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连年不化的积雪。
深夜,他遇上在山顶上修炼的小妖。
他只是几百年的道行,一闻到气味不对就立即消失了不见踪影。
小妖迅速从他身边窜过,带着惊慌与恐惧。
这世上的花草树木,不管它长得多旺盛,它的根都紧紧抓着土地,若是强行将它拔离土地,暴露在阳光下,很快就枯萎死亡,给它再多水分都不能起死回生。
因为如此所以要变强,于是忍耐千百年孤独与寒冷,修炼成妖,幻化人形。
但是做到这样就能强大,无人能敌么?
修炼成妖,幻化人形,都是骗人,自欺欺人而已。
寒山下,一方未有人迹的冻土,他化身原型,额头上的桃花印看得万分清楚。盛开的桃花,是粉红色的妖娆。
仲春,寒山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春意。
临沅庄,天色微青,明月当头,地上一片清辉,花儿静静地开。
庭院里,蓦然出现抹身影,他身子颀长,可是月光难以照清他的面容。
他伸手抚上一朵花,自言自语道:“终于安静了,这庭院。这花是你种的吧,现在都开了。娘亲,孩儿都回来这么久了,您也该回来了。”
嘤嘤地,竟有哭泣声。
一抹黑影迅速的掠过花丛,攀上男子的身子,脸埋在男子的肩胛,嘴张的老大,似是要将男子吞噬。
“快了,快了……”
鬼鸣。
“他来了,他来了,抓住他,抓住他……”
风啸。
“你娘很快就回来了。”
“只要她肯回来就好。我已经等她很久了。”
“他来了,他来了,抓住他,抓住他……”
第四章 凶宅
已经是春天。
百花齐放,虫鸟争鸣。
纪莫崖就是被这虫鸟声叫醒的。
日上三竿,纪大侠却还是迷迷糊糊似乎是没有睡醒。
喝了醒酒茶,他简单吃了点点心,然后就坐在庭院里的亭子里“放神”。
庭院里种了很多花,花香浓郁,景色正好。
纪莫崖很享受这闲静的时光。
他不是那种拼死拼活的人,知道即时享乐,赚了钱就会花上大把时间游乐,钱花光了再赚,日子就这么往复过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八年时光。
“风景不错吧?”一声好听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纪莫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眼前立了个翩翩公子。
纪莫崖惊奇道:“唉,这不是莲庄主么?怎么也是来观景的么?”
莲枭在他身旁坐下,“倒也不是,其实我是想问纪大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还记得昨天你说的见过我,真有此事么?”
“啊,”纪莫崖以为有什么大问题,其实昨天就是为了接他个话茬。他游历大河山川,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虽说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长得一样的人存在,但眉眼之处相似的人肯定会有,他见过那么多人,哪会所有人的具体长相。昨天一时着急就找了这么个话题,没想到竟让他上了心。“我后来好好想了下,是我记错了,莲庄主还有什么问题么?”
“那我就没什么事了,先告辞了,我刚看见厨房里新做了批点心,纪大侠要不要尝尝?”
“好。”纪莫崖想这儿真是个蹭饭的好地方。
拿了点心,他吃得正高兴,忽听得有人喊道:“比武啦比武啦!”
这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除了吃喝玩乐,还有不少人想通过相互切磋来提高自己的武林地位,纪莫崖也被挑衅过几次,他在聚会上除了吃就是喝,好不容易来一个玩乐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哪会在这上面再花时间,几次下来,人们也有了自觉不去找他,但比武还是继续,他只是做了个看客,这次他也不例外,手里抓着点心就跟了过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纪莫崖看着人群,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莫与肩”,心里竟有些失落。
比武仍在继续,太阳变得热烈,比武也进入了白热化。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叫好声。
人群聚集在这阳光热烈的地方,殊不知,有些人,永远就蜷缩在黑暗里沉沦,他依附着黑暗的漆黑,黑暗需要他的热量。
“那个人走了,不在了不在了,他不在她就不会回来……”黑影攀附上他的身体,在他的耳边低喃。
“还好只是那人一时的错觉,不然再叫我放弃这张皮,我要上哪儿找张这么完美的人皮啊……”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黑暗中,不见他眼中的神情。
黑影更加把自己的身子盘上他,双眼在黑暗中燃烧着火红的光芒,“给我,给我,你要给我更多,更多……”
“这个庄子,任你选取。”
中午,莲庄主又准备了丰盛的大餐,纪莫崖一见这菜,本来鼓鼓的肚子也瘪了,他坐上椅子,拿起筷子就想大吃一顿,但是一直不敢动筷,因为,人不全。
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纪莫崖直叫叫:“人怎么还不来啊,菜都凉了啦。”
其他人也急了,派了个小厮去催,结果催回来的只有小厮的一张苍白的脸。
他声音颤抖:“李……大……侠……死……了……”
一群人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赶紧去了李大侠的厢房。
这李大侠就是刚才比武中胜出的人,比武胜出正春风得意着,谁知就是回个厢房换个衣服的光景就让人偷袭了。
这偷袭的人也不手软,一剑致命已是够狠,更狠的是他竟然在他气息奄奄的时候在他身上刺了数十刀,刀痕纵横,鲜血满地,面目模糊,怕是老娘见了都要掩鼻避开。
“真是个没德的小人,这让他下阴界怎么寻亲啊?”“香肠嘴”的嘴还真不客气,这就开始调侃起死者了。
莲庄主见人死相凄惨成这样,也给吓得不轻,一张脸给吓得苍白,他勉强定了定神,吩咐下人把人安置好,找块地儿埋了。
这下子,午饭就被搁置了,大家对这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李翰比武的祁文成了怀疑对象,一个个质疑的问号直朝他砸来,他本来输掉的心情更加烂,直接把桌子一掀,大吼:“你们要怀疑老子是不是凶手随你们便,老子走了,要是再有人死了别找老子!”
