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行藏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宽容正直、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典范,这才是做大事的人,拍电影的时候,一般都要给这种角色仰角镜头。
一连数了五六个,他终于停了下来,旋即嘴角一牵,微笑着说道“就是有一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等了许久,黎白风终于等到了这个转折点,他回以微笑,大方的拒绝道。
大商是个礼仪之帮,礼仪是一样好东西,可以使人的交流变得秩序而又友好,赞美之词大家都爱听,没有也要生搬硬凑上去一点,批评之语为人不喜,就算有,也要斟酌着讲。但礼若是过了,那便虚伪了。
“我不是要批评你。”
就是要批评你。
“不是我说你。”
不是我说是谁说?不说你说谁?
“我说句话,你可能不愿意听。”
你当然不愿意听,那你得也给我听着。
既然自己知道不当讲,那就不要讲好了。
夜行藏面色不变,嘴角依然挂着一缕笑意,仿佛黎白风之前说的并不是“不当讲”,而是“但讲无妨”。
“就是有一点,我觉得道友的听力似是不太好。”
“之前我两次请黎道友停手,但是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想来应当是没听到吧。”
“虽然我第二次喊的声音不低,自觉能让人听清,但我想,总归不能是黎道友分明听清了,但就是不理不睬,仍要在我面前将我那不成器的会员捅成蜂窝吧?想来还是道友的听力存在什么障碍。”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自顾自的一连说了三句,言谈之中颇为笃定,将自己一环套一环的分析都讲述了出来,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以至于黎白风真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力有障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认真的听完了夜行藏的分析,难得的没有打断,而后赞同的点了点头,张口说道
“没有啊,我听到了,就是不想理你而已。”
“你以为是在拍什么老套的电影戏码吗?这边千钧一发,旁边快马加鞭堪堪赶到,大喊一声刀下留人,然后刀就停了?”
“倒是我觉得夜道友的听力不是很好,之前我分明已经说了不当讲,为何你还是要讲?”
“你是不是以为连着说四句特别的有气势?也特别的有说服力?那我说四句呢?是不是更有气势了?”
夜行藏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眼神锐利了起来,“青涩”、“阳光”、“腼腆”这三个词从他身上消失无踪,那个威严霸道的孪生兄弟又回到了这里。
黎白风微微扬起脸,眼神压的很低,与他冷然对视。
大家都是走在成仙路上的人,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不能像是泼皮混混一般,砸碎酒瓶,拎起板凳,相互叫骂着打个你死我活。
至少要先客套一番,然后再打个你死我活。
这叫气度。
之前两人你吹我捧,其乐融融的兜了半天的圈子,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他们是相识已久的多年老友。
客套完了,自然就该撕破脸了。
夜行藏话锋一转,隐晦而直接的挑明了一件事,这件事本身不大,但这只是一个开始的象征。
开始撕破脸的象征。
直到现在,一种冷峻的对立之势,才这般**裸的展现了众人之前。
这才是两人本来的立场。
不,这始终是两人的立场。。
第二百三十章 代价()
夜行藏抬起头,豁然看向黎白风,神色平静的说道
“今天方创鼓动这些人来寻你,也找到了我,但我没有答应,我虽与崇祟有些交情,但毕竟没有多深,他的后事,自有北伯侯来处理,我又何必插手?直到有人通知我,你的境界出了他们的预想,可能顶不住了,我才决定过来。”
“过来帮他们……出头?”
