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灿对著看了半天,突然又觉得和傅晚灯那间石室里所用的字有几分相似,但不完全一样。
可惜傅晚灯带著许干生走了,临分别的时候自己还有特有侠气地和他说,就这样走,不要告诉自己去了哪里,这样以後就算还有人对著长生不老念念不忘、并且顺藤摸瓜查出蛛丝马迹,自己就算被严刑拷打,也没办法出卖他们的下落。
但现在想找他帮忙看一下这些东西,都找不到人。
秦灿觉得自己有时候真像是给自己挖坑,挖完还总是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放下那些纸,叹了一口气,看著面前的烛火摇曳,秦灿莫名想到了岑熙。
刚接任这个县太爷位置的时候,面对错综复杂的案子,他时常会想,要是岑熙在就好了,如果岑熙在这里的话,也许就不用这麽头大了。
後来自己在阿大他们的帮助下,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遇到的事情又多又乱,也没有太多的闲暇工夫静下来缅怀,但是今晚却不知道怎麽的,自己突然又想起了他,也许是自从徐家人敲响县衙外头的鸣冤鼓开始,自己就频频地碰壁。
虽然想到了岑熙,却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渡过了黄泉,是不是已经投胎做人,说不定他会遇上玉娘他们,然後他们会告诉岑熙,自己现在再也不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吱嘎──
来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不过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秦灿也懒得去纠正。
「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颜璟走到桌边,「我看你房里还亮著灯,就想来看下你。」
秦灿勾起嘴角一笑,「怎麽?我家颜璟终於学会关心起我了?」说完,被狠狠瞪了一眼。
烛光明灭下,那张本来熟悉万分的脸,却因为另一个灵魂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而演绎出不同的风采。
自从和颜璟两人互表了心意,又和他有了亲密的关系,秦灿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藏著一份内疚。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的罪恶,那样自私的用著好友的身体来完满自己的感情,但另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就像那个时候对颜璟说的。
明知道不可以,但偏就是忍不住,喜欢他,想完完全全地拥有这个人,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颜璟。
秦灿看著他失了神,颜璟不由奇怪地歪了下头,见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便从腰带里取了个核桃出来正要砸,却想起秦灿之前说的,马上要大雪封山,自然也没有人给他找核桃来,所以丢一个少一个……
於是颜璟转而捏开核桃,挑出桃仁,用碎壳去丢秦灿。
秦灿回过神来,见颜璟正气定神闲地将核桃仁往自己嘴里丢,壳倒是丢给自己,心里气不打一处,嘟哝了一句,「我也要吃!」便扑了过去,抓著颜璟的手将他手里那点桃仁往自己嘴里塞。
颜璟自然不肯便宜他,手上使了力气和他抗著。
但秦灿要耍起无赖那是什麽难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见力气比不过颜璟,於是低头一口咬住颜璟的手指,咬住了也不松口,伸出舌头吸吮舔弄起那块皮肤来。
颜璟暗暗吸了一口气。
手上湿润的触感,痒痒的,柔软的东西来回骚动,不由让他想起之前有次在床榻间,秦灿跪在他两脚间,仅仅用舌头就让他呜咽著连泄了两回。
於是一股热流流窜到腹下,某个部位灼痛灼痛地烧了起来,人稍一挪动,前端渗出的液体便濡湿了亵裤的布料,湿了之後凉凉的料子所带来的摩擦,让他生出几分懊恼和羞愤。
晶莹剔亮的口涎顺著颜璟的手指流了下来,见颜璟渐渐撤去力道,秦灿乘势抢占胜果,张嘴一叼,将他手里那块桃仁给咬走,露出得意的笑。
见颜璟脸上漫起的红霞之後,秦灿伸手过去,一下就握住了颜璟那被挑逗起来的物事,嬉笑戏谑,「我的好颜璟……还真是个贪嘴的孩子……」
「闭嘴!」
「好,我闭嘴……但待会儿……」秦灿越说越凑上去,呼吸间的热气在彼此脸面上拂绕,「不知道谁管不住自己的嘴要出声了,不论是上面的那张,还是……下面的……」
说完,重重的亲了上去,核桃仁甘苦的滋味在唇舌间扩散开来,又带著点生涩,让秦灿觉得,不愧是颜璟的滋味,真该就是这样……
鸣金起兵,四更息鼓。
泄尽了欲望,疲累至极,秦灿昏沈间又开始做梦。
这是来了这里之後,一直一直反复在做的梦,虽然偶尔会有变化,但他已经太过熟悉了。
梦里他走在一片满是尸骸的泥潭间,因为梦到过了太多次,秦灿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要走过泥潭往前去,前面不知道有什麽等著他,又或者,其实他知道前面有什麽,但每次醒过来,却都只记得一半。
泥潭的前方有一团白光,就和那时候在云龙山里见到的一样,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刺目。
他们一直想要回忆起来白光後面是什麽,但他和颜璟从来没有想起来过。
也许这也便是自己常常会有这样的梦境的原因……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成了执念。
之前他梦到过自己走进那白光中,也梦到过岑熙站在白光之前被颜璟的手臂给拽了进去,那麽这一次,会是怎样的情况?
