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天狼看著这个张牙舞爪的俊美男子,不怒反笑,抱臂胸前,问道:“未知范将军有何见教?”
“哼。”范繇手中马鞭“啪!”地响亮甩动,轻蔑道,“若与我十万大军,区区楚军不在话下,我有把握全数尽歼,擒下主帅奚稽,千万京观列道,尚我晋国武威!!岂会似天狼将军这般,放走了楚军,只逐秦国小利?”
“然则范将军的意思,便是由得秦军渡黄河,直取新田?”
“自然不是,我可派人快马通报,调军来缓!”
隗天狼听了不禁仰天长笑,范繇见他如此张狂不禁恼火:“你笑什麽?!”
笑声一落,隗天狼敛去笑意,神色冷然:“范将军可知调军须何物?”
“自然知道!调兵需主公手上半块虎符!”
“河中至晋邑,向主公禀明军情取虎符,再往垣曲调兵,一来一回,费时不少两日,而秦军渡黄河,挥军新田不过半舍。楚国在河中集师十万,战车千乘,若要全歼,长途追击,费时岂止三天。只怕范将军这大军未及荡平楚师,新田便要失守。”
“你──”范繇登时愣了,他只道行军犹如走棋,兵来将挡,却未知良将非是照搬竹简所载之兵法,尚要通观全局,对战局了如指掌,度势而动,取瞬息之机,致胜千里。单凭这一点,从未上过战场的范繇便要比自步卒做起至今坐在大将军位置的隗天狼逊色百倍。
范繇理屈词穷,眼角又瞄到邯邱笑眯眯地看著隗天狼,登时更是气恼。
“隗天狼!你未免太过狂妄!”
他身後十名武骑平日里骄横跋扈,自负纵横无敌,竟不把边陲将领放在眼中,一听主子发怒,登时提马围上隗天狼。
隗天狼豹目环顾,仍是不动声色。
胜负早定,他不屑与此等窝缩邑中的人作口舌之争。
他冷漠的态度却更教范繇等人恼怒,从来不从有人胆敢轻藐天虎军!
眼见范繇与那十名武骑压上来,隗天狼仍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远处吹来的微微春风,撩起了他鬓边的碎发,忽是想起那个离世独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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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第九章
邯邱不禁著急了,厉声喝道:“范繇!你敢放肆?!”
范繇虽恨隗天狼,但他心仪公主,却也不敢造次:“我等不过是向天狼将军讨教几招,不会伤及性命,公主不必担心!”范繇用眼神示意手下,那十名武骑纷纷收起刀刃,从马上解下一根长棍棒,这棍棒正是平日驱赶猎物所用。
隗天狼转身牵来马匹,来到邯邱身边,吩咐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请策马一旁,末将很快过来。”
邯邱有些担心地看著十名如狼似虎的武骑,终於还是点头应了,翻身上马策骑到十丈开外一棵松树下。
隗天狼尚未转身,突然脑後劲风袭来。他却也不躲不闪,反手一抓,信手擒住急袭而来的棍身。那名偷袭的武骑自持臂力如熊,且在马上,使劲横扫,企图将对方掼跌在地。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根长棍被隗天狼抓在手中,竟容不得他移动半分。
“起!!”就听隗天狼一声暴喝,以单臂之力,连棍带人将那名武骑整个掀起,凌空飞离马背。震臂一送,便将此人甩向另一头,那边“哎呀!”“啊!!”两声惨叫,那人似脱线风筝般飞出去,将另一名不及防备的武骑撞跌落马。
余下众人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隗天狼如此厉害,不过眨眼间,竟已连御两骑!
当即不敢怠慢,跃马前冲,变出阵来。
平日范繇也常有令天虎军武骑进行阵法演练,如今施展出来,倒是有模有样,但见众骑策马急奔左右穿插而过,扬起沙尘滚滚遮蔽眼目,将隗天狼夹在阵中,进退不得。错骑而过,冷棍兜头打来,隗天狼左闪右避,当即险象环生。
眼前扬沙难辨左右,加上马匹穿插嘶鸣,显然是为了扰乱他的视线,好教马上武骑伺机而袭。他并无抽剑,只是拿著适才武骑松手的棍棒,站在原地,耳边听著急速的蹄声,似是杂乱无章,但只要凝神听去,便能明白这阵法根本。
突然他手中长棍直栋在地,借力飞身而起,身形一落,恰有一骑掠过。见他稳稳坐在马背之上,那武骑登时大惊失色,未及回身反抗,已被一手擒住颈後,力往外送,整个人凌空飞出阵外。
隗天狼右手持棍,左手执缰,使力一扯!骏马受惊嘶鸣,扬起前蹄,如人般站起。
此阵要的是队列整齐,後面紧随的武骑正在疾奔,哪里收得住缰,□战马受惊,侧开跑去,更是闯入旁列之中。他这一闯,其余众列亦被搅得阵脚大乱。这支武骑平日以兵书所载阵法操演,也不曾实战,战阵一乱,竟亦不知如何重整,一时间马头撞马股,纠缠不清,乱成团状。
率军者范繇大声吆喝,命令武骑重组战阵,然此刻乱势已成,正著隗天狼之意。只见他棍扫雷霆万钧,棒指开山裂石。一棍一个,将八名武骑扫落马下,更有甚者,被凌空击飞数丈。
不消几个回合,已见鞍上无人,唯有隗天狼稳坐马上,遥对不远处的范繇。
在他□,那些不可一世的天虎军武骑狼狈不堪,个个丢盔弃甲,鼻青脸肿。
隗天狼手臂一扬,长棍飞出,“!!!”地砸在范繇马前,旗杆般倒插地上,马匹受惊哆嗦後退,范繇更是面色大变,又青又紫煞是精彩。
“范将军的天虎军,本将军已领教了。告辞!”
