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玥哥哥挑的?”邯邱闻言抬头,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点点喜悦的光芒,抚摸耳饰的手更多了几分珍惜。
借着月色与殿内灯火通明的光亮,隗天狼自然将她的喜色看在眼内,想不到这一句话,却让邯邱露出了今夜最开心的表情,心中犹有踏空之感,不由得别开眼去,有些解嘲地说道:“以前的那些贺礼都挑得不好,太过草率,这回让无玥给拿个主意,总算没有出错。”
然而邯邱心有所属,并没有听出他话中苦涩之意,摸着挂在耳垂上带上了一丝体温的赤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可惜无玥哥哥没来,不然……我也可以当面谢他……”
“邯邱,你是不是喜欢无玥?”
隗天狼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问她,甚至在问完之后看到少女露出惶然的神情时,马上后悔了。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必理会。”
邯邱看着隗天狼,她的隗哥哥,总是像太阳一样猛烈的存在,把一切阴雾从她身边驱散,让她能够随时沐浴在温暖之中。那份亲人的关怀爱护,比她的亲弟弟更为亲厚,对他,她无意有半点隐瞒。
邯邱羞涩地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他,便觉着喜欢……有时便是闭上了眼睛,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隗天狼只觉得嘴里苦涩难当,他其实早便知道邯邱心里,他不过是哥哥,总有一天,邯邱会喜欢上另外一个男子,只不过当这一日来临,听到邯邱用相思入骨的声音说出另一个男子的名字时,他仍然心如刀绞。
但他求的,一直是邯邱的快乐。当自己对她的爱变成阻碍,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之掐断深埋心底。如今既然她喜欢的是无玥,他便告诉自己,这是再好不过了。
“你……告诉无玥了吗?”
邯邱却垂下了头,柔美的脸上全是迷惘与困惑:“纵然喜欢,也是无用……”
“那要不要我替你跟无玥说清楚?”
她的笑意苦涩地让人心酸,摇头:“不必了。隗哥哥或许不知,早前范大夫已替他儿天虎将军向襄夫人提亲。”
“范繇?!”
隗天狼想起那个骄横跋扈只懂得炫耀家世的范大将军,当即皱了眉头,“怎么是他?!”
“范家世代为士,我若嫁与范繇,自不会堕了公族的面子。襄夫人虽不曾马上答应,但已是动了心思。母亲早逝,襄夫人便如我母,父母之命自当遵从。”
诸侯分封,土地城邑均赐予兄弟或功臣及其子孙,唯女子不可得之,公主之名,看似矜贵,其实不过依附父、兄、弟权位之下,其婚嫁更多因政治而为,或远嫁别国或下嫁有功之臣,难有自主之力。
邯邱纵然心中喜欢知无玥,然而知无玥却是一介平民,无功无禄,晋公及襄夫人岂能同意堂堂晋国公主下嫁一个山野草民?!
“无玥他……无玥他是……”隗天狼知道,知无玥真正的身份,是荀家四子,荀家在晋国地位更在范家之上,若他能恢复旧姓,认祖归宗,要娶邯邱也非不可为。然而知无玥并无意于此,更有心隐瞒身份,他若是说破此节,无异于将他出卖人前。
此举却是断不能为。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
邯邱摇头,她眼中的黯然是如此的深刻,纤弱的少女在夜中如同彷徨无助的孤月。
“只怕不出半月,范大夫就会正式提亲。”她看向她的天狼哥哥,眼中泛过一丝泪光,“以后便不能再随意到隗哥哥府里探望了,隗哥哥可不要忘了邯邱!”
隗天狼心头大痛,他对邯邱总有百般呵护,然而即使他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却无法让她自由地展翅飞翔,晋国公主的名衔,如同一个黄金打造的矜贵鸟笼,囚禁了邯邱。
“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后语:不管无不无聊*_*来点回帖吧~~还有米有人在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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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第二十二章 千金裘,舍无怨。情归何,叹无缘。
邯邱闻言大吃一惊,抬头去看隗天狼,只见他眼神无比坚定,那是舍弃一切的决然,不由痴了。
隗天狼握住邯邱的手,女子纤细的小手被他盈握掌中,反而更坚定了他的意志。
“我带你离开新田,离开晋国!!”
良久,邯邱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气,颔首垂眉,笑得艰涩:“隗哥哥,你不能走。”
“我能走。”隗天狼断然说道,将军头衔、金银赏赐、华贵府邸,那些他从步卒一直攀爬到将军高位,用鲜血和一身的伤痕换回来的东西,他都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放弃。只要邯邱点头,他可以马上弃下所有,带她远走高飞。
“不行的……”
邯邱淡淡摇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到隗天狼握着她的那只手背上。
她的天狼哥哥,总是无所畏惧,仿佛没有人能够阻挡在他前行的道路。她也相信,她的天狼哥哥能够将她带离这个黄金牢笼。
然而,她不能走,他,更不能离开晋国。
“晋国内乱,若隗哥哥不在,谁来保护赵相?谁来保护祖辈创下的晋国霸业?”
