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愣了愣,试探着开口,“据说大司命执掌生灵,可知凡世一切生老病死。”
“不错。”轩辕洛傲然颔首,原本气质超尘的男人此刻更是真正有了仙人之概。
庞涓问,“若如此,你可否告知我一个人的寿数?”
“这有何难?”出乎他的意料,轩辕洛竟然痛快地点了点头。
庞涓不由一愣,“就这样答应了?”轩辕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不然呢?”
庞涓沉吟,“向我泄露天机,真的可以吗?”轩辕洛大笑,他说,“我便是天。”顿了一下,他看向庞涓,“你终究还是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时候也许大家会在作者的文里发现一些错别字,有的呢,是作者觉得可能被河蟹所以用谐音自主规制了,还有的呢,是作者真的打错了……
至于究竟哪些是自主规制哪些是真的打错了……请大家自由心证。
☆、各取所需
庞涓道,“反正又没坏处,信了……也无妨,不是吗?”
轩辕洛没想到他竟然抱持的是这样的态度,不由愈发觉出他的有趣,“说吧,你想知道谁的寿数?”
庞涓静默一阵,缓缓吐出的却是自己的名字。
轩辕洛奇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就是庞涓吗?”稍稍侧过头,庞涓向他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原本的‘庞涓’,他的命理中,能活多少岁。”
原本的庞涓,便是现在的孙膑。
“知道了。”轩辕洛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稍等。”凝眸思考一阵之后,他定定地看向庞涓,目光变得有些奇异。
庞涓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索性直接开口发问,“有结果吗?”轩辕洛看着他急迫的样子,不免摇头叹息,“他还有阳寿……五年。”
庞涓惊愕地想要站起身来,“怎么会这么短?”他的身体终究还没有痊愈,一用力之下不觉脚下一软,整个人都往一边栽去。
轩辕洛手疾眼快地接住他,示意他少安毋躁,“人各有天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是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大司命,对此自然无别的感想。
庞涓却依然镇定不能,待眩晕感稍稍退了一些,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口,“可有延寿之法?”庞涓对于此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急切和失态,多少有些出乎轩辕洛的意料之外。
他不由问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可是连轩辕洛自己都觉得,这是分明是在明知故问。若是不重要,怎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将命格都转借给另一人,却在同时把自己托付给深不可测的未来?
果不其然,庞涓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很重要。”深吸了一口气,一贯清冷凉薄的人,眼中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暖意,如同初阳温暖了冻结的冰湖。
他看着轩辕洛,郑重地强调了一遍,“很重要,于我而言,那个人便是最重要的,世间无任何事物可与之平起平坐。”
虽已大致猜到,这份郑重还是不由得让轩辕洛有些吃惊,也有些淡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歆羡:他空活了千百万年,这样的情感却从未有哪怕一刻,抚乱过他的心结。
正在他沉吟之间,庞涓又已开口催促,“所以说,可有延寿之法吗?”
“自然是有。”轩辕洛道,“只是代价昂贵,你确定你可以?”
无一秒犹疑,庞涓应声道,“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我看……未必吧。”听他答得爽快,轩辕洛却不以为意。
手指挑起束在腰间的那枚古玉,清润的色泽流离而过,“我受父皇之命,执掌人间一切生死。因此,若有人愿以自身寿命为代价,向我提出请求,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做得到,便一概不能拒绝。”
似笑非笑地看着庞涓,轩辕洛缓缓开口,“可是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庞涓问,“我亦愿用寿命与你交换”
“你已没有寿命可言了。”轩辕洛打断他的话,“你的命理已断,根本就不再有阳寿这种东西。现在的你,不过是活一天便赚一天罢了。”
庞涓语塞,轩辕洛看着他,又道,“况且……你又中了这样险恶的毒。即便是山鬼,也无法完全将你治好。你能活到现在,全靠着用药物,才能勉强续命。”
庞涓不知如何反驳,索性沉默不语。过了一阵,一个片段模模糊糊掠过他心头,庞涓抬起脸看向轩辕洛,“我愿拿另一样东西与你交换,不知是否可以。”
“说来听听。”轩辕洛看起来似乎兴趣并不大,“你要知道,若不是用寿命的话,如果你拿出来的东西我不满意,我便会拒绝的。”
庞涓抬手抚上自己如玉雕一般的脖颈,“那日救我时,你曾说过,若救不活,便用我的身体去做一件……一件什么事。”
轩辕洛有些惊讶,“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是听到了吗?”
