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嬷嬷才好。并且暗示,这个嬷嬷最好是八爷熟识的人,否则心生抵触难免有碍休养。先前养心殿里新来的太监,没有一个能近八爷身的。
皇帝一时没说可也未说不可,只让他用心办差,平素养生,好歹也一把年纪了。
刘声芳是被说得淌着泪出去的。
出来澹宁居,刘声芳闭眼说了声:八爷,微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开老天的意思啦。
他老了,官居太医院院首,世人眼中的皇帝心腹,功名利禄早到头了。
太多皇室辛秘在他沉吟间,夜里都害怕说梦话不敢与发妻同房,与同僚喝酒一醉方休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早不奢望能得无疾而终的美满结局,但求不要祸及子孙。
他没想到,八爷被万岁这样打压,手中居然还能有人差遣。当身在蓬莱洲养病的八爷笑意盈盈拿了三代单传的重孙一串银手镯在手中把玩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蓬莱洲四面环水,难道八爷早在被圈禁之前就得了这个?府里谁是八爷的人他真不敢想,能将手伸得那么长还无人知道,这本身就是本事。
那日他面如死灰,问八爷有何吩咐。
他以为凭着他的如今的官职与皇帝信任,拿重孙的命要挟他在万岁药食中做手脚似乎是最合常理的做法。而他也下定了决心,若真如此,他只能一死了之,在死前将此事合盘托出,以期万岁念在他衷心一世的份上,放过他府中其余三子。
只是八爷却给他两条路选,一是去九爷府上一个唤作何升的人手中拿一封私信,偷偷带来蓬莱洲;二是说服皇帝,在岛上派遣一个人长驻嬷嬷,这个嬷嬷最好出自储秀宫。
这简直就是问他要吃肉、还是吃白泥土一样,还用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包养了
高公公是个善于观察的好孩纸,成为即苏培盛、刘声芳之后的第三个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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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未雨绸缪 。。。
皇帝的确信任刘声芳;因而对这个提议虽有抵触;但仍逼着自己先拟定人选。
老八之前王府里的人他可不敢用;有个叫白哥的好像本是储秀宫里出来的宫女;不过老八圈禁时就自尽殉主了。往前推算,老八在宫中就在康熙三十八年之前,熟悉的宫女嬷嬷只从两个地方来;惠妃的钟粹宫与良妃的储秀宫。惠太妃年纪大了,钟粹宫里的老嬷嬷只剩一个八十岁的还瞎了;储秀宫里倒是有一个秦嬷嬷在册,现在在内务府教新进宫女规矩。
皇帝在内务府送来的名册上犹豫很久;忽然想起皇考去后,宜太妃住的翊坤宫被他彻底‘清扫’一遍。老五接了太妃回府之后;翊坤宫里剩下的奴才不是被流放为奴;就是发往辛者库做杂役,说不定还有几个活着的。
老九老八两人自小混在一处招摇,老八说不定对老九宫里的嬷嬷更熟悉些。再翻查名册,果然有一个顺嬷嬷曾经做过老五的奶嬷嬷,老五开府时老九还小,就没跟着出去,如今正在浣衣局里做事。
一个是良妃身边的,一个是宜妃身边的。
皇帝盯着册子思讨良久,最后圈选了顺嬷嬷。
储秀宫出来的人,同老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良太妃为了老八能逼死自己,手底下的婢女能自尽殉主,都不是省事儿的。倒是老九,收买人心手段太差,况且早被打发去了西北吃风沙。就凭这顺嬷嬷是宜太妃身边出来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在辛者库做了四年都无人理会,就比储秀宫的人安全得多。
对于这个结果刘声芳很少忐忑,愁了好几天,就怕八爷嫌他办事不利,再逼着他做别的。
