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爱唱的老人,却已然接口又唱道:“小伙子,你别走,听咱说,评评理。这老头,不要脸,见了牛,就想牵,我老实,看不过,暗中做了点手脚,毁了陷阱救了牛,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他不但唱,而且还手舞足蹈,摇头晃脑。
罗天赐起先拼命忍住,到后来见他合掌念佛,冲著他对面满面悲怨的老头,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由“噗”的笑了起来!
另一个老人,似是被他逗起了无名怒火,“呼”的伦起一掌,劈空击去,掌风如浪,顿时卷起了一片砂石,单向那笑唱的老人!
同时,口中亦自气喝道:“老儿你见识浅陋,不识那牛,乃是天牛的异种,周身刀枪不入,方大性凶,好杀伤人畜家禽,老夫上体天心,才……”
罗天赐恍热大悟,赶情他说的,正是自己的银牛,不由想道:“怪不得我找它不著,原来被你这老头缠上了!”
想著,便自开口问道:“老人家所说的牛,可是遍身银白的吗?但不知它现在何处?”
两名老人,均又一怔,其中悲声的停手问道:“正是,娃娃你问这作什么?”
另一人退后三丈,避开一堆,并不还手,嘻嘻一笑,道:“小伙子,你也是想捉那银牛,中饱私囊的吗?嘻嘻,真不恰,原先还在山下的陷阱之中,现在吗?嘻嘻,已被我放走啦!”
罗天赐闻言,心中大放,因急于寻找张茜倩,不愿久留,掂搁时间,立既抱拳,道:“如此区区甚感,敬此说过,请从此别……”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小伙子牛儿是你的吗?那你可不能走,你看,这老偷牛贼现在此处,你就这般轻易的放他过去?”
罗天赐道:“在下尚有他事待理,就此别过!”
说著举手一揖,转身待走,那老人却又把他叫住,道:“你要走我老人家也不阻你,但你最好记住这老头的像貌,等下次遇见他时,好提防著他又见牛起意,将你那异种牛儿骗去!……”
罗天赐真有点难以作答,皆因这人分明是故意挑拨,希望自已能与他打上一架。
但银牛既然是他解救放丢,怎么说他对自己都算是有恩,故此又不能责备或点穿他这种用心。
然而转念一想,却觉得也须要说明一下,便转对满面悲苦的老人,温和的朗声道:“那银牛乃是在下所养,恶性早化,决不致无故伤人,故此尚请阁下,不要与那畜牲为难……”
他这话说得十分婉转,本来没有什么。
但若与适才那人之言,连在一起,则又像是讽刺那老人,与一个畜牲作对,一般见识!
那老人本来已气得一佛初世,此际一听罗天赐这般说法,顿时如同火上加油,祗气得悲声长啸一声,气喘呼呼的喝道:“好小子,老夫戚戚翁,一生率性行事,好恶随心,那个敢挑眼。你小子乳臭未干,胆大包天,老夫倒要先试试你有多大的份量!”
说著,轻轻一掠,霍忽亲掠到山巅中央,腰干一挺,显出一吋凝土等待的架式!
罗天赐初入江湖,不但无知于江湖人的习性与怪癖,亦根本未曾听到过“戚戚翁”的名头。
再说他身系急事,根本无意与人挑衅,更无意与人过手,如今瞥见他这等形状,不由大感为难。
另一老人,望见罗天赐踟踌之态,哈哈一笑,道:“死老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吹自擂,在后生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吓唬人家,我老头子就不服气,你有多么厉害!”
戚戚翁悲声厉笑,声音比鬼哭还要刺耳难听数倍,笑毕方才恨声说道:“败事老人,老夫一生好事,尽败毁在你的手内,数十年来,如同冤鬼一般,老缠在老夫的屁股后头。老夫一向看在你那老伴的份上,一再退让,偏偏你不识进退,一而再,再而三,仗著一点鬼聪明,挑拨离间,暗中搞鬼。今夜让老表追上,倘还不知进退,来,来,来,待老夫先与你见个真章再说!”