依着黎白风的性子,他本想说一句“过来帮他们收尸?”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未免低级趣味了些,转而改口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准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为这个协会出手。”夜行藏轻轻的摇了摇头,纠正道。
“太行青协,是崇祟为太行修士建立的协会,既是他的,也是太行的。之前陈宏那句话说的不假,今天你再将他打倒,便相当于打败了整个青协,也打了我们太行修士的脸,无论事情到底如何,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高,我受不起。”黎白风嘴角一牵,微讽道。
夜行藏对于他的讽刺丝毫不恼,反而心平气和的说道
“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不能让你信服的话,我就再给你说一个很简答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了他要做这个会长,就要履行我的承诺,尽到一个会长的义务。更何况,崇祟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便算作他对我最后的委托,于情于理,我今天都要站在这里,为整个青协出头。”
他的声音很是平和,最后一句却透出一股莫名的气势,那是纠集了自信、无畏、坚定的,一种不由分说的气势。
“啪啪啪。”
被结界包围的空旷的场中,黎白风不急不缓的鼓掌声清脆回荡着,显得有些刺耳。片刻,他停了下来,点点头,颇为认同的说道“不错,这个理由很充分,我无话可说。”
“那就来吧。”
他顿了顿,转而将面前插在地里的铜棍一把拔起,其上尘土滑落,不沾分毫。同时,之前偃旗息鼓的九柄山岩小剑也纷纷冲天而起,排成一道浑圆的剑阵,锐气十足。
“不。”
出乎意料的,夜行藏并没有动手,而是摇了摇头,拒绝道。
黎白风眉头一挑,没有说话,默默的等着他的解释。
“看形势,你是沿途打来,虽然我这几个会员不是很成器,但对付起来还是要费些力气的,我要给青协出头,自然要做的堂堂正正,不会占你这个便宜。”
夜行藏的目光从方创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些战力尽皆处于炼气后期的修士,在他的口中,却不过是“几个不是很成器的会员”,对付起来只是“费些力气”,炼气圆满的底气,由此可见一斑。
闻言,方创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许向秋神色淡然,觉得倒也没错。李怀山的脸上不禁浮上些许忿然,撇了撇嘴,很是有些不爽。
朱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小印旁,见无人注意,伸出手一把将其捞了起来,失而复得,当即大喜,哪还管什么成不成器,费不费力。
“哦?夜会长这是要和我公平决斗吗?”
黎白风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甚是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将铜棍往地上一杵,同时心念一动,九柄山岩小剑也纷纷插落在了地上。
“不错。”
夜行藏也不管他的反应,面色如常。他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道“今天你大可回去休息,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在南湖见,无论手段,点到为止,我赢了,你去见北伯侯,我输了,任凭你提一个合理的条件。”
南湖,这个地方黎白风算不得陌生。
当初他破入炼气后期,正好撞上了楚锐,便被他兴致大的叫去了切磋斗法,地点就选在了南山后面的一处湖边,便是这南湖。
那片地方荒凉幽寂,举目苍凉,甚至有点阴森,平日里却是没什么人来,故而成了修士斗法的一处绝佳选择。
像是太行青协这样,把结界开在别人宿舍门口就动手的,还真是颇为罕见,若不是住在这艮字部绝大部分都是修士,就算这件事后面有着北伯侯的意志,方创也是决计不敢在殷辛眼皮子底下这么干的。
夜行藏这番话听起来甚是合理,尽显风度。时间地点也选的没什么毛病,颇为正常。
但黎白风却摇了摇头。
“怎么?觉得时间不够?还是地点不满意?那便你来定好了。”夜行藏眉头一抬,淡淡的说道。
随后,他的声音又肃然了起来“但是,除非你选择认输,否则这一战你是避不开的。”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黎白风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误会了。
旋即,他伸出手,指了指方创,开口说道“你们青协,先是出了一个方副会长,大早上的派一个愣头青过来砸我家门,还找我麻烦。”
他的手指移向赵朔的方向,又道“然后又出了个红毛洗染烫,带着三个马仔将我的朋友打伤,还不干不净的辱骂于我。”
他的手指再动,将全场所有人笼了一圈,道“接着,你们方副会长就带着帮会群众们,排着队的过来找我麻烦,拿我这当团战副本是吗?”
最后,他的手指径直指向了夜行藏的鼻尖,冷冷的道“现在,我一一解决了这些麻烦,你又站了出来,前事一概不提,讲了一堆心路历程与人物传记,然后理直气壮的要我和你打一场。你的道理是有了,我的道理呢?”
夜行藏默然。
片刻,他缓缓的开口道“此事本因你杀崇祟而起,自然招致如此,不过事情未见分晓,情况倒也特殊,那这样,按照我太行的规矩,修士正式斗法,输的人要付出一些东西,便让他们每人赔一件法宝给你。”
“这是我的底线了。”他认真的说道。
黎白风看着他坚定的神色,默然点了点头。
朱益神色一紧,捏紧了手中还没捂热乎的小印,心中升腾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第二百三十一章 馈赠()
黎白风伸出手,握上那枚红色的小印,一拿,却没拿起来。
朱益低着头,手攥的紧紧的,头颅低着,肩膀不住耸动,不知是在用力还是在抽噎。
不是,这至于吗?
