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变得记不清很多事情。柔云就是害怕有一日也将侯爷给忘了,这才将侯爷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至死也要记著。如今就算柔云去为侯爷守陵,只怕不出一两年,便会忘记自己跟前守著的那人,究竟是谁,岂不更加悲凉!还望殿下开恩,赐民女一死,让民女得以陪侯爷上路。”
自知报仇无门,便转求一死,想要和心上人一同上路,与这遗憾无限的今生做别。
柔云的心念,记守春猜出了个大概,只觉得胸口被捶了记闷锤,最终只能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唤来宫娥为柔云拭泪。
“姑娘还是好生想想,人若真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什麽都记不得了。好死不如赖活著。这是我给姑娘的奉劝。”瞧出了记守春的心思,古溪凤卿於桌边冷哼道了声。
安抚柔云睡下後,记守春和古溪凤卿一道去了御书房,今日大理寺卿魏谷雨成功让章冼死得不明不白,正在连夜向古溪凤麟汇报事情的进展。
待两人走进御书房时,那位大理寺卿已经告退,龙案前只留著古溪凤麟一人揉著太阳穴。
这夜,皇宫中的上书房里灯火通明。
听了古溪凤麟的叙述後,记守春沈思了片刻,伸手拨开额前的一缕发丝,蹙眉道,“你们如此兵行险招,以张延年的性格,再加上他手中握著重兵,怕是要造反。”
“若他意图谋反,我们还更加省事。”扶椅上的古溪凤卿倾过身,喝著香茗道了句。
这时夜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御书房里烛火乱晃。
同一时候,皇宫里的一间寝宫内,清瘦的人影借著月光起身,来到妆台前,摸索出了把剪子,就是咬牙往自己的腕上重重一划,顿时鲜血汨汨流了出来。
柔云垂下了黏腻的左手,又托著病体回到了床上,抚平衣间的褶皱,替自己盖上衾被,沈沈睡去。
十五岁时,她於珠帘後弄琴唱著“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引来了席间定海侯的青眼相视。
之後她被对方纳进了府中做歌妓。
十六岁时,定海侯与她两情相悦,收她做了侍妾。
十七岁时,皇权更迭,江山飘摇,自知大难临头的定海侯要送她回老家避难,她却执拗不肯离弃。
十八岁时,定海侯晏青遭流放,她便一路行乞,陪著侯爷万里投荒。
十九时,侯爷亲眼见她遭人强暴,从戎时的旧创复发,几番吐血,两人抱头痛哭於野途。
二十岁时,侯爷靠在她的怀里,咽下了人生的最後一口气。
而今夜,明月如钩,清辉似水,一点点洒进了这间香闺朱户,照著当年彩云归去。
夜过三更,当古溪凤麟、古溪凤卿和记守春商定好了事宜,从上书房里走出来时,一个小太监飞跑了过来,胆怯的回禀,“皇上,两位王爷,华清殿里的柔云姑娘割腕自尽了。”
古溪兄弟听後神色如常,似乎死了个本就该死的人,可刹那间,记守春已是心头泛凉,眼中湿润一片,终在忍不住时,泪水流下了眼眶。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他这一捧清泪,只献给那位敢爱敢恨却已香消玉损的妙龄少女。
女子,女子,为何总是佳人多薄命!为何又总教黄土掩风流!