隗天狼拱手,圈转马头往松树下走去。
邯邱在树下笑得开怀。范繇平日自持范氏一族在晋为世家,跋扈骄横,如今被隗天狼一顿教训,当真是大快人心。
隗天狼策马走近,看到她边笑著边朝自己挥手的可爱模样,不禁亦露出笑意。
突然邯邱面色大变,隗天狼亦已听到背後风声袭来,想不到那范繇竟在他背後放箭!箭响来势汹汹,他要俯身避开仍是轻而易举,然而如今他距邯邱不过十步之遥,若他闪避,这箭去方向便是公主!!
隗天狼心念一动,生生定住身形,不闪不避。只觉肩胛猛然一痛,利箭穿入肉中,他非在战场,身上并无胃甲阻挡箭矢去势。“喝!!”登时大喝一声,浑身著力,鼓紧肌肉卡出箭身,饶是如此,十丈之近,那箭几乎穿胸而过。
“隗哥哥!!”邯邱想不到他竟不闪避,转念一想却已明白隗天狼宁愿自己负伤,亦不愿这箭射向自己。眼见隗天狼中箭後摇摇欲坠,慌忙策马奔来,伸手扶住男人。
伤口出血,却是墨黑颜色!
邯邱大惊失色,抬头看向范繇,喝问道:“你下毒?!”
范繇也想不到他竟然轻易中箭,闻邯邱责问,艾艾说道:“箭上涂毒不过是用作狩猎之用……”
“快些拿解药过来!!”邯邱命令。
然而范繇却摇头,无奈摊手道:“我并未随身携带解毒药物……”
“咳咳──”半靠在她身上的隗天狼突然咳嗽两声,喷出一口黑血,魁梧身躯侧倒,竟“咕咚”倒栽落马。
邯邱慌了,连忙落马将他扶起,却见他双目紧闭,嘴角鼻孔渗出黑血,显然是毒发凶险之状。
范繇只道此毒不过用以猎兽之用,并不算剧毒,应能支持到回邑取药解毒才是,岂知如今隗天狼这般状况,只怕不到半路便要毒发身亡。他不过一时年少气盛,无意取隗天狼性命,如今却要背上刺杀大将军之罪,当即也是吓懵了。
正在隗天狼性命垂危之际,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进来。
“两位,可容我替他看看?”
邯邱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一名布衣男子,却见他神色安然,适才一场惊天动地的马战仿佛不曾看在眼中。邯邱本该相疑,然而那男子气度雍容,温和沈稳,不禁令人产生亲近之感,她忽然心房一跳。
“你、你是医师吗?”
“不是。”说话间,男子已走近隗天狼身跟,弯身蹲下,搭了他手腕脉门。也不知是否感受到熟悉的,微有厚茧的手指,隗天狼居然自昏厥中睁开双目。
然而迷茫的眼神足够说明他并未清醒,他看著那名男子,恍惚间,仿佛不过南阿一梦,自己,仍身在莽莽山中,那简朴的茅房里。
渗出黑血的嘴角扯出笑容。
男子似乎也主意到他的目光,却不禁叹息一声:“无玥医术如何高明,也耐不住你这般折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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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范繇箭上毒药确实只是猎兽之用,并不厉害,却料不到隗天狼体内尚有致命余毒未清,两毒相碰,又激起前者,便反噬其主,若非救治及时,只怕这位天狼将军便要命丧当场。
隗天狼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了。乍一醒来,却不顾肩上箭伤,唤来仆役便问救他的人如今何处。
仆役也是奇怪,想不到除了公主,居然还有人能让天狼将军露出著急神色。便连忙答应说,那位先生正在厨房,亲自为他研药熬制。
此时外面传来更响三声,却已是三更天了,隗天狼拧紧的眉心不禁松开,果然是他……唯有那个男子才会如此不计辛劳,不分日夜地为他煎药。
尚以为不过是昏眩的错觉,然而醒来却知并非虚像,心中不禁大觉喜悦。
他起身披了件外袍,仆役哪敢阻止将军,便见他正要下床,就听门板被推开,男子从容地端著一碗刻意被浸凉的药汁,走进房来。
看到隗天狼不顾伤势胡乱作为,绑了布条的肩膀上,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又隐隐渗出血色来,那男子不禁皱眉道:“你要去哪里?”
