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像懂得他的话,“呜”“呜”的吼了两声,静夜荒野中,显得分外沉闷!
小山高不过两丈,除了草,山头到还长著一颗树,亭亭玉立,树叶被风吹著,瑟瑟作响!
罗天赐正有点失望,突然嗅得一阵烤肉的香气。
他奇怪这地方居然有人,精神一振,跳下牛背,撒腿循香味找去!
小山那边,避风处果然燃著一堆野火,火上周架的竹枝上,穿著两只去毛的野雁!野雁被火烤得油脂直滴,阵阵的香气,扑鼻沁脾,引动得饥肠,更加辘辘而鸣!
只是:“奇怪?怎么没有人啊?”
罗天赐走近火堆,瞥见架上的野雁,快烤焦了,连忙动手翻了翻。
但他却不愿取下来吃,他知道,这东西是人家的,未得准许,既便是饿死,也不该非份去取,这是他的家训!
他蹲在火堆边,肚子“哇哇”直叫,架上的野雁也早已被翻来翻去的,翻了八九个转,却还不见主人走来!
四处打量,除了老黑牛在一旁啃食野草,影子也找不到一个,他想:“或许这人早走了吧?”
他撤下点柴火,任由那野雁架在架上。却跑到老黑身边躺下,准备去吮点奶水!
谁知他才走了两步,身后却突然起了人声:“难得吧!老二,你没说的了吧?”
罗天赐吓了一大跳,疾速转身,火堆边不知何时,突然竟多了个人?
“这人好怪!”这是他的第一个印象!
皆因,那人是坐在火堆旁,竟比他站著还高,一身黑袍,眉发雪白,最奇怪特长的脖子似不堪脑袋的重压,歪在右肩膀上。而左肩上又像是扛著大西瓜,却偏用黑布裹著!
他见罗天赐回身,霍然露齿一笑,火光映在他嘴里的两排牙上,闪闪放光。
罗天赐心中暗赞他:“好白的牙齿!”他祗是惊讶,却不害怕!
那人瞥见罗天赐微带疑惑的目光,招招手说:“来,天赐你饿了吧?坐下来吃吧!”
罗天赐更奇:“你……你……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老怪人哈哈大笑,声音十分悦耳!
“是你爹告诉我的吧!这个我也讲不清了,你过来吃吧!”
罗天赐接过一只野雁,问道:“老人家认得我爹?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他颇知礼数,请问那怪人姓名,却教那怪人难以回答:“我吗?……哦,我叫老大,不对,你叫我大伯伯吧!”
显然这老大不愿谈他自己,岔开话题,语气一转:“我说天赐,你到陇西牧场去干什么啊?”
罗天赐坐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吃著咕哝道:“学本事,我爹吩咐我去学……学本事!”
学什么本事?他不晓得,只好重复这三个字!
老大莞尔而笑,慈恺的看著他,说:“我说你别去了,要学本事,跟著我学好不好?”
罗天赐高兴道:“你会教?你会教什么本事啊?”
老大道:“你要学什么我就教什么,包你满意!”
罗天赐注视著他,想了一会,突然摇摇头:“不行,我也不知道要学什么?我爹吩咐去陇西牧场,我就得去,到那里我或许知道要学什么?”
“哼!这小子真不知好歹。”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却不知从那里来的。
罗天赐回头四顾,不见人影,惑疑的问:“是谁在说话啊!”
老大急道:“没有嘛!老二你别胡说好不好,谁也没说呀?”
罗天赐傻里傻气的猜不透,是什么古怪,却问:“谁是老二啊?”
老大“咳”了一声,搔搔头上的白发,答非所问:“这么吧!我教你一个法子,若是你学会了,每天早晚做上两个时辰,包你一天不累,力气大增,你说好不好?”