记守春胸腔里纠结万分的,竟有些直不起腰来。
“守春。”上前扶住对方,古溪凤麟有些蹙眉。
“可否让我为柔云姑娘亲自操办後事?”半响过後,记守春才淡淡道了声。
古溪凤麟、古溪凤卿对看一眼,虽有了片刻的沈默,终究还是应允了。
作家的话:
可以说这篇应该是《古溪》里唯一的虐点吗。。写这位柔云时,小水自己居然给整哭了= =
☆、第四十四章 惊弓之鸟
天地间大雨如注,仿佛想要涤荡尽世间一切的污浊混沌,空蒙蒙一片。
这时大理寺府衙的大门紧闭,隔绝了屋外哗哗的落雨声,公堂内一片肃静。
今日大理寺卿亲自问审,魏谷雨正坐於堂上,板著张奇丑的马脸,惊堂木一拍,“来人,带证人李涛上堂。”
很快,章冼的管家李涛被带了上来。
“李涛,今日事关张延年张大将军,你可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不可有一丝瞒报,你可明白了?”魏谷雨惊堂木再拍,喝声沈沈。
“小的明白。”堂下的李涛顿时如小鸡琢米般勤快点头。
不用魏谷雨怎麽追问,李涛自个已经吐了个痛快。
“老爷生前和张将军交情不错,也时常差人送些奇珍异宝到张将军府上,很讨张将军欢心……”
“张将军的胃口奇大,老爷渐渐不耐,上个月的时候,小的还听老爷抱怨来著,说是张将军收人钱财,却不给办事……”
“可是在你们迁往庆州之前?”堂上的魏谷雨插了句,见对方点头称是,立马指点记录供词的人写下。
“老爷刚到庆州那晚,张将军设酒宴为老爷接风,小的候在屋外,只听房中渐起争执,後不欢而散……”
“当夜小的睡得正酣,就听府中嘈杂,不想是来了名刺客,主子於书房内遇害……”说道这里,李涛还假惺惺的抹了把眼泪。
堂上的魏谷雨颔首,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於此同时,向容已捎密旨奔往了军营,於暗中开始调拨三军。
天空黑彻,大雨猛浇了一天,此时也渐渐停歇,魏谷雨带著整理好的证词以及收集齐的证据,火速往皇宫赶去。
此刻的御书房里,气氛很是微妙。
明亮的灯火将室内照得温吞,屋子里站著一人,坐著三人。
落於座中的,自然是一个皇帝和两个王爷,而立在一旁候著的,却是宰相莫凡。
记守春渐渐握紧了手中的茶盅,若真如莫凡的预测,那麽这一场兵乱下来,死伤将士的数目,只怕不小。
“守春,兵戎相见,才是百代江山不变的主调。”一旁的古溪凤麟,悠悠道了句。
“守春,你该明白,与天下苍生的祸福相比,那些将士们的性命,已然微不足道。”那厢古溪凤卿又接了句,虽然陈述的颇为无情,但却也是事实。
记守春於沈默中点头,其实他明白得很,只有收回了张延年手中的兵权,古溪兄弟才算是真正坐稳了江山。
“那厮大理寺卿,也该来了吧?”等得有些不耐的古溪凤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问道。
外面已经有太监来报,“皇上,两位王爷,大理寺卿魏谷雨求见。”
“宣。”古溪凤麟一声干脆利落。
“皇上,这是大理寺收集来的证词和罪证,张将军与苏南富商章冼私下勾结,敛取暴利,之後又杀人灭口,已是不争的事实。”魏谷雨行礼参拜後,立刻就将东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可那厢古溪凤麟却连看都不看,直接下命道:“来人,给朕传张延年将军入宫。”
箭已上弦,只待开弓。
张府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
张延年正在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身後站著他的两个幕僚,正在劝说张将军宽心。
“大人,就算皇上忌惮您手中兵权,您手持重兵,皇上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您什麽。更何况章冼一事的陷害,卑职以为,是朝中人所为。”一名瘦高个的中年男子,为张延年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张延年转念一想,对方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先前章冼一事,也极有可能是朝中同僚的诬陷。
可皇上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显得很奇怪。
