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几天马之后,唐塘兴奋地将小黑牵了出来,拜小黑威名所赐,一人一马霎时风头鼎盛,拉风的不得了,几乎整个医谷的人都跑出来围观,空前盛况可谓一时无两。
大家你一堆我一堆很快便找到了各自的阵营,除了一些中立派保持观望,其他人纷纷掏出零花钱下起了赌注,赌的就是唐塘会不会被小黑摔下来。
各人站的站、坐的坐、靠的靠,嗑瓜子的嗑瓜子、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纷纷感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啊!”
流云出来时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塘也是一回头吓了一大跳,愣了好久才抬手阖上下巴,自言自语道:“医谷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平时都躲在哪个角落?!”
他特地要了点松子糕来讨好小黑,小黑嚼得嘴巴都爽歪了,非常感激的弯下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
赌他会摔下来的人看他们一人一马如此亲昵,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唐塘摸摸小黑的大长脸,又拍了拍马鞍,纵身一跃,非常潇洒地跨了上去,脚踩马镫挪了挪屁股将姿势摆正,下巴一抬不无得意地看向围观人群。
云大笑眯眯地鼓了鼓掌:“鲜衣怒马正少年!很好,很好!”
唐塘乐不可支,拉着马绳双腿一夹马腹:“驾!”
全场一片静默。
“嗯?小黑,你倒是走啊!”唐塘拍了拍小黑的脖子。小黑纹丝不动。
人群一阵爆笑。
唐塘大感丢人,趴下去对小黑耳语:“快走,快走!”
小黑扭头跟他亲昵的蹭了蹭。
唐塘无语,坐直了身子再次夹紧马腹:“驾!”,没反应,回头尴尬地对大家笑了笑。
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有一部分人吵着要换个赌法,赌他能不能催动小黑。
“马鞭是摆设么?”唐塘正不知所措,师父的声音突然凉飕飕的飘过来。
他闻言拿起马鞭,却又有点犹豫,怎么都下不了手,眼角一瞟,师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忙深吸一口气,连说两遍“小黑对不起了啊”,咬咬牙将马鞭甩了下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远远望去好像医谷里养了一群大白鹅。
小黑喷着鼻子甩甩尾巴,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唉?小黑你屁股没知觉啊?”唐塘瞪圆了眼,使了几分内力,再一次狠狠一甩马鞭。
小黑就跟块顽固不化的大黑石头一般,动都不动,连尾巴都懒得再甩一下。
赌他催不动小黑的人顿时乐开了怀,吭哧吭哧笑起来,眼看着就要跟赌输的人伸手讨银子。
唐塘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松子糕递过去。小黑迅速回头,舌头一卷,又在他手心蹭了蹭,抬起前蹄唰一下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啊啊啊!!!”唐塘关键时刻撒开缰绳抱住马脖子,一路嚎叫着消失在人群的视野中,留下一地人呆若木鸡。
☆、14有人来访
小黑撒开蹄子带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唐塘一路狂奔,绕着湖转了两大圈还不知足,一甩脖子沿着出谷的道路狂奔而去。
唐塘抱着它不停地喊:“停下!小黑你快停下!停停停!!!”喊了半天突然意识到小黑听不懂他的话,连忙又改口,“吁——!吁——!吁——!”
吁了半天还是丝毫不起作用,小黑就像放出牢笼的囚犯一样,疯疯癫癫乐得找不着北,只顾着一路往前疯跑。
唐塘被颠地七荤八素,骨头都快散架了,风从耳边刮过,疼得跟刀子割似的,他挣扎着朝后面看了看,只见马蹄后方一路尘烟滚滚,完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哀叹一声定了定心神,腾出一只手去捞缰绳,捞了十七八下才算是捞到手里,可另一只手又不敢从马脖子上松开,挣扎了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把缰绳扔掉死死抱着小黑的脖子,随它去了。
“蠢货!”一道熟悉的怒喝声从身后响起,此情此景下简直犹如天籁。明明挨了骂,可唐塘还是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原来我没有被抛弃,师父你老人家来救我了!你要再不来,小黑把我带到断崖边怎么办?好多武侠小说里都这样写的,幸亏我没碰上这么狗血的遭遇啊!师父你来的太及时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缰绳,雪白身影闪过,另一只手将他从马脖子上捞起,随即身后一暖,马绳被拉直。
“吁——!”