罗天赐骑了半天的老牛,正有点疲倦,听他这么说,十分高兴,马上答应。
老大待他吃完了,立即教授,先命他盘膝打坐,正心,诚意,吐气调息,凝神运气。
罗天赐虽有点笨,记性却是极好,依言照做,十分用心。
老大坐在一边指导,看著他做得中规中矩,脸上喜意更浓,半响之后,方才命他停住,说:“好啦!天赐你以后就照这样做,不过却不能让别人晓得,也不能告诉别人,你答应吗?”
罗天赐坐了这一会,直觉得腰僵屁股痛,一点也觉不出有什么好处?
他心直口快,便说:“这玩意一点也不管用,我以后可不大想做了!”
“妈的,这傻小子。”又是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这一次因为很近,罗天赐转出似乎是老大左肩黑市中所发。
他吓了一跳,刚要张口询问,腰间微麻,霍地打了一个哈欠,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怪老人等他一睡,右手一抬,一把抓下左肩黑市,顿时现出个赤红似火的头脸来!
老大道:“老二你是诚心捣蛋。这孩子别看他外表傻里傻气,实则正是块未琢美玉,不要说骨格天赋,上佳之选,但凭这正直无私,不苟不欺的心性,也是难得的啊!你,老二你晓得,当年咱们也有一腔热血抱负,欲铲尽人间不平之事,祗无奈生像特别,空负了恩师数十年教养之恩,如今好不容易找著这良材美质,堪承衣钵,你偏要存心捣蛋,这………恩师天上有知,岂不…”
老二赤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熟睡的罗天赐,沙声辩道:“好啦!老大,算你有理,你说该怎么办吧?”
老大思索片刻,力道:“这孩子现在既不愿追随咱们,让他去陇西牧场再混上几年,长点见识也好,不过这内功心法可得现在传给他,否则年岁一长,任、督二脉浊淤沉滞,再想打通就事倍功半了!”
老二道:“你没听这小子方才说不要学了吗?”
老大道:“这是他没尝到好处,若是得趣不让他练他还不肯呢!”
“所以……”老大一顿,又道:“咱们得费点力气,帮他把真气聚凝一下,以后他试出异处,自然便不肯放松了!”
“唉!”老二叹息了声,骂道:“妈的,真麻烦!”
只是骂归骂,却仍然得同意出手,费上一番力气。
只见双手并用,将罗天赐剥个精光,右手骈指,由头到脚,由背至腹,虚空连点。
左掌平伸,“叭叭”地在点过的穴道上连连拍打,片刻功夫,将他周身拍点个遍。再替他穿上衫裤,一人双头,已然是热汗淋漓了!
这时又双手齐举,左手以左袖,擦抹左首老二的头脸,右手却在擦右首老大的脸,擦罢扭颈对望,一同低说声:“走!”
双袖拂处,丈余身躯,去如轻烟,刹时失去影迹!
太阳在无涯的草原上,升起得特别早!
罗天赐被阳光照醒,爬起来四下一望,身边除了老黑牛,及一堆灰烬外,还有架上的那只熟雁,而怪老头儿,却不知何时走了!
他觉得很饿,但奇怪的是体力特别充沛,呼吸之间,竟有一股气流,随之上下起伏。
罗天赐想起老大的话,虽因为昨夜坐得腰僵背直,但如今这种情形,显然便是那一坐之功!
这岂非是一种“本事”,他想著,于是又盘膝坐下,认真的做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凝神调息,按“老大”所教,一心一意的以意念引导呼吸,下透小腹丹田!
渐渐的小腹处热气凝聚,逐渐浑成一团,每一呼吸,竟滚体流转,四肢百骸,舒畅无比!
罗天赐初甚奇怪,心意一动,谁知那气团,顿时化成一股洪流,循脊骨窜行而上,自后脑越过头顶,分两路而由鼻孔送出。
罗天赐惊喜参半,觉得十分好玩,更加用心去做,片刻功夫,竟能运用自如,遇身游行,气达四梢了!
这一来,他体内真气畅达凝炼,灵合心胸间明净朗彻,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扬,使得他浑然忘却身之所在!
