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君闻言一笑,淡淡道,
“我们几个小时侯除了彼此外,身边也再没有亲近的人了,感情自然不一样。”
一连几天的赶路,马车终于到了云山的山脚下。
赵燕君说他师父不喜欢外人进山,便让护卫们都离开了,只惟独与瑶持两人准备着上山。
山脚下的路并不算难周,但赵燕君仍是拉着瑶持的手,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瑶持看着这么个如世外桃源般一片幽静的地方,问道,
“你师父是江湖隐士?”
赵燕君摇摇头,
“师父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并非江湖中人。”
瑶持见他说得不清不楚的,便没有再多问,反倒是赵燕君坦言道,
“你听说过十多年前退隐朝野的前皇辅秋似非吗?”
瑶持一惊,心中已明了,果然,赵燕君笑了笑,说道,
“他就是我师父。”
清冷高傲,惊才绝艳,那个传说中如仙人般的人物怎会是赵燕君的师父。
瑶持怎看也是不像。
但想起当初他曾问赵燕君是否会继承祖父的官职时,赵燕君的回答,瑶持难免心中不快。
他虽不了解赵燕君与那个人之间的前因后果,但听沈诉说来,两人的确有很深的纠葛。
瑶持心中苦笑,到底是与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为了顾及着瑶持,赵燕君并没有加紧赶路,到了山腰的时候,天色已深,他便停下了路程。
“我记得那边有个小屋,是我们从前玩闹地时候发现的。”
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间屋子。
原本以为闲置多年,里头会满是灰尘,没想到竟然干净整洁得让人吃惊。
赵燕君皱了皱眉头,心中料想多半是师父打扫的。
赵燕君武功差,又娇身惯养的,要他一天就爬到山头,也确实是为难了,所以,这间屋子可说是为了赵燕君休息准备的。
也许是因为秋似非也不晓得赵燕君何时会来,每隔几天便回来这里打扫干净。
两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赵燕君便说起小时候跟齐岚还有沈诉在山上的趣事,一年之中虽不过住个大半年,但仍是有不少乐子。
瑶持耐心地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打过岔。
说到后头,两个人都不由地想到,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们能这么好好地说说话。
平日里不是互相斗嘴打闹,就是你嘲我讽。
正在这时,赵燕君听到外头有动静,他下意识地吹灭了蜡烛,朝着瑶持使了个眼色,瑶持会意地放轻声息。
屋子的门被踢开了,来人是四五个精壮男子,一看他们的打扮和配剑就知道是武林中人。
“谁是云山主人?”
江湖中人并不知道秋似非的身份,甚至连他容貌年龄名字都不晓得,只知道这山上有个高手擅长医术和药理,所配制的毒药和丹药都是世间罕见的东西。
赵燕君从容地答道,
“我们不知道什么云山主人,我们只是误打误撞的进了这山,又迷了路,才发现了个屋子歇一晚。”
那几人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没说几句就喊杀喊打的攻了上来。
赵燕君把瑶持往身后一推,引着他们往屋外去。
“不要出来。”
瑶持只听见赵燕君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见身影。
他赶忙走到门边,赵燕君本就武功普通,又是以一敌五,不出片刻就落了下风。
赵燕君早知道没有把握,他只是一个劲地往山上移,引着那几人的掌风剑式都往四周的树木上砍。
花零树倒,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眼见赵燕君渐渐敌不过,瑶持的一颗人都悬到了喉咙口,恰在这时,他看见远远而来一个白衣人影,赵燕君也瞧见了,他朝着那人叫道,
“师父,救我。”
原来那人就是秋似非。
瑶持并未看清那人样子,只瞧见那白色的衣装冷得惊人。
白衣仙人,记得他曾听清河馆的客人这么说起过当年的秋似非。
秋似非挡在了赵燕君面前,一扫四周,当他看到站在屋子门口的瑶持时,目光略微一顿。
“你们先退回去。”
那声音是冰一样的寒冷,听不出半点情绪。
赵燕君点点头,跑到屋边拉起瑶持就往山上去。
瑶持一回头,看向了那个白衣人,衣摆飘起,剑气如虹,是说不出的冷洌之美。
一路快步奔跑,好一会儿才到了山头,远远看见有那么几间屋子,赵燕君停下了脚步,指着前头说道,
“你先到那儿去,那里安全。”
瑶持皱起眉头,问道,
“那你呢?”
