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回:天命神药蜜雪蟾
自来官家要的,却是没人敢不给的。饶是现下伺机起事的襄阳王爷,现下见京中戒备森严,也不好大动叫官家添了怀疑,只得忍痛把自家藏了许久的蜜雪蟾奉上。
官家又惦记金小猫,自是顺手就交与自家皇叔带去给金宅。只这蜜雪蟾用量须精,一丝儿错都不许。金大郎想着虞五宝知晓金小猫病案,自是不许旁人插手,自家抱着装蜜雪蟾的盒子等虞五宝回来。
如今虞五宝手头拿的,便是这教他寻了好久,又叫安宁侯崔峥骗了几回的蜜雪蟾。
说来这小小蟾蜍,浑身雪白,蟾酥却是冰汁儿一般晶亮。活着可吸取溶血之毒,若是拿蜜制了,便几可解天下万毒。
虞五宝也是头次见到这宝贝,才多看了几眼,只觉它浑身金灿灿的,倒很似那刘海戏的那个,心道那崔猴子所言不虚,果然是少了一条腿。
既有了蜜雪蟾,虞五宝自觉那烟花笑解来有望,便招手叫六二把药炉提来,又把几样药按着分量分做几堆,或泡或炙,悉心准备。
六二不敢多话,低着头把熬药的陶罐取来,添了水,搁在一旁等着。无意间瞅了瞅床上的金小猫,忽然大喜道:“虞小官人,七爷好似动了一动!”
虞五宝手一抖,慢慢压下心跳,咳了一声:“你且去看看。”又低头把先头制的虞百解的药丸溶开水里当做药引,耳里却听着六二的动静。
果然就听得六二喜极而泣:“七爷!七爷!你看见六二了么?”
虞五宝长吁一口气,知晓自家用那猛药却是歪打正着,把个昏迷多日的金小猫唤醒了,只不知这后果,虞五宝不敢多想,只寄望天佑皇脉,不把自家心尖上这人早早收了才好。
六二又说:“可是……可是要水……七爷我来倒!”
虞五宝听得真真,这才信了金小猫醒转过来。不觉昂然起身,直着手脚就走到金小猫床边。
虞五宝挥手把六二赶到一旁:“六二去知晓大哥,赵庄主,就说七郎醒了。”自家却是颤着手去握金小猫的手,口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金小猫见着虞五宝形容颓废,微微皱眉。
“小猫儿你是说……我怎回来了,怎竟成这个样子不是?”停了片刻,虞五宝摸了摸自家脸颊,笑了笑,“此等秘密先不与你说!且等你拿鱼羹来换呢!”
见金小猫微微动唇,知他渴了,虞五宝又把声音放得很是温柔,哄小儿一般:“才吃过药,却是不好喝水的。口里是苦的罢,忍一忍,等你好了,我带你家去食柿子。”
见金小猫眼沉要闭,虞五宝伸手点点金小猫口唇:“可不许睡了啊,小猫儿乖乖,一会儿与你梨片含着。”
如是几回,虞五宝一眼不错地看着金小猫,每见他发昏就把他逗醒,虽是叫人越发倦怠,到底也是个明白的。
及至诸人赶到,虞五宝才把心宽放了几分,叫人轮着与金小猫说话,总不教他失了意识,自家却是忙着把药熬上。
吩咐六二代为看火,虞五宝又去冰盒里头寻了个冻梨子,拿刀片了,用隔了温水断凉。
本想着叫六二去给金小猫含梨片,虞五宝心下不知怎的一阵古怪,转了个身,自家托着盘子去与金小猫含着,又对床旁守着的金大郎道:“大哥,你先看着,只不要他口干就是。且多说说话,万不可叫他睡着。”
金大郎道:“晓得了。”
赵破虏亦点头道:“晓得,不会叫他睡。”
虞五宝看着金小猫杏眸里头一阵阵的恍惚,心下亦是心疼,不由又开口唤金小猫:“小猫儿忍忍,吃罢药再睡。”
金小猫强撑着凝神,望着虞五宝,微微把唇角一翘,口中细细弱弱出声:“不……不睡……你去……”
虞五宝怔了一怔,见金大郎赵破虏都是满脸惊喜,才知自家并未幻听。能出得声音,想必,是好转了些吧?
