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懿笑道:“夫人莫要再叫我杜大人,我如今无官一身轻,只需唤我名字就好。”
易敬之道:“本想着很快就能喝你一杯喜酒呢……”
卢氏打断他道:“老爷,现在不也可以?”
易敬之不解,“夫人何意?”
卢氏道:“若真是个姑娘,必定得在京城王府里完婚的,可即是杜公子,想必不会计较这虚华的排场。不如趁你们这次回来,就在家里把喜事办了好了。”
真是语惊四座。
成婚可是易杜二人想都没有想过的,要知孟国虽也有人喜好男风,但到底不被人视为正途,又怎么可能有成婚之事呢?
杜明懿道:“这……怕是不妥吧。”
易笙鸿的心思却活络起来。在京城里搞难免会闹得太大,流言蜚语他是不怕的,只杜明懿必是不肯。且到底要顾及朝庭上那些言官们的嘴巴。但若是换在这里办婚事,只要请几个相熟知道内情的人来便可以了。这种事情,他和杜明懿两个都不会在乎人多人少,有份真心的能来就好。
卢氏道:“就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妥的。你们二人既然决定在一起一辈子,那这件事便不可少了。不必搞太大排场,你们各自请些熟识的人来做个见证便是了。”
话正说到易笙鸿心坎里,他握住杜明懿的手道:“就按娘的意思办吧,谢谢娘!”
接下来的日子里,易家阖府上下都忙碌起来,置货的置货,缝纫的缝纫,打扫的打扫,送信的送信。
日子一天天近了,杜明懿仍有些不敢相信,正呆呆站在屋外看进宝在窗户上贴大红喜字,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竟是许久未见面的甘凌和张纯。抬眼只见易笙鸿站在不远处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甘凌笑道:“怎么几年过去了,这爱发呆的毛病还没改呢?”
杜明懿笑道:“你们能来,我太高兴了。”他声音都有些抖了。
看到难得感动成这样的杜明懿,张纯笑道:“什么意思,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还活着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白给你烧了许多纸钱。”
甘凌笑着拍拍杜明懿的肩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就算在天涯海角也会赶过来的。虽然你以前坑过我们两个人,但是不要紧,我们这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在未来的几天里把你坑我们的都吃回来!”
张纯一把推开甘凌,笑骂:“谁跟你决定了?”
甘凌笑道:“唉?你怎么能拆我台呢?”
杜明懿跟着二人笑闹,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转眼又瞥见一个熟悉的人立于树下,他让进宝带了甘凌和张纯进屋歇息,自己走上前去。
“表哥”杜明懿小声喊。
贺晔长叹道:“想不到啊,当年我还跟父皇吵着要娶你呢,怎么转眼间,你就要归别人了?”
杜明懿心里有些难过,他拉住贺晔的袖口道:“我知道你一直待我是极好的,是我对不住你。”
贺晔微微偏过脸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搅乱你的婚事。”
杜明懿低声道:“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知道自己自私,但我还是不想你疏远我。”
贺晔转过眼看着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凑近了笑道:“别总胡思乱想,怪不得老是病,我怎么舍得疏远你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难熬啊。倒是你嫁人了,可别躲着我才好。”
忽然有一双大手伸过来拉开了他二人,易笙鸿粗声粗气道:“开饭了。”说完便拉着杜明懿走了。
有人从贺晔身后走过来,立在了他旁边,淡淡道:“原来睿王爷也会有割舍不下的人。”
贺晔自嘲的笑了一声,“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一开始若是不心存利用,或许还有希望。”
贺晔顿了顿,又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别说我了,皇帝这回怎么放心让皇兄你一个人出来?”
荣王贺暻笑道:“弟弟说笑了,不是还有你吗?”
