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江湖只此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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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辈江湖只此方-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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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文忠凤眼一弯:“说得甚话!与我看护敬哥儿许久,本侯亦没说句客套话,怎地你这只小猫儿忒爱这个?”
  金小猫闻言,便做了个揖:“小侯爷,那亦舒就不作客气了。亦舒想请侯爷帮忙,日后多看顾方方食。”
  姜文忠长眉一挑:“怎地?你真不管了?”
  金小猫苦笑摇头:“真要管,也须个好身子。亦舒实在是自顾不暇,打量过两日去住山庄。”
  姜文忠抿抿唇,道:“也好,也好!你现下无心,那便先顾自己吧。那这方方食,你可有打算?”
  金小猫把敬哥儿往上托托,淡淡一笑:“送人。”
  姜文忠奇道:“唔?送人?那与本侯怎样?”
  金小猫捏捏敬哥儿小脸:“如此甚妙!”
  姜文忠笑道:“如此,便与本侯了,本侯再与敬哥儿!”又指了指那木箱,“你要的游记,本侯寻了许多带来。你若去山庄,倒是很可以解闷。”
  金小猫甚爱读各处风物游记,见姜文忠与他寻来,便把敬哥儿放下教他找六二耍,自家下去捡了一卷随意翻翻。
  见是卷《临安风物考》便笑了一笑道:“虞家四哥与小猫说,若想养得好些,南方有水的地方为宜,亦舒觉得临安甚好。”
  姜文忠把脸偏偏,望着方方食后院小门处透过的春阳忽地长呼出一口气:“春光甚好!亦舒,可留饭否?”
  饭自然会留。不但姜小侯爷,连带方方食内各位,皆被金小猫留了夕食。
  麻厨子在厨间里头与金小猫打下手,偷眼看看自家东主手下干净利落把食材收拾好,心头只觉有异:“七爷……怎地请了全店之人?还,还亲自下厨?”
  金小猫撇了他一眼:“老麻,你莫多话,仔细看,我日后也不会这般教你细看。”
  麻厨子连连点头,只觉自家东主拿刀动作分外潇洒,不过几下起落,那豆腐便在刀下化作发丝儿一般精细。
  “此为一品豆腐。”金小猫道,“考较的便是刀功与调味。若是怕豆腐碎,先要在刀上湿了净水。”
  麻厨子拿刀也比划几次,自觉尚可见人。金小猫也不点评,分把豆腐搁在水里散开。
  金小猫切得那些,根根浮于水面,麻厨子的,却是在水面半起半伏。
  “粗细不均而已。”麻厨子困惑不意,金小猫倒笑了,“不必纠结这个,手熟了就好”
  接下又是几样,南瓜盅蒸蜜豆粥,荷叶酒香童子鸡,凉瓜酿菇丁,双吃金鲤。凉拌海蜇头,红烧小排,孜然羊肉……
  那南瓜盅全靠雕工。金小猫手法极细,在好些个个拳头大小的南瓜娃娃上挖空雕花样,顺便还在每个南瓜盅儿底上刻了三个字——方方食。上桌前,只需把南瓜盅里头搁了蜜豆粥,蒸了即可。
  麻厨子几看得愣了。那南瓜盅,金地翠沿儿,比上好的精瓷瞧着还美。
  再瞧余下的,不说那些操作繁复的,只简单一样孜然羊肉,就很能叫人入目。
  此一道西域美食,讲究的便是羊肉滑嫩,孜然味浓。
  羊肉须得选里脊,横丝儿断成极薄的片儿,拿澄粉浆了,再拿盐,糖,胡椒粉腌制入味。需热油快炒,出锅前趁热撒入孜然颠上几勺。待呈上桌来,用发面小饼趁热夹着吃,才真真是口齿余香呢。
  麻厨子拿筷子夹过一片羊肉,忙不迭搁在口中细嚼,果然鲜嫩多汁,美味无比,一时馋虫上来,忍不住又多夹几回。
  金小猫拍拍麻厨子手背:“老麻,矜持些,敬哥儿来瞧了!”
  麻厨子立刻把筷子一丢,慌兮兮赶到厨间门口,把个探头探脑的小敬哥儿拦腰抱住:“我滴乖乖,你可进不得!”