梦中的秦灿,格外的清醒,清醒得就好像他此刻经历的是现实而不是梦境。
他真的想知道,那一天,那一个晚上,究竟发生过什麽事情……
怀抱著这个念头,他无视四周泥潭里的尸骸,一步步向著白光走了进去,就在穿过的刹那,他以为自己又要醒了过来。
但是耀眼光华落了下来之後,秦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床榻上。
这一次,不太一样,梦境延续了下去。
只是周围这一切,他却觉得熟悉……
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茂密树林的树枝在月光下投下形状怪异的影子,弥漫过鼻端的气息,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著那噩梦一样的腥臭,秦灿抬起头来,然後他惊讶地看见……
面前竟然是朱府地窟里的那棵三珠树!
金色的枝干,玉雕出来一般的树叶,在月光下,那样的圣洁与壮观,就像是传言中描写,生在赤水边的神树,仙气萦绕,不染人世污浊,若不是底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简直要教人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来。
但在秦灿眼里,这棵树下写满了罪恶。
然後他看见,那种黑色的液体,从堆满尸体的地方,一点点向树身上蔓延和攀爬,汇聚成一大片,更多的不停地接连在一起。
秦灿这会儿才发现一个问题,那种黑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但为什麽偏偏三珠树可以不受任何影响?
难道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人间之物?
那些黑色液体在树身上,汇聚得越来越多,几乎将整棵树的树身都紧紧缠满,彷佛一条巨大的蛇缠在其上。
蛇?
秦灿心中惊讶,顺著三珠树往树冠上看去,那一圈圈缠在树身上的黑水,真的就像是蛇身一样,月光下墨黑发亮,就好似片片鳞甲,而这盘绕的形状……
秦灿的视线一点点挪到树冠上,然後定住。
就和他所想的一样,那树冠上分别缠著九只蛇头!
那些蛇头有著猩红的眼珠,个个昂著脑袋,嘶嘶吐出红信,露著尖牙,看起来嗜血凶残,就在秦灿的视线停住的那一刻,那些蛇头齐齐立起,接著一下从树冠上跃下,朝他扑了过来。
秦灿猛地醒了过来,一身冷汗,中衣都被浸湿。
他躺在那里,大口喘气,脑中还残留著梦境的片段。
这个梦到底是在预示什麽?那缠著三珠树的九头蛇又意味著什麽?
秦灿撇过头去,看见颜璟背对著自己好好地躺著,身体匀畅起伏,显然睡得正好,於是有点庆幸自己刚才睡梦惊醒的时候倒是没有把他给吵醒。
於是侧转身去,手臂绕到前面,抱住了颜璟,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离颜璟五更起身练刀还有一会儿,可以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再睡一会儿。
秦灿脑中这个念头刚过,但脸上表情却是一变。
刚伸过去揽住颜璟的手又收了回来,接著从颜璟後脑勺的发间掂起一样东西。
秦灿小心转过身,对著窗口,举起手里那个东西。
他看出来那是一片树叶子,只是,这片树叶湿湿凉凉的,像是刚从外面采下来一般……
第五章
次日,秦灿并没有把晚上发现的异常告诉颜璟。
颜璟明明就睡在自己身旁,但他的头发上却有刚从外头带进来的树叶……如果不是颜璟趁著自己睡著了之後出去过,那就是有人趁著他们两人熟睡的时候潜进来过。
如果是後者的话,没道理一向很警醒的颜璟会毫无察觉,而房里也没有被人下迷药的痕迹。
但如果是前者,之前在云龙山的时候就发现颜璟曾半夜三更跑出去,跟在他身後唤了他半天,他还一副刚从睡梦里醒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反应……难道颜璟会有睡熟了之後夜游的病症?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确实有点可能,回头也许应该找个大夫来替颜璟看一下,乱走是没什麽问题,就怕他睡梦中在房里耍起那把杀猪刀来,这样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秦灿一边想著颜璟的事,一边继续翻从章殊那里拿来的东西,翻了一阵,视线一定,急急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仔细看了一会儿,从书案一角堆著的簿册间抽出两本手抄的册子来,其中一本的後半部分被烧了,另一本则完好无整。
秦灿分别翻开这两本册子,停在同样的页面,然後拿章殊那里寻来的那张纸,铺平了放在一起。
手抄本上记载的是一种罕有的奇草「右詹」,据说是炎帝的女儿死後化成,叶子茂密,花朵是黄色的,果实像大豆,吃了这种草的人会讨人喜欢。而章殊那里拿来的那张纸上,只有画了草的样子,却只写了一半的描述。
秦灿不禁想起傅晚灯临走前和他说过的话。
「三珠树的秘密你已经全部了解了,所以你拿到的那本手抄本上,最後一页关於三珠树的描述是绝对错误的。但是我翻过了那本手抄本,也凭我的记忆核对过之前那些奇花异草,基本都是正确的,干生假死用的就是沈忧……」
难道说,绘制这本手抄本,并且到处散播的人就是章殊?