罗天赐诧异之余,心中十分好笑,暗想:“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但听眼下这两人的名号,一个戚戚翁,看样子衰如老翁,满面颓丧戚戚之色。一个败事老人,论性情,专破毁戚戚翁的好事,嘻怒笑骂,无所不为,又是多年纠缠,怪而又怪,怪到了极点!”
想著,不由暂时忘却了自身目的,凝滞在胭脂山巅。
败事老人此际已然接上了戚戚翁的碴儿,他仍是那一股嘻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哈哈笑著,道:“戚老儿,咱们俩是一对老冤家,早就该斗一斗了,但往日我那老伴儿,若在我耳边唠叨,说你好歹总是她的表哥,要我凡事看在她的面子上,让你这老儿三分,因此这些年,我虽多次阻止你多行不义,可总不愿意与你正面为敌。那知,你贼性难改,若来还常偷鸡摸狗的不知悔改,所以,这一次说不得我老人家,要教训教训你这老儿!和你见个真章了!”
罗天赐闻言只当他所言是真,顿时对戚戚翁大起反感。
败事老人说罢,慢条斯理的踱向戚戚翁,仍然是一付笑容。直待站定,瞥见戚戚翁举掌待发,却霍地叫声:“且慢!”道:“我老头儿尚有话没有说完,你急些什么?”
戚戚翁似是动了真火,须发战动,悲声催道:“老儿胡说八道,自吹自擂,老夫懒得与你磨牙!有屁快放干净,省得待回丢到拔舌地狱,没有说话的机会!”
败事老人修养到家,闻言仍然不动气,嘻笑著道:“老儿你何必如此紧张,说实话,你能有十成把握,取我老头见顶上人头去吗?”
戚戚翁默默无言,心想自己却无十成把握,致之死地!
败事老人哈哈一笑,得意的道:“所以说,你老儿不必吹此大气,咱们也不必赌此生死。依咱说这小伙子作个见证,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若是你老儿能触我老头儿的一根汗毛,我老头儿立时拍屁股走路,从此再不败你的好事,但若是输家是你,又当如何?”
戚戚翁已在气愤头上,根本未曾考虑,忡忡答道:“若是老夫输了,老夫从此以后,埋首深山,重练绝艺,非等赢你之后,再不履临江湖!”
败事老人双手一拍,唤一声:“好!”,道:“但若是个平手,咱们也就此罢战,等过上几天,再以二百招为限相斗如何?”
戚戚翁想了一想,点头同意,转对罗天赐道:“小娃娃,老夫才说也要教训你的,但如果你愿为双方见证,那话老夫收回就是?”
败事老人也道:“小伙子,你若是答应为证,待会儿我老头儿就教你一招绝活!”
罗天赐静立一旁,看看这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活像是两个小孩吵架,任他聪明绝顶,地分不清到底谁是谁非。
因此,他不禁顿起好奇之心,想知道两人多年来纠缠不休,为的是什么?
故此一听这两人都叫他做个见证,立即毫不犹疑的答应下来!
戚戚翁、败事老人,再不多言,各自相距丈余,凝身对立,互一抱拳,道一声:“请!”,正待动手。
那知罗天赐答应之后,陡的想起体弱多病的茜倩,尤自下落不明,不由又急又悔,暗责自己糊涂。
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已出口答应了两人,又怎能说了不算,正在焦急,突见山下飞快的掠上来数条人影,心中一动,不待那两位老人开打,立即朗声道:“两位且慢,山下有人来了?”
两人闻言一怔,手下一慢,霍听山下扬起一声长啸。
那啸声沉阴之极,闻之令人立觉得心往下沉,闷闷的极不舒服!
败事老人哈哈一笑,道:“老伴儿来啦!咱们的架打不成啦!”