小黑抬起了两只前蹄,整个马身直接竖立起来,流云夹紧马腹用身体挡住唐塘下滑的趋势。唐塘被小黑的突然直立吓个半死,情急之下再次抱住了马脖子。
小黑一通嘶鸣,终于放下前蹄。唐塘眼看就要跟着趴下去的身体再次被流云从身后捞起,不得不把双手从马脖子上松开。
这一通折腾,总算是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唐塘虚脱地靠在流云身上,心有余悸,双手又是扇风又是拍胸,忙的不亦乐乎:“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父你真是帅呆了!这动作利落的,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
“蠢货!教了你那么多,一样都用不上!”流云一边冷着脸骂他,一边拉扯缰绳。
小黑掉过头,打了个响鼻,甩一甩尾巴,施施然开始往回走。
唐塘心虚的不敢吱声,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情况完全可以施展轻功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就算不跳,凭借他现在的功力,拉缰绳时即便被甩下来也不会摔到地上,任何可能性都比他死抱马脖子要来得强,结果他一紧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嘿嘿……师父教训的是。”唐塘回头讨好的冲着流云呲牙一笑,“我这不是紧张么……小黑跑得跟疯子似的,我就光想着抓绳子了……”
流云瞪他:“蠢货就是蠢货!哪来那么多借口?”
“……”我可怜的自尊,你快勇敢地站起来!
流云看看他垂下去的脑袋,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内疚,那脖子弯得都快折了,零零碎碎的黑发长长了不少,汗哒哒的黏在白皙的脖子上,黑白分明。
流云突然有点不忍心再骂他,想到他刚刚说的拉绳子,低声问道:“可有伤着?”
“啊?”唐塘还没从被训斥中回过神,闻言抬起头朝后看去,过近的距离让视线有些受阻,只能看到一个匀瘦的下巴,心神微微一晃,不自觉地将脸撇开。
流云垂眸看了他一眼:“伤口有没有事?”
耳侧飘来的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微热的气息钻入耳朵眼儿里,丝丝绕绕的在脖子周围熏染开。唐塘愣住,突然觉得耳根处有点莫名其妙的发烫,匆匆摇了摇头。
流云拾起他的右手朝伤疤看了一眼,见没有绷开便重新放下,轻踢马腹稍稍加快了点速度。
唐塘眨了眨眼,愣愣的伸手揪住胸口。
“怎么了?”流云看到他的动作,疑惑道。
他连忙将手松开,拼命摇头:“没……没事。”
行了没多久,前方道路出现一匹白马,看起来比云大那匹还要精神,等他们走过去,那匹白马甩甩脖子缓步跟上。
“啊!”唐塘突然吼了一嗓子,把流云吼得一愣,“咦?师父,这是你的马?”
“嗯。”
“你骑马来的?”唐塘惊奇道。
“不然呢?”流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嘿嘿……”唐塘强笑,“我以为师父是飞过来的。”
“……”流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是神仙。”
“哦。”唐塘摸摸鼻子,点了点头。
等二人回到山谷时,之前闹哄哄的赌徒已经全部解散,云大候在门口,等流云下了马,走上前来递过一个信封:“师父,有人投了拜帖,我已安排他们在前厅等候。”
“什么人?”流云接过信封,放开马绳。唐塘紧接着跳下来,便有一名小厮上前将马牵走。
云大回道:“君子山庄庄主君沐城、青衣派掌门侯凤山、铁掌帮帮主萧仁。”
唐塘突然“噗”一声乐了。
“三个人?”流云蹙眉看着拜帖。
“是。”
“你笑什么?”流云正要往里走,突然回头对着唐塘问道。
唐塘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又噗嗤一声笑起来:“萧仁……好名字!”
流云一脸疑惑。
云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笑眯眯道:“四儿啊,你太不尊重武林前辈了。”
“随我过去。”流云冲唐塘下了命令,转身进门。
唐塘只好乖乖跟上,临走前对云大耳语:“相信我,来者不善。”
“还不快跟上?”流云回头冷冷看着他。
“哦!”
走进前厅,唐塘一眼便认出,来访的正是之前在酒楼看到的一伙人中的三个。
那三人见他们进来,连忙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纷纷抱拳道:“流云公子别来无恙!”
流云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谦和有礼地拱了拱手:“各位掌门,有失远迎,失敬!”
双方你来我往一番寒暄才款款落座。唐塘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直听得昏昏欲睡,只知道白胖白胖的那个是侯凤山,黑瘦黑瘦的那个是萧仁,等流云落座,这才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走到他身后乖乖站好。
君沐城从一开始就在暗中打量唐塘,此时心中又是一番计较:上回看这云四有些胆小憨傻的模样,今日一看却又颇为镇定,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流云公子竟然让他随身跟着,看来这小子很得他的赏识,应该不简单。
这就是人心的奇妙之处,你想的复杂,事情便复杂,你想的简单,事情便简单。君沐城费心思量的事在流云这里再简单不过,他让唐塘跟进来纯粹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而唐塘上回装傻,只是看他不顺眼,为了好玩才一时兴起而为之。君沐城若知道是这样,估计要呕血三碗。
几人坐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冷场,那三人估计都在等着流云问“有何贵干”之类的开场白。
流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不知三位掌门家中何人生病?”
见那三人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唐塘努力憋笑。
君沐城风度维持的比较好,微微一笑,道:“并无人生病。在下与二位掌门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公子商谈。”
流云挑眉,面露疑惑之色:“恕我愚昧,不知除了治病施药,还有何事是需要与我流云医谷相商的?”