谁知八爷听了人选微微一愣,说了声:“原来是她。”便不再提起,只将银手镯扔给他,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手腕细难免掉。刘老太医不必挂怀,爷看你面相是个长命百岁的,想必重孙也是有福的,错不了。”
刘声芳终于松了一口,回去之后大病一场,告假一月有余。
皇帝坐拥天下,也阻止不了臣子生老病死,使人传去口谕让他安心养病之后,浣衣局的顺嬷嬷很快被送去了蓬莱洲。当然是一碗哑药灌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之后。
一连数日,皇帝接到奏报。八爷不许顺嬷嬷靠近内殿,不许用膳时指手画脚,不许散步时在一旁扶着,总之就是不愿意见到顺嬷嬷。
皇帝松了口气,看来人选得宜,四年囚居辛者库不能写不能说的人,纵使风闻郭络罗氏那个破落户的死讯,也无从传递消息。
到了三月中,刘声芳销假回到圆明园,悄无声息去过蓬莱洲半个时辰之后,像皇帝保证那位腹中的小主子或已坐稳,日后只需事事小心,撑到足月应该不是难事。
胤禛听了心情大好。
年羹尧伏法之后兵权都捏在自己手中,自觉底气足了,年初他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一策,不免有些急功近利,接连几处寨子联合起来与朝廷派去的步兵交起火来,连着几天都似个黑面阎王。
刘声芳的脉案一呈上来,西南递上来的民变奏报也不足以让皇帝拿折子砸人,反倒敦促户部调拨军饷,让他们手段温和些,不要急躁。
除此之外,另一桩事也上了心头。老八这次若真能诞下皇嗣,玉牒上该如何写?后宫于他这几个月来就是摆设,召寝记录还停留在年氏死前一个月。虽说改玉牒也算做得顺手,但后宫多上双眼睛盯着自己身边寝宫,无论哪个嫔妃贵人忽然蹦出个子嗣也难以自圆其说。
皇帝目光在澹宁居里做木雕的宫女脸上转了一圈儿,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手捧水盂的素喜身上。自老八向他低头之后,这个女人就在皇帝内宫里做下等宫女,多日不理会,险些忘了。
当日,据说澹宁居里一个侍候笔墨的丫头被查出有孕,封苏答应,赐住曲院风荷。
这个消息立即在后宫这潭死水中掀起滔天巨澜。原本大家守着空桌子都吃素,尚且能有爱相亲,互以姐妹待之。皇上早年在后院一事上就寡淡得很,登基之后更是勤政,无暇受后宫以雨露恩威。自姓年的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一次也没传召过后宫嫔妃。原本大家都以为万岁厌倦了后宫颜色,等着来年大选进新人,结果就在众人放松大意的时候,生生爆出这样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
居然让一个下贱的粗使丫头近水楼台了,一查出有孕就赐住一苑独居,何等尊荣?何等无视后宫礼法?何等践踏皇后尊严?
谁知更离谱的消息接连传来,据说这个宫女将孕情一直蛮隐瞒到了将近五个月的时候才被诊出来;据说皇帝对此丝毫没有疑心,反倒命人将他的衣食用度按贵人置办;更离谱的是,苏答应赐住的曲院风荷不许闲人接近,探视送食更是不许,一切膳食皆有皇帝小厨房调拨人手亲手准备。
五个月?胎都坐稳了。
熟悉皇帝的女人都知道这里暗含的讯息,要不是皇帝太不在意这个新姐妹,一夜春宵之后即抛在脑后、连个记录位份都懒得给,就是太钟爱新贵人,将他藏在身边避过最易被人做手脚的前三个月,一直到稳妥了才爆出消息,委派身边人亲手布置膳食用度。
皇帝几道旨意搅浑了后宫死水,自无所觉。
胤禛只是犹豫要不要给苏答应一个好一点的母家。老八当年的境遇他也略知一二。如今妃位上就两人,齐氏与钮祜禄氏,都养了阿哥,或者生下来直接挂在皇后名下,他自己亲手来养?当年皇考也曾将废太子带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难免不让老八生出旁的心思,太小的孩子这样放在火上烤做后宫靶子,也不大好。
素来雷厉风行的皇帝拿不到主意,他在心里生出迫切希望,想见一见同为生身之父的老八。若他也想明白了,说不定能一同出出主意。世人都说为母则强,以往老八不服管束时尚未体味人父情怀,如今说不定会为这个孩子也筹谋一二?
