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诸人,都是一阵哑然,包括已从冰层之内,挣脱出来的方孝儒在内,都是微微变色。
交手至今,加上殿外的萧丹,五人合力围攻,并未有多少留手。然而庄无道至今依然屹立在青石之上,未曾动摇哪怕半步。反而是他们五人,有两人受伤。方孝儒断去了一条手臂,虽及时接上,然而也损耗了不少元气。而便连黑袍老者这样的金丹,也是齐膝之下,俱被一剑斩断。好在金丹修者的元气充足,除了身形遁法略有不便之外,并不影响战斗。日后亦可断肢接续,重新接上。
然而重要的却是眼前,哪怕他们几人联手,也似是拿庄无道完全无可奈何。
“我早说过,此子借劲化劲的手法古怪,需要小心防范,聚力为一!定要多用术法灵器,留三分气力真元!”
那青袍修士一声冷哼,对眼前的战况,明显是颇为不满。
“却偏有人不记得!”
黑袍老者的双目微睁,眸里闪过一丝厉色。真若是如青袍修士说的这么简单,此人施展的赤阴凰神经,也不会被庄无道屡次卸力借力。
可最后到底是顾忌庄无道,黑袍老者又强行按耐了下了怒火,默然无语。
‘云儿’也用视角余光,扫了此人一眼,唇角微扯了扯,就不去理会。
这一套乾坤大挪移,固然是由庄无道自创,可其中至少一半的手法,都是来自她的指点。又岂只是借劲化劲而已?真如此人之言,倒确实有那么丁点麻烦,然而也仅止如此!
倒是身后法智的动静,让她与退居意海的庄无道,更为在意。
之前的法智,只求龙须菩提子与菩提枝能够到手就可。此刻在他的身后,却是杀机凌厉,毫不掩藏。
加上这一位,也就是六人。
燕鼎天语含不屑的一声嗤笑:“法智和尚,你之意,莫非也是欲上插一足,要与他们联手?他们几人,无论谁胜了,那龙须菩提都可归你们燎原寺。何需如此迫不及待?”
“贫僧却非是为龙须菩提!”
那法智摇头,目****芒,坦然言道:“是庄施主这一战,让我心有戚戚,亦深感惶然不安。今日机会难得,法智实不敢错过,也不愿庄施主这样的人,生离此间。”
燕鼎天楞了楞,而后面色就平复下来。此刻的庄无道,的确是使人心悸。
力敌六大练气境中实力最顶尖的修士,居然可以不败!不但不败,更反伤二人!哪怕当年的太平重阳,怕也不及此时的庄无道!
法智会在此时生出杀意,绝不奇怪。
换在平时,庄无道藏在宗门之内。哪怕中原三圣宗,也不可能千里迢迢,遣修士赶去离尘山将庄无道斩杀。
离尘虽弱,然而离尘本山‘南明都天神雷烈火旗门阵’与传法十殿。只要有一元神坐镇,立敌十位二十位元神,都不在话下!护持自己弟子,轻而易举。足可让三圣宗,都无可奈何。
果然是锋芒太盛了!
庄无道心中微叹,却知自己,若不愿将手中之物向人,那就根本没得选择。
他倒是能够忍辱负重,受得住这口气。然而若在方孝儒逼迫之时退让,把手中的龙须菩提子与枝条奉送。
事情传出,天下之人该怎么看他庄无道?门内弟子,怕也是难能谅解。
离尘宗立派万年,即便是面对中原圣宗,也从未如此窝囊。
北方那人,又将会如何看待?怕是最终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笑话罢?
不能有凌压天下英杰的气概,自己又有何资格期冀日后,与那人比肩?甚至超越?
“云儿,既然已代我出手,为何又迟疑犹豫?
“诶?”云儿扬了扬眉:“剑主察觉了?只是因剑主心有顾忌,我这里亦有克制,不敢太露锋芒。剑主这么说,也是下定决心了。”
“这可不似是云儿你的性子。真要如前次吴京道馆时那般,我还能拿你怎么样?”
