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裴永卿迷蒙的看着眼前的褚浩一个挨着一个,他伸出手指:“褚大哥,你怎么有两个啊。”
褚浩的脸也被晕上了一层红色,他摇头,自己的酒量怎么那么差,几杯下肚就醉了,真的是酒不自醉人自醉吗?
褚浩的手搭在裴永卿的肩上,两个人搀扶着上楼,裴永卿的手不老实的挥舞,低低喃道:海棠,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真高兴,真高兴。
褚浩身上拖着这个小酒鬼,自己抑郁在胸口里的话也脱口而出:阿佑,他开心了,我呢,我呢?
裴永卿笑着回头,就看见了面容清冷的褚浩,他笑道:”褚大哥,呵,谁是阿悠啊?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褚浩才知自己一时失言,他弹着他的脑门,心里有再多的气对着裴永卿也发不出来了。
整个晚上,裴永卿都在迷迷糊糊的说醉话,三句不离宋海棠,阿五一脸鄙夷的替他擦拭身体,嗫嚅道:少爷啊你真是没良心,我阿五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也没见你对我多好,他宋海棠一出现,你就围着他转了,差别待遇啊,真是世态炎凉啊···
鸟语花香的日子,空气里传来小笼包的香味,被窝里的裴永卿翻转身体,鼻子凑着味道发出来的地方使劲吸了两口气,懒散的说道:“阿五,好香的包子啊。”
宋海棠抽动嘴角,嘿 ,这小傻子。
房间里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他瞪着眼睛,看着阿五嘴里宿醉一晚的小酒鬼,心里一片柔软,裴永卿见唠叨的阿五许久没说话,不乐意的睁开眼,就看到了宋海棠那张放大的脸,他愣了愣,一个巴掌拍在了宋海棠的脸上,精准无误,他笑着说道:“阿五,你又骗我,根本就没有海棠哈。”
半响,客栈里传来了宋海棠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楼下吃早点的阿五悠闲的闹挠挠耳窝子,少爷,你就自求多福吧,阿五没你默哀一刻钟,他幸灾乐祸的想。
“对不起啊海棠,我不知道是你来了。”裴永卿这下子是彻底清醒了,宋海棠的脸上一道红红的五指印,醒目刺眼,看着这呆子没有几两肉,手劲倒是大得惊人,宋海棠扯着嘴角,脸颊就牵涉着疼。
“快来吃早点,下次再敢打我你就死定了。”宋海棠要挟道,裴永卿缩缩脖子,殷勤的拿起晶莹剔透的小笼包递到宋海棠嘴边:“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海棠捂着脸咬了一口,裴永卿嘿嘿直笑,也抓起包子塞到嘴里,肉末韭菜馅的小笼包,裴永卿在凤城的时候就喜欢吃,他张开嘴就是满口的韭菜味儿,宋海棠撑过他的脸:“昨晚和谁喝酒了?”
“褚大哥啊。”裴永卿脱口而出道。
“褚大哥?”宋海棠挑起眉看着他,裴永卿心虚的看着海棠:“是来参加科举的秀才,褚大哥是武城人,那天有人找麻烦,他出手相助,我就叫他褚大哥了。”他老实的回到道,他也不知道干嘛要和海棠解释那么清楚。
“找麻烦?”宋海棠的脸都快结冰了,裴永卿咬舌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个书生争吵让我帮他们裁判,我不想他们就抓着我不放了。”
“呆子,不会离他们远点。”
“离远了的。”裴永卿咧嘴,他怎么知道离远了还能扯上他的麻烦啊?