贺晔噎了一下,“算我失言。”
贺暻道:“别闲扯了,去用膳吧。”
因着再有两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了,该来的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午饭时,正厅里一下多了许多人,热闹又喜气洋洋。
易笙鸿牵着杜明懿走到一个清俊的年青人面前,介绍道:“明懿,这是我师弟林木。”
林木似是不常见外人,有些腼腆的笑道:“嫂子好,师傅他老人家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第一句话就点着了杜明懿的火线,杜明懿对这么个无害的青年发不出火来,于是伸出脚狠狠碾了碾易笙鸿的脚背。
易笙鸿差点叫出来,忙憋住了,神色却因为忍痛变得有些奇异。
林木丝毫没有觉察,又诚心诚意地赞叹道:“嫂子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师兄在山上时总跟我们念起你。”
杜明懿笑:“是吗?”
易笙鸿:“……”
好不容易杜明懿把脚挪开了,易笙鸿忙拉着杜明懿拔腿就走,生怕师弟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又乖又呆的小师弟这么能惹祸呢?
“我就不信邪了,再来!”门外传来易来的声音,二人走到外面,只见易去、易来、天冬、紫苏四人蹲在地上围成一团,不知在做什么,旁边易归易兮闲闲站着,像是在看笑话。
易笙鸿问易归易兮:“他们四个干什么呢?”
易归笑道:“掷骨节,易来不知发什么疯,突然迷上了玩这个,茶饭不思的,却总也玩不过天冬、紫苏两个,易去的裤子都快被他输掉了。”
易笙鸿奇道:”掷骨节?谁教给他们玩的?”
“我和小元教的。”带笑的声音传来,几人转头看去,只见陈峻和易笙元立在院中。
易笙鸿和杜明懿走过去,陈峻对易笙鸿道:“王爷,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讲。”
易笙鸿转眼去看易笙元,易笙元道:“看我做什么,你们俩要说什么去那边说好了。”易笙元仰仰下巴,示意二人到前边的亭子里去。
易笙鸿转过头对杜明懿道:“明懿,你先回屋里去吧。”
杜明懿还未说话,易笙元已抢白道:“怎么,不能让他和我呆在一起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杜明懿对易笙鸿笑道:“你们且说你们的去,不用管我。”
易笙鸿拉过易笙元,往一边走了两步,背向陈峻和杜明懿,俯在他耳边悄声道:“小元,你要有什么气,冲我撒,杜明懿身体不好,别再说刺激他的话。算大哥求你一次。”
易笙元推他一把,不耐地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不怕他欺负我呢?”
陈峻走过来,对易笙鸿道:“王爷请。”
二人上了亭子,陈峻道:“王爷,我对小元的心思想必您也知道,这次我想趁着你们办完喜事后,跟小元的爹娘说这件事。也希望您能点头。”
易笙鸿道:“如果小元真的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小元聪明心性也不坏,但他从小被我们娇惯,难免会骄纵些。如果你们生活在一起,起了摩擦,那时你若再说后悔,或是生出其他事来,我可不会答应。”
陈峻道:“王爷说的,我都清楚,其实这一年在湖州我和小元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而且他在湖州的易家分号里也学了不少东西,人也成熟了很多,不比从前。但只要在我跟前,随便他怎么耍性子,我都是乐意的。”
另一边,杜明懿和易笙元站在当地,一直望着亭子里那两人,易笙元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做什么说这么久?”
杜明懿问:“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易笙元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陈峻想我一直跟着他呗。”易笙元说的爽快,脸到底还是烧了起来。
杜明懿看着他红红的脸颊,笑道:“你这么快就答应陈峻了?”
易笙元道:“你以为谁都能像你和大哥那样啊?我可没那么多功夫折腾。要跟喜欢我的人在一起,才不会过得那么累。”
杜明懿没想到易笙元小小年纪,竟已经看的这般清明,叹道:“你这孩子倒真是个聪明又有福气的啊。”
易笙元瞪着他道:“别这么老气横秋的跟我说话,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谁不是孩子了?”