虞五宝一旁熬药,三碗煎做一碗。拿着药刀把蜜雪蟾取了指头大小细细切碎,又趁着药放得温和,把蜜雪蟾搁在里头再熬,等至全部化了,便算作一剂。
这药尝来却是不苦。因着蜜雪蟾之故,反而微微透着甜,又是羹状的,大眼看去,倒似拿红糖银耳一并熬的羹。
药成,虞五宝心下不松反紧,一手托着药引,一手拿着药,一步一步走到金小猫跟前,把药放在桌上,只拿了药引:“小猫儿……吃……吃药来!”
金小猫双眸已然失神,闻得虞五宝唤他,便强撑着嗯了一声。
金大郎连忙起身把金小猫靠在怀里,虞五宝一勺一勺把药引与他吃下。又依法取了药叫他服了,才道:“此时便可睡了!”
金大郎见金小猫睡下,便开口道:“我守着小猫罢,毕竟此事,由我而起。”
赵破虏摇头:“做是旁人做的,那也怪不得你。你也挣了几日。不若先去休息,明日再说。”回头看看虞五宝,见他一脸如释重负,不由笑对他道:“虞小官人,多亏你来我家少主才得救命。想必这几日你也很绷着劲,不如先到客房里睡一觉?赵某这里守着便是。”
六二听着就去请虞五宝先行,孰料甫一拉着衣袖,虞五宝歪着便倒。六二连忙拿肩扛上,耳边就听得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虞五宝竟是站着便睡着了!
是夜,虞五宝睡得迷迷糊糊,只觉自家胸口伤处一阵一阵发紧,闷得出不来气。又觉得自家仿若魂离己身,只想远远飘去。这般折腾,到了天明方才睡得沉了。
等他起来,日上三竿,开合居里连朝食都用罢了。虞五宝顾不得寻点心填肚,几步匆匆赶到金小猫床边,守夜的却是换了六二,正趴在一边打呼噜。
金小猫睡得安安静静。虞五宝只觉眼前这人虽说病容满面,却是怎么看怎么入眼,怎么想怎么入心。自知晓自家心意始,没有一刻不盼着能两情相悦的。其中虽有多次退缩,念及伦理,他自不会去逼迫使强,可这一线生死,却叫他心头骤惊。
不怕不知,只怕迟了。
虞五宝先头的退意此刻汹涌反扑,汇作一波一波的巨潮,在心头只反复响着四个字——绝不放他。
虞五宝拍拍六二的肩,把人叫醒退下,自家来至床边,俯身吻上金小猫双唇,口中呢喃有声:“绝不许……你再逃了……”
“不逃……”
耳边似有叹息,虞五宝猛然睁眼,把手支在金小猫两边,细细看着眼前这人。依旧是闭着双眸,连睫毛都未有一动,不免失笑:“怕是想得多了。”起身复又坐在床边,袖子却被勾了一勾。
虞五宝垂眼看去,一根极瘦削修长的手指勾住袍袖,缓缓地动了一动。
“你……我……不逃……”
虞五宝怔怔看着那手指,似未从梦里醒来一般,捂着脸趴在床上:“当真?不逃么……小猫儿,你快好起来,明明白白与我说……”
不说这厢金小猫病情转好,诸人欢喜有加,只说这安宁侯府,襄阳王爷赵珏,与他那半子崔峥两个,心情却不甚快活。
非是因着蜜雪蟾宝物与了旁人,而是这烟花笑的毒源,到底叫官家猜了过来。
说来也巧,若不是金小猫毒发引出田家二郎田诚,也爆不出那日田诚藏匿之处。展昭虽未亲自追踪,那雁八愗也不是个花把势。当日他听得金大郎一喊就去追人,跟着便见田诚进了崔峥府里。只是门禁警觉,才没能进去。雁八愗围着侯府绕了几圈,见处处严谨,这才不得不回去知会展昭。
想来蛇踪虎迹,凡事必有露白之处,这人也如是。田二郎下得那粉儿不是正毒,乃是与烟花笑相辅的一道引毒,单用只会叫人体热难耐,肌肤敏感。打个比方,便是与魏晋朝的五石散相近,与烟花笑同服,那便是烈火燃余炭,一下下便把底子烧尽了!