两天前章冼才抵庆州,便於夜间被害。而章冼的家仆居然告御状,一口咬定是他张延年所为。
可此事传到了皇帝跟前,那位凤麟帝竟不作表态,只说将此案交与大理寺查办,定要还张将军一个清白。
张延年低埋著头,正在细细思索著,前厅已有仆人来报,“老爷,宫中来了人,要老爷前去接旨。”
顿时间,议事厅里的三人,凝固了脸色。
前厅里,张延年很是安分的跪地接旨。
“皇上口谕,传张延年将军即刻入宫觐见。”
那厢公公才刚宣读完天子的口谕,张延年倏忽间拔身而起,藏於袖中的匕首出鞘,一刀割喉,太监轰然倒地。
张府里的老管家循声赶来,脚步在离厅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收住,人已经很不争气的昏了过去。
而张延年只是站在原地呼呼喘著气,如今的他,不反也得反了。
“去传旨的人,还不曾回来吗?”听著更楼传来的敲锺声,古溪凤卿拨了拨盏中的清茶,随口问了声。
一旁候著的白元信赶忙上前,颔首答道,“回王爷的话,未曾回来。”
今夜上书房里的气氛,竟是股说不出的诡异。立在帘外伺候的白元信,只觉得身上的冷汗冒了一拨又一拨。
“如此看来,张延年怕是要反。”放下茶盏,记守春抬起了眼眸,里面波澜不起。
“他若不反,这出戏岂不太过无趣?”古溪凤卿笑得不羁,嗜血嗜杀的男人,扬声让宫人备下夜宵。
☆、第四十五章 归於正轨
上书房里的火烛还在燃烧,蜡油一点点得滴落,时间缓缓淌过。
这时禁卫军统领段江枫来报,“皇上、两位王爷,张延年正於城中集结兵马。”
“让向容准备出兵,凡是叛军者,格杀勿论。”黑檀案前,古溪凤麟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了茶盅,声线却显得高亢,眼底锐利的冷光一闪,再出一道诏令,“传令全城百姓,禁令未除,皆不得出门,擅离门户者,格杀勿论。”
非常晓畅明白的两道皇令,为接下来皇城里杀得昏天暗地的三天三夜拉开了序幕。
帝都中杀声震天,皇军见叛军,挥刀便杀。
马踏血尘,横尸满城,梅雨时节的碎雨也很给面子的下了三天,细细冲刷著这座人间炼狱似的皇城。
只可惜雨还是下得不够大,缠缠绵绵的,没能洗刷干净满地的血污,还世间一个清明,却只能勾画出个流血成河。
这场让帝都百姓夜不能寐的恶战,最终以第四天清晨张延年和其子的双双自杀收场。
这个收尾,可谓非常的漂亮。
至少在古溪兄弟看来,叫人赏心悦目,可以让史官在正史上记下一句:张延年策反不成,与二子畏罪自杀。
第四天早晨,皇宫紧闭的宫门打开,开始有宫人进出。
在皇宫里头呆了三日的军师莫凡这时出宫,记守春前去相送。
“历朝历代的建国初期,从来都是靠杀伐统一天下,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虽然杀声传不进九重皇宫,但莫凡也知道,想必这三天下来,记守春并不好过,於是便开口劝解道。
“可莫凡,在我看来,并非是建国伊始不乏杀气,而是围绕著皇权,血气杀气从来不减。”负手走在宫道上,记守春眼底、心底,皆是一片清明。
莫凡笑笑,侧头看他,“那你可是後悔了,追随两位君王主子?”
“何来後悔?”记守春迎风展眉,“不知怎麽的,我竟认定,这一生,是我该还他们的。”
青年清朗的目光望向天际,从嘴里悠悠飘出的话语声,乍现天机。
天气渐热,尸体不宜久放,更不用说要将柔云的遗体运往晏青下葬的宿州。
於是记守春做了个蛮大胆的决定,将柔云的遗体火化,之後盛其骨灰送往宿州,与定海侯同葬一处。
柔云骨灰离开的当日,前来相送的人不多,一共就两个。
一个是记守春,另一个是向容。原本向来喜爱美丽事物的莫凡也要同来,无奈今日宰相府中事务繁多,抽不出身。
能让当朝的闵仁王和枢密院副使亲自相送,这位女子的最後一程,可谓走得光耀无限。
碧水连天,远处青山映帘,船只载著少女的骨灰,已经划棹启程。
一江春水径自东流,此恨难休,渡头上记守春举目远望,天边彩云依旧。
“柔云姑娘,愿你来世,能与定海侯图得一世清欢。”对著远去的渡船,向容作揖送别,美好爱情一场梦,美丽女子香消玉损,虽然不曾相识,心中却是感慨万端。
回去的时候,两人骑著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并排行在花径中间。
“你可知道,甘蓝想乞外放?”手里拉著缰绳,向容记起此事,便随口问了声。
花絮簌簌飘落,粘在了记守春的衣襟上,青年伸手轻轻一弹,“他御史大夫做得好好的,乞外放是何意?”