直到红日东升数丈,罗天赐始霍然醒来,不但未再有僵直的不自在,反免得周身气机活泼,舒泰之极,若不是又看见架上的野雁,甚至连饥饿却忘怀了!
但未得那老人准许,岂能擅动?
他围著小山找了一圈,仍不见老人影踪,祗好对野雁叹息一声,去吃老黑牛的奶!
吃饱了看看天已不早,不能再呆,遂即跨上牛背,依依对架上的野雁,望了最后一眼,便催牛向北而去!
哈拉湖北端,玉门关内,一线并连著三家牧场。
最大的“陇西牧场”,场主“陇西一掌”苏治泉,在陇西一带,财、势、武功,都称得上首曲一指,是个领袖一力的热门人物。
另外“回马枪”石连,开设“石家牧场”,“三连剑”马永昌,独创“永昌牧场”。
两人为陇西一掌苏治泉,莫逆相交,通家往还,并称“陇西三霸”。
这三座牧场比邻相倚,幅广百里,各蓄养有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手下的马师牛童,都不下数百。
尤其陇西牧场,独占湖滨一片旷野,立栅为寨。
寨内屋宇连云,牛栏,马厩羊舍,交错而建,除马师牧童的家小分户相聚而居外,倘有酒楼餐馆,各行各业的店鸽形成一独立的镇甸社会!
这下午,日色已暮。
牧场外草原上放牧的牲口,一群由马师牧童往栅内赶著,祗见那牛群马群,万头攒脐,蹄声雷动,尘头上触九霄,遮云掩口,景色煞是壮观!
罗天赐远远望见这一片连云屋宇,及所见牲口群奔腾如雷的音响,内心极为兴奋。
他知道大约已到了陇西牧场,便催促坐下老黑牛,加速奔去!
牲口群已进了栏栅,四外都是三三两两的牧童!
罗天赐赶过去唤住一人,问道:“请问大叔,这儿是陇西牧场吗?”
那人骑马执缏,一身劲装,年纪四十上下,神色颇为和善。
他打量罗天赐一副村童打扮,乱发蓬散,皮肤黝黑,骑著条老牛,牛角上挂著个蓝布包袱,不由深以为怪,道:“是啊!小哥儿你要找谁?”
罗天赐摇摇头,喜悠悠的说:“我爹叫我来这儿学本事,可是没说过要我找谁……请问大叔这儿谁的本事最大啊?”
那人哑然失笑,望著他那付兴奋期待,一本正经的模样,便道:“要论本事,可数我们的场主最大,祗是他老人家事体繁忙,怎能收你这来历不明的徒弟?”
这话等于是一盆冷水,差点没把罗天赐给浇哭起来,他急得搔搔头上乱发,不知所措的怔在那里!
那人心中好生不忍,又道:“小哥你家在那里?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罗天赐坚绝的摇头,表示不要回去,他心中想:“既然已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家去了,再说……”
他心中一边忖想,一边也用目光打量那人,瞥见他安然坐在马上,双目炯炯,神态十分英武,不由心下一动,冲口而说:“大叔,我先跟你学点本事,好不好?”
那人一怔,继而有点惭然,皆因他自知,自己的地位武学,在牧场里只是个二三流角色,平日里统领著十来个牧童,放牧牛马,怎能教这小童什么!
但是,他见罗天赐热切的注视著自己,诚挚的等待答覆;同时,另一种“好为人师”的潜意识作祟,使得他微带叹息的说:“好吧!你现在暂时跟看我,将来有机会,我再向场主推荐,不过你自问能吃苦吗?”
罗天赐大喜过望,连说:“能,能,我能!”
于是那人才简单的问起他的家事!
罗天赐说出家居牛家湾子,父名罗老实,务农为业,已于数天以前与母双双身死,临终嘱咐自己,到陇西牧场学本事等情。同时又道:“大叔你贵姓呀?”
