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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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桃花酒-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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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你父亲被害死后第一次哭。
  我看着你瘦削的身形,不禁想道,这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装了多少的悲伤。
  一个人的生活就此结束,我靠父亲教的治病法子给邻里治治小病,家中庭院里栽了草药,靠着卖草药换取银两。
  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官宦之子,从小饱读诗书,我惊奇道:“那你是不是识字啊?”
  你笑了:“读了那么多书,哪能不识字的?”
  说完我就把家里存着的书都找了出来,父亲是郎中却也博学,在我幼时也曾教过我识字,只是那时我贪玩,都忘了。
  我听着你把书中的字一个个念给我听,曾经父亲教我识字的场面涌上心头,我没能控制住情绪,泪水决堤前,我说道:“你自己慢慢看着,我去烧晚饭了!”
  说完我就跑了。其实哪是去烧晚饭,我又想起父亲,在埋了父亲骨灰的树下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我只听得头顶的声音:“我的晚饭呢?”
  你帮着我打理药圃,还教我识字。
  家中的书大多是药书,你看了书,懂得的比我还多。一次为该给一个大爷抓什么药而争吵,我说父亲教我这么抓的,你说书里说应该那么抓,大爷看着我们争吵的样子,笑道:“这兄弟俩感情真好。”
  到了晚上,你还气着,我特地买了哄你的桂花糕都没起作用。
  你躲在屋里不肯吃饭,我喊了很久都没理我。房门关得紧紧地,我就待在门口等着,那时还是初春,夜晚冷风不停,过了很久才见你把门打开,气呼呼地把我拉进去,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桂花糕,吃了一嘴渣子,你说,你是笨蛋么,大半夜的在外冻着,你以为家里的草药是给你的啊?
  你说着这话的时候,小鼻子小眼睛配合得真好,那表情,我到现在都没忘记。
  可我还是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你一把拉过我的手,揣在怀里捂着,继续骂着,真是个白痴!那一夜,你的碎碎念就没停过,那也是唯一的一个夜晚,我睡在了你的怀里,那晚我才知道,原来这小小的身子也很温暖。
  我和你一起住了十几年,十几年过去,你我都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你仪表堂堂,引得不少姑娘芳心暗许,我也知道这些姑娘没事就来药铺抓各种补药的意图,明明说着自己想要什么药,目光却移到了你的身上,此时你给一个小姑娘抓药,脸上笑意满满。
  我按捺了心中的不快,傍晚时早早关了门。
  你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我拉着你的手,来到庭院里的树下,你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盯着你的脸,明明一肚子话却找不到头绪,你盯着我的脸愈加不快,我结结巴巴道:“隔壁王妈是不是给你说了亲事?”
  你的脸色终于回转了些,道,“是啊。”
  我一急,赶紧问道:“你答应了吗?”
  你看着我说,“那姑娘要聘礼,你说我有么?”
  我没弄清你说的,试探地问道:“你……答应没啊?”
  你冷了脸,说道:“你拿一百两银子给我我就答应了。”
  我还是没懂,愣愣道:“我没那么多钱……”
  你“扑哧”一下笑了:“没答应啦!”
  你不知道,你仅仅用几个字就把我悬着几天的心落了下来。
  那晚你蜷缩在我的怀里,睡得安稳。
  一次我和你喝醉了酒,我问你道,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你说,到我死,或到你死。
  我想,我怎么会让你比我先死。
  你我都要活好久,把这一辈子好好活过。
  我想把回忆就此折断,只留前半部分的甜蜜,没有邻里的闲言闲语,没有我承诺的重宴,没有你葬身异乡的悲凉,没有我独守枯树的孤独,没有那只桃花妖,没有那只鬼……
  虽然这样折断后,剩下的回忆很短。
  但足够我在蜀道上要度过的几千年细细回味。
  回忆之所以伤人,是因为它展现给你的方式不同,过往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而回忆会把所有过往放在一起,打乱,温暖的会自动归类,不愉快的会自动屏蔽。
  可为什么越是温暖,心里就越是冰凉?