庄无道不由失笑:“仔细想想也是,我又何需畏畏缩缩?出身市井,可能是我最大的弱点,习惯了委曲求全,习惯了挣扎求存。行事之时,就不免有了些小家子气,计算与顾忌太多。你不是说我缺少磨刀之石么?这中原三宗,却是比那盖千城等辈,要更合适得多。今日可全力以赴,无需留手!”
“嗯!”
云儿重重应了一声,眼中是光彩四溢,神采飞扬。从方才开始,她确已压抑了许久。
“也就是说,这几人,我都可杀之无妨?”
“我无所谓,一切以脱困为先。只是现在伤势可会影响?”
他的乾坤大挪移,还不能完全卸力,方才独战五人,肺腑内脏多多少少受了些冲击。尤其是云儿出手,依然还有顾忌暴露,不敢锋芒太过的情形下,内伤难免。
“小伤而已,剑主有牛魔霸体在身,不值一提。”
背脊微挺,‘云儿’只一个小小的动作,一股强横莫当的拳意就已伸展开来。
行无忌与碎山河,两股拳意交融一体,哪怕是在六大练气巅峰修士意念锁定之下,也仍强行撑出了一片自己的天空,笼罩弥漫住了百丈方圆之地,
而在场诸人,都亦是气机一窒,明显感觉到此刻庄无道的气势,与之前迥异。
更为霸道,也更圆融,深不可测,仿佛只需‘云儿’随意一拳打出,就可抵定山河般的气势!
※※※※
数十万里外大灵国京天机堡,大雪飘飞,寒风袭人。街道之上,几无行人,地面的积雪已足达三尺。
在石堡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依然是温暖如唇,不过此时在天机碑前,却并未有多少人。只有几十位天道盟修士,正立在天机碑的基座之上,查询着一个个人名。
而观月散人,此时就立在百丈之外,远远的望着。此时已是寒冬之末,距离初春仅只数日,也到了新一期的颖才榜排定之时。
“今年的颖才榜,真是尤其精彩。一旦刊出,必定又是天下震荡,动静还在前一年之上。真可谓英杰济济,才俊辈出。远胜过几年前的死水一谭。说来自从重阳子横空出世,连霸颖才榜第一位。这天下间可是足足沉寂了八年之久,无人敢与之争锋!”
元宁散人立在一才,性质勃勃,碑上每一个人名出现,都使他兴致勃勃。
“有了庄无道这条鲶鱼,这天下诸宗,看来都是坐不住了。”
北方有鱼命为鲶,以诸鱼为食,生性好动。北方渔夫运送湖鱼之时,总会将鲶鱼混入其中。可使那些鱼类争相逃命活动,以免气衰而死。
“何需意外?天下间有一个重阳子,就已多余。中原圣宗,岂会容另一个重阳子出现?自那沈珏拜入太平道,前后三十余年,三大圣宗整整一代人的信心意志,都被其消磨打压。败于其手的天纵之才,不计其数。毁于他手的英才,也以十计。三十年中,天下间成就龙虎金丹者,不过七人,六转以上,更仅只一位。未来真正能有大成就,能够证得元神者,只怕缪缪。三圣宗若再不奋发,三百年后,元神修士只怕都要断代。”
观月散人淡淡一笑,眼中却透出几分愁容:“我实不知老友你,为何还有心情调侃,我这里却是头疼的要命,是这一期的颖才榜,到底该如何排定才好。”
第340章 欺人太甚
“这还用发愁?乾天宗方孝儒,身具‘不灭道体’,潜能榜中,虽只排名第八。然而‘不灭道体’的恐怖,可谓天下皆知。八百年前,那位不灭道人的魔威,可是传说至今。以一人之力,抗衡玄圣宗十二元神境真人而不败。天下间诸般道体,谁有这样的威风?”