说着就大跨步要出厅,走到门口却被人拦下了,身后传来莲庄主的声音:“祁大侠,这事还没解决,难道就想走了么?”
纪莫崖转头看莲庄主,他手里捧着茶杯,喝茶的动作挡住了面容,但是听那语气,与刚刚相比竟平静得多了。
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了?纪莫崖很是好奇。
莲庄主简单布置了下,安抚各位回房休息,同时做好防备。
死了人,庄里因为这未尽的死亡的气息压抑了不少。下午阳光热烈,鲜花满园的庭院里也没了欣赏的人,只剩花草自相依。
纪莫崖和“香肠嘴”等人在同一个厢房里。
江湖人士间相互看不起,暗地里使手段的事屡有发生,纪莫崖也遇过这种情况,第一次遇着还怕那人找上自己,晚上睡觉还留着神,但后来也知道那些凶手也不是傻子,一把刀上面有自己仇人的血就够了,若是再沾上别人的血,不是再给自己添加仇人么?
纪莫崖倒了杯茶径自喝着。
倒是其他三人慌了。
“没眉毛”竟在收拾包袱,并跟他们打着计划:“今天晚上天一黑我们就撤,这地不能久留。”
还有两人竟也附和着说“好”。
这三人在江湖的阅历比纪莫崖深,按道理来说应该也见惯了这江湖仇恨厮杀,只做好个看客的角色就好,此次怎么都乱了阵脚?
“香肠嘴”见他安闲地喝着茶,问道:“纪兄,你怎么不收拾收拾?”
刚一说完就一拍脑门,大叫:“哎呀!上次没跟你说清楚,”忽地,他低下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说:“这宅子有邪!”
“香肠嘴”在他身边坐下,将上次遗留下来的部分讲完。
“其实当年众贤士离开临沅庄的原因还有一个,他们发现临远的女人是个妖物!”
纪莫崖一听妖物这两字就浑身打了个颤,这妖物他也听说过,除了小时候老婆婆用来吓唬他的故事,他自己也曾听说过一些,吸人阳气,补其阴气,修炼成妖,幻化成人,害人不浅。
“仅仅是那女人住进来的一个月就有不少小厮离奇丧命,临远不以为意,却让贤士们提起了警惕,他们请了道士观测了天象,道士惊言‘此宅有妖’,他们去报告临远,却被一巴掌拍回,眼见这庄子衰落,贤士们心中着急,无奈妖物猖獗,只好各奔前程。之后临沅庄便很快衰落,听说那女妖见宅子衰败,便杀了临远,据宅行凶。说来这贤士们也奇怪,说是各奔前程,之后却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一时谣言乍起,有关那女妖的传说众说纷纭,其中传播比较广的就是女妖没放过贤士,一个个都生吞活剥了!”
纪莫崖不禁觉得冷汗一身,历来人们就对妖魔鬼怪充满畏惧,一颗不了解的心被各种异象催化成了恐惧,一旦提起便是一身冷汗。
“此后女妖便以这宅子为老巢,几年来不知祸害了多少旅途中的人!”
纪莫崖更奇怪了,问道:“既然知道是个凶宅,干嘛还有那么多人来?”
第五章 夜深
“你就不知道此次聚会还有个什么目的?”
“你可听说过‘四大圣宝’?”
纪莫崖一下子明白了,武林上一直流传着各种奇珍异宝,这些奇珍异宝不是剧毒可以一招致命就是救命神药起死回生。这四大圣宝就是榜首,纪莫崖对这些宝物都没什么兴趣,宝物就得有圣人来占有,他只是个剑客,靠别人的仇恨生活,没有必要为这东西破财,与人争抢,白伤脑筋。
“这临沅庄就保存了其中的两样,临沅庄衰落的几年中不少人到此寻觅都无果,正当人们对此失去兴趣的时候,莲枭放出消息来,说是愿意低价贱卖,这让一直垂涎圣宝的人闻风而来,也不管这是凶宅还是鬼屋,仅仅半个月的功夫就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聚了过来,如今这宝物还未见得一眼就死了人,关于妖物的传说再次宣扬起来,人心惶惶。那些本事大的人就留着继续抢宝吧,我们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若是继续留着,既抢不着宝,还丢了性命,还不如早些走了,天地之大,难道就没留我们的一处地儿么?”“香肠嘴”说道。
“再说你有没有看见那人的死相,一剑致命可能是真的,妖物喜活人,一剑要了他的命,在他气息未尽的时候吸尽阳气,我看那一身的刀痕怕是妖物担心被人看出是妖物所为,故意将血涂满脸,遮挡他惨相。今晚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妖物的利齿下丧生,我看此处不宜久留,离开的好。”
“香肠嘴”这几人也是混迹江湖的大人物,他们都要走了,纪莫崖也没留下的本事,再说他本来想填饱肚子的愿望也满足了,他丢下杯子,说:“今晚我和你们一起走!”