  温暖到最后只剩唏嘘。
  
        
流水岁月静美时年
第三十八章 (结局)
  望重宴执意留在蜀道,蜀道艰险,鬼怪四生,望重宴没了那蚀的力量也只不过是只孤魂,纪莫崖不禁为他担心,莫与肩见他一直看着望重宴怒气一冲,大喊:“我也受了伤啊!”
  纪莫崖一惊,连忙把莫与肩翻过来翻过去,嘴里念着:“哪儿呢?哪儿呢?”
  莫与肩呵呵地笑起来,纪莫崖却觉得肩膀一痛,细细一看已经青紫,他朝莫与肩一撅嘴,道:“是我受伤了才对!”
  莫与肩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心疼道:“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要是伤着骨头了怎么办?”
  纪莫崖本想开个玩笑,见莫与肩当真了,连忙说到:“不会啦,我又不是没受过伤,这么点儿大的伤,涂点药就行了。”纪莫崖被莫与肩拉着手臂觉得很不自在,急着要抽出来,莫与肩一瞪眼:“让我看看!”
  纪莫崖一愣,蔫了。
  望重宴转头看着这两人。
  一个是妖,一个是人,明明隔着好远的距离,却最终能相伴,心里不禁唏嘘,百年前,他和疏若锦都是凡人,却不能相守一生,这对错该追究谁呢?
  纪莫崖和莫与肩也没有再留在蜀道的理由,望重宴坚持不离开,纪莫崖也没有办法,劝说了许久,望重宴也只是低着头不应答,倒是莫与肩等得急了,大喊一声:“你还走不走了?”
  纪莫崖没办法了,只好道一声:“保重。”然后追上莫与肩。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蚀逃走了,这蜀道上的法术也消失了,莫与肩倒是能施个法术快点离开这寸草不生的地儿,只是看着眼前艰难行路的纪莫崖又想就这么陪着他走走也好,于是两人就这么走着。
  纪莫崖对这样崎岖的路很是抱怨,几次朝莫与肩说道,你弄个法术什么的把我们两个人都送出去不就行了?何必要在这路上花费时间?
  莫与肩倒摇了摇头,你以为刚才跟那树妖打的时候不耗精力的啊,现在还要我施法你是想我累趴么?
  纪莫崖一下子沉默了,静静走着。
  莫与肩看他沉默的样子,想着,该不会刚才的话说重了吧?
  正准备上前去道个歉,忽然莫与肩脚下踩空,整个人往后仰去,那后面正是湍急的河水,纪莫崖连忙去拉他,一用力,两人都滚进了一旁的烂泥里,沾了一身污泥,纪莫崖佯怒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莫与肩倒是笑了,说道:“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纪莫崖就觉得周身一阵白雾,接着人就漂浮了起来,飞起老高,蜀道湍急的河流,高险的山峰都落在了脚底,纪莫崖不禁轻呼。
  莫与肩嘴角一提。
  很快,两人就出了蜀道。
  炎夏已过,初秋的中午却还是炎热,两人在凉棚里乘凉,两个人静静地喝着茶,都没有说话,却都不觉得尴尬。
  纪莫崖问莫与肩道:“你接下来去哪儿?”
  莫与肩放下杯子,眉头轻轻皱起,几百年来,他就这么在尘世漂泊,留下足迹的地方很多,只是风一过,谁也不知道这儿在何时曾有过一个他。
  他厌倦了漂泊,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扎根,静静地舒展开自己的枝,开花,结果。
  莫与肩把他的想法跟纪莫崖说了,没想到纪莫崖想的正如他所想。
  纪莫崖早就想过,要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就带着她隐世,深山老林,无人能觅。他曾经使剑的手砍柴烧火,她的纤纤玉手织布绣花。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让他动心的,却是这个比女人还美丽的男人。
  不,该说是妖。
  桃花妖。
  纪莫崖想着,看着莫与肩笑起来。
  莫与肩被他这笑弄昏了头,问道:“你笑什么?”
