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漾这才知道,其实走到这一步,父皇也不是全不知情的。
惜漾和万俟逐这样亲密无间的揽在一起,在风清狂看来,一个是丰神俊逸,器宇不凡,气度无人能及;一个是娇俏妖娆,如仙如幻,世间繁华难掩他眉间一丝浅笑……仿佛他们不是俩父子,而是一对情深的璧人。
风清狂猛一甩头,那种感觉还是那么的真实。
筠贵妃看见有人来给万俟逐传报消息,心一窒,耸然道:“难道父皇的兵……”
万俟逐含着浅浅的笑意,并不作答。
好个请君入瓮,筠贵妃被万俟逐一句话气得柳眉倒竖,凶狠毕露。
笑语挣脱万俟逐的怀抱,踱到筠贵妃跟前,说:“筠贵妃,你与那些妃子争宠也就罢了,这次害我,又是为了哪般?”
筠贵妃恨极,从喉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说:“为了哪般?你怎不问问你自己?陛下对你的宠爱早已超乎想象,他把他能给的,所有都给了你,就是因你的存在,令后宫无数红颜失色,现在又拿了比试大会的冠军,陛下还不把你宠到心尖上?你的美丽,刺疼了所有人的眼,除去你,就是除去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惜漾说:“可我也没有和你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啊。”
筠贵妃说:“你自是感觉良好,在小殿下的心里,何曾把我们后宫放在心里过?你眼里,还有后宫的存在吗?持着陛下的宠溺,自以为就可以无法无天,凌驾在我们的头上了?一个屁大的孩子而已,说出来的话,却呛得气死人,我早就想将你除去而后快了,拖到今日,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父皇的支持……”
“我也曾想过过一些简单平凡的生活,可是,处在这样的位置,由得我选择吗?我若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我已经连妥协都失去了,我只能前进,才不受别人欺压。”
原来她对自己竟是怨恨如此之深。
惜漾回想起自己确然也有许多与她针锋相对的地方,从第一次跟着父皇回到皇宫开始,心里就不喜欢这个翠莲国的贵妃,对她总有一些隔阂,不自觉的就处处流露出锋芒。
惜漾说:“好,即使我有不对的地方,你想我死。可是,小皇叔呢,他向来不问政事,他又怎么得罪你,你要将皇婶娘也流产?”
“哈哈,小皇叔?哈哈,流产?”
筠贵妃像在听一个极度滑稽的笑话,仰面一阵尖笑,尖尖的嗓音彷如鬼哭狼嚎,凄厉冗长,闻者刺耳。
却在这时,筠贵妃笑声不止,骤然间伸手在怀里一探,纤长的五指一扬,一把白色粉状撒落惜漾的眼前。
众人都被她尖利的笑声刺激得浮躁不已,都来不及提防。饶是惜漾反应迅捷,挥起衣袖挡下,仍是感觉那凉飕飕的粉末状在眼前飞舞,一股强烈的腥气顿时铺天盖地的扑鼻而来,纷纷扬扬的灌满他周身。
惜漾跄踉着后退一步,敛了呼吸,可已经来不及了,惜漾顿感天地都在旋转,一阵头晕目眩,失了眼前方向,也模糊了双眼。
“漾儿!”
万俟逐离惜漾最近,第一时间冲到他身旁将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惜漾不省人事之前,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父皇无比焦急的喊着他,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最后惜漾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哈哈,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为我陪葬!”
在众人都为惜漾着急紧张之际,筠贵妃搏尽全力重重的朝着宫墙一头撞下,凄寒的尖嚎声戛然而止,鲜红的血滴在宫墙边四溅,喷了满地。
筠贵妃缓缓垂落了身子,杏眼睁得奇大,漠然看着一切,却无一人看她。
“小殿下……”
所有人都集中围堵在惜漾和万俟逐身旁,生怕他们将就这样失去他们活泼顽劣的小殿下……
………………
第四十章
眼皮好沉,只想沉睡。
可已经沉睡太久,与世界隔离太久,他想清醒,他想看看他身边的人,他想看看父皇。
惜漾费力的挣动着眼皮,就像上面压着五指山似的,挪动维艰,只能一丝一缕的撬开隙缝,纤长的睫毛因不安的震动,无规则的跳跃着。
身旁有人在说话,依稀是惊喜的声音,然后,也许他将醒来的消息传开,有极轻的脚步声来到他身旁。
惜漾终于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只看见几个重重叠叠的身影在靠近他,注视他,却看不真切都是谁。
有人拿了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眼睛,惜漾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清晰多了,在他最前面的人是殷怀书,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白毛巾,然后是风清狂,后面是几个陌生的面孔,都是侍婢装束。
就连他所处的地方,也是陌生的,不是凝容殿,也不是他的右侧殿,更不在瀚浩国的皇宫。
风清狂一把挤到惜漾前面,关切的问:“漾,你感觉怎样,好点没?”