  金小猫唇角一弯。他自想起那几日麻厨子因此受罚之事,后来竟把个“我知晓了”当做口头禅了。
  末了便是酒水。
  金小猫天字一房床下,藏着几坛葡萄酒,亦是金大郎当年行走西域时买的,如今搁在金小猫手头也有些年头,金小猫不爱酒,识得的人又喝不惯,是以今日姜文忠一来,他倒想起姜小侯也在北疆呆过,这葡萄酒,想必也多半能入口。
  美酒无人知,那便如水一般,寂寞地紧。
  算来这姜小侯爷,说不得也是这葡萄美酒的好知音。
  待到席面齐了,金小猫请姜文忠坐了主位,自家却是说了一句令人讶异之语:“明日起,方方食便是姜小侯爷的了!今日这顿,算是我金七与各位道个别。”
  见雁八愗嘴大张,小二子眼圆瞪,金小猫淡淡一笑:“除却我,一切照旧。”
  麻厨子到底与金小猫更愿亲近些,便把筷子一放,挨挨蹭蹭过来,闷声道:“七爷这是……不要老麻么?”
  金小猫只觉麻厨子一脸不舍,十分像豆子临食鱼干却被抱走之时,不由拍拍麻厨子的肥肚:“把心且放肚里,我自与你有东西。”又看看姜小侯爷,道,“小侯爷,我把一家老小并这一亩二分地,都与你了!”
  姜文忠低头饮了一盏子葡萄酒:“好。本侯自会招呼好,还与你留那天字一房。”
  敬哥儿眨眨大眼,看看金小猫姜文忠两个,又看看桌上美食,忽然一指南瓜盅蜜豆粥,糯声糯气道:“叔叔,敬哥儿爱吃这个,好甜!”
  夕食已毕,金小猫叫住麻厨子,一道上了天字一房,又把钥匙与了他。
  麻厨子一愣:“爷……”
  金小猫把窗户一推,外头梧桐花的香气氤氲而来。
  金小猫唇角一弯:“拿着吧。我在壁橱里搁了我素日厨事心得。日后,便是你自家体会了。”
  麻厨子愣了。许久回过魂来,金小猫已经坐了马车,预备往山庄方向行了。
  麻厨子赶忙奔出大门,望着夜色里头越来小的马车,忽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今生还能看到自家这心底认定的师傅。
  抬头望天,麻厨子只觉今日云层忒厚,不免叹了一句金小猫平日里爱说的话:缘若彩云终须散,人抱柱信始得真。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完结





☆、第九十九回:问君可知故人来

    流年果真不经细数。
  自打老王爷狄娘娘双双故去,现下三年已过。金小猫守满孝期,进宫与官家太子两个辞行。
  太子绝似官家,形容举止处处透着雍容大气,更是带着皇家十分的威仪。偏又礼贤下士,待臣下百姓真切诚实,教人一见便心折不已。
  以金小猫看来,这位宗实太子做派如此,日后也必定是位宽和大度的仁君。
  而官家,约是年岁渐老,脾气越发和软。不光对待自家的太子皇子慈祥有加,便是对待各大臣家中的儿郎们,总有极大的错处,也是鲜出狠言的。
  是以金小猫一说要离京游历,官家立刻开口问道:“亦舒准备几时要走的?心下可有打算去那处?”
  金小猫躬身答道:“亦舒很想处处都走一走。”
  一旁太子也有些舍不得,上前执了金小猫的手道:“金家哥哥若是在外头见了好景致,要与孤写信来说。孤也甚爱读些风物县志”
  金小猫口中称是:“亦舒定会把行路见闻多多记下,待整理之后交与殿下过目。”
  “如此甚好!”官家也道,“朕也十分想知道,朕的治下,各地民风有何等不同。亦舒,记得来信,朕亦等着。”
  诸事已毕,行动便快。
  汴梁城中的金宅不日便换了主家。
  而这位前方方食的东主,轻装简从,带着一老一少两个旧仆,往西辅去也。
  说来此时已近初夏,沿路的田间,熟麦金黄如浪。偶见能有巡田的汉子,送饭的女娘,皆是面露喜色。今年风调雨顺,又无有虫祸,想必是个大丰之年。
  临田的土道上,打东来了一辆牛车,油壁青蓬,十分简素。
  赶车的是个圆脸青年,见到此处有棵高大槐树,枝叶舒展浓阴蔽日,不由把牛车停了,对车内道:“爷,此处有阴凉,可要歇一歇?可要饮水?六二去寻水可好?”