“对了,海棠,你前几日有去过景澜酒楼吗?我前几日在那里吃饭看见有个人好像你啊,我追出去就找不着了。”裴永卿端起热气腾腾的粥在嘴边呼呼了几口气,皮蛋瘦肉粥煮得恰到好处,他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海棠还记得。
“景澜酒楼?”宋海棠的眉峰上翘,难道那天真的是小呆子叫他,怪不得老是觉得那声音熟悉,转过去又看不到了:“我还奇怪呢,就觉得有人叫我,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原来真的是你。”
裴永卿咽下粥,原来那天真的是海棠啊,他就说嘛,不会看错的。
“放榜可能还要等上好几日,小呆子,有把握没有?”宋海棠想起昨天就生气,是生自己的气,要是小呆子真的不考了,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裴永卿摇头:“我才不管呢,考不上也没事。”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看着宋海棠暗想。
“怎么会没事,你这呆子其他的不会,就会读书,要是你都考不上,那谁还能考上?”宋海棠敲着他的脑袋说道。
“你啊,海棠,夫子说要是你去考,一定能考状元呢。”裴永卿吸溜着粥说道。
“呵,亏得夫子还记得我,是嫌我给他惹的麻烦太多了,他才印象深刻。”宋海棠想起韩夫子,韩夫子也算是一个不拘泥于世俗的人物了,要不然,任谁知道他来自小倌楼,怕是连学堂也不让进的吧!
裴永卿心里打着自己的小鼓,若是不出意外,考个前几名还是没错的,只要不要太靠前就行。
☆、小鬼的探花
几日之后,朝廷放榜,书生,看热闹的百姓都涌到了城门口,等待着放榜,阿五觉得骨头都快要被挤扁了,他穿梭在人群中,冒着毒辣日头像游鱼般潜行。
他腹诽道,那没良心的少爷,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关心这榜单也就算了,怎么能和那小痞子去游湖呢!
要是叫老爷知道了,都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孺子不可教也啊。
“出来了,出来了。”挤到最前面的人突然叫了一声:“第一是武城褚浩褚公子,第二是凤城裴永卿裴公子,第三是京中魏大人之子魏桓,第四是······”
阿五泄气的耷拉着脑袋,得,敢情他家才华横溢的少爷竟然斗不过褚公子。
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游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撑船的船夫撑着长篙,嘴里唱着渔家的鱼调子。
裴永卿脱掉鞋袜坐在船边,白嫩的脚丫子在水里荡来荡去,漫无边际的湖面难得见到渔船,他靠在宋海棠的肩上,手也在水里荡漾抓着飘起来的水草:“海棠,要是你也参加科举考试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呵,多麻烦啊,每天穿着又难看又紧绷的朝服,听着乱七八糟的政务,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我还不如就这样悠闲自在呢。”宋海棠扶着他的小脑袋靠了个舒服的位子,对在朝为官嗤之以鼻:“我才要问你呢,怎么不在客栈等着朝廷发榜,偏偏要来游湖,这湖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海棠,我也不想为官。”裴永卿低低说道,脚丫子拨起一层层的波浪:“海棠,以前和你游船的那个女子呢?”裴永卿突然问道。
宋海棠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下裴永卿的这句话,他什么时候和女子游船了?
“你是说裳儿?”他眼里滋生出一股哀伤,就随着逝去的流水,飘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裳儿?”裴永卿抬起眼,原来那个美貌的女子叫裳儿啊。
“裳儿是七娘的侄女儿,她去年就已经过世了。”宋海棠突然伸手把裴永卿拦在了怀里,靠在他的脖颈间安静的呼吸,想要压制住心里的那股伤痛。
“海棠···”裴永卿感觉到了宋海棠的变化,他牵起宋海棠落在他肩头的手指:“她是什么样的人啊?”海棠那么伤心,一定很喜欢她吧,裴永卿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连带着一点点的扩散。
“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温和,修养好,一看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宋海棠陷进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似乎脑海里还残留着李裳的一颦一笑,她笑着问他,问他心中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时候,他和小呆子许久未见,她去世前一个月,还托人给他送了封信,信纸的边角还有淡淡的红晕,他每每想起她惨白的面容,嘴里咯血的样子,心里就抽痛起来,更无法想象她去世时家人无法陪在身边的惨淡,他们都是可怜人,只是他还有小呆子,还有亲人,可是裳儿,身患顽疾,自小养在深闺之中,娘亲早逝,爹爹不能主事,家中姨娘嫌弃她,七娘无法,只得将她养在璃倌楼,这是后来裳儿告知他的,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是他没有遇到小呆子,那他会不会守了裳儿一辈子,可是,他转过头,对上了裴永卿清澈的眸子,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
“海棠,我好像懂了。”裴永卿点着他的眉眼说道:“海棠喜欢裳儿是不是?”