“我也不清楚,上次我去甘府造访的时候,就见甘蓝在写奏疏,乞外放泗州治水,据他所说,无论是在帝都还去地方,都是在为朝廷效力,并无区别,或许去了地方,心头还不用日日如此曲折百转。”
“心头曲折百转?”记守春琢磨了下这句,“依你看,这是何意?”
向容歪过颗俊脑袋,咧嘴笑笑,“配上那日甘大人的神情,在我看来,竟像是为情所困。”
而为情所困的,还有御书房里的两位。
明明今早还借记守春的手发泄过,但现在古溪凤卿手里批阅奏折,脑袋里面想的,都是要把心上人按在御书房这张龙案上做上一回。
“怎麽?有人在奏折中写了不中听的话,惹你不快?”记守春踏进御书房,就见古溪凤卿面色面色愁苦若风中残菊。
一看是爱人来了,古溪凤卿立马一个飞扑,颇有点儿白鹤亮翅的韵味。
“你在发什麽疯?”对方不仅熊抱著自己,而且一双龙爪还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记守春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说!记守春,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让我做了还想做?”凤卿王爷嘴巴上无理取闹,手中更是开始去扒宝贝的衣服。
老子今天拼了!不把你按倒在御书房里,老子今晚就自罚,不骑你的身子,专用你的手来解决!
“古溪凤卿,这里可是御书房!”记守春一边猛推力大如虎的沧武王,一边咬牙低吼。
“人是我们的人,这天下也是我们的,我们爱在那里做你,还不是一样的光明正大?”关上书房大门的古溪凤麟,这时踱步到记守春跟前,抬起对方的下巴,低醇的嗓音邪笑,“凤卿,我只觉得宝贝本身就是一剂毒药,让人做了还想做。”
语落,古溪凤麟便低头吻住了记守春的嘴巴,硬逼著爱人和自己长吻。
“古溪凤麟、古溪凤卿,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节操!”被吻得咻咻喘气的记守春,逮著个空隙怒指皇帝老爷,张嘴便骂,也顾不上自己衣摆下面早已空荡荡的一片,是半点矜持也没有。
见爱人飙了,古溪凤麟赶紧陪笑,不料这一後退小步,便将身後桌案上的茶盏给撞翻了,越窑细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却惹得天子揉著青年的蛮腰哈哈大笑,“守春,你看,就连茶盅都舍身说明,你所谓的节操,已是碎了一地!”
☆、第四十六章 甘蓝辞行
见爱人飙了,古溪凤麟赶紧陪笑,不料这一後退小步,便将身後桌案上的茶盏给撞翻了,越窑细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却惹得天子揉著青年的蛮腰哈哈大笑,“守春,你看,就连茶盅都舍身说明,你所谓的节操,已是碎了一地!”
记守春的脸色由白转红,气得想要掐人,身体却已经被古溪凤麟一下压在了黑檀案上,男人全身都压了上来,与青年接吻的薄唇,很是水润优美,幽深的鹰眸里面,更是魅得惑人:“宝贝,你容我们在上书房里做一次,我们晚上便用大鸟来为你全身服务一次。”
我一定……一定要割了你们的大鸟拿去喂猪!
记守春这一声舍生取义的怒吼还没发出,那厢古溪凤卿早已一嘴堵上,吻的他满腔愤怒都变作了“唔唔嗯嗯”。
人说泛舟书海,其乐无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