  车内声音清平温和:“好。”
  车帘掀起,打里面先出来的,是一只瘦削修长的手,这只手稳稳扶着车壁。接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那脸上,一双杏目沉稳内敛,宛若秋潭一般幽深无波。
  然,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那头银白长发,虽说用了冠束着,可那种与主人不合的怪异,令人一见就不由自主把视线落于彼处。
  待人出来,才看出这位主人不过二十五六年纪,身骨较旁人相比,是格外清瘦,那青色道袍穿在身上,竟觉是空空荡荡的。一阵风来,吹动衣袂飘飘,更似个欲凌风而去的仙人一般。
  若是有人五年前曾在方方食用过食,定会认得这人是先头的东主金小猫金亦舒。
  金小猫下得牛车,转身把手往车内一伸,温声道:“山伯也下来歇歇吧。”
  三人相携到了槐荫小憩,那圆脸的青年,便是六二,把遮阳的斗笠往胳膊下头一夹,沿着土埂下到田里,与那送水送饭的女娘拱手商量,才得了一瓢井水过来。
  金小猫就着瓢饮了几口,便交与一旁老汉金山,开口问六二道:“可是问明白了?先生是在此处落脚?”
  六二含笑道:“那大姐说,村中刘山人家里,确是住着一位先生,与爷说的一致。要前去拜访么?”
  金小猫摇摇头:“不必,只在此等着。等到先生来,这世上便无金亦舒。”
  旋即,又是小小一笑,“只有金静彤了……”
  金山抬眼看看金小猫,微不可见叹口气道:“爷,定要这样?官家那厢……”
  “所谓行路偶见流匪,被截了去,也非不可能之事,何况先生现下不也过来接我了!”
  金小猫垂眼看看自家修剪整齐的双手,思绪转向离京之前在山庄中,散先生夜访,对自家笑道:“静彤为何执意要走,又不用官家赐的字?”
  自家那日回答:“想学先生游历,静彤如今京中无牵无挂耳……”
  散了家仆,除却一意留京看顾同袍故人的赵破虏,身边只余这二人罢了。
  “静彤!小猫,来得甚快啊!”
  闻声,金小猫抬眼长望,果见那村口,缓缓行来一位蒙巾的先生来。
  “静彤劳先生久侯了……”金小猫起身大步迎上。
  八月,官家得来金小猫头一封信,厚厚一大叠。随信前后脚来的,却是自家外甥金亦舒路遇流匪,被杀落山崖的消息了。
  官家派人去寻,果见出事之地,早有人把一主二仆的尸身装敛好。等再运回京中,已是腐败不堪,形容无法辨认。只得在查验了身上佩物,确认身份无误后,与自家皇叔皇婶一处埋了。
  官家难过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把这事儿丢开了。
  转眼又是初冬。
  临安小雪方霁,西湖边上立时冒出许多人,来游赏这难得一见的早雪美景。
  薄薄一层莹白,落在枝头堤上,屋檐车顶,娇弱地仿佛只等冬阳一出,便会化作神女残泪,只在人间留取几许微冷的湿润,叫人恨不得顷刻间就饱沾浓墨,就着这几许湿润,落于宣上,勾勒出这令人怅然的美景。
  而却有这么一处卖文房的小铺,不过小小一间,生意却还颇好。
  那东主并不常露面,看店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仆人,老的沉稳少的亲切,并不以士子的穷困而有失礼节。
  若是遇见有人实在付不起买笔墨的银子,也只需留下一纸精心所写的诗文即可交换。若是这诗文入了东主的眼,或许还能得到东主送的一小坛子桃花酿。
  这东主实在算是个雅人,把这小小文墨铺照着他的字号,取了个雅名——“贻管斋”。也不挂招牌幌子,只在墙上挂了一枝赤管的毛笔。周边墙上也无多装饰,只在临湖的两扇大窗上刻了一套十二时的花猫图。
  来此的学子间有人猜测,这位东主把个贻管斋取义《毛诗》中的《邶风静女》篇,约摸是个久侯情人不至的女娘,也有人凭着东主那一手劲瘦有骨的字,想着必然是位洒脱的儒士。
  可这位众人眼中神秘莫测的东主金小猫、所谓的静公子,此刻正靠坐在落尽残叶的桃树上,微眯着眼,细细品着打这棵桃树下头埋的樱桃酒。
  许是酒入愁肠,这位银发披肩的青年半掩了脸,低声自语:“都说对人若有了执念,即便过身,亦会入得那人梦里。可是五宝啊!你怎不来看我呢?”