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坚毅而理智的光芒。她纵是女子,然体内亦流着晋国霸主文公的血脉,岂能容强晋霸业因她一人之故而出现崩裂之危。
“我……”
隗天狼咬牙,他又岂不知其中厉害。如今国内君臣不和,佞幸当道,内忧外患,赵盾勉力支撑,也不过是危世之局。
“这些……我都可以不管。”即使背负叛国之名,受万人唾骂,他亦不在乎,隗天狼狠下心来,握紧邯邱的手,“只要看到你无忧无虑,隗天狼此生已足。”
“我的天狼哥哥……”邯邱甜甜地笑着,将隗天狼的手捧到腮边,轻轻地磨蹭着,历经磨练而粗糙无比甚至还有凹凸疤痕的手背蹭在她娇嫩得颊上,酥麻的微痛,“你又怎知我不快乐?”
“若嫁与范繇……他生性跋扈,我怕他……”
一个好胜善妒,不事报国却只争虚名的男人,岂能付托邯邱终生?!范繇看着邯邱的眼神,不过是迷恋于皮相的美貌以及公主的身份,却无意去知她真正希望做的事情,邯邱若是下嫁于他,必定郁郁难欢。
“我带你走,即使刀耕火种,鱼猎织染,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邯邱仍是摇头:“邯邱并非贪图富贵荣华。”
“那是为什么?!”
隗天狼心里焦急,语气不由重了,慌忙回神,压下声音:“邯邱,我并非要逼你……”
邯邱未被吓到,轻轻笑了,掩去眼中苦意,抬起头,眼中已不见那隐隐泪光:“隗哥哥不必替邯邱担心。邯邱平日多有放任,忽然想到将作人妇,不由得有些不安而已。假以时日,便能习惯。”
然而隗天狼与邯邱自幼相处,又怎会看不到她眼底的无奈,他不知当如何说服邯邱,无论他作何打算,然若是邯邱不允,他也断不可能将她强行带走。
此时邯邱已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轻轻掸去裙摆下的尘土,脱下披在肩上不合时宜的外衣仔细叠好交到隗天狼手上,然后仔细整理装容,抬起一双剪水秋瞳远远地凝视着殿中灯火辉煌,露出一抹灿烂却如覆盖了面具般的笑意。
“隗哥哥,我该回去了!”
“邯邱!!”隗天狼将她拉住。
邯邱回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仍旧迈步离开。
隗天狼愣愣地站在原地。
柔若无骨的小手从他掌中滑离,一息的温暖瞬间被带走了。
落在石阶上的影子,因逐渐远离而拉长且渐渐模糊。
瑰丽华服,盈盈如故,公主高贵的气度教人仰视而又难以移开双目,她的出现,让殿内一阵惊艳的哗然,随即是的吹捧,那范繇更是一脸志得意满地牵过她的手……很快地,如同白昼的光亮最终吞噬了少女娇弱的身躯。
隗天狼握紧的拳头突然狠狠砸在石上,指骨如同碎裂的疼痛亦无法掩过心口那处的剧痛。
“邯邱……”
今夜月色清朗,将军府里的仆人早早便睡去,但厨房旁边的药庐却依然有亮。
药庐里,素衣的男子仍在忙碌。
便见知无玥将当归、党参、枸杞、杜仲等药草捣碎,然后放进一个装满了酒的坛中,隐约的灯光之下,可见坛里面除了药材之外,还有一些粗长如棍但盘卷着的东西,要是凑近点再看仔细些……喝!!原来是数尾早被酒液灌醉沉在坛子底部的蛇!!鲜艳如同银链环身的鳞身,黑质而白章,竟是啮人无御之者的蕲蛇!!
难怪要半夜三更地来做了,否则让胆儿小点的仆人看到,岂不当场吓死?!
然而知无玥却全然无惧,干完了拍拍手,自语道:“这么好的药材,若是有金线花便更妙了!”
春夜,凉风,习习。
他所说的那金线花,可不是地上娇俏可爱的花骨朵儿,而是剧毒银环蛇从蛇卵中刚孵出的幼蛇,活蛇易得,但要取蛇穴而得其卵,却是极为冒险,然而他说得那般轻巧,好似不过是稍微抬一下手从鸟窝里掏个鸟蛋般轻易。
以蛇泡酒,听来匪夷所思,看见泡在酒里的完蛇也绝对让人毛骨悚然,然而功效却是寻常药酒所不及。
待他封好坛子,收拾干净案台,抬头看那天色,已是月落梢头。
方吹熄灯火,忽然注意到一个踉跄的身影走过院廊,不由得皱了眉头。他目力不弱,曾于三百步外箭射敌首,穿目而过,立毙当场。天色虽暗,然既有月色朦胧,他自然也不会错看适才走过那人,正是隗天狼。
邯邱的生辰筵,他应该非常高兴才对,为何喝得酩酊大醉。
转念一想,隗天狼一向不拘小节,府里伺候的仆人不多,更不似军营有守备值夜,想必不会有人夜起伺候。思及此处,不由有些担心,掩上庐门便尾随而去。
将军居室的门被相当粗鲁地推开而没有关上,一股浓重的醺酒之气飘在房内,地上散落着随意脱掉的衣物,大概是酒后体热随手扯掉,然后便看到伸在床外那双鞋袜未脱的双脚,所幸六足围栏木床足够大,人也可横躺其上。偶尔还有几声头疼闷气的哼哼声。
知无玥皱起眉头,到底是灌了多少酒才弄成这副鬼样子?!眼下欲至赵盾、隗天狼等人于死地的刺客无处不在,他居然如此掉以轻心,简直就像把脑袋乖乖伸到别人的刀下,引颈受戮!
