈,谁知道他居然神色激动,问我师门当中是否有他的故人。”
“我一时好奇,半诱半骗,才知道,”紫衣少女笑的前仰后合,“才知道你们的这位被众人看好的潜力弟子,原来早就被人当做炉鼎采补过了!可笑他如今还念念不忘!我们众妙门做事,讲究规矩,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以免纷争不休。”
“是以我虽然觉得遗憾,便想抽身而走。他竟然缠住不放,硬要问我众妙门采补之时的规矩。哎呀,”紫衣少女一吐舌头,“人家脸皮嫩的很,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明讲了!不过出言讽刺了他几句,谁知道他……他居然就走火入魔了!看来,我说他放不下,可没有冤枉他!”
“谁说我放不下?”突然之间,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夏飞飞闪身不及,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再次闯入她的视线。
胡兴。他比过去瘦多了,但是眼睛里的光却更加明亮,原本的那份孤傲也被清冷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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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夏飞飞只来得及低下头去。
“谁说我放不下?”胡兴见到眼前的人影;微微一愣神,随即便笑了;他朝着慈悲禅宗的诸位禅修说道,“过去的经历;无论是喜是悲,也仅仅是一份经历而已。便就是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平和安详地告诉她,我们;回不去了。”
夏飞飞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的心情究竟怎样;然而沈墨却突然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旧爱?”
“是。”夏飞飞心中为他敏锐的直觉惊叹不已,但是她的反应也是极快,压低了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她的声音低如蚊鸣,外人看来,更像是这对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止亲密,切切私语。
但是对面的胡兴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沈墨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上前一步,侧身挡在她和胡兴之间。
“我们走。”沈墨沉声说道。
“姐姐,不要抛下我!”紫衣小姑娘娇声说道,然而沈墨早拉着夏飞飞快步如飞,走出了客栈。
“我……我心里痛。”出了客栈,夏飞飞便将头靠到沈墨的肩上,活脱脱一副被抛弃了的女子重见旧爱、再次遭受打击的凄惨模样,“我真的没料到,他居然会这般绝情。”
这次沈墨并没有避开,而是任她这么靠着。
一时之间,大街之上行人过往,皆好奇地向他二人张望,沈墨神色不变,无动于衷。
一直到夏飞飞一个姿势做久了,脖颈僵硬不已,她不得不小心调整了一下姿势,沈墨便已察觉,问道:“累了?”
“我……我需要安慰。”夏飞飞眨巴着眼睛望着沈墨。
“哦?”沈墨挑眉看着她。
“抱着我,亲我。”夏飞飞说道。
沈墨沉思:“那我们需要再找一间客栈落脚,以免被人撞见,再牵扯上什么伤风败俗的旧事。”
重新找到客栈落脚之后,沈墨果然如夏飞飞所言,一脸认真地抱住她,开始吻她,技巧虽然笨拙青涩,但是胜在全神贯注。
夏飞飞勾住他的脖子,他并没有抗拒。
然后……
他声音里也带了几丝喘息:“嗯,这种感觉,似乎与先前大不相同。”
夏飞飞大喜,手悄悄向他的腰带滑了过去,然而却被他制住,道:“嗯,这样不行。”
沈墨慢慢地抬头:“以你的心性,哪怕乍逢旧爱,也决不至于如此乱了方寸才对。除非,你根本是想借这件事,打消我的警惕心。你——到底意欲何为?”
夏飞飞大声说道:“我意欲何为,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墨苦笑:“我若是从了你,恐怕便会和那禅修一般凄惨了吧?”
“师妹,”沈墨颇为认真地说,“见识过你对待赵师兄和苏师叔的样子,我怎敢对你没有防备之心?这样的女子,又怎会轻易为人所伤?何况我一心剑道,双修之事,非奉师父之命,大典之后,才可成事。”
“你——”夏飞飞气的柳眉倒竖,“你榆木脑袋,顽固不化!”一面说,一面如旋风一般跑了出去。
沈墨涩然一笑,他身上的清心符化成碎片,他用力一震,便簌簌而落。
“看来,□之事,却是剑道大敌。”沈墨喃喃自语道,“我自负道心坚固,曾于水中搏杀恶蛟数十日而始终斗志昂扬,曾于寒冰荒野赤足行百余里而面不改色,却差点功亏一篑,侥幸,侥幸。”
他等着夏飞飞回来,向她解释,劝说她以无上剑道为奋斗目标,然而他在客栈之中困守了三四日,始终不见她回来。
直到那日,面色铁青的六师叔陈玄真找上门来,劈头就问:“苏师兄听说你将人拐走了,大发雷霆。她呢?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沈墨恍悟,“她只怕是逃了。弟子……弟子无能,未能看住她。”
陈玄真顿足道:“杜师兄千叮咛万嘱咐,担下莫大的干系来,你却把人给放跑了!你知道不知道,现下慈悲禅宗也找上门来,说我们无名剑宗的一名女弟子同众妙门妖女狼狈为奸,把妖女给救出来了。现在管我们要人,这可如何是好?”
而此时,夏飞飞和紫衣少女正藏身在慈悲禅宗治下的一座园林之中,她们躲在假山里,小心躲避气势汹汹前来搜查的众人。好容易等到周围寂静了下来,她们才略略闲聊了几句。
“你的姐姐,是不是叫染香?我……欠她一个人情,所以才有意救你一救。你若是不乖,便是自寻死路,我只会冷眼旁观,视而不见。”夏飞飞说道。
紫衣少女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圆:“姐姐从未说过她认识你。”
夏飞飞冷哼一声:“可是我知道你叫曲紫雯。”
那叫曲紫雯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夏飞飞不会告诉她,前世里她的意外早夭,成为染香终生难忘的伤痛。
两人沉默良久,曲紫雯突然又说:“那个禅修,和你到底什么关系?你绝非我众妙门的人,为何要那般对他?他……那样为情自苦,我也觉得不忍。”
夏飞飞打了个哈哈说:“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叫做为情自苦?他分明是在修炼一门极高深的禅功,只可惜路数不对,是必定要崩溃的。”
曲紫雯好奇发问,夏飞飞有心指点,便道:“禅修虽然讲究淡薄欲望,但欲望如水,可疏不可堵。他每日只以清水为食,口味清淡之至,鸡汤这种对一般人来说只是寻常的东西,对于他来说便是天大的诱惑。无它,人性不可违而已。”
曲紫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亮了:“他未近女色已久,若是此时,我对他稍加撩拨,必会令他浴火焚身,欲罢不能,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从而彻底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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