  “我……甚是念你啊!都,忘了你我对饮,此刻该会是甚个模样了……”
  “呵呵,小……小官人不怕冷么?”头顶传来嘶哑男声,金小猫抬眼看去,却是个陌生男子,双眸含笑,正看着自家。
  “手边有酒,心间有友,哪里会冷。”金小猫亦是弯唇一笑。
  “吾……我闻得这酒甚美,可能许一盏?”男子毫不客气挨着人坐下,指了指酒坛,“只用一盏便好!怀……怀个故人!”
  金小猫皱皱眉,看面前这人笑意殷殷,那眸中分明透出的是抹怀念之色,心下不觉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何必一盏,要饮,便作一坛。我不善饮,家人也不许我偷酒吃,若是醉了,怕是会挨唠叨。”
  那青年哈哈大笑,抱过酒坛深闻,只觉又甜又美,大声赞道:“好酒!好酒!”立时扬起脖颈,将那坛子樱桃酒沽沽饮入腹中。
  “甚好!”饮罢,那人也将身子靠在桃树上,举目望那烟雨西湖,笑眯眯开口,“小官人,说来你我萍水相逢,日后也不定会再照面。我看你人好,倒是很想跟你说说心底话,不知你乐不乐意听?”
  金小猫唇角一扬:“人人有话,大多不敢与近人说,你我又不认得,自然是听过便忘。你愿说就说罢!”
  那青年就咬了咬牙,恨声说道:“我有个心上人,说好了生死一处,谁知我只是去看了回子病,那人竟是另结亲了!你道是可恼不恼?”
  不待金小猫搭话,青年又是面上微怒:“不过五六年时间,待我看好病回来,想去寻他问个明白,谁料这负心人干脆跑了音信全无!害我以为他遭了不测,心痛若再死了一回!你说他可恼不可恼?”
  金小猫点头:“着实可恼。那娇娇负心在先,又弃你在后,兄台莫再把心放在她身上,还是另寻良配吧。世上芳草种种,终还会有一株入得眼,入得心。”
  那青年看了金小猫半晌,忽地大笑起来:“说得对!纵是已入了眼入了心的,看他没良心逍遥自在地过活,也很该把他丢了!”
  “只是,丢了心也没了,怎么办?”笑声渐不闻,青年幽幽又是一叹,“丢了心,人也就死了一半。”
  “哈!且死不了!”金小猫抿唇,“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把心丢与我那心上人看着,两个生生死死只用一颗,待到百年以后我去见他,只用理直气壮说一句,看,我从没再生出一颗心对旁人!”
  那青年闻言,怔怔看了金小猫半晌忽道:“此话当真?”
  金小猫把眼一眯:“自然当真!”
  那青年浑身一颤,伸手想要揽金小猫的腰,却猛然停住了。
  金小猫不觉有异,自顾接道:“我说话向来算话,既应许了人,便不会变。”
  青年立时眼眶微湿,拿手抹了一把,强笑着起身道:“小……我见那西湖边上有个贻管斋,是你的么?”
  金小猫微微颌首:“是啊!”
  “那,小猫儿你收留我几日吧……好静彤!”
  那人突觉失言,愕然止语。
  金小猫却是浑身一颤,招手叫青年低下头,沿着下巴之处细细摸过,找到一个微不可见的凸起,望上一掀,闭眼骂道:“虞五宝!你个混蛋!”
  待再睁眼之时,那青年却是捂着脸不叫金小猫看他:“莫看莫看,惊到你了!”
  金小猫咬牙掰开那人双手,突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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