那神情,仿佛他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只怕“叮当”一声,他就在地上碎成一地……
惜漾口干舌燥,说不出话,费力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牵肠挂肚的身影,却无论他看向哪里,都看不见他。
殷怀书端了杯水给他,轻柔的说:“来,别想太多,先喝口水。”
风清狂极识趣的把惜漾搀扶起身,让他靠在一个软绵绵的靠枕上,殷怀书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水,惜漾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脸色苍白,连唇舌也是灰白的。
惜漾喝了水以后,仍是浑身乏力的,头也晕沉沉的什么都不愿想,软趴趴的靠在床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父皇,可是,他醒来那么久,为什么都不见父皇来看他,他晕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殷怀书又端来了药汤给他喝,惜漾嫌恶的皱起鼻子,把头偏过一边,拒绝喝药。
殷怀书温声说:“把药喝了吧,不喝药,你这身子是好不了的。”
熟悉他的人,谁不知道他最不爱的就是喝那苦涩难咽到极点的药?
父皇呢,长龄呢?
惜漾无力的垂下手,楚楚的望着殷怀书,问:“我父皇呢?”
一室寂静。
半响,风清狂说:“你想知道你父皇怎么样,先把药喝了,等你好起来,才能去找他……”
惜漾一阵烦乱,说:“是不是我父皇……”
风清狂说:“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也别乱猜,把药喝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惜漾心想,他这样半死不活,全身无力的呆着,终究不是办法,父皇一直没有出现,他也不喜欢的吧,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惜漾只好配合的把殷怀书手中的药喝了,把他苦得一张小脸都拉长了起来。
伸出小舌头咳了半天,才感觉好受一点。
“现在告诉我,我父皇呢?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一一告诉我,不许瞒我。”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风清狂道出一切时,他还是惊讶得无以名状。无语凝咽。
惜漾无法接受那是真的。
父皇不可能抛弃他。
什么是真相?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的吗?
距离惜漾那天晕迷到现在,已过去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翠莲国被万俟逐压制,方太岚与筠贵妃本要来个里应外合,通过她在宫里的关系引方太岚的精兵进宫,就算不能一举将万俟逐等拿下,至少也将他们打压得无翻身之地。
谁知计谋被万俟逐识破,方太岚的兵被周夜截制,勃然盛怒之下欲召旗下军兵与瀚浩国来个生死搏斗,大不了鱼死网破也绝不受辱于瀚浩国。
谁知峰回路转,万俟逐以筠贵妃之死胁迫方太岚,筠贵妃在瀚浩国皇宫作恶多端,终不得善报,百死莫辞。
方太岚想拿回女儿的全尸,只有退兵,并与瀚浩国签订永不侵犯瀚浩国的协议。
也就是,只有瀚浩国可以侵略翠莲国,翠莲国却不得入侵瀚浩国,否则,天下人唾弃之。
方太岚不得已带着他的兵将,灰溜溜的回到翠莲国。
惜漾那天受筠贵妃的一把粉末薰晕了过去,幸得殷怀书在,给他看了,那不是普通的粉末,那是剧毒无比的噬魂散,若不是有殷怀书在,不出三个时辰,惜漾保管一命呜呼。
但殷怀书也只能控制毒性蔓延,并不能彻底根除毒性。
天下能解此毒者,唯他们的师父天罗老人而已。
就在惜漾晕迷的第二天,魏婷然即对所有人宣称,其实万俟惜漾并非万俟逐的亲生子,他是风如墨和她当年偷情生下的儿子!
这一下遽尔生变,令所有人都惊得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尤其是瀚浩国的人,他们才刚把小殿下的形象树立为他们引以为傲的神奇殿下呢,她一句话,就把小殿下否决了,对于许多人来说,似乎要变天了。
更可怖的是,他们的陛下,万俟逐始终没有出来说一句话,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也仿佛,他已经默认事实,已经悲伤得无力说话……
他最宠爱的小殿下,他宠溺了多年的人儿,他最宝贝的小儿子,就凭着他生母轻轻的一句话,儿子已经是别人的了。
还有什么更令人悲怆的?
那个总是美丽的,高高在上的,却瓷娃娃般易碎的小殿下,真的要离开他们了?
