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扔下了叶子跑到溪边,脱下鞋子,卷起裤子,坐在了石头上,双脚泡在水中,不停地踢着水花。
这条小溪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不宽,但水也不算浅,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两条小鱼在溪流中畅游。苏林享受着闭上了眼睛,闻着从树林里飘出淡淡的花香,听着溪流的潺潺水声,一时间忘乎自我。
远处,传来飘渺的箫声,似真似假,若有若无。但不久,箫声慢慢地变得清晰,变得靠近。曲调悠然,旋律平和,在这山林之中悠悠回荡着。
苏林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生,他正闭着眼睛吹箫,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侍女打扮的人。
一曲毕,男生放下了萧,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是谁?”苏林坐在石头上好奇地看着男生。
男生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也爬上了石头,坐在他身边,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玩啊。”苏林笑着说,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男生疑惑地看着他。
“有啊,我们可以玩水。”苏林踢了踢腿,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两人的衣服。
“噗……你是小孩子吗?”男生被苏林的动作逗笑了。
“难道你不是吗?”苏林惊讶地看着男生。
“呃……可是,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还会这样玩吧……”男生被苏林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玩啊……”苏林歪着脑袋说。
“你不用去学堂上课?”男生问道。
“不用。”苏林笑道。
男生顿时露出羡慕的表情,他道:“真好啊……我每天都要去上课,每个月只有两天是可以出来玩的。”
“啊……那你跟我哥哥们好像。”苏林道。
“对了,你今年多大?”男生问道。
“十岁,你呢?”苏林笑道。
“我今年八岁。”男生道。
“欸,八岁就会吹箫,好厉害哦……”苏林感叹道,“我现在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不会吧……”男生惊讶道。
“对啊,我……”“林林!”苏林的话被打断了,他回头一看,只见春姨焦急地朝他跑过来。
“春姨,你也来了啊。”苏林看着春姨笑道。
春姨慢慢地停下脚步,喘着气看着苏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她无奈地说:“林林,以后不能一个人乱跑,一定要跟春姨说,知道吗?”
“嗯!”苏林乖巧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是真懂还是本能。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春姨道。她看了一眼男生和他的侍女,然后帮苏林擦干脚上的水珠,替他穿上鞋子。
“好……等等!”苏林转过头看着男生,然后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男生,“送给你。”
男生愣了愣,然后道:“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你拿着啦,这是一对玉佩,我拿着两边好重,这一边就送你了。”苏林似乎很是坚持地把玉佩塞到男生手中,“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陌生人,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男生看着苏林笑了笑,还是把玉佩收好,然后他把自己的竹萧掰开,苏林这才知道原来这把竹萧是由上下两半组成的。
“送给你。”男生把下半部分的竹萧递给苏林,“我叫赵文轩,你叫什么名字?”
“苏林。”
“你姓苏?”男生的神情变了变,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林,道,“难道你是苏丞相的儿子?”
“苏丞相是谁?”苏林好奇地问。
这时一旁的春姨变得有些紧张,拉着苏林道:“好了林林,我们走吧。”
“啊?哦……文轩,以后有缘再见!”苏林笑道。
“嗯,好!”赵文轩笑着目送苏林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尽头,他才收起了笑容,问身边的侍女,“他是苏家园的少爷吗?”
“是的,公子。”侍女道,“奴婢以前在苏家园的时候曾经伺候过他,他是苏大人的嫡子,也是苏家园的小少爷。”
赵文轩点了点头,但又疑惑地问:“既然是嫡子,苏丞相应该很看重他才会,怎么他从来不去上课呢?”
“公子您有所不知,这苏家小少爷是个傻子。”
“傻子?”