宋海棠听了他这句话没有回答,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小呆子啊,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裴永卿和宋海棠才走进客栈,迎面就是客栈老板客套道喜的声音,阿五小声抱怨道:“少爷,你怎么就拿了个第二回来啊?第一都让他摘去了。”他瞅着对面站在人群中的褚浩,此刻正赔笑着听着那些人的恭维。
裴永卿眼神暗了暗,怎么是第二啊,他还估计应该是第五或者第六呢!
“褚大哥。”裴永卿冲着人群里的褚浩招手:“恭喜啊。”
每个人的祝贺多少有些拉关系的意味,这科举第一过了殿试之后可就是状元了,是朝中的栋梁,若是能因此接着他谋得一官半职,那也是沾了光了。
多少祝贺,哪里比得上简单正常的恭喜啊,他对着裴永卿笑笑:“你也不赖啊,永卿。”
“小呆子,你是不是忘记我了。”宋海棠扯过他的袖子吃味的说道,原来那个褚浩竟然是第一,这小呆子也不错啊。
“呵呵,海棠,你还不知道我嘛,我本来就不想要的,才不要听你祝贺呢。”裴永卿笑道,这话可是说道海棠的心里去了,就为了裴永卿那句‘你还不懂我吗?’,沾沾自喜的追着裴永卿上楼去了。
客栈老板可是乐坏了,这科举考试的前两名可都出在他的贵源客栈,他似乎眨眼就能看见大把大把的银票了,看了以后得涨价啊,他黑心肝的想到。
屋外晴空万里,屋里冰冻三尺。
褚浩黑着脸听着眼前的男人如出一辙的祝贺,心里头一把火起,恨不得把书都砸在这只笑面虎身上。
“褚浩,这以后在朝堂的官可要坐稳了,我还得指望你这状元郎护着我的生意呢。”
褚浩沉下脸:“你休想,我不抄你满门就很对得起你了,还指望我帮你赚钱,你做白日梦吧。”
眼前的褚浩和在裴永卿面前温文而礼的褚浩完全不同,俊逸的脸蛋此刻乌云密布,气愤得七窍生烟。
“啧啧,要是让人瞧见未来的状元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那人不怒不躁,依旧稳如泰山。
“罗席佑你他妈的给我滚。”褚浩一脚踹过去,那人闪身躲过,拍了拍袍子走了出去,此人正是家住京城的罗席佑 ······
阿五在屋里不知道哀叹了多少声,少爷的风头不知道让褚浩抢了多少,那少爷还悠闲自在的趴在桌上逗弄宋海棠送来的小乌龟,他捡了根小棍子在他坚硬的壳上点来点去,小乌龟干脆把脑袋缩进壳里装死。
阿五嗤笑道:“少爷,小乌龟都不想看你了,你就消停点儿吧!”
阿五看着那只小乌龟,为它哀悼那么一丢丢。
其实小乌龟怪的应该是宋海棠,要是别人送的,即使送一条龙在他面前他也不看一眼,可那宋海棠随便丢个破烂给他,他都会当宝贝儿似的藏着。
裴永卿乏味的丢掉小棍,心里想着明日的殿试,说起这个殿试,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抗拒的,要是他面见了那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皇帝朱茂源,他该说什么,那个皇帝会不会又问起爹爹呢?
他对皇帝历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个时候,他倒是真想学小乌龟,把头缩到壳里去算了。
“呆子,开门。”宋海棠叉着腰在客房门叫道。
“海棠?”他咕噜噜跳下来就去开门,宋海棠提了个篮子,裴永卿伸头瞧了瞧,想着宋海棠又给他带什么小玩意儿了?