元宁散人浑不在意,似乎观月散人为难之事,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子灵根不俗,有乾天宗的资源,练气境中武道第二,再有不灭道体。一百年后,必定是能太平道重阳抗衡的人物。颖才榜第一,当之无愧。不是暗中还有消息,他已修成了乾天宗秘法无极符身?”
“说得有理!”
观月散人微一颔首道:“那么第二位,你意何属?”
“自然是司马云天!”
元宁散人答的毫不在意:“蕴剑元胎,三千年前,此种道体亦有记载。同样拜在玄圣宗门下,也曾横行一时,所向无敌。身具金系天品灵根,是潜力榜第二位!资质还更在方孝儒之上。此外悟性也是惊人,玄圣宗鸿蒙破气决与回风舞柳三十六剑这样的功法与御剑术,居然都已修至第二重天。亦有秘术在身,实力不俗。”
这一次,观月却皱着眉,不置可否。元宁散人略一思忖,便又笑道:“那么法智如何?此子身具迦叶佛体,修的是般若金刚经,与大力降龙神通,拳法练气境中第二人。又修有诸般佛门术法神通,论到真实实力,只怕还更在前二者之上。说来这一期的颖才榜,多半会让天下筑基修士,无地自容。颖才榜上的前三,居然都是练气境界。”
“那么庄无道,又该排在何处?”
观月散人注目着那石碑,此时石碑之上,赫然正显现着庄无道的一应信息,在天机棒上的诸般排名。
“正榜排名第二十五万四千二百二十三位,拳法则是第九万八千二百六十二位。此子的排位,这一年来,升的好快!”
元宁散人侧目望去,同样微微惊叹:“确实如此,前一阵我才看过,拳法排名依然在十万以下。今日却已是入了十万名之内。真难相信,此子才只练气境。可惜此人,潜力榜上许多信息依然隐藏,不知究竟。不过大约这世上,应该再无有能胜过不灭道体,蕴剑元胎的道体。天资灵根虽高,日后却未必是方孝儒的对手。”
“以你之意,该是如何?”
“前三位不行,第五位却定可有其一席之地!”
元宁散人稍稍斟酌了一番,便又笑道:“第四位赤海霄,虽是散修,然而一身修为,却绝不在大宗弟子之下。重阳子那一代人陆续结丹之后,筑基境中,当以其为首!”
“第五么?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不知为何,总觉有些不妥。排位似有些低了。”
观月深深皱起了眉,陷入了沉吟,而后试探着询问:“我欲将这庄无道,定在第二位,你觉怎样?”
“第二位?仅在那方孝儒之下?”
元宁讶然,倒不是为庄无道这出乎意料的排名,而是观月语气。这一位素来极有主见,是独断专行的性子,甚少会询问旁人。
似今日这般的神态言语,看来是真的毫无把握,在迟疑犹豫中。
“这是否拔的太高了?”
说着句话时,元宁忽想起了观月,在前次颖才榜上的评语,忖道莫非是他这位顶头上司,顾及自家颜面,下不来台。
忽又省起一事,元宁笑道:“反正只是初稿,距离正式发布,还有一月之期。我听说这几人,如今都在那离寒宫遗址之内,几人间多半会有交集。尤其那方孝儒,性格外谦实傲,一旦有机会,必定会主动寻庄无道一较高下就是。我等仔细打探,一个月后,再做决定。”
“道友你是理解有误。”
观月何等聪颖之人,只闻元宁的语气,几知后者的所思所想,顿时失笑摇头。
“我之所以犹豫,不是把庄无道定得太高,而是低了。有心将他定在第一,又无太多把握。不过,待得一个月后定论,倒也使得。不过,这初稿之上,却不可就此使其据于第五。可将之排在方孝儒之后,排于第二。至于我的点评,也需修改。此子实力,难以评断,名次亦无法定论,似有与方孝儒并驾齐驱之能。其实当与方孝儒,并列第一。”
元宁散人简直就无法理解,观月为何对庄无道,如此看重。此子天资悟性,固然是高绝,然而只宗派资源一项,就已逊色方孝儒不知多少。更有着不灭道体的差距,双方差距,可谓是天渊之别。
不过此时,他也不愿违逆了观月之言。
“那就依道兄之意!将那庄无道排在方孝儒之后。”
心中则想着,最多一两个月,离寒宫那处有了结果,尘埃落定,观月散人的脸上,只怕更会难看。
还有那庄无道,被捧上了云端,摔下来时只怕会更狠。被方孝儒那样的人盯上,真不是什么幸事。
不过只需能保住性命,敞开心胸,此时的经历,未尝不是一种磨砺。
※※※※
离寒宫第三层入口,石殿之内,方孝儒此刻却在庄无道那大气磅礴的拳意压迫之下,渐渐的汗透重衣。
意念挥展,庄无道的气势稳固如山,岿然不动。哪怕是面对黑袍老者与青衣修士这两大压制了修为的金丹,也能不遑多让!甚至还更胜一筹!