“是,他八岁那一年失足落水,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哦……原来如此。”赵文轩点了点头,难怪他觉得苏林看上去比他还小,原来是心智的问题,“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是,公子。”
出去转了一圈,苏林觉得舒服多了,回来的时候还在长安城里逛了几圈,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今晚苏文斌回来得比较早,正陪着苏晨在书房里唸书。苏林一个人无聊地在后院闲逛,他的二哥和三哥还没有回来,他也不方便去找他的姐姐,只好自己坐在石凳上发呆了。
晚上的家庭大会,苏文斌提到一周后将会在家中举行一个小型的宴会,至于为的是什么,请的是什么人,苏林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那一天家里会很热闹,也就意味着应该会有很多人陪他玩。
于是在苏林日盼夜盼,盼得脖子都长了的时候,宴会的日子终于到来。
☆、二
二
今日,苏家园特别热闹。朝中不少文武官员都集中到了家里,大家一起喝酒寻欢作乐,听着戏,哼着曲儿,一杯美酒,一位佳人,很不惬意。
而苏家园的小少爷苏林,今天也很开心,虽然来的都是大人,没有小孩,但碍于家丑不得外扬,他的哥哥们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对苏林很厌恶。所以今天苏林可说是跟他的哥哥们玩得特别高兴。
晚宴过后,苏家其他的少爷要和苏文斌一起接待客人,苏林则是被春姨带回房间休息。在今天的宴会当中,苏林并没有引起客人的注意,甚至可以说,客人们都以为苏文斌就只有三个儿子。这一点,正是苏文斌所希望的。本来苏林的出生就没什么人知道,满月酒苏文斌也只请了自家的亲戚,这都是因为苏林的母亲性爱静辟,不喜欢人多喧闹。但也正因为如此,苏林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只在苏家园显得特别,离开了苏家园,全京城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苏家的孩子。
春姨坐在苏林的床边,哼着曲儿,轻抚着苏林的小腹哄他入眠。一直等到苏林发出平稳的气息,她才把最后一盏烛火熄灭,起身到别间休息。
今晚,月很圆。
苏家园的宴会在后院的寂静与大堂的喧嚣中慢慢落下帷幕。苏晨搀扶着微醉的苏文斌回房,苏雨和苏夜也各自回房休息。
真正的宁静终于降临在苏家园中。不过似乎总有那麽一两个特别的存在,似有意似无意地冲破了这层静谧。
苏林在睡梦中模糊醒来,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黑暗的他摸黑下了床,穿了鞋子和外套,打算去上茅厕。
推开木门,清幽的月光照进屋里,伴随着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地走出房间。
苏林绕过房间来到了不远处一个角落,走进木房里方便。片刻后,他推门离开,在一旁的水缸处洗了手,转身回房。
这时,夜空吹起了一阵清风,苏林紧了紧外套,打算加快脚步回房。谁知他前脚还没有落地,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口鼻也在同一时间被堵上。
“呜呜!!!!”苏林的两条小腿只闹腾了几下,意识就已经涣散了。
风再起,吹得树木飒飒作响。黑衣人把苏林夹在腋下,借着高树几下就飞上屋檐,消失夜空中。
而就在他的大意中,一枚精致的玉佩无声地落在了树枝上,摇晃着挂在枝头。
翌日,苏林失踪,苏家园大乱。
“你是怎麽搞的!?好端端一个人怎麽就不见了!!”苏文斌焦急地对着春姨骂道,他甚少这般失态,如今却是无暇顾及这些了。
“老爷!你看!”这时一名伙计大声道,手里拿着一枚玉佩跑了过来。
“这是林林的玉佩!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回老爷,那边的大树。”
苏文斌急急地走到树边,似乎想要上树去查看。而这时苏雨则先他一步跃升上树,仔细地看了一边,然后跳到屋檐上查看。他道:“爹,屋檐上有脚印,四弟应该是被贼人从这里带走的。”
“那你能跟着脚印找到林林吗?”苏文斌急切地问。
苏雨道:“有点困难,我尽量。不过,爹,我认为那贼人很有可能是昨日的宾客之一,您记不记得有什麽可疑人物?”
苏文斌被苏雨这麽一说,顿时陷入了沈思,过了许久才道:“说到可疑的人,倒是有。我昨日请来的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但五书房的王大人却并不是我们的人,他是王将军的一个亲戚,陪同他一起过来的,所以当时我也没在意,难道是他?”
苏雨皱了皱眉,随后看向一旁的苏夜,示意他也跟来,一起去找苏林的下落。苏夜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是上前对苏文斌道:“爹你放心,四弟就交给我和二哥,我们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苏文斌闻言点点头,道:“好,就交给你们了,小心一点。”
苏雨和苏夜应了一句,就一起追着脚印离开了。
“哥,你干嘛要去找苏林,他不在了不是更好。”苏夜道。
“苏林虽然讨人厌,但他毕竟是爹的嫡子。我们把他救回来,爹自然会开心,对我们就会更加看重。”苏雨道。
“好吧,那就听你的。”苏夜耸了耸肩。
“苏夜,你先去王将军的府上探探,看有没有苏林的踪迹。”苏雨吩咐道。
“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苏夜点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苏雨顺着足迹一路追到长安的中街,就没有了下落,看来贼人到了这里就下地了。他跳到街上,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建筑打量。中街是贩卖文房四宝的地方,白天来往的大多数是文人墨客,同时这里也是大多数老百姓出城的必经之路。中街位于长安城的中心,主体呈东西走向。从中街一路往东,就是东城门,往西南走就是苏家园,往西北走就是王将军的府邸。
苏雨发现这里基本上不会有王将军的据点,便直径往将军府去了。他猜测贼人故意这麽走是为了混淆视线,或者是拖延时间。
大约半个时辰后,苏雨到达了将军府,恰好在偏门附近看到了苏夜。两人先后错开来到了附近的茶摊坐下,苏夜就开口问:“你那边怎麽样?”