赵燕君看了看来时的路,说道,
“师兄说的没错,师父的武功不如从前了,我不放心。”
瑶持听到这话,很想笑着调侃赵燕君说,以你的武功也帮不了什么忙吧。但却始终说不出口。
见瑶持不动,赵燕君又催促道,
“你去那里,我才放心。”
瑶持心中染起说不清的滋味,百般交杂,理不出头绪。
赵燕君看着瑶持慢慢走向前,这才转身往回走。
瑶持一回头就看到赵燕君没了身影,他心中一凉,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赵燕君,赵燕君一看到他,就皱眉道,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斗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走来了个白衣人,正是秋似非。
按说秋似非年龄已三十五六,但他从他容貌看来才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精致,肌肤凝白,容貌虽美,但整个人是如冰一样的冷,比起齐岚,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秋似非的目光冷冷地打量了瑶持一番,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当他看向赵燕君时,神情却柔和了不少。
“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燕君看着秋似非一身白衣浴血,答道,
“我担心师父你啊。”
秋似非闻言,竟淡淡地笑了,他伸手拍了拍赵燕君的肩头,温和地说道,
“傻瓜,师父怎会被这种俗人所伤。”
赵燕君恢复了平日的笑容,他说道,
“那是,师父你当然是武功高强。”
如果说原本秋似非的目光是寒冰,那当他看着赵燕君时,就是化冰成水。
瑶持见状,心头不免一阵纠结,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位是你朋友?”
秋似非目光扫过瑶持,问赵燕君。
赵燕君一愣,随即才答道,
“是。”
秋似非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夜深了,快回去歇息吧。”
第十七章
赵燕君领着瑶持到了齐岚从前住的屋子。
里头布置得风雅,琴书具全,一看就是齐岚的风格。
“瑶持,你就暂时住这里吧。”
瑶持点了点头,就往里头走,赵燕君仍站在原处,瑶持问道,
“怎么?还有事?”
赵燕君心中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不,没事了。”
第二日一早,赵燕君带着瑶持打水梳洗,当他们到了大堂的时候,桌上已放满了好几样点心。
自打他们一进门,秋似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赵燕君,偶尔看向瑶持也不过是一瞟而过。
“饿了吧,还不快吃。”
话虽生硬,语气也不带什么感情,但瑶持却能感觉到秋似非心底里的关切。
赵燕君笑嘻嘻地站起来先为秋似非盛了一碗粥,然后才是自己和瑶持的。
桌上的酱菜和点心每一样都是秋似非做的,赵燕君光闻这味道就晓得是他的手艺。
见秋似非并不动筷子,反倒是看着赵燕君。赵燕君喝了口粥,又吃了口酱菜,笑着说道,
“师父的手艺还是跟从前一样好。”
秋似非淡淡一笑,答道,
“胡说,你在外头吃惯了金玉美食,这等粗茶淡饭哪能算得上好。”
赵燕君笑吟吟道,
“就是吃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才觉得师父做得清淡小菜最可口。”
秋似非亲昵地抚摩着赵燕君的头发,说道,
“就你嘴巴最甜。”
“徒儿我可说得都是实话。”
当秋似非看向瑶持时,目光中已无了刚才的温柔之色,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生气。
“昨夜也累了,吃得惯的话就多吃点。”
瑶持恭敬道,
“是,前辈。”
秋似非见赵燕君果然吃了不少,脸上虽没什么波澜,但心里头确实是高兴,便说道,
“等你下山的时候再装些带回去。”
谁能料想到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如今会是闲来无事自己亲手奄制酱菜。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今年你生辰时我本以为你会来的,准备了不少东西,可惜放早现在也都坏了。”
秋似非说来平淡,听在赵燕君耳朵里,自然是心生愧疚。
“师父,前些时候朝廷里事情多,一时走不开。”
话未说完,秋似非拿了个包子递给赵燕君,他说道,
“师父没有怪你,吃吃看这个,新做的馅。”
瑶持本以为秋似非会问起自己与赵燕君的关系,但除了昨晚那句外,秋似非一个字都没有提,仿佛眼里根本就没有看到瑶持一样。
瑶持此时能理解当初沈诉为何会这么气赵燕君。
秋似非虽冰冷如霜,但他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赵燕君。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赵燕君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师父,阿岚的病又犯了,这一年陆陆续续躺了不少时候,连太医都没了法子,你可否去替他看看?”