黎白风差点又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一个法宝而已,又不是本命法器,怎么弄出这般架势?搞得好像是什么卖儿卖女似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却是不知,这枚小印对于朱益来说,可不是什么“不过一个法宝”那么简单,以朱家的底蕴,这样的法宝根本不是他能挥霍的,拿来用用都费了好大的辛苦,若是在他手上失了,回家之后还不知要受何等的家法,后果甚是可怕。
见此,夜行藏眉头微皱,淡然开口道
“既然敢去做一件事情,就要做好失败后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输,就要输得起。我太行的规矩,你们都是清楚的,今天你们公平斗法,输了,自然要按规矩来。”
闻言,方创微微点头,其余几人也各自表示了同意。
朱益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抹浓郁的不舍之色,手指一点一点的慢慢松开了。
这番话,前面是说给朱益听的,后面是说给方创几人的,但有四个字,却是专门说给黎白风听的。
公平斗法。
是的,刚刚生的,并非什么太行青协纠集众人,无端找茬,围攻黎白风,并被其摧枯拉朽似的统统击败,最后被会长赶来救场这种事情,而是一场太行青协的几个人,和黎白风之间进行的一场公平公正的斗法,而其他的人是来观战的,只不过被不小心波及了而已。
这就是夜行藏的目的。
他答应给黎白风补偿,不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可笑的去讲什么公平,更不是怕了他,要给他个满意的交待,这只是一场交易。
你拿走那些,我收获这些。
从一开始,夜行藏出手救下陈宏,到自顾自的叙述太行青协建成史,再到与他约好明天公平一战,一直到现在为止,他的目的都只是一个。
消除这场围攻带来的负面影响,保住太行青协的名声,履行自己对崇祟的承诺。
至于什么道理,什么公平,什么让黎白风满意……抱歉,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多的纳入他的考虑范围。
黎白风的嘴角微微一翘,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自然听的清楚。
但是无所谓,相似的,太行青协的名声他也并不是很关心,是好是坏又如何?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出一口恶气,并彻底解决掉麻烦。
既然赔了件法宝,就是低头的表现,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而朱益“栩栩如生”的表情,更是为此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等到明天将夜行藏击败,麻烦自然全部解决。
管他呢。
黎白风略一用力,轻松的将红色小印抓在了手中。
小印离手,朱益浑身一颤,心中登时空空落落,想到回家之后等着自己的严酷家法,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两种情感交集之下,他肩膀不住颤动着,泪水直欲夺眶而出。
“噫。”
黎白风眉头微皱,轻呼一声,只觉一阵滑腻的触感从手中传来,很是有种不适感,他仔细一看,小印上却是沾满了汗,想来是朱益之前攥在手中时留下的。
“好恶。”
一念及此,他本就皱起的眉头登时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写满嫌弃,差点甩手将这方小印丢出去。
不过法宝本身是无辜的。
黎白风一撇嘴,嫌弃的伸出手,想要在朱益的衣服上擦干净。
然而目光一扫之下,他却觉朱益那身风格与时代潮流迥异的田园重金属衣服上除了破洞就是铁链,着实不是很好下手。
无奈之下,他的目光向旁边扫去,仿佛一个占领村子之后贪婪的四处搜索的民宅的土匪头子。
随后,站在朱益旁边的方创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失火城门旁的池子里的鱼。
他今天穿了一身蓝衫,看料子应当比较高级,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一层柔和的光晕想来手感应当不错。
黎白风的行动力是毋庸置疑的。
看着这家伙一言不的走到自己的面前,还没等自己想明白他要做什么,就一把扯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擦起了他手中那枚刚从朱益那抢……拿来的小印,方创的眉稍很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暴起伤人的冲动。
但是忍住了。
方创的面色很是复杂,虽然不知道他要擦什么东西,但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脏都脏了,要擦就让他擦好了。
“风度,千万不能失了风度。”他在心中这样劝诫着自己。
说来也是有些冤屈,他分明就和朱益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这货为什么非要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只跟着老母鸡的小鸡雏一般不,这个比喻不太妥当,总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莫非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在协会中建立起来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形象么?虽然有些收买人心的动机,但也没想收买到这个地步啊?
片刻只是对于黎白风来说的片刻,他终于将小印上的汗迹擦了个干净,转手凑向太阳,打量了一下。
一方火红透明的小印,不过巴掌般大,晶莹如水晶,其上刻出一只小狮子,张牙舞爪,憨态可掬,阳光透过,照得内里剔透,光芒流转,仿佛囚住了一团仍在燃烧的鲜红火焰。
之前用了一下,忙于战斗,也没细看,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还真是挺漂亮的。
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道“之前拿了你一葫芦霾,就不再找你要法宝了。”
那动作神态,像极了一个端详着自己收藏的珍宝的地主老财,心情大好之后对着下面候着的胆颤心惊的长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今年你家的租子不用交了”。
方创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心道这么半天,这家伙终于说了一句人话,他低头看了看衣衫上那一片显眼的褶皱与水渍,眉头又是一皱,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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