皇帝扔下政务,命苏培盛立即备好渡船,就说皇帝连日劳心,去蓬莱洲小住两三日。紧急政务由渡船送来,寻常政令由张廷玉马齐二人看着办。
……
渡船靠岸的时候,漫天云霞刚落下,暮色渐起。皇帝命人绕到远处驳岸处停靠,不许惊动岸上的人。
等他徒步行至东偏殿的随安室,天刚擦黑。纸糊的窗户上印出里面一坐一立两个影子。胤禛挥手让人退开十步,自己立在窗口听了一会儿。
里面的人说:“端下去罢。”
里面一个呜呜呜的声音应了几声,却带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接着有人又说:“你做的没有问题,是我嘴里味道不对。”
接着又是呜呜两声。
有人一声叹气:“以前在王府时,总不觉得稀奇,孩子们买来孝敬尝两口罢了。也是我心血来潮,嬷嬷不必在意。”
这次没有呜呜的声音,很快有人端着托盘退出来,正是顺嬷嬷。
皇帝挥手示意她噤声,又让苏培盛端过托盘亲自巡视,一方磁盘里盛放着几枚小巧的奶饽饽、酪干、奶卷和豆腐样的小食,一看就知道是御膳房的款式,意在精巧别致,奶卷都做成猫狗的形状,豆腐上也雕了福字。
苏培盛乖精无比的尝了一枚奶卷,之后皇帝也捻起一枚咬了一口,皱眉说了句:“太腥、太甜。”
扔下剩下的奶卷,皇帝大步踏入随安室内殿,看见胤禩裹了袍子窝在软榻上看书,气色比在京城时好了不少,只是仍不见胖。
胤禩不起身不迎驾已成惯例,自从圈禁之后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皇帝也不以为忤。
胤禛坐过去坐在对面的榻上,盘起一条腿来翻看案上没收拾的书册纸笔,却在一册《东周列国志》下看到几张字,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允禩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为我朝之玷。
胤禛面色一沉,啪得将书纸扔回案上。
抬头正要骂,却刚好看见兀自看书的老八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虽未抬眼,但眉峰微微抬起,一副狡诈莫辨的奸臣像,似乎正等着他发脾气、破口大骂。
皇帝狠狠盯着面前的人,嘴唇动了动,将梗在心口里的气吞了回去。老八不就是总喜欢看着朕发火又不敢将他如何么?朕偏不让他如意,不仅不着他的道儿,还有彰显朕虚怀若谷,心胸博大,对他刻意挑衅之恶行亦能熟视无睹方可。
打定主意,胤禛复又捡起那书随意翻看,一边问他道:“新来的嬷嬷使唤还趁手?”
胤禩眼睛横过来,嘴角还维持着方才的弧度,回道:“就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交代她的话也不知能不能懂。”
“趁手就好。”皇帝毫不在意,自问自答,接着又道:“那些小食饽饽是你让他们做的?”
或许是胤禛反应太温和,胤禩收了笑,继续翻书,不啃声。
“宫里的东西就这样,精致有余灵气不足,倒不如当年我俩一道在山西吃的哨子面,酸得滋味足。”皇帝面上一笑,颇似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想看皇帝TX孕夫不?大肚描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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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远水近渴 。。。
往事只在一人缅怀间;闻听此言的另一人反应;却超出说者意料。
胤禩又吐了。
皇帝脸色铁青地大喝一声:“苏培盛!”
