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苻坚×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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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苻坚×慕容冲)-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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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慕容冲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却垂下眼,皱眉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泓只道他是不愿再提起那段往事,便刻意地笑了笑,道,“罢了……我不该勉强你。”
  
  然而慕容冲仍是立在原处,似是有些失神。
  
  慕容泓自知问错了话,定是让他想起许多不堪的往事来,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罢了罢了,不知道也无妨。时辰不早了,我便先离开了,你也早些歇息罢。”说罢转身离了营帐。
  
  而待到他离去很久之后,慕容冲仍是立在原处。
  
  并非如慕容泓所想,触及了伤心往事,哪怕那些过去都是如同梦魇一般的记忆,可他却从不会惧怕回忆。他知道多深的恨都是会随着时间淡去的,而只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回忆,一遍一遍的二次经历,才会让那种恨每一日都如同崭新,才会让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苻坚这个名字,记得自己终有一日要杀回长安,一雪前耻。
  
  此刻他虽然一动不动,然而神智却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当真“不知道”。
  
  那些历历如昨的记忆里,苻坚曾用马鞭用盐水对自己进行极端的折磨,曾把自己按在床上狠狠贯穿,却也曾在自己受伤之后寸步不离地照顾,也曾在自己昏倒之际把自己按在怀中死死抱住。
  
  在这世上,他是带给自己最深切痛楚的人,是自己最恨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会顾及自己感受的人,为自己感伤而直至泪落的人。
  
  这世上,唯一一个爱自己的人。
  
  可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意识恍惚间,慕容冲踉跄着走出几步,伸手死死撑住几案,轻轻地喘息着。然而仓皇间衣袖一挥,扫落了其上的那盏油灯。
  
  油灯翻倒在地,点燃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阿含经》。慕容冲见状突然清醒过来,立刻拿起桌上的茶水浇去。
  
  一缕白烟腾起,原本不大的火势就此熄灭。
  
  慕容冲背身靠在几案边,看着那卷《阿含经》大部分页数已然被烧得模糊不堪,片刻之后,却忽地大笑起来。
  
  是的,他对慕容泓所言不假,这《阿含经》着实是他近日才想起一看的。原本以为如此终归能够获得几分解脱,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此举当真太过幼稚。
  
  若当真如佛教所言,五蕴皆空,六根清净,自己岂非应当放下一切?
  
  或许别人可以,可慕容冲是万万不行的。人道放下不易,殊不知,背负往往才是最难的。
  
  慕容冲慢慢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拿那佛经,然而五指触及之处,只余下一片滚烫的黑灰。
  
  可他仍是笑。
  
  佛度众生,度一切苦厄又如何,他慕容冲早已无可救药了。
  
  只是这佛经上却当真有言不虚,只可惜方才慕容泓念到两处都未曾继续下去,并未念及他真正触及他心底的句子。
  
  佛云:夫去欲者,以不净观除之。欲从想生,以兴想念,便生欲意,或能自害,复害他人,起若干灾患之变,于现法中受其苦患,复于后世受苦无量。
  
  佛亦云:是故,当想念,以无想念,便无欲心,以无欲心,便无乱想。
  
  佛云:爱为网、为胶、为泉、为藕根、为乱草、为絮,从此世至他世,从他世至此世,往来流转,无不转时。
  
  佛亦云:怨憎、恩爱,此二法由爱兴,由爱生,由爱成,由爱起。当学除其爱,不令使生。
  
  ——当想念,以无想念,便无欲心,以无欲心,便无乱想。
  
  ——当学除其爱,不令使生。
  
  ——除其爱,不令使生。
  
  ——除其爱,不令使生。
  
  ……
  
  *****
  
  苻坚一身冷汗地惊醒。扭过头,一眼便看见慕容冲卧在自己身旁,夜色之下,双眼微闭,面容干净。
  
  “冲、冲儿……”他忽地俯下…身子,几乎是无法自持地将人用力抱在怀里。仿佛只要这一次抱紧了,人就一生一世不会离开。
  
  “陛、陛下?”身下的人似乎醒了过来,见苻坚如此情状,有些诧异地惊叫出来。
  
  苻坚听闻那声音有异,放开手低头看着那人。只见视线里那清秀的眉目一点一点和记忆剥离开来,末了显现出其本来面目。
  
  和慕容冲有几分相像。然而,只是相像而已。
  
  是清河。
  
  苻坚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忽地收回目光,叹息一声。
  
  “陛下怎么了?”清河抬袖为苻坚擦去了额前的汗水,疑惑道,“可是做噩梦了?”
  