秋似非眉头微皱,语气却仍是平淡,
“那孩子资质甚高,悟性也好,只可惜生来就体弱读病。”
秋似非本是不愿意离开这如世外桃源般的云山,但他知道赵燕君与齐岚感情好,对于齐岚的病怕是比齐岚自己更为担心,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整理些药材和丹药就跟你下山。”
见赵燕君喜悦一笑,秋似非也跟着觉得高兴。
吃过了饭后,瑶持就未见到秋似非的身影,知道自己始终是客人,瑶持也不乱走,回房看起齐岚的书来。
赵燕君闲来无事,来到了瑶持的屋子。见瑶持专心地看着书,赵燕君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桌上逗弄着他。
“不用去帮前辈准备东西?”
瑶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赵燕君嬉皮笑脸道,
“说来也巧,这医术药性就是跟我八字相克,一点儿也不精通。”
瑶持闻言,大笑道,
“赵燕君不精通的何止这两样。”
赵燕君晓得瑶持笑他武功差,他不怒反笑,说道,
“从前在山上有师父替我撑腰,下了山也有大师兄替我断后。”
想来沈诉对赵燕君如此看不惯也有这个原因。
瑶持说道,
“那是,秋前辈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了。”
这话听旁人说来,赵燕君仍是不由地眉头一皱。
“师父对我的确是好,好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赵燕君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他若有所思道,
“可惜他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的,也不是他要的。”
赵燕君无奈一笑,似是自嘲道,
“说句没有良心的话,师父对我的好,让我觉得承受不起。”
瑶持闻言,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赵燕君对秋似非只有师徒之情,这一点瑶持怎会看不出来,但是,遇上一个对自己情深如此的人,谁能真正的丝毫不为所动。
赵燕君回忆起从前往事,他说道,
“当年我求师父救阿岚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师父竟然会耗尽一般的内力来为阿岚续命。我对师父的感情和他对我的始终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只得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娶妻生子,一直陪着他。”
瑶持听到这话,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揪疼,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可是,你只做到了一半。”
赵燕君自嘲一笑,喃喃道,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他最后还是让我下山了。”
心不在此,难道还真的栓你一辈子吗。
瑶持心中暗想。
赵燕君忽然一笑,说道,
“这么好好的说话,我还真不习惯。”
瑶持冷眼看向他,说道,
“怎么,赵燕君你还真皮痒欠骂是吗?”
看到瑶持这样凶巴巴的样子,赵燕君反倒笑吟吟地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这样才像是瑶持啊。”
遥想当年齐岚病愈后,两人接到齐越的信函说是二皇子暗中培养一班势力,恐怕有所图谋。
那时,赵燕君不知该如何开口向秋似非提下山的事,反倒是秋似非亲自到他屋里,替他收拾了衣物。
当时,秋似非就是这么跟赵燕君说的,
“你心不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又如何。”
秋似非生性冷漠,不爱与人相处,却把所有的温柔和感情都放在赵燕君身上。
即使他很清楚赵燕君是自己的徒弟,即使他性子喜好与自己全然相反。
正如赵燕君所说,秋似非对他的好,逐渐成为了他心中的负担。
第十八章
吃过了晚饭,瑶持又回到屋子继续看齐岚留在这里的书,秋似非忙着弄些药引之类的东西,赵燕君一点儿也不懂,只是跟在他身后陪他一会儿,秋似非生怕赵燕君觉得闷,便让他回房去。
赵燕君百无聊赖地跑到瑶持的屋里,看到瑶持仍在看白天的那本书,便打趣道,
“这文驺驺的东西可比我还有趣?”
瑶持晓得赵燕君是觉得自己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而觉得无趣。他便说道,
“王爷看书的喜好和我很契合。”
赵燕君笑道,
“那瑶持是想以书会友呢,还是以书生情?”
瑶持晓得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搭理。
“只可惜,阿岚可不喜欢你这样的。”
瑶持微微一笑,反问道,
“是吗?那你来说说看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兴许我能学学?”
赵燕君道,
“喜欢我这样的。”
见瑶持一愣,赵燕君大笑起来。
“阿岚他对谁都好,可除了我和锦离外,还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觉得特别。”
第二日一早,原该是启程的时候,瑶持睡得有些迟了。
从前他在清河馆不睡到午后是不会醒的,到后来在碧湖山庄,也差不多得睡到快中午。
瑶持忙起身穿上衣服到外头打水梳洗,当他回到屋子的时候却看到秋似非坐在桌边。
“前辈。”
瑶持恭敬地说道。
秋似非仍是冷冷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燕君在收拾东西,我来看看你是否醒了。”
瑶持道,
“抱歉,让前辈久等了。”
秋似非并未搭理他,目光看向了瑶持腰间的玉佩。
从出了燕都后,瑶持一直把这碧玉好生收着,今日还是第一次系上。
秋似非眉头一皱,问道,
“这玉是燕君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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