醉死的男人可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喉咙犹如火烧,本能地试图扯开身上最后一件衣物,然而总是不得要领,只能闷闷哼着:“热……水……水……”
看他难受的样子,知无玥无奈地叹了口气,点起房内的油灯,然后摸了摸瓷壶,里面有茶,自然不可能是暖的,但半夜三更也不好找人起来烧水,大抵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倒来一杯冷茶,过去将人扶起,水杯凑到他唇边。
感觉到潮湿的水气,像野兽般敏锐的男人当即埋头猛灌,寒夜凉水,点滴透心,终于压下了些酒气。
隗天狼缓缓睁开了眼睛,带了醺意的目光落在扶持着他的人脸上。
火光掩映下,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双眉上扬挺拔,眉峰拉长呈棱度斜倾,眉下双目炯炯,睑裂内窄外宽以弧形而开,瞳色因跳跃光晕而见半褐如琉璃珠,高挺的鼻梁,下面是细长略薄的嘴唇。
心里忽然蔓出丝丝苦涩味道,如此俊朗容貌,别说是邯邱,就连自己都不需要怎么考虑便会动心……他早该知道了不是吗?为何如今才来不甘,又有何用?!
他挺了挺身,伸手过去扶住床沿,不再靠在知无玥身上:“我没事,只是多喝了几杯,麻烦你了。”
“不麻烦。”知无玥有些意外于他的见外,但他无意与一个酒醉的人计较,问,“还渴吗?”
一小杯水又怎浇得熄酒后干涸,可隗天狼却并没有再要,摇头。
“夜已深了,你回去歇着吧。”
知无玥挑眉,看他侧首捧头的模样就知是头疼难耐,然而这冷硬拒绝的态度却就像野狼驱赶自己地盘上的入侵者。
他虽不知为何如此,只不过自己并非要巴巴地贴上去讨好,既然对方驱赶,又何必自讨没趣?
于是起身,放下杯子,道:“既然如此,无玥告退。”
决然转身的背影,让隗天狼酒烈焚心的炽热骤然凉下大半,忽然有些着慌,仿佛他这么一走出房门,等他酒醒便会人去楼空。
“无玥!!”“小心!!”
隗天狼顾不得自己仍未甚清醒,腾身而起便一把拉住知无玥,岂料脚下踉跄,失了平衡,人是拉住了,可自己却惯倒在地,知无玥没料到他如此莽撞,匆忙间沉膝探臂托在隗天狼腋下,将人捞了起来。
只不过隗天狼分量不轻,知无玥也险些被他拖到在地,当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美女投怀送抱本乃一大美事,不过若是隗将军的话……无玥,敬谢不敏。”
作者有话要说:后语:原谅我更得晚*_*一是改来改去,二是实在太忙了……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
各位亲见谅见谅~~
我家的天狼是好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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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第二十三章 醉酒言,轻有失。龙逆鳞,不可触。
隗天狼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曾料到自己竟然如此失态,但抓住知无玥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他那手劲因为酒醉加上一时着慌,没怎么控制力度,恐怕是能把人的脖子生生扭断。换了旁人,只怕早就疼得哭爹叫娘,知无玥也觉得臂骨疼痛不已,不由皱了眉头,却未用力甩开,只道:“适才将军吩咐无玥退下,怎么又要拉住?莫非还有其他吩咐?”
“我并无此意……我是……我是……”隗天狼脑袋里就像卷了一团麻,理都理不清,眼下只记得先把人留下,又怎会仔细来想缘由?酒醉加上心里的郁结难解,不由得暴躁起来,发泄般一拳砸在床上,“咯喳!!”一声闷响,床板给他砸出一个窟窿!
知无玥瞪了他半晌,末了叹了口气,关心则乱,自己怎么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较劲?于是放松下肩膀,拍了拍那只死死钳住他的大手,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隗天狼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了人的手臂不放,自知力大失控,便连忙松开手。
“没事吧?”
手臂被他抓住的地方传来痛楚,想必已是瘀青一片,知无玥只是淡然一笑:“无妨。”他坐到隗天狼身边,问,“你今夜不是去赴公主生辰筵么?”
隗天狼闻此问,神情现出落寞,随即也就点了点头。
知无玥又循循问道:“庆贺生辰,喝酒庆贺也在常理,只是,当也不致酗酒失仪。莫非发生了其他事情?”
隗天狼心中一阵闷痛。
无人看顾的水池边,形单只孤的倒影,那张俏丽脸庞上的笑容是何等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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