那人见他不过是一个农家小孩,便猜想他父亲所以嘱他出来,祗不过想让他改个行业,所说的“本事”,也必非便指武术而言。
他心想:“这不简单吗?只要这小子跟我三年两载,学会了牧牛驯马之技,一生执此为业,确也比做农夫安逸得多!”便道:“我名陈四,任场中马师,以后你就叫我四叔吧!”
说著,纵辔进入栅门,罗天赐骑牛跟在后头,目光却不住左瞧右看,称奇不止!
他奇怪的盼顾著毗连绵一日一的牛栏,马厩,与那么多忙碌的人物。
而他也引起不少的注视,有些人还问陈四:“老四,这娃儿是那里来的!”
陈四则随口漫应,片刻来到一所小院前。
这小院是陈四的居所,陈四年届四旬,尚孤身未娶。罗天赐也就此追随陈四栖息此间。
罗天赐来到陇西牧场,有一个多月了!
陈四为他补了个牧童的名字,按月供给伙食外,还支领一两银子的月薪。
他渐渐的了解了不少事情,他知道,在场主陇西一掌苏治泉之下,还分了若干阶级!
牧场的事,苏治泉很少过问,一切的杂务,统由总营苏致威管理!
苏致威是场主的表弟,年约四旬上下,整日长袍大褂,文质彬彬,手里老拿著一根旱烟袋,笑迷迷的走到那儿抽到那儿!
只是他那对眼睛十分厉害,炯炯然像能够看穿人的内心,故此场中上下人等,都有点怕他!
总管事以下,分帐房、牛圈、马圈。
牛圈总领夏武,是个雄纠纠的大汉,身高腰粗,嗓门宏大,性情粗暴,动不动伸手就揍人!
马圈总领王英,与夏武差不多,只是脾气好些。
这两圈之下,又分若干头目,管辖著马师牧童。
陈四是马圈的头目,罗天赐现在则为陈四组内的一名牧童!
每日清晨,黎明即起,场里规定,年在三十以下的小伙子,都得集合在寨内的广场上,锻炼武术,及驯兽技巧,打熬力气。
苏致威每天这时必定到场,他托著旱烟袋指示进度,监督著总领头目,教导手下练习,拳掌兵刃及驭马术。
罗天赐跟著学练,每天由陈四教授,从最其本的拳脚开始!
但是他比较笨,一招一式,普普通通的都得教上个三五遍,方能使他领会,不过他也有一宗好处,便是不贪,一招练不好,他总是反反覆覆的练著,决不学第二招!
而一招学会之后,使出来则又往往比别人扎实得多。
除此而外,白天其他的时间就是放牧牲口。
这种生活,对罗天赐来说,到不以为苦,只是他不大喜欢马匹。
他认为马儿都很狡猾,尤其是未经训练过的野马,若是去接近它,常常会突如其来的给你一蹄,拒人于千里之外!
罗天赐以为牛儿较好,笃实驯良,祗要稍加慰抚,它们便会乖乖的受你驱策!
其实,这完全是罗天赐从小牧牛,熟知牛性的关系。
因此不久之后,在他满足了对马的好奇心之后,便要求陈四,调他到牛圈去,担任牧牛工作。
陈四与一干相熟的牧人,对罗天赐笃实不苟的个性,都十分欣赏,再加罗天赐虚怀若谷,肯谦逊的向人讨教,虽有些傻头笨脑,但却能吃苦耐劳,所以大家也乐意助他工他所求自也容易如愿以偿。
罗天赐平常出入牧场,总是骑著他那头老黑牛,作为前导,牛群循迹而行,毫不用人在旁喝叱。
到达了指定牧地,牛儿们三五成群的散开觅食,直至罗天赐促使老黑牛长鸣发令,牛群亦皆知归队返寨,用不著人们费一点心!
这一来,不但其他放牧诸人省却很多麻烦,而罗天赐自己也得了不少空闲!
罗天赐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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