易笙元转过头,见易笙鸿和陈峻已经走了过来,叫“大哥,你的耳力真好,这么远都听的清。”
陈峻笑道:“这是王爷内力好,所以耳聪目明,你若也想这般,可得勤练功才是。”
易笙元点头应道:“好,就听你的。”
打打闹闹中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成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易杜二人躺在被窝里,都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易笙鸿胸前忽然被冰得一个激灵,他忙握住放在他胸膛上的那双手,问:“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冰?”
杜明懿小声道:“我紧张。”
易笙鸿向前靠了靠,一把将杜明懿搂进怀中,笑道:“咱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杜军师居然也会紧张?”
杜明懿喃喃道:“感觉就跟做梦一样,真怕忽然会醒过来。”
易笙鸿心里一酸,凑上前吻了吻杜明懿的额头,道:“不是梦,是真的,我们俩会一辈子在一起。”
杜明懿轻轻答应了一声,又道:“要是爹还在就好了。”
易笙鸿道:“我相信你爹会一直在冥冥之中庇护着你的。所以你要开心,他才会放心。”
杜明懿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以后你欺负我怎么办?我力气没你大,武功没你好,钱没你多,人手没你多,什么都不如你。”
易笙鸿笑道:“我怎么觉得是刚好反过来了呢?我没你聪明,没你好看,没你博学多才,没你会忽悠人听你的话,替你做事,你瞧这回连荣王都专程来给你道喜了呢?万一有一天你嫌弃我了,被别人抢走了走么办?”
杜明懿忙道:“怎么会,不会的。”
易笙鸿看他不再钻牛角尖,便轻轻抚了抚他的鬓角,道:“别乱想了,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吧。明天还有得折腾呢。”
第二日天还未亮,二人便被叫醒了,昨晚统共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易笙鸿身体好,倒还不觉得什么。杜明懿却一直处于迷糊的状态,被人折腾着梳洗穿衣,又胡乱塞了两口饭,再洗漱一遍,便开始涂抹更衣。易笙鸿看的好笑,心道这样也好,他迷糊过去便也不知道紧张了。
直到大红的喜袍上身,杜明懿才清醒了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真是修眉明眸,唇红齿白。正愣愣看着,又一张俊脸凑到了镜中。
“好看!”易笙鸿说。
杜明懿大窘,一伸手捂住了镜子。
喜婆探进头来,喊:“吉时要到了,快带二位新人出去。”
易笙鸿牵着杜明懿跟着引路的小厮被一众人簇拥着到了正厅。
烛火燃起,香烟缭绕,爆竹喜乐噼啪噼啪、呜啦呜啦响了起来。厅内厅外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大红的绸花,大红的台布,大红的地毯,大红的对联,大红的喜字还有大红的蜡烛。
引赞拉长了声音唱到:“新郎新郎就位。”
或许是昨晚紧张过头了,也或许是因为身边始终都有那个人在,杜明懿此时反而不害怕了,听着傧相有些奇怪的唱词,他倒有些想笑,忙闭住嘴,偷偷去瞧身边的人。
易笙鸿似有所觉般转过头来看他,冲着他笑眯了眼。
旁边有人起哄:“嘿嘿,马上就是一家子了,别再眉目传情看个不够了。”
众人一阵哄笑,傧相引着二人沿着红毯一直走到大厅北面靠墙的供桌前,桌上供着数个牌位,桌旁坐着易敬之和卢氏。
通赞唱道:“新郎新郎进香。”
二人在供桌前站好,手上被放进了燃着的香,待引赞唱,“跪,献香。”便各上一步跪下,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之中,而后在通赞的唱词中一同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接着二人便被扶起,走到易敬之和卢氏面前,完成礼拜的最后一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二人回转过身,对面而立,彼此的眼瞳中都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模样。走过多少艰辛险阻,跨过多少误会磨难,终于站在了此时此地。
周围的喧闹在耳中如潮水般退去,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和默语。
深深对拜下去。
从此天宽地阔,相携相依,白首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跟橦言言说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