君沐城道:“传闻玉面杀魔已重现江湖,在下与诸位掌门意欲联合各路武林正道人士,集众家所长,将大魔头一举歼灭。”
“这与我何干?”流云毫不客气道。
“怎么没有关系?”侯凤山朗声道,“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是我们每个江湖正义人士应尽的责任!”
流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处乃医谷,并非江湖门派。我只会尽本分替人施针把脉,武林纷争与我而言有些遥远,恕我力不从心。”
“公子过谦了。”君沐城笑道,“世人都知公子你的功力深不可测,这次伏魔大会若有公子参加,必定是如虎添翼。”
“深不可测?”流云挑眉看他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道,“说起来,倒是有不少人曾与我交过手,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他们是何目的。”
君沐城脸色微变,随即又是一笑:“公子既然身怀绝技,何不借此机会大展身手?既能助我等铲除魔头,又能让公子扬名立万。”
靠!唐塘暗骂一声:助你等铲除魔头?那出再多力,功劳不还是你们的?小人!
萧仁本来就脸黑,此时脸又黑了一层:“流云公子为何迟迟不肯答应与我等合作?难道你不承认你们是武林正派?”
流云淡淡扫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萧仁被他这态度激的恨不得拍桌。
“咦?原来还真有脑子一根筋的人。”唐塘突然插嘴道,“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非白即黑。难道除了正派邪派就不能有中立派?”
萧仁怒瞪他:“你这小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他是我弟子,替我说句公道话而已。有何不妥?”流云这一支持,唐塘顿时有了底气,这下是决定嚣张到底了,清了清嗓子,走了出来。
“君庄主,刚才你说,玉面杀魔重现江湖。有没有确凿依据?”
“这……”君沐城略微迟疑道,“暂时只是传闻……”
“传闻?!”唐塘夸张地吃了一惊,“凭个传闻就要让那么多人替你卖命?”
“呃……也不尽是传闻,还是有一些迹象可循的。”
“哦!”唐塘理解的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传闻,那倒也的确是有理由让人为你卖命了。”
君沐城没想到三两句话就进了他的套,顿时暗骂自己之前对他过于大意,咬了咬牙道:“云四公子严重,并非为在下卖命,在下只是牵个头罢了,最终大家都是为了铲除魔头,受益的是整个武林。”
“那你们知道魔头在哪里吗?”唐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三人都是皱起眉,纷纷摇头。
唐塘摆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们:“那你们上哪儿找他?”
三人又是沉默。
“那这魔头长什么样子啊?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眼睛一大一小啊,嘴角长个大痦子啊,走路一瘸一拐啊……有没有?”
流云闻言看了他一眼,低头喝茶。
“特征倒不是没有,据闻玉面杀魔相貌俊美,左眼角处有一枚月形伤疤。”君沐城看了流云一眼,缓缓道,“可惜他戾煞之气过甚,见过之人也只能描摹大概,其五官究竟如何,却一个都说不清。如今,竟是一张画像都画不出来。”
“这样也行?”唐塘看着他们的表情简直是觉得他们连白痴都不如。就一个伤疤,弄个东西一贴,你们找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啊!
“不过,被他所杀之人伤口都会溢出一股莲香,是他的芙蕖剑所致。而近日正是因为有人死于此剑,我们才会推断他重现江湖。”
“切!杀了人滴两滴莲花汁不就行了。”唐塘不屑地挥挥手。
“一派胡言!”萧仁拍桌而起,“流云公子不给面子也就罢了,为何要让一个小鬼在这里东拉西扯、胡言乱语!这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流云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摆明了是不放在眼里。
萧仁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被君沐城连声安抚,这才不甘心的重新坐下。
唐塘对着萧仁嘿嘿一笑:“你来我们医谷做客,还不让我们医谷的人开口讲话,这是什么道理?”
不等他吹胡子瞪眼,唐塘又转向君沐城问道:“这个大魔头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啊?”
“他是当年江湖第一邪教月影教的左护法,替邪教做事自然是杀人如麻,所过之处必是血流成海,但凡出手,必是血屠满门,而且在短短两年内杀了许多武林正派德高望重的前辈。其人其事,令人胆寒。这样的魔头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哦……”唐塘点了点头,又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那些被杀的前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
“放肆!”君沐城再好的修养此时也消耗殆尽,“看来是我们看走眼了!既然流云公子毫无诚意,我们便不在此浪费时间听你这位爱徒胡言乱语了!告辞!”说着一拍桌,愤怒离去。
另两人也是狠狠瞪了唐塘一眼,黑着脸拂袖离去。
从头至尾,流云都没再拿正眼瞧他们。
唐塘回过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师父,我是不是闯祸了?”
流云放下茶碗,看着他道:“你为何要与他们胡言一通?”
“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想气气他们。”唐塘不屑地撇撇嘴,“口口声声武林正道,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嫌皮厚。”
流云垂下眼,状似随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