因叶寻根,这人又不是傻的,自然倒推出烟花笑与此间有关,即便不是亲下的,也是有干系的。
待展昭把此事报与包大人,包大人又禀告官家定夺。官家心头恼恨宫中先头亦有人中得此毒,不免有心拿着靖哥儿诈上一诈,不料却诈出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来。
先头不说,只眼前这下烟花笑谋害皇嗣的,竟是跟随庞妃多年的婢女,名唤春柳,如今同着庞妃一道看护靖哥儿。
那日,正是拿了掺有烟花笑的糕点喂靖哥儿吃……
而这春柳之父,却是崔家的家仆犯了事儿被赶出发卖。其父因着体残,无人愿买,更被牙婆所弃,后不知所踪。倒是春柳貌美伶俐,自是有幸,被还未入宫的庞玉燕看中买入庞府,后又随着自家娇娇入了宫做了娘娘。
此等关联,若是无心不算甚事,若是有心,那便如重重迷障,叫人不得不去探个清明。
官家算是有心算无心。饶是襄阳王爷崔侯爷两个再小心,也由不得官家当殿开口:久闻崔姐丈园林甚美,朕实在有心一观呐!襄阳王叔又正在府上,咱们骨肉也一道香亲香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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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所谓知己又知彼
官家乃天下共主,哪里有去不得的地方,只怕说就连去上九天的广寒宫,一声令下叫襄阳王安宁侯去办,这翁婿两个再不服,也得跑得快快的去架通天梯。
如今不过是官家要逛园子,推可是真不能推的。
书房里头灯影昏暗,依着书案,两旁分坐两人。
襄阳王寻摸半响,一张老脸皱了皱,摸着王冠上的锦带道:“唉,这小子是打量进府查啊!峥儿,你可有打算?”
崔峥凤眼微弯,一把玉骨扇在手里打开合上,神态极是悠闲:“王爷,此刻倒不必动手,查便来查,做好准备便是。女婿倒是觉得很该借此探探底儿。”
襄阳王略想了想,脸上顿时有了喜色:“说得也是!这回给我那死鬼兄长的老婆送礼,可是化了心思——那靖哥儿换回来了吗?”
“不用换!”崔峥薄唇一抿,“经那一戏,任谁都觉得都是换了的!只要依计杀了宫里的那个,我们手里的这个,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两人越说声音越低,皆未曾看到窗外松树上忽地落下许多枯针来。
次日早朝罢了,官家携着太子,带着禁中护卫,仪帐全开地进了安北侯府。
襄阳王爷与崔侯爷自然大开中门,恭恭敬敬迎接官家亲临,真把个君臣姿态做个十足。
一路府上奴仆婢女皆是两边跪迎,气息不闻,规矩竟是丝毫不错。
官家见了摆手叫起,笑道:“虽说昨日说得唐突了些,可朕还是今日便想来!襄阳王叔,你不怪朕吧?”
襄阳王面上带笑:“陛下说得也太客气了,自然是想来便来。峥儿,你说是也不是?”
崔峥唇角微扬:“王爷说得是。陛下随时可来。”
崔侯爷不愧美人之名,言谈举止间的风姿,竟是叫看惯美人的官家也禁不住怔了片刻,心道,这人怎地越发妖了?难不成真如虞五宝说的,他服用了丹药?一时又想起自家与爱妃年纪差了些,若是皮肉松弛又如何能配得上与庞妃站于一处……
官家这歪了的心思崔峥无从知晓,崔峥只见面前这位日日端坐九龙宝座上的主儿眼里幽幽深深地看着自家,不免心下一咯噔:这是……看出甚了?
是以崔峥又把声音提高一分,淡淡笑道:“陛下昨日既说来,峥也备了游戏。都是些杂耍斗鸡,百姓们最爱看。”
官家回过神,看看太子,见太子也是一脸欢喜,便开口允道,“朕也知晓民间盛行杂耍斗鸡,竟不知今日还能在府里看到。朕甚是期待啊!”