戚戚翁却不言语,恨恨的一跺脚,长长的叹了口气,双肩一幌,带著那一声宛如幽灵发出的叹息之声,疾捷的向对面一方掠下山去!
山下数人身法均快,为首发出啸声的人,在这转瞬功夫,已达山腰。
她听见崖巅“哈哈”之声,顿时扬声询问:“老头子,你在上头吗?”
败事老人冲著罗天赐一伸舌头,连既扬声回答:“娘子,老头儿在这儿哪!”
他语声未落,罗天赐但见崖下跃起一个老婆婆,身上背著一个大包袱,直掠上来,抢到败事老人身畔,急声道:“老头儿,快替我打发了后面的追兵,他们想抢我的徒儿……”
罗天赐瞥见那老婆婆,身材瘦小,白发满头,面色却如同败事老人一般,红光满面,圆圆的,像个娃娃。
此际,听说有人要抢她的徒儿,不由一怔,心想:“天下那有此事……你徒儿又不在此地,怎会有人追在你后头……”
想著,眼光一瞥老婆婆身后那个大包袱,忽兑那锦绣的缎子包袱,十分眼熟,其中所裹,也分明是个人的形状!
罗天赐心中一动,往下一望,追来之人,当先一位,正是自己的新岳丈,金泉园园主,博达侯张云达。
罗天赐恍然而悟,顿时怒气埧胸,朗声问道:“大娘包袱之内,可是茜倩?”
那老婆婆此际方注意到罗天赐的存在,闻言一怔,忽而怒道:“什么蓓倩?是我的徒儿……”
此言尚未说完,下面追来的张云达,距离已近,早已听出罗天赐的声音,立时扬声唤道:“贤婿你别放走那老婆子,她背的正是茜倩……”
老婆子闻言大怒,骂道:“老儿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阴婆婆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败事老人半天不曾言语,此际却忍耐不住,嘻笑看低声问道:“娘子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方离开老头子不到半夜,便忽然多出个徒弟来呢?……”
阴婆婆见他老头子这般说话,等于是拆自己的合,不由连他也怨上了,骂道:“死鬼、吵多嘴,快去打发……”
罗天赐见那阴婆婆,性情不但与她丈夫一般如二,同时还有点戚戚翁的怪癖,明明是抢去的茜倩,却硬是一口咬定,说是她的徒儿不可,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但有一点,他可知道,既是阴婆婆既然认定茜倩是它的徒儿,则无论如何,对茜倩决无恶意,怕只怕,她不明白茜倩身孕阴毒,不憧得医治之法,若容她将茜情携走,便等于是误了她的性命!
罗天赐念头电转,已有计较,故此并不进迫。
张云达一掠跃登山巅,并不停顿,竟直往阴婆婆同立处扑去,同时,口中怒喝:“快还我女儿来!”
罗天赐见状,知道他心悬爱女,情急所致。但转念一想,若硬抢,却也不是办法!
故此,不待张云达扑落,立时扬声招呼:“岳父休急,请听小婿一言!”
张云达起身空中,高逾两丈,方待凌空下击,又怕伤者了自己爱女,故一听罗天赐出声招呼,心中一动,真气一凝,凌空一个倒翻,飘落在罗天赐的身畔!
败事老人望见张云达显露这“春雾轻卷”的轻巧身法,干净俐落,火候老到,不由叫一声:“好!”,待他站定,霍的像发现奇迹一般,叫道:“哎呀!你……你不是张老侯爷吗?怎么阁下一见有这深火候……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张云达本是满面怒容煞气,此际一闻败事老人夸赞之言,不由将心头怒气冲淡不少,微微一笑,谦道:“老夫正是张云达,也不过只练了两年庄家把式,怎敢当阁下谬赞!”
张老侯爷的名声,在附近五百里内,无人不知,但他会武之事,知道的确是少而又少。
故此败事老人一见是他,不由得大感惊讶!
阴婆婆与其夫莅临西北,已非一日,自然也闻过张老侯爷的善名,她虽然有点孩子气,却不失正直,亦是侠义中人。
但凡是侠义中人,尊重的多是正直方正的善人,故此对张老侯爷,也深具善意好感!
