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塘顶着略微发烫的脸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嘿嘿”傻笑起来。
柳筠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揉了揉,将他搂进怀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字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医术也是母亲倾囊传授的,母亲除了不懂武功,毕生所学全都教给了我,即便整日流落街头,对我的言行举止依然要求严厉。”
唐塘自虐一般反复咀嚼“流落街头”四个字,心里抽疼得厉害,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会流落街头?既然懂医术,那不可以给人看病么?”
“懂得再多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无以自保。”柳筠眉头轻蹙,眼中的痛楚转瞬即逝,“等我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她却自尽了。”
唐塘愣愣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自尽?”
柳筠顿了很长时间,才道:“母亲心善,见不得我杀戮,说我被血腥蒙蔽了双眼,她不死,我不醒。”
唐塘震惊得说不出话,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抓得住。他很想再问具体一点,可怎么都问不出口。那些,应该是师父最痛苦的记忆吧?
唐塘看着他沉静的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师父的……父亲呢?”
柳筠眼神一凝,随即又迅速恢复温和,在他头上摸了摸,低声道:“不知。”
“噢……”唐塘点点头没敢再多问什么。
柳筠看着他道:“母亲故去之后,我以为此生便再无牵挂,没想到如今却有了你。”
啊啊啊???唐塘脑子一懵,头顶开始冒烟。
师……师父不,不是不会表白的吗?今天一连表白两次,小爷我,吃……吃不消了啊……
柳筠抬起手在他滚烫的脸上摸了摸,一颗早已冷硬的心被这样的高温融化开,柔声道:“原来四儿早就喜欢我了。”
啊啊啊???唐塘瞪直了眼,全身都开始冒烟,偷偷咽了口唾沫:“你怎……怎么知道?”
柳筠手指轻轻蹭了蹭:“都写在脸上了。”
唐塘顿时悲愤欲绝,一把抱住他将脸埋起来,恨不得将这张丢人的脸皮撕下来扔到悬崖底下去!
两人回去时,雪已经渐渐停了,整个医谷银装素裹,仿佛披上了厚厚一层白绒绒的袍子,美丽又安静。
唐塘被师父牵着手走在湖面上,思绪翻腾,一方面因师父的过去心疼不已,另一方面又因为师父的表白而激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觉得这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了,需要慢慢消化才行。
走到湖中心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今天师父带他去山顶,貌似是等于见家长了。顿时,喜悦之情把所有的思绪都冲到九霄云外。
啊啊啊!师父对我真好!!!唐塘兴奋地搂住柳筠的腰把脸贴过去就是一通狂蹭。
柳筠感受到他的喜悦,跟着弯起了嘴角,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
唐塘搂着他激动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犯愁了。他也好想带师父见家长的!但是怎么见啊?自己现在是不是灵魂出窍还不知道呢,什么时候能醒更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去他那边呢?
啊啊啊!师父是不是也可以去他那边?!这一点他怎么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那天晚上看到师父身上的伤疤一紧张就说要带师父回去,当时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也没细想,后来为什么就没再想想呢?!
师父如果能过去,以他起死回生的医术是不是有本事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弄醒?他一开始拜师也是冲着学医来的啊,这要自力更生把问题解决得等到什么时候?以前没交代来历自然是什么都瞒着,现在师父已经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人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让师父试一试呢?
笨蛋笨蛋笨蛋啊!!!唐塘自虐地连敲三下自己的脑袋瓜子,自我嫌弃自我鄙视自我唾弃地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
恋爱中啊……某人顿时放弃一系列嫌弃鄙视唾弃情绪,转眼就乐飘起来。恋爱中啊……他竟然在跟师父谈恋爱!做梦的吧!
柳筠拉过他的手疑惑地看着他:“你敲自己做什么?”
唐塘嘿嘿傻笑两声,一脸激动道:“师父,你会不会游水?”
“会。”
师父就是师父!哪像谢兰止那种弱鸡!
唐塘美滋滋地乐起来:“师父,等开春后这湖里的冰化了,我就带你去给我老妈送信吧?”
“好。”柳筠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送信还需要会游水?”
“嗯!”唐塘搂着他送上一个期待的眼神,“师父,如果我能回老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柳筠在他眼角亲了一下:“愿意。”
啊啊啊!!!师父你要不要这么温柔啊!!!
唐塘压抑着狂蹦乱跳的心脏,结结巴巴道:“怎……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我本就是无家之人,在哪里都一样。你去哪里,我都可以随你一起去。”
还没来得及因为师父的话感动,脑子里就轰隆隆飞速跑过去一行鲜艳的大字:俺要带媳妇儿回家了!俺的俊媳妇儿要见婆婆了!!