  苻坚摇摇头,并不言语,却仍是叹息。
  
  实则那并不是个噩梦罢。他只是梦见慕容冲忽然出现在面前,冲自己淡淡微笑着,可是下一刻,眼前所见,便是那城头飞雪,一人一车静立许久,终是默然离去。
  
  这并不是噩梦,甚至或许不是梦。它们是真真实实出现过的场景,可是出现在梦里,对自己而言便有如梦魇一般。
  
  因为天意绝不会给他一次机会重来。哪怕已决心,若有重来,便是满朝诟病,便是人人反对,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独自离开。
  
  所以这次在梦里,他急迫地奔下城头,仓皇地去追逐那马车留下的痕迹,可是无论如何伸手,却依旧无法触及。
  
  “陛下?”似是失神太久,耳边又是一阵低唤。
  
  苻坚应声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清河的眉目,许久之后,他忽然问:“你说,冲儿对孤……”话未说完,却只是一声叹息。
  
  而清河却已然明白他话中所指,默然片刻,道:“冲儿自然是爱陛下的。”
  
  “是么?”苻坚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扭头望向窗外道,“还记得他走的前日,你说他因为不能为孤生儿育女,便要将旁人也赶尽杀绝……”顿了顿,不等清河开口,却又径自道,“可是,若当真如此,他此刻又在哪里?他为何……不回来……”
  
  清河怔怔地看着苻坚,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然而苻坚说出方才的话之后,自觉失言,便不再继续下去,只是摇摇头,道:“罢了,睡罢。”说完人已背对着清河侧卧下去。
  
  清河定定地看着苻坚宽阔的背影,突然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仿佛是自己亦是始料不及,她仓皇地咬住身下的被衾,将哽咽强忍了回去。
  
  她终于明白,此刻同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人,这些日子以来,不过是将自己视作替身罢了。他弟弟,慕容冲的替身。
  
  可是,自己已将整个身心托付给他了,便是收回,也已然晚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独有这人,却从未料到,这人心中竟已容不下他人。而那人,此刻生死未卜,不知所踪,便是如此,也要之意挂念下去?
  
  清河慢慢闭上眼睛,想起慕容冲的面容,一种又怜又痛的感觉浮上心头。她在宫中目睹了太多二人的柔情蜜意,曾笃定自己的弟弟已经为爱忘了国恨家仇。而慕容冲离开长安之后,此刻却是无踪无忌。这让她对过去的所思所想忽地产生了几分动摇。
  
  只是无论如何,这已不是自己这个深宫女子所能顾及的了。清河默默地擦干了眼泪,在苻坚身后蜷缩起身子。
  
  闭上眼,脑中萦回的便只有一句话:冲儿,你若还在,便不要回来了。
  
  无论是因由家国,抑或是我的私心,你都不要再回到此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四五天,日更4Q字= =+




23

23、第二十三章 西进长安 。。。 
 
 
  慕容泓军营内的这个夏夜,与往常并无二致。蝉鸣阵阵,夜风习习,褪去了白日的溽暑,整个阔野也添上了几分静谧。
  
  慕容冲独坐于帐内,一面闲闲地翻看着一卷书,一面将手中茶杯送至唇边,一口一口地浅酌。
  
  他目光认真而缓慢地扫过书卷上的每一行字,神情格外投入。投入到连帐外突然传来的骚动,也没能让他的面色有分毫改变。
  
  片刻之后,看完了一页,他放下茶杯,轻轻地翻动书页。顿了顿,再拿起茶杯,仍是轻啜,仍是慢慢地扫视着书上的文字。
  
  然而帐外的骚动却愈发明显起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在营帐内跑过,伴着刀剑碰撞声,高低起伏的喊叫声,刺耳的马嘶声,身体倒下的沉重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
  
  火光之下,深色的影子投射在帐内。不断有身影纠缠着,然后有人倒下,跑开,或者继续厮杀。
  
  风声鹤唳之下,桌上的油灯仿佛也受到感知一般,不安地跳动起来,连带着书页上的字迹也变得时明时暗。
  
  慕容冲终于从书上挪开了视线,扭头看了一眼那不安分的油灯。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炊烟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茶不过是普通的茶,同过去日日惯饮的碧螺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他盯着那杯中不断荡漾开来的碧色涟漪,却只觉此时此刻,这无名的茶水却是任何价值连城的名茶也无可比拟的。
  
  外面的喧嚣声忽然大了起来。慕容冲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帐外不住晃动的人影,这才慢慢地挑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而下一刻,帐门忽地被人从外掀开,夹杂着沙尘,夹杂着浓重血腥的风立刻自外吹入。慕容冲微微眯起了眼,然而片刻之后再一定睛,却见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士已然立在自己眼前。
  
  这三人自己是认识的。其中二人名唤高盖,宿勤崇,隶属慕容泓帐下。而他们身后立着的,便是韩延。
  
  “啪”的一声,慕容冲手中的茶杯立刻脱手落地,茶水四溅,将一同掉落在地的书卷也沾湿大半。他大睁着双眼盯着面前的人,目光里是讶异,是不解,是畏惧,而方才的笑意却已荡然无存。
  
  他仓皇地退后,然而退出几步,才发现身后是几案。退无可退之际,便只能抬起头,颤声问道:“怎、怎么回事?”
  