  纪莫崖不回答,只是说:“我们寻个地儿安静地住下吧。”
  莫与肩本想撅个嘴,反问,为什么是“我们”啊?却被他灿烂的笑容感染,只安静地笑着。
  中午的炎阳终于散尽了热量,纪莫崖和莫与肩休息过后上了路。
  没有目的地的路途轻松得多,纪莫崖摘过路边的野花递给莫与肩,莫与肩轻轻一笑,接过。
  时间一下子变得如流水一般,纪莫崖只觉得走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
  纪莫崖找了间客店住下,赶紧叫小二打了水要洗澡,其实几日在蜀道上,身上已经累积了不少灰尘,下山的时候又摔进了烂泥潭,身上滚上了泥污,到现在还脏着呢。
  纪莫崖扯开头绳,黑发散开,只是污泥黏着发丝,摸上去一手黏腻,纪莫崖又想把这头发剪了,留着真是麻烦。
  他正跟这头发纠缠着,他肩膀受了伤,手臂不能举,一举就是钻心的疼。纪莫崖气恼地皱紧了眉。
  忽然,门被推开了,他以为是小二来添热水的,也没回头看,等走近了,一惊,竟是莫与肩。
  此时纪莫崖全身一丝不挂地坐在木桶里,水漫过他半个身子,刚才小二放水的时候还想给撒花瓣,他觉得那样娘气就给拒绝了,纪莫崖一下子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莫与肩看着他半湿的长发,问道:“要我帮你么?”
  纪莫崖本来就困窘万分,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莫与肩一瞪他,在他的肩膀上戳了两下,纪莫崖疼得“哇哇”大叫,莫与肩一白他,“这样也叫‘一个人就行了’?”
  纪莫崖不再说话,莫与肩就给他洗起头发了。
  纪莫崖身体倚在木桶边,长发散开,铺散在水里,莫与肩的手指穿过它们,梳理着。
  纪莫崖第一次觉得这长发原来也是好的,为了回报他,他也帮莫与肩洗了头发。顺便也把那个看回来了。
  这下子两不欠了。
  只是给莫与肩洗头发的时候,纪莫崖很不知羞耻地脸红了。
  莫与肩的身子骨单薄,皮肤白皙,似是能透过皮肤看见骨头,但却染着诱人的光泽,纪莫崖只是瞟了一眼,还是脸红了好一阵。
  好在莫与肩一直闭着眼,没看见莫与肩一直红到耳根子的困窘。
  纪莫崖和莫与肩在个小镇子里住了下来,两个人过着像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每日纪莫崖早早起来劈柴生火,莫与肩就做饭,等到太阳上来,只见炊烟袅袅,俨然一副普通人家的模样。
  那“独孤剑客”也销声匿迹了,只剩了每日给药方打杂的小厮,莫与肩也寻了个活计,只是纪莫崖一直不愿意他做那个,最后也就放弃了。
  日子变得极其安静,纪莫崖每日拥着这人睡去,心里是满满的安稳。
  纪莫崖也会问莫与肩百年前的事,莫与肩总是淡淡地答着,这让纪莫崖有些不安。
  那日的不安涌上心头,纪莫崖抱紧了莫与肩,嘴里念着:“都告诉我吧,别让我对你一无所知。”
  莫与肩淡淡一笑,道:“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纪莫崖忽然觉得莫与肩好遥远,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的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莫与肩,莫与肩只觉得手臂的痛楚一下子增加,他不禁皱紧了眉。
  纪莫崖语无伦次地说道:“别对我这样,你一对我这样我就觉得你好远,你让我多了解你些吧,我要求得不多,你愿意讲多少我就听多少,只要你别对我这样就行。”
  莫与肩一愣,忽然发觉手臂上不怎么痛了,他展开眉,嘴角提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这抱紧自己的手臂,不也给了他安心的温暖么?
  他转过身,也抱紧了纪莫崖,他伏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会都告诉你,一点都不留。”
  纪莫崖一喜,问道:“什么时候都告诉我啊?”
  莫与肩淡淡一笑,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能长生不老了呢。
  他看着鲜红的夕阳,默默不语,这今后,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美丽的夕阳呢?
  不过,不管有多少个,这个人都能一直陪着自己吧?
  已是深秋,秋风夹着冬日的寒冷,枯叶满地,可他却不觉得一丝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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