顺嬷嬷与随侍太监跟着苏培盛入内;手里捧着水盂布巾;行事稳妥有序,豪不惊慌,想来是早已见惯不怪;轻车熟路了。
苏培盛忍不住隐晦劝谏自家主子规避房中污秽:“暖汤热水也备下了,请主子移步耳房更衣净面。”
胤禛借由宽衣换袍的功夫;再次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说服自己老八并非刻意针对。只是他兴冲冲跋山涉水前来;一件正事未提,连遭两番打击;不能说不烦躁憋屈。是以胤禛刻意在外间读了一刻书;看了四五本折子,打发时间以图平心静气。当他穿着宽松棉布衣裳,踩着厚底布鞋再度踏入寝殿时,面上虽有怒色暗藏,但已经算得上难得和善了。
屋里的主人也已歇下,桌上只有豆大桐油灯还燃着,注定整夜长明。
胤禛眼睛不好,在养心殿嫌弃纸窗户挡了白日阳光,老十三立即给他主殿寝宫全换了千金难求的玻璃窗子。圆明园太大了,一开始画图纸时也没定下帝王起居主殿,因此仍旧是纸窗户木栅栏,如今国库被年羹尧都快掏空了,又忙着改土归流,也是成天要银子要军饷,皇帝只能一切从简,配了西洋眼镜晚上用。
……难为他还想着替朕留一盏灯。
胤禛心情略好,摸黑爬上榻,接着微弱火光看见一个黑黝黝隆起的形状堆在被子里,卷成一团,差一点分不出首尾。
不管一气并排躺好,胤禛伸手过去拽人胳膊,惊叫起来:“怎么披风也不除?都是土!苏培盛,把顺嬷嬷传进来——”
向里侧卧的人翻身仰面看他,目中寒星印火:“是我不想除,让他们进来也没用。”
门外有脚步,胤禛喝止了他们,才又问:“为何不肯?你冷自然有毛皮褥子,朕行宫里的存货有一半都在岛上私库里,七八斤重的棉被不如一件披风更暖?”
黑暗中的人没有回答。
胤禛眉头拧个大疙瘩,总觉得今日老八有些古怪的别扭,十分不可爱。
他目光巡弋,晚上太暗他看不清老八表情,无从经由他眉梢眼尾的细微挑动判定这人心中所思,只能朦朦胧胧看个大概:老八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睡觉的蝙蝠有何意义?
忽然灵光乍现般若有所悟,胤禛伸手探入一团漆黑之中,沿着披风开口处往里一路摸去。
胤禩里面往里翻滚想要避开他试探的手,被胤禛一手按住肩压了回来,另一只手也顺势隔开他推拒的双腕,摸在了他的肚子上。
胤禛能感到老八浑身一颤,渐渐僵硬起来。
原来如此!
“苏培盛,掌灯!”皇帝翻身坐起,推了棉被挡住里面装死的人,兴致高昂地指示苏培盛点燃婴臂粗细的烛台,并将灯火搁在床边。
大总管被赶出去之后,胤禛兴致勃勃扑过去揭开掩埋老八的被褥枕头,单手压制他,亲手解开披风系带扔在地上。
胤禩闭上眼,微微侧头向里,面色晦暗难懂。
不过一刻,亵衣也被拉得松垮,裤袋也解开了。皇帝虎目至这一刻愣愣盯着老八的肚子,仿佛里面真有一把龙椅。
经年累月的床底欢爱,胤禛对这副身体本该熟知。但此刻这具躯体却处处透着异样的陌生,老八四肢细瘦如枯萎树枝,焦白皮肤上青筋微凸,漫延遍布。本身极瘦的男人躯干,却在中腹至下腹处微微隆起一团,十分突兀诡异。
这就是五个月的皇子了?
皇帝不可自已地覆手而上,五指撑开掌心贴在老八鼓起的肚皮上,却在此时发觉掌下猛地一颤。
胤禛吓得松开手,以为胎动,连忙抬头去看老八。只是皇帝嘴角自顾自升起的笑意尚未舒展开来,就看见老八牙关咬紧、拼命忍耐的侧脸,一腔欣喜立时被浇上一瓢冷水。
始终不是同心同命的人。
他日夜紧裹披风不肯以真身示人,怕也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