崔峥暗地与襄阳王交过眼神,就近引着官家太子两人进了一处宽敞客堂,请官家上座。轻拍双手两下,便有一个垂髫小婢素手献茶。太子见这小婢容貌可人,便多看了一眼,谁知这小婢见着太子也不害怕,反而轻飘飘回过一眼,抿唇低首地捧了水盘退出去了。
官家瞧在眼底,觉得十分有趣:“姐丈府上倒是真好,连个婢女都这可人爱。”
崔峥摇摇头:“陛下不知,那是峥认的义女,向来与郡主作伴的。一向淘气得紧。如今怕是听说陛下来了,才换了衣服过来瞧瞧!小女不知礼,陛下莫怪啊!”
“你我骨肉,哪里用得怪来怪去!”官家哈哈大笑,“倒是亲亲近近的好。”
说罢,官家把茶盏一端,细细品了口茶,道:“这茶倒和旁人不同,怎的没有滋味儿?”
襄阳王爷忙道:“这是清茶,品的便是原味。”
崔峥也笑道:“七官人那里向来用清茶,论起烹茶的功夫,七官人甚倍于峥。”
官家一笑:“朕却觉得姐丈这里的茶更有滋味——看看斗鸡杂耍,再品品茶,人生至美啊!”
崔峥微一皱眉,口中却是顺着答话:“陛下说的很是!”心道官家这是话里有话,应是暗地相警。自家既然要起事,万不可此处叫他生疑,只当未听出来罢了。
心头心思转过几转,抬眼看看官家含笑看他,不由粲然一笑:“不如就先看杂耍,午食后再看斗鸡,再游园子,香香亲亲过一日,陛下觉得如何?”
官家抚掌大笑:“善!”
那耍杂耍的却是一群莽汉,个个上身打着赤膊,中间扎着汗巾,下头穿着肥裆的长裤。人人都是虎背熊腰,那臂上的肌肉更是鼓鼓的,皆是精神十足,见了官家便齐齐叩首。
官家心下一惊,这些人名为艺人,却走路生风,行动一致,倒又不像杂耍的了!
也顾不上细想,错眼就见襄阳王爷唇角紧抿,亦在打量自家。此刻眼神对上,官家就眼见襄阳王爷把唇弯起:“陛下,不妨先看看?”
崔峥见官家点头,将扇子虚虚一点。那些壮汉就开始表演了。
民间杂耍,多以硬功柔术相杂来吸引人,难得有这等全作硬功的。太子才把武功爱上,自然双目圆睁,恨不得一眼都不错,不时惊讶出声。
官家实不爱这些,却也存着探查的心思,这才眯眼细看。
只见这些汉子举缸耍瓮虎虎生风,高叠罗汉却是安稳如塔,手里功夫更是硬,运了气大吼一声,劈手就把巨石碎开。
官家微微把眼一闭,心道这等气势,倒真是熟悉。偏过脸去看太子,官家暗自叹了一口气,怕是自家这位大郎宗实,看得只有热闹欢喜罢了。
杂耍看罢,便用午食。崔峥把官家太子两个引到一处山亭,这里四面通透,视野极广,恰能看到崔府后园大半。
官家四下打量一遍,只觉果然名不虚传,石径假山,闲池水榭,亭阁楼台,个个都安放如画。
崔峥也一一指点说明,此处为何,彼处为何,说得清楚明白。
官家连连颌首称妙。
当下用了午食不提,自是丰富异常。
待看罢斗鸡,官家似作无意一指先头山亭见不到的那处:“姐丈,朕见此处树木生得好,不如也走一走?”
崔峥与襄阳王两个相视一笑:“陛下有言,峥敢不从命。”
转过几处梅树桃树,又转过几丛冬竹,眼前豁然开朗。此处竟是一排平房,修的甚是整齐干净,旁边却是一间独个儿的竹屋,里头慢慢走出一个身形俊朗的男子一见崔峥,微微拱手:“侯爷。”
崔峥点头,把人引见官家:“陛下,这位是峥请的医人赵峰,专一为峥拾的小儿老者看病的。这房子,便是为这病人打算,好叫他们病愈之前住着的。”
官家不意崔峥把这处明白说了,心下再不信,也只得面色和缓,连声称赞:“姐丈心善施广,真真善人!说来朕也甚觉惭愧!”
崔峥微微一笑,躬身一礼:“陛下折煞微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