什么是真实?真实总是那么可怖,令人难以接受。
三天后,据说仍处于晕迷状态的小殿下,被他的“亲生父母”连夜带出瀚浩国皇宫,挥军北上,直往潇麓国而去。
而他们的陛下,第二天不但没有早朝,臣子有事找他商讨,连人影都没找着。
大总管长龄,据说每天都愁着一张胖脸,身材却滚圆滚圆的见长,居然又胖了一圈……TT天下的局势似乎就这样安定了下来,又恢复到原初各不相犯,却时刻提防的状态。
只是那表面套近乎的把戏,是越做越上瘾,防着他的同时,给他一罐蜜糖吃,典型的糖衣炮弹战略。
瀚浩国的陛下万俟逐传出痛失爱子无心朝政,不久就下令册封大殿下万俟潋翼为太子,并且,在册封典礼的当日,太子迎娶了瀚浩国大将军周夜的小女儿周梵音为太子妃,一时天下同庆,喜乐融融。
据说,万俟逐册立了太子以后,更加疏于政事,朝政大权有一半都落在太子手里,太子站在拥立太子党的协助下,解决几件漂亮的民生问题,非拥护党的声潮渐渐消弱下去。
至于他们的陛下,只有太子有事求见才见着过两次,他把事情对太子吩咐下来后,背转身,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像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仿佛已然石化。
而惜漾,在回到潇麓国的第二天,因殷怀书向天罗老人请教解毒方法,在天罗老人的传授施教下,惜漾体内的毒性,才得以缓解,才能悠悠醒转。
当然,殷怀书去请教天罗老人,也不是那么顺利,包含了殷怀书和风清狂的一顿苦苦哀求,天罗老人才答应救人,他们也没有细说。
……
理所当然的,惜漾现在呆的地方,是潇麓国的皇宫,奢华绝不输于凝容殿的,属于陛下风如墨和皇后娘娘的皇子的寝殿。
所有的一切,惜漾只想知道,父皇怎么能狠心抛下他,让他一个人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故土,独自一人来到这陌生苍凉的北疆之地,他怎么忍心?
一直以为父皇对他的宠爱是天下间最真切的爱意,那种爱已超脱父子范畴的爱,是凌驾在亲密爱人之间的,朦胧,却让人心有感触的深深体会到他的爱意。
曾经父皇对他所说过的话,所做的一切,都牢牢的刻印在心里,说什么“漾儿是父皇养出来的宝贝”,“父皇要永远都和漾儿在一起”,“父皇只想让漾儿开心”……
言犹在耳,他已经从天上,摔到了地下。
父皇,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将他送到魏婷然和风如墨的手中,任由他们将自己带走?
父皇,真的可以做到那么决绝吗?
不信,惜漾根本不会相信父皇会如此对待他。
可是,出于什么缘由,将他抛掷在这里?
父皇,漾儿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除了万俟逐,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养成万俟惜漾那样脾性的孩子?
万俟惜漾,又怎么可能是风如墨的儿子?
他们根本就是毫不沾边的两个人,没有丝毫交汇的两根平行线。
犹记得,在比试大会之初,所有住进清耀别馆的人都毫无怨言,只有风如墨,第二日便抱怨这也不合他意,那也不称他的心,如果不是魏婷然出面,只怕他要闹到万俟逐那里去了。
要知道,清耀别馆可是他万俟惜漾和大哥二哥,还有莫子言共同建成的,当时父皇还对他赞叹有加另眼相看。
可见,他和父皇才是心意情意相通的父子,怎么可能他是风如墨的儿子而不是父皇的?他风如墨算什么?靠边站去吧。
父皇,父皇,心底只有这一个呼唤的声音。
父皇,他在哪里?他会想漾儿吗?
惜漾凄凄切切的想着,心里只有父皇,只能想到父皇,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心里,即使是殷怀书和风清狂,他也不想搭理。
思念像一张无形的网,惜漾坐在网中央,愈缚愈紧,愈缚愈紧。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会日更,呜呜,我又找到内伤的感觉了TT我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
………………
第四十一章
惜漾哀哀凄凄的靠在床上,自从喝了一碗药以后,恢复了些许力气,听风清狂和殷怀书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再不理会任何人,也再不说一句话,只一个劲的落泪,一个劲的抽泣着:“父皇,父皇。”
殷怀书叫人拿来点心,他也拒绝吃,令人惆怅。
“漾儿……”
人未到先闻其声,魏婷然碎步小跑着进来,一看惜漾的脸色,就问:“怀书,漾儿怎么样,怎么醒来脸色还是那么差?吃药了吗?吃点心了吗?”
果然儿子是母亲心头的肉,看见惜漾那样,比她自己病了更紧张万分。
魏婷然一边问着,一声还小声咳嗽,显然她自己也在犯病。
只是惜漾心里凄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惜漾使着小性子,说什么也不肯吃点心,口里只嚷嚷着:“我要回瀚浩国,我要见父皇,我想父皇。”
最后风清狂说:“你不把自己喂饱,以后还怎么回去见你父皇?你以为你父皇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话对惜漾还是有效的,他想见父皇,首先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倒下了,即使见到父皇,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更重要的,如果他总是饿着肚子,他又怎么能见到父皇呢?
于是惜漾只好乖乖的,食不知味的咽下一些点心。
惜漾自从醒来,他就没看见风如墨过来关心过他一句,偶尔传达的关怀,都是魏婷然口头阐述,也只是淡淡的说,陛下问候他,要他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呸,问候,我还问候你全家呢。
惜漾冷哼一声。
在惜漾好转三天后,魏婷然果然命人按殷怀书所说的方法,煎了千年雪莲给惜漾服下,服下千年雪莲后,惜漾便感觉体内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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