  高盖看着他,片刻之后,一字一句道:“慕容泓已死。”
  
  “什么?大哥……他……他……”慕容冲闻言,面色忽然变得惨白,似是无法置信。
  
  “慕容泓持法苛峻,帐下军士皆有怨言,不得已发动政变。方才我等已扫清了慕容泓残部……”宿勤崇顿了顿,回身和高盖交换了一个眼色,忽然对慕容冲一抱拳,道,“日后,望慕容公子主持大局。”说罢为首三人已率先跪下,帐外的众将士见状,亦是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慕容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许久之后,眼中的不可置信才一点一点地褪去。整个人竟是变得异常平静,他慢慢地叹息一声,对高盖道:“可否……容我先看一眼大哥?”
  
  高盖会意,起身带着慕容冲出了营帐。出帐之时,慕容冲神色平静地扫过帐中的人,末了和韩延四目相对。
  
  韩延一直未曾开口说话,而此刻对视之际,目光之中隐隐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来。这种眼神慕容冲早已司空见惯,他只让目光停留了一瞬,便面无表情地挪开,转身出了营帐。
  
  然后他在慕容泓的营帐里看见了他的尸身。
  
  慕容泓仰面倒在地上,一把长戟贯穿在胸口处,血色凝固之下,已变得暗红,在他身边淌出一小片干涸的血污。他身上穿着的里衣,在血染之下已经变得斑驳,可见政变全然出乎他的预料,他甚至没有时机换上铠甲。
  
  慕容冲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慕容泓双眼大睁着,定定地看着上方,正好触及他的目光。然而那眼神中除却死时残留下来的不可置信外,早已没了别的神色。
  
  慕容冲垂眼和他对视着,神情异常平静。片刻之后,他慢慢伸出手,合上了慕容泓的双目。
  
  那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慕容泓许多次的深夜来访,同自己闲谈的情景。想起他唤自己“冲儿”,想起他在军中对自己的处处关照,想起他说要教自己骑射之术……
  
  想起他说有他慕容泓在,自己大可不必惧怕苻坚。
  
  哪怕心知这关爱是绝对真挚的,可他慕容冲受不起,也受之有愧。
  
  他本是一个人,他习惯了一个人沉默,他不需要人关照,他根本不曾忘记过骑射之术,……
  
  他绝不会让自己甘于倚靠任何人。他要自己,亲手手刃苻坚。
  
  ——所以对不起了,大哥。
  
  慕容冲慢慢地站起身,回身肃然地扫视了众人,末了一字一句道:“济北王已故,承蒙各位不弃。即日起,便由我慕容冲取而代之。”言罢忽地淡淡一笑,道,“日后承蒙各位关照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声。
  
  而韩延站在其之中,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容冲。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只觉得站在面前的慕容冲,哪怕仍是同一张笑颜,可却直让人感到阵阵阴戾。
  
  慕容泓面前柔弱小心的慕容冲,众人面前谦恭谨慎的慕容冲,自己面前默然冷淡的慕容冲……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韩延按紧了腰间的刀剑,忽地觉得,也许自己当真不曾真正了解过这样一个人。
  
  *****
  
  慕容泓死后,慕容冲取而代之,在军中设立百官,却并不称王称帝,只号为“皇太弟”。三日之后,便下令三军全速朝长安开进。
  
  慕容泓这支人马,当初受不住慕容泓的约束和酷刑,在韩延的暗中唆使和走动之后,便在高盖、宿勤崇的带领之下,揭竿而起。
  
  之所以立慕容冲,一来因为他和慕容泓一样,皆是慕容氏族,鲜卑人氏,论血统,更能服众。二来,他在军中的举止人人皆知,心道他不过是文弱之辈,借其名头树立一个傀儡统帅,省去重重约束,无疑是绝好。
  
  然而及至慕容冲登位之后,众人才发觉这人大权独揽,镇定自若,竟和过去判若两人。可是即便如此,众人也并未对他生出任何不满来。因为他们渐渐发现,慕容冲从不约束部下。或者说,除却进军长安之外,其他的,他一概不过问。
  
  由是凡是大军经过的地方,无不是只剩下一片火海。战争或者侵略,末了都只会化作一场肆无忌惮的劫掠。
  
  这种复仇便恰是他们所渴望的快意,如何还会对慕容冲生出任何怨言?由是众人反倒是越战越勇,越行越快,日夜兼程地奔长安而去。
  
  由是月余之后,十几万大军已然驻扎在长安边境。而他们身后,已无人烟。
  
  慕容冲一身素白锦袍,负手站在帐内。
  
  透过窗子,只见手下的将士在一场劫掠之后,正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片刻之后,慢慢抬起眼,将目光放远了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骊山。
  
  即便是看不到那山后,他却知道,在这连绵起伏的苍翠之后,便是那长安城。
  
  十几年的屈辱,十几年的隐忍,十几年的不择手段之后,自己所追寻的,终究是近在咫尺了!
  
  这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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