唐塘“咕咚”一声,吞下去一小口唾沫,抬起眼皮子朝师父瞟过去,脸上再一次燃烧起热度来。下一秒,后背一紧,双唇瞬间便被吞没。
唐塘晕晕乎乎手软脚软地被师父牵回去的时候,医谷里上上下下所有人正为过年忙得热火朝天。
往年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的医谷,今年在唐塘的煽动和柳筠的默许之下变得大不一样,众人都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疯狂地闹腾一番,也好切切实实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
几个师兄都穿上了新衣,人模人样地站在前厅指挥下人们打扫卫生,看到唐塘回来都漫不经心地瞟过来一眼,意味深长。
唐塘被他们瞟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拽拽师父的手:“师父,我去帮忙了。”
“好。”柳筠捏捏他的手心,随即放开。
医谷里往年过年也会掸掸尘、扫扫地,菜色会比平时要丰富精致许多,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连贴春联这样极具年味气息的传统活动都没有。
整个医谷就数云三的文采最好,字也写得最漂亮,写对子的重任便落在了云三的头上。
眼瞧着师兄师弟们狗腿的笑容,云三摇摇头碎碎念:“以大欺小,以大欺小啊……”
唐塘戳戳自己鼻尖儿,嘴巴一咧:“我小,我小!”
云三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写对子如同做文章,是一件极为费脑子的事,马虎不得。我觉得,费脑子的人最好不要再费体力,不费脑子的人可以考虑考虑体力活,这样,咱们各扬其长,也好一同享受这其中的趣味……”
三人一头黑线地看着他叨叨了半天,又互相看了几眼,三对眼睛六道目光之间的空气开始噼里啪啦爆起了火花。
接着,仿佛各被扎了一梭子鸡血,三人同时如疾风过境般迅速行动起来。
云大速度最快,一个眼花的功夫就飞身将旁边买来的红纸抢到手中。
云二一看红纸被他抢了,连忙转身去抢架子上的毛笔和砚台。
唐塘最苦逼,什么都没抢到,颓然地停在架子前面摸摸鼻子。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没抢到东西的将会是最倒霉催的那个。
果然,云大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得意的神情将红纸铺在云三面前的桌上,轻笑道:“三儿,可满意?”
云三摸摸衣袖露出一个略微不好意思的笑容:“还要麻烦大师兄,真是过意不去。”
云二伸出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唐塘的脸:“功夫还需再勤加苦练啊……”说完施施然走到桌前,将毛笔摆在云三面前,拾起袖子开始磨墨,磨了几圈后将墨锭放下,抬起脸笑道:“三儿,可以写了。”
云三敲了敲后背:“这对子虽然没有文章那么复杂,可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我得想一想……哎呦,怎么背酸了……”
唐塘迎风落泪,连忙狗腿地跑过去抬起两只拳头:“三儿,哪里酸?我给你敲……”
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在另三人的精心伺候百般讨好之下,云三终于成功憋出了几幅对联。没错!是憋出来的!
云三的的确确是整个医谷文采最好的那个,这一点完全没有参杂任何水分,绝对的毋庸置疑,只不过这个好是不能拿出医谷跟外人比的!
他们整天学医习武,哪有多少时间去提高什么文学修养,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风流倜傥,其实骨子里都是糙汉子,能把字写好看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也正因为云三是这里面文采最好的那个,所以其他几个水平略次的都觉得他写得相当不错,纷纷对他表示了赞扬和景仰,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各自抢了中意的去自家门上贴了。
唐塘抢完东西就第一时间兴冲冲地奔到了师父的院子,拿浆糊在红纸的背后抹一抹,端张凳子踩上去,“啪”一声往门框上一盖,拉一拉底部,扭头喊:“师父,正不正?”
柳筠立在院中看着他的背影,眼底一片清浅的柔和之色:“嗯。”
对子、横批都贴好,唐塘又跑到自己的院子去贴了一下。贴完跳下凳子拍拍手,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了看,一脸的喜气。
柳筠从后面将他抱住,轻声道:“贴好了?”
“嗯。”唐塘转过身子冲着他笑,笑得尤其的灿烂,“师父,你是长辈!”
柳筠愣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有点抵触这个词,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唐塘呲牙咧嘴的乐了半天才把话说完:“长辈要给小辈红包!”
柳筠再次愣了一下,眼中氤氲出一丝笑意,在他额头亲了亲:“好。”
唐塘得寸进尺:“不光要给我们师兄弟红包,还要给医谷里所有人各一份。”
“好。”
“我一会儿也要给东来准备一个,明天早上保准能把他乐坏了。”
“嗯。”柳筠手臂微微收起,将他抱得更紧。
唐塘把头埋在他胸口,沉默了一会儿,闷着声道:“师父,我想我老妈。”
柳筠抬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重新将他抱紧:“等开了春,我陪你去送信。”
唐塘没吱声,抽抽鼻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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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以为要去双修的野战的各种无码激情的!麻溜地在墙角好好蹲着!面壁思过!哼哼哼~~【阴险笑~~~
好可惜,过年的场景木有和咱们的新年对的上时间~如果是在大年三十给你们看下一章,那该多好啊啊啊!超级温馨!唉~琉璃不会写大故事,只好尽量把小故事讲得温馨一点了~
再次感谢送霸王票票和撒花鼓励的妹子们!