而方孝儒则是首当其冲,庄无道的大半魂念,都遥锁在他身上。眼里神情淡漠清冷,就如望一个死物一般。
又好似被一只无比凶猛的野兽盯住,自己只需稍有动弹,就可能有丧命之危。
下意识的,方孝儒就想要动用自己虚空戒中的几件符宝。然而仔细深思,却又强行克制了下来。宗门赐他之物,并非是用在此间,只能是离寒宫最后,那处关键之地。
而诸人中最先动手的,却是藏在石殿千丈之外的萧丹。五枚符箓遥遥打来,在殿中塑体化形,五只身形硕大的冰人,蓦然间汇聚拔起。而后各自一拳,猛地朝庄无道所立之处砸下。
二阶玄冰力士,每一具都有着超过八十象力,拳如巨锤,挥动时似山摇地动。
然而才刚与庄无道体外的磁元罡气接触,这五只巨大的玄冰傀儡,就毫无预兆的一声‘篷’然作响。巨大的身躯,都然裂解,化为了冰层碎片,碎洒于地。
而庄无道立于原地,却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曾有过动弹。
法智是后续跟上的第二个人,既已心生杀意,一出手就是无比的果决凌厉。手中的禅杖挥击,隐然有一条巨龙盘旋于上,直接便扫向了庄无道的后心。宛如是韦陀执杵,法相庄严。
‘云儿’轻一拂袖,那面磁元灵盾就已飞出,护在了身后。这面祭器经历数次血祭,早已被强化到坚硬无比,不过法禁却只有十九重,远不如那法智手中的禅杖。
可当那看似力沉千钧的禅杖击打于上时,却连一丁点罡风溢劲都无有。明明是力量高达数百象,这刻却说不出的绵软无力。杖上盘旋的龙形气劲,则似遇到了一股莫名的摄力。直接从盾上流失散化,循着庄无道身外磁元力障盘旋游走,完全不受法智的控制。
“怎么可能?”
法智的身躯也微微一震,面上彻底变了颜色。正面交手之后,他才真正领会到了这庄无道的难缠,为何似黑袍老者这样的金丹修士,也屡次三番的,被借劲化劲。
他方才分明已运劲如一,更保留了四分真元以备应急。然而依然没能阻止,自己的力量,被卸走借移。而眼前这面磁元灵盾,更好似有一股吸噬之力,粘着他的禅杖,使他体内的真元,也不受控制的游走而去。法智试着挣扎,竟然一时无法脱身。
而后就眼见这庄无道,持着那‘伏魔定山圭’挥出,来自于他龙形气劲盘旋于上。轻轻一砸,就把青衣修士刺来的剑光,硬生生的弹飞了回去。
磁元罡力,再一阵肉眼可间的波动,就把青衣修士的部分剑力与阴蓝之火接引而来,朝着他反噬而至。
“施主真可谓欺人太甚!”
法智一声冷哼,把红木禅杖,强行收回,主动推开了百丈开外。而后口念出一句佛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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