苏雨摇了摇头,道:“半路上就消失了。你呢?”
“我不敢细看,只是转了一圈,但是让我在他的后院发现一个奇怪的房间。”苏夜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离开。
回到苏家园后,苏雨和苏夜坐在书房里。苏夜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我发现他后院的一个仓库有点奇怪。仓库应该废弃了很久,周围堆了不少树叶,但我发现仓库的门口附近有一些新的脚印。鞋印不是很明显,显然被人故意擦过。然后门口上面的旧锁显然被换过了,锈迹还在木门上,但现在却是崭新的鉄锁。”
“既然这样,我们过一两天再去细看。我已经叫了人密切关注将军府,今日就别再去了,我怕已经打草惊蛇了。”苏雨道。
苏夜点头。两人达成一致的决定后,就各自回房了。
另一边,将军府。
“他们那边有动静吗?”王将军把玩着茶杯道。
“今日有人看到苏雨和苏夜在附近出现,估计是来调查的,可能仓库已经被发现了。”王大人在一旁道。
“我就知道,不过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看来这孩子在苏家园地位不低。”王将军道,“但他是谁?难不成还是苏文斌藏起来的私生子?”
王大人道:“说到私生子,属下倒是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将军还记得不记得苏文斌的妻子林月玲。”
王将军点头,道:“记得。不过这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王大人道:“在十年前,林月玲因为难产大出血,又惹上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好,最后过了半年就去世了。而当时听说她生下了一个男婴。”
“嗯……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你的意思是这孩子就是林月玲的儿子,苏文斌的嫡子?”王将军道。
王大人点点头,道:“属下认为,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岁上下,年龄正好相符,说不定真的是。”
王将军想了想,道:“但若真如你所说一般,苏文斌怎么从来不带他的儿子露脸?当年那个婴儿活没活成还是谜,而且也不见他摆满月酒,更不用说让他的儿子去学堂上课。”
王大人道:“林月玲性格精辟,当年他们成亲也是简简单单,整个京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么他们儿子的满月酒估计也是办得很低调,我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至于功课的事情,说不定苏文斌偷偷请了高人私下里教他的儿子。苏文斌这人心机重得很,我们都以为他想要培养他的大儿子苏晨接他的职位,现在看来说不定只是个幌子,这个孩子可能才是他的秘密武器。”
“唉……算了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王将军摆了摆手,“我捉这孩子来,不过是为了跟苏文斌做交易的时候有点筹码握在手上,只要苏文斌在乎他,愿意为了这个孩子妥协就够了。至于这孩子姓甚名谁,家境来历如何,就别管了。”
“是是是,将军说得对,是小人多事了。”王大人赔笑道。
“你也只是多留了个心眼,没错。总之最近这几日多派些人手看着仓库,别让他们把孩子接走了。”王将军吩咐道。
“是,属下领命。”王大人于是告辞了。
将军府这边,窃窃的私语停止,总算恢复了安静。而在仓库的那一边,却苦了苏林。
“哥哥,我饿……”苏林轻声道,带着哭腔和浓浓的鼻音,听着让人很是心疼。不过显然看守的人并没有感觉到心疼,他只是大声地抱怨着:“你这小屁孩怎么废话那么多!?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吗!?给老子闭嘴!”
苏林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方才送来的饭菜有一大半都被看守的人抢了,苏林能吃到的就只有那么一丁点。虽然他的食量不大,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他来说,这一点分量还是太少了。这不,两个时辰都没有,他的肚子就开始在叫了。
夜深了,仓库里没有烛光,只有从那破旧的木窗缝隙中散进来的几缕月光。而此刻,看守的人正站在月光下,阴影掩埋了他的脸,看不清楚样子,却反而清楚地勾勒出他健壮的身体,光是那小臂就有苏林的腰一般粗。
看守的人见苏林安分下来,便靠着墙坐下打盹,慢慢地睡了过去,而苏林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他的身体除了脖子以上,全部都被两根手指粗的麻绳牢牢地捆在了椅子上,勒得他又痒又痛。加上今天还因为闹腾了几下被狠狠地教训了,左脸被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还是紫红地肿着,嘴巴磕破了,鼻子也肿了,口腔鼻腔里全是血腥味,衣领都被流下的血液染红了。而现在,血干了,黏在脸上、脖子上很不舒服,而且仓库里到处是发霉的味道,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那惨淡渗人的月光在悠悠地照着。人处于这种环境中,很容易胡思乱想。
“唔……”苏林抖了抖身子,他刚刚看到了好几个黑影在月光底下窜来窜去,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蟑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时间恐惧包裹着他,他努力让自己不去乱想,但角落处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只会让他禁不住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各种各样的怪物。
“呜呜……唔……”想着想着,苏林就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