这样想,不无道理,能知道这麽多奇花异草的人,这个世上非章殊这种连移魂之法都会的人不能,但这最後一页上对於三珠树的描述……
究竟是章殊自己记错?还是他故意写错的?
「大人没听说过吗,高石沼上有神宫,宫内遍布金枝玉叶珍珠果实的三珠树,三珠树生赤水之上,花叶落入赤水,饮之,会沈睡三百年,三百年後醒来便可长生不老……大人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对啊,那个时候章殊是这麽对自己说的,如果是他自己记错了,他就不该那样讲述,而且……
秦灿猛地拍案而起,自己怎麽一直没有想到?!
那个时候在章殊的屋子里捡到过三珠树的树叶,章殊在这里,而朱府在那麽远的青城,如果那枚树叶是朱府那棵三珠树的,就说明朱广源或者陈培元和章殊有来往,如果不是……那说明这世上还有一棵三珠树,且只有章殊知道那棵树在哪里!
现在各处涌出的黑水,也许正证明了云龙山的某处一定有一个堆积了大量尸体的地方,而之所以会有人收集尸体堆积在一处,就是为了用血肉来培育三珠树,说不定章殊的那片叶子就是从这一棵上而来的。
但秦灿转念一想,又发现自己的推论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章殊是想长生不老,按照外界的传闻,他对於已经失传的秘方土方的了解,以及那个时候替大狐狸治疗时,他无意泄漏出的字里行间里,说明他起码活了百年以上,既然已经活过了百年,说明已经比寻常人长生,那又为何要寻找长生之术?
而且按照他当时和自己说的话,他显然应该明白赤水和三珠树的关系,如果这本手抄本是他流传出去的,为什麽要在最後杜撰三珠树的培育方法,将人误导进歧路?
这其中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就好像一条直路,却在不该拐弯的地方拐了个弯,且拐了弯之後,直接就到了一个没有去路的死巷之中。
秦灿有些痛苦地抓了抓脑袋,如果章殊在就能把事情问个一清二楚,但他显然不知道因为什麽事情离开那里很长时间了,而破庙里那些死而不僵的尸体又都不会说话,不然就算古怪也能抓来拷问一二。
三珠树、黑水、还有那些似乎是被章殊控制了行动的死人,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麽联系?
看来,真的只有把章殊揪出来问个清楚了。
秦灿让衙役张贴告示,寻找住在青花镇外破庙里的章殊先生,如有人看见并告知其下落,会有重赏。
但悬赏公告出了几日,都没有人来领赏,而就在这几日里,隆台县下又有好几处地方出现黑水喷涌的情况,死伤了不少人。
接著黑云九龙寨的人派人来请秦灿,说山寨出了怪事,让秦灿去看一看。
所谓的怪事,却也没有秦灿料想中的那样古怪,就是山寨後头那条小酒酿他们以前一直在那里玩耍的溪水,一夕之间被黑水侵占,就彷佛是一条由这种黏稠乌黑的液体形成的溪流,里面充斥著不少死鱼,两岸树木也都焦黑枯死。
几人看著面前的景象,皆都惊讶失声,半晌,唐冬兰突然开口对著秦灿道,「看到这一景象,大人可知属下首先想到了什麽?」
秦灿没有去猜,而是让她直接说。
唐冬兰道,「属下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说上古之时,共工有一名臣属,长有九个脑袋,所到之处,地面陷下形成溪流沼泽,气味难闻,就算是野兽也无法靠近。
「後来共工和大禹一战,共工被大禹赶回了天庭,而他也被大禹所杀。但他的血膏流得到处都是,腥气熏天,无法再播种五谷。为治理这片土地,大禹将腐湿的泥土挖掘出来,堆成土台。」
秦灿听完,问道,「你所说,莫非是相柳?」因为傅晚灯和他说起颜璟的身世的时候,也曾简单描述过颜璟身上那个九头蛇刺青相柳的来由。
现在这种情况,确实和传说中的「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很相似。
「但是……传说的成分,有多少可以信?」颜璟在旁问道。
秦灿道,「在没有亲眼见到三珠树前,我们也都觉得那是不可能存在於这世上的东西……」
这麽一说,颜璟不再有疑义,而是道,「我们在这里想传说不传说的东西都无济於事,不如直接想一下,为什麽……这黑水对我没有影响?甚至於,第一次碰触到它的时候,竟然对我身上的伤有著治愈的作用?」
确实,颜璟碰到过两次,皆都毫发无伤,在朱府地窟受了那麽重的伤,不仅没有丢掉性命,身上那些伤在浸浴了黑水之後,不仅迅速痊愈,甚至连疤都没有落下,和其它人的情况截然相反。
「难道是因为……颜璟你是有扈氏後人的关系?」秦灿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们假设这种黑水其实是和相柳有关,而有扈氏一族将相柳当做神明供奉,那麽神明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子民了。」
「也就是说,有扈氏一族有办法解决这种东西?」
虽然觉得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但这点希望却又和天上的星辰一般遥远。
有扈氏一族,那是比傅晚灯那个老不死的家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