此际一闻追她之人,乃是张老侯爷,不由得怒气稍消,默默不语!
罗天赐察颜观色,已知事有转机,忙对那败事老人夫妻,举手为礼,朗声言道:“婆婆看中内子,欲收为徒,在下与家岳,深觉荣幸,但内子身染疾病,尚未痊愈,婆婆可否将内子赐还,待在下……”
阴婆婆挥手止住罗天赐,冷笑一声,道:“小子,你胡说什么,我徒儿分明是处子之身,怎说是你妻子,再说老婆子非是二岁娃儿,岂能不知我徒儿有病无病?却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说……”
张云达此际已然定下心来。
他虽不在武林中走动,与武林中人交往,但确也知道对面这对夫妻,乃是甘陕一带,有名的正道人物。
他察觉两人,对自己的爱女蓓倩,并无恶意,但,阴婆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人金谷园,侵入内宅,装神扮鬼,劫走自己的爱女。
茜倩是他们张家唯一的根苗,是张云达一生所育,怎能容得别人,这般不声不响的偷偷劫走?
他虽非武林中人,无什么争强斗狠之心,但此际却也觉得,阴婆婆这一手,大大有损他的自尊!
因之,张云达不待阴婆婆说完,立即朗笑一声,搭上了碴儿,道:“阴婆婆之名,威镇边陲,侠名远传,小女得蒙见爱,敝人同感宠幸,但婆婆不该如此无视于鄙人,夜入敝宅,强劫小女,此等行径……”
阴婆婆闻言勃然大怒,满头白发,突然无风自动,电目闪闪,怨声叱垞道:“老儿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婆子……”
她一语未完,山下“嗖嗖”连声,鱼贯飞跃上三条人影,落地现身,罗天赐纵目一瞧,正是陇西牧场场主,陇西三霸之一,陇西一掌苏治泉,与其子苏瀚,其徒金羽!
苏治泉一身黑色动装,背后斜插著一只黑黝黝的铁手掌,正是他仗以成名的掌法。
他落在崖畔,电目环视,瞥见罗天赐、张云达,均在场中,微微一怔,旋即向张云达抱拳为礼,道:“老侯爷幸会!幸会!”
说著,不待张云达答话,复转对罗天赐打招呼道:“贤侄竟也在此,难得难得!”
张云达与苏治泉,因为生意交往,曾有数面之雅,故此苏治泉一到,便先与他招呼。
但,张云达有点奇怪,苏治泉向在疏勒川头,经营牧场,近十几年来,很少入关。而今半夜三更,怎的突然间在此出现。
罗天赐何尝不奇怪,他想:“怎么他也到这里,那……啊,苏巧燕怎么没来?”
想到苏巧燕,罗天赐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一时竟使令他在这错综复杂的场面上,突然垂下头去,暗暗品味,竟将苏治泉之言,置若罔闻!
苏治泉见状,心中大怒,暗骂:“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有朝一日,非要你好看不可。”
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迳自向败事老人与阴婆婆拱手为礼,哈哈笑道:“贤伉俪风辨如昔,令人羡慕,可还记得在下吗?”
败事老人多时未曾开口,这时却再也煞不住,嘻嘻笑道:“阁下大名鼎鼎,威霸陇西,败事佬二十年前,在华家拜识铁掌,怎能不记得呢!……”
阴婆婆“哼”了一声,接口道:“贵场主不在陇西放牛,夜临这胭脂山,有何贵干?”
陇西一掌苏治泉,早知阴婆婆的脾气,如今虽已七老八十,却仍保持著一份童心,说话行事,与败事老人一般,有点偏重好恶,而不问其是非!
故此,他闻听阴婆婆话里有刺,不以为杵,洪声一笑,道:“婆婆有所不知,在下与小女巧燕等人,途径此间,小女素闻张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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