“看什么呢,这里都是吃的。”宋海棠拍他的脸,阿五哀怨的叹了口气,光荣退场,这主角都来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吸了口口水,其实他还蛮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哈,海棠,这是什么?”裴永卿看着这碗白白的稠稠的东西,看着怎么像豆腐脑,可是气味不对啊?
“你先尝尝?”宋海棠狡黠的笑道。
裴永卿拿起勺子吃了一下口,味道还挺鲜美的,他又吃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真好吃。”
“好吃就都吃了,快吃快吃。”宋海棠把篮子里的碗都推到他面前,裴永卿小口小口的吃着,转眼就喝了两碗。
“海棠我以前都没有吃过,这是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宋海棠贱贱的笑道:“这个啊是···猴脑,先把小猴子的脑袋敲碎,把他脑袋里像豆腐的东西取出来,然后加上料煮的····”
“呕···”裴永卿捂着嘴,跑到门口的痰盂里吐了出来,他吐得胃里都快空了,裴永卿苦着脸说道:“海棠,我讨厌你。”
宋海棠端了杯茶给他:“我开玩笑的,你怎么那么惊不起吓啊,那是京城的特色小吃水晶豆腐,不是什么小猴子的脑子。”宋海棠拍着他的背,裴永卿气愤的扭头到一边,不搭理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海棠憋笑道:“要不然哪天我带你去吃正宗的猴脑,保证好吃。”
裴永卿大叫一声,捂着耳朵钻进被子里了,脸被憋得又闷又红。
宋海棠附在被子外面轻声说道:“逗你玩呢,别生气了,明天不是要去皇宫里参加殿试吗?早点睡,要是害怕了就多骂几句臭海棠就不怕了,我明天不能陪你了,在这里等我来找你好不好?”
“嗯。”低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摸着被子上突起的那个小脑袋,叹了口气,就这样,不要他看到自己的脸,他就能离开了。
裴永卿一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终究寻不清脑海里那一抹抓不住的影子。
金黄的大殿上,九五之尊坐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俯视着大厅里的朝臣,恢弘之气应运而生,相较于众大臣的小心翼翼,褚浩安之若素,裴永卿漫不经心,魏桓神情淡然,三个人也是科举的人中龙凤,举止修养也与众不同。
褚浩一板一眼的回答着朱茂源的问话,不松不驰,朱茂源颔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你叫裴永卿?”
“回皇上,臣下姓裴字永卿,家居凤城,家父裴洪。”裴永卿跪在地上,从容不迫的答道。
朱茂源神情一凛,他倒是自报家门,裴荀延在关外驻扎,手握兵权,若是不压住他们裴家,必然会是心腹大患。
“起来回话。”朱茂源挥手,裴永卿心里不知道把宋海棠骂了多少遍,才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你父亲可还好?”
裴永卿心中直抽搐,他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要是放心裴府在凤城驻扎才怪了。
“家父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劳皇上操心了。”裴永卿圆润的答道,褚浩心里暗叹,他这处变不惊的本事真是难得。
朱茂源一时被他堵得没了话,问了几个治国平天下的问题裴永卿也是对答如流,他只得把眼光转向了魏桓。
朝堂上的大臣早已是冷汗直流,就怕皇帝一个不高兴,降罪与他,牵连他人。
“公告天下,状元楼褚浩,探花裴永卿,榜眼魏桓,不日进行封官之礼。”
一场朝堂上的硝烟,在这句天子口谕中消散。
裴永卿跑似的逃出皇宫,生怕皇帝一个不满意就把他抓回去丢进大牢。
“永卿,你走那么急作甚么?”褚浩追上他,不解的问道。
裴永卿无奈的说道:“皇宫太森严了,我心里头直打颤,还是赶紧走为好。”
褚浩扑哧一笑,赞同的点头:“我也有同感。”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