【防抽尾段备份】
柳筠抬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重新将他抱紧:“等开了春,我陪你去送信。”
唐塘没吱声,抽抽鼻子点了点头。
☆、58
天色还没擦黑;医谷里的竹灯已经全部点亮;迎风缀在夜色中;远远望去倒像是进入了夏季;满天的繁星、遍地的萤火虫,没有了不食尘烟的气息,风光最是人间好。
现在已是凛冽的寒冬;再不能像中秋时那样临湖对月。众人你一堆我一伙的吃着年夜饭;虽然不是抬头就能望到所有人,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隔壁坐着人呢,隔壁的隔壁也坐着人呢;总之就是整个医谷里所有的人都在热闹。别说人了;连马厩里的马都要多添一份料。虽是地处偏僻的世外桃源,倒也的确有了过年的气氛。
师徒五人全部聚在唐塘的院子里,围着一张八仙桌,前所未有的温馨欢腾。原本按理应该在柳筠这个做师父的院子里才对,不过知道他那儿清净惯了,没敢去,最后都非常默契地跑到唐塘这个已经好些天没住人的院子来扎堆。
因为师父他老人家脸色较为缓和,并且一开始就发表了“你们随便玩,不用管我”这样极为厚道的开场声明,所以整体氛围非常的轻松。
几个徒弟起初还有些收敛,偷瞟了几次之后发现师父果然说到做到,自始至终脸色都没沉过半分,心里深深觉得真是要天下红雨了,接着就一个个有如脱缰的野马,时间一长便彻底将师父无视了。
被无视掉的柳筠自始至终沉默地坐在唐塘身边,虽然清静惯了,可眼下看着唐塘跟其他几人又是喝酒又是划拳的闹得不可开交,心里竟隐隐也有些喜欢起这样的气氛来,看过去的眼神便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几人先是玩了一会儿行酒令,还好都是粗人,没整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雅令,就是猜猜谜语、讲讲笑话、划划拳,嘻嘻哈哈地闹了半天。
考虑到云三酒量实在差得人神共愤,他在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是以茶代酒,不然没过一轮就能整趴下来,那就不好玩了。
到中途的时候,唐塘觉得头已经有点晕了,心里想着吃完年夜饭要拉着师父一起守岁,不能喝醉了,脑子一转想到了以前跟同学玩过的“官兵捉贼”的游戏,连忙把其他几个喊住,这般那般的解释了一番。
云大去院子里劈了一截竹子对半砍,一半扔掉,另一半又砍成了四片,拿进来在每一片竹子的内侧分别写上“官”“兵”“捉”“贼”四个字。
唐塘看他写完,拿起竹片举到眼前在切口摸了摸:“阿大,你是用剑砍的吧?”
云大嘴角勾起,笑了笑:“不是。”
唐塘不相信地再一次摸了摸切口,翻个个又摸了摸另一边,转头看着柳筠道:“师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柳筠点点头,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喝不少了,有没有不舒服?”
唐塘本来喝了酒脸上就已经有了一层红晕,此时让他那么一个小动作一勾,顿时脸上烧成了一片,身体都有点燥热起来,迅速瞟了师父一眼,又迅速摇了摇头。
云大见唐塘突然眼睛亮起、脸却红了,心里早就猜到了七七八八,在唐塘把竹片还过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冲他笑,笑得特别欠揍。
唐塘虽然在师父面前容易自乱阵脚,在别人面前自认脸皮还算厚,知道云大在笑话自己,狠狠朝他瞪了一眼。
瞪完了视线一转落到云二身上,见云二正支着下巴挑着眼梢也在看自己,同样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唐塘坚信自己脸皮还是很厚的,努力朝云二瞪过去一眼,恢复淡定重新坐下。
屁股刚着凳子,眼皮子一抬,见云三手里拿着竹片做端详状,神色一本正经,眼睛却微微斜着,目光朝他脸上瞟过来。
唐塘终于撑不住,视线在几个师兄面前飞速地扫了一圈,脸上噼里啪啦烧起柴火来,烫的简直能把鸡蛋烤熟,顿时悲愤欲绝。
柳筠发现了他的窘迫,再次捏了捏他的手心,本来是安慰一下的意思,捏完才发现貌似火上浇油了,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也忍不住朝他脸上看过去。
唐塘感受到身侧投过来的目光,呼吸差点停掉,随即更加窘迫,硬着头皮站起来劈手就将云三手中的木片夺过来,又把桌上剩下的三片捞到手中,凶巴巴地扫视一圈:“玩不玩?!”
“玩。”三人异口同声,似笑非笑。
官兵捉贼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四人各抽一个字,抽的什么便扮演什么角色。
云二抽到的“官”,便是主管一方的大官;云大抽到的是“兵”,便是负责执行官的命令的小兵;唐塘抽到的是“捉”,便是缉拿贼的捕快;云三抽到的是“贼”,那就是偷盗的贼了。
唐塘翻开竹片看到上面飞扬跋扈的一个“捉”字,心里顿时泪流满面。
尼玛!第一轮就让他当捕快!面前这三个哪个是好对付的?竟然让他来当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