下午的时光变得难磨得多,一壶茶喝了见了底儿,纪莫崖窝在房里,只想待天黑走人。
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听得外面一声小厮的惨叫声,立马从床上弹起冲到外面。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只见庭院中央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连纪莫崖见惯血的人也不禁皱了眉。比中午李翰的死相更加凄惨,面容扭曲,极其痛苦。身上刀伤无数,却找不到一个致命的伤,看来这人是流血过多死的。
纪莫崖转过头看莲枭,他一脸平静,似乎这横陈在阳光下的不是一具死尸。
两个时辰里死了两人,庄子里更加不平静了。
人们一边喊着要捉出真凶,一边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好像是要通过人的表情捉出真凶来。
莲枭一句话将人安静下来:“好,各位朋友请安静,这件事莲某定会给个交代,还请各位回房去,另外莲某有一事相求,在查出真凶之前还请各位留着庄中,以免遭人怀疑。”
纪莫崖心中叫道“不好,这下还走不掉了!”。一面回了房。
天色很快黑了。
纪莫崖吃了点小厮送进来的晚饭,然后走到庭院里。
花草依旧,明月当空。
微风卷着残留的血腥。
“晚上出来就不怕有危险么?”
一声清冽的声音响起,纪莫崖回过身,只见月光下,藏青的发如瀑。
纪莫崖笑道:“你不也是出来了么?”
莫与肩走近几步,与纪莫崖并肩而立,月光如水,青石板上还残留着血迹。
“你说这是谁所为?”纪莫崖问道。
“你心中不是有数么?还问我做甚?”
两人陷入沉默,纪莫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说不出口,只能任时光流走。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纪莫崖警惕地转过了身。
乌云过境,月光惨淡,月光下,只能辨清那人的轮廓。
“莲庄主?”
忽然,纪莫崖肩上一使力,整个人没有防备地直往伸手花丛中栽去!
“啊!”纪莫崖惊呼,却被一只手堵住了嘴,“别出声!”身后莫与肩的声音低沉。
纪莫崖在花丛中蜷缩好,低声问:“怎么了?”
“看他的脸。”
纪莫崖转头看莲枭,只见他身体僵硬,眼神空洞,只是直挺挺地往前走,碰着了石头也不避让,整个人像是木头一样。
“他是怎么了?”
“继续看。”
乌云被风刮走,月光清亮。地上却缓缓爬上了一团黑影,速度极慢,所过之处,花草败谢。
然后那黑影慢慢爬上莲枭,莲枭依旧是面无表情。
黑影渐渐化作了人形,一个面容极丑的人影蜷缩在莲枭的肩胛,嘴张的老大,涎水滴到莲枭的衣服上,恶心极了。他的声音低厚,小声地念叨着:“更多,我要更多,仅仅是这些根本不够……”
说着,他把头更低下,往莲枭的脖子根探去,“你不知道吧?身为妖与人的杂种的你,其实更能挑起我的食欲呢!”他往莲枭的脖子根伸出黏腻的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闭上眼,模样很是陶醉,“仅仅是一下就值得我回味许久呢!所以,我要等,等时机到了,我会好好品尝你的,你说是么?”
说完,他抬起眼,深深地望进花丛中,眼神冰冷。
纪莫崖给吓了一跳,往后退缩了些。
只听那黑影朝着纪莫崖的方向说:“你说不是么?莫与肩,真是个好名字。”
纪莫崖怔住了,往后退了一点却没找到依靠,人直挺挺地往后仰!
“啊!”纪莫崖惨叫一声,花草被压了一地。
纪莫崖狼狈地站起来,却见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月光清冷,花草依旧。
怎么?做梦了不成?
纪莫崖失落无比,回了厢房。
回到厢房,只见“香肠嘴”们正忙活着动身,见纪莫崖回来,说:“正好你回来了,趁天黑,我们赶紧走吧。”
纪莫崖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刚刚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黑影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不禁一身冷汗。
真是个鬼地方!纪莫崖想。
因为莲庄主的命令,晚上的守卫也比平时多了许多,他们只想静悄悄地离开,不想惹是生非,于是只好偷着离开。
半夜时变了天,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清光,看不清脚下的路,他只能跟在“香肠嘴”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真没这么狼狈过。纪莫崖想,若不是因为自己到了捉襟见肘的困境,也不会来这“凶宅”混饭吃,结果趁黑逃走,像个什么!
哎,人为五斗米折腰啊!纪莫崖不禁感慨万千。
忽然,一声厉喝吓住了他,“什么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