旁边的仆役闻言大吃一惊,这个初来乍到的男子,居然敢对天狼将军用责喝的语气说话?!更让他险些眼睛脱眶耳朵掉地的是,隗天狼非但不恼,还乖乖地坐回床去,解释道:“正打算去找你。”
男子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仆役,挥手示意他退下。虽然他并非将军府中人,然而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有著上位者不容忤逆的威严,教下仆们不由自主地服从,便是在隗天狼昏迷期间,他在府上行事,也不曾有人敢质疑半句。
男子剑眉斜挑,好笑地看著他,然後将药碗交到隗天狼手上:“快些喝吧。”
隗天狼二话不说,接过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精光,那派豪气,却似在喝美酒那般,然而药苦麻舌,连身经百战的将军亦不禁皱眉:“你放了一斤黄连吗?”
男子接过药碗,对他咋舌模样视若无睹:“若是不想喝,之前怎不听我劝告?祛毒药方,每日煎食一服,可有做到?”
隗天狼登时语塞,连月来征战不休,河中克强楚,白水袭秦师,连吃饭都在马上,哪里顾得上熬药祛毒?便是回师晋邑,也不曾得闲,只趁著寒食之日与邯邱踏青,却不想又遇上麻烦,扰了兴致。
想起少女关切的音容,他连忙问道:“公主安好?”
“比你好得多。”男子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刚在鬼门关前晃荡回来,肩膀上箭伤几乎穿胸而过,血不过刚止,“她已由护卫护送回宫。”
隗天狼显然松了口气,露出笑颜:“你又救了我一命。”
“何必言谢?”他抬目,语气一顿,“天狼将军。”
隗天狼一阵错愕,他无意相瞒,只是未曾确实相告,对一个两次救他性命的人来说,却是太过。
“我……无意相瞒。”
“唉……”
听到对方一声深沈的叹息,隗天狼突然心觉不满,豹目圆瞪,道:“知无玥!!若知晓我是晋国大将军,你便撒手不管了麽?!”
这男子正是知无玥,他看著隗天狼咬牙切齿,心中暗是无奈,他本无意卷入纷扰,然而事情走向却总不在他预料。
见对方不再言语,气氛沈默,隗天狼不禁更是著恼,恼的却不是知无玥的无言,而是自己的冲动好性。与知无玥相交,并非建立在权势之上,萍水相逢,却彼此相惜,他喜欢这种感觉,不想因为身份,而让这简单却也真挚的交情化作流水。
良久,隗天狼犹豫著问道:“你……下山来,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办?若需帮忙,只管开口便是!”记得知无玥曾经说过,立约归隐,山中避世,此次下山来,恐怕另有要事。
知无玥微微一笑,摇头道:“家父忌日,故来拜祭。”
隗天狼无言可接,顿时又沈默许久。
“你果然走了。”
知无玥闻言错愕。
隗天狼心中闷郁,憋了足足半月,这会儿总算寻到了出口。
“战事一了,我便回去找你,已是人去楼空。”
知无玥愣愣地看著这个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实在不懂,你不过是避世,何必连人都不肯见?”隗天狼恶狠狠地瞪著知无玥,实在想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出到底这温厚的神色下面,藏著一颗如何冷漠的心。
“……”知无玥终於回过神来,“我并无弃居!”
“谁说没有?!明明空无一人!”
“唉……误会。”知无玥摆摆手,止住他的质责,“你且想想,从河中到新田,要多久?”
“十日左右!”
“那是骑马!”
“不然?”
知无玥叹气:“我的大将军,你住在舍下多日,可曾听过马嘶?”
隗天狼恍然大误:“徒步?!”
“徒步行程,至少花上半月,我若不早些启程,岂非误了祭日?”
“何不雇车?”
“家徒四壁,囊中艰涩。”话是这麽说,可知无玥没有半点酸气,反而眼中多了一丝调侃意味,“也怪某位将军拖欠医钱,无玥奈何,只好徒步走来了!”
两人相视良久,终於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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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第十章
看著这个温文沈稳的男人背影,隗天狼不由得陷入之前的记忆中。
自那日在殿前酒宴上遇到大夫荀首後,他便曾著意派人调查荀家四弟之事,然而得到的回报,却让他大吃一惊。
荀首之父乃是荀息,荀息因灭虢袭虞有功,为献公所重,至骊姬作乱,驱重耳逃亡,荀息尊骊姬之子奚齐,奚齐遇刺,又立奚齐之异母弟卓子。然骊姬专横,里克、邳郑等领军入邑,杀骊姬及卓子,迎重耳归,遂成文公霸业。荀息不愿拜重耳为王,自尽身故。
自此荀氏式微,常受朝中众士大夫讽为佞臣之後。
那荀息有四子,三子荀首继父之位,为大夫。其胞弟荀玥性傲,不甘听人嘲言,年方十五,便离家而去,投往齐国。其时齐桓公卒,齐国霸业始衰,但国力於中原仅次於晋,荀玥在齐国得齐公姜商人赏识,任殿前卫长。其时南有国鲁,屈於齐桓公下,盟於柯。鲁国虽积弱,但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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