庞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径循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如果现在,我自愿献上身体,这样的话,可以吗?”
他说的轻松,轩辕洛倒有些犯难起来,“可以是可以……你就不怕我用你的身体做什么坏事,让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庞涓笑,“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语气一滞,他有些嘲讽地看向轩辕洛,“你也不过是为了哄你妹妹高兴罢了。”
被说中心事,轩辕洛摸了摸下巴,道,“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有兴趣了。”顿了顿,他又说,“你开出的价码,远远超过了你想要的东西的价值。所以,我许你另一个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连庞涓本人亦未料到,他从来未曾看重过的东西,价值却是如此之大。思及此,他不由直接开口问,“这一具身体,比人的寿命还要珍贵?”
轩辕洛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对暴殄天物的庞涓十分痛心,“人的寿命算得了什么?人身乃是集天地灵气而成,你竟然这样简简单单就卖了自己。真是……愚不可及的凡人。”最后一句是轩辕洛低低的叹息。
庞涓虽听到了,却也并不在意他如何看待自己,无论愚不可及,或是智慧绝伦,他便是他,不会因任何人做出改变。
他高傲地扬起下颌,回给轩辕洛三个字,“我愿意。”轩辕洛看了他好一会儿,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只能再次摇头叹息。
又过了一会儿,轩辕洛终于不再纠结于庞涓和他在对待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几乎是南辕北辙的态度,重新问庞涓,“想好了吗,你的第二个愿望?”
“自然。”庞涓回答,“我想再多活一阵子,不知你可做得到?”
也许这愿望对轩辕洛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他满足过的愿望不计其数,而眼下这个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第二个愿望,竟然只是要再活一阵子?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愿望。”轩辕洛一时不免有些踌躇,“只要山鬼可以用草药压制住你体内的剧毒,而你本人,若不离开昆仑山半步的话,想活多久都不是问题。”
“我是说……要离开这里。”庞涓语气沉静,“不用太多,我也只要再活五年,便心满意足了。”
“五年?”轩辕洛念叨一遍,随即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他,“你不必亲自去监视那个人能不能活过五年的,难道我还会赖账不成?……”
“这你少管。”庞涓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他多做纠缠,一双漂亮的眸子有些挑衅地看向他,“莫非……你做不到?”
“你可要想好,一旦离开昆仑山,即使是山鬼也未必有把握完全压制你体内的毒,你确定要这样?”
“无所谓。”庞涓一脸的满不在乎,看得轩辕洛心惊胆战。
“那么好吧,你这个要求,我答应了。”轩辕洛知道不可能再说服他,只得答应。
庞涓笑笑,伸出手同他击掌,“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围魏救赵
齐王坐在他有些过分宽大的王座上,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总是拿不定主意的他习惯性地左右环顾。
靠近窗的一侧站着邹忌,身形修长漂亮的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巧夺天工的玉雕。田忌站得离他很远,轻轻抬手拂拭衣裳的动作都优雅得不可思议,
由于事关重大,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孙膑都被请了来,温雅的男人坐在田忌身侧,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看着满地流离的光和影出神。
齐王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打破了满室岑寂,“列位……可有什么想法吗?”
他此时倒比较庆幸,作为说客的赵奢没有参与这场似乎以比赛耐力为主要内容的讨论,不然此时这不尴不尬的场景,难免会落人耻笑。
依旧没有人说话。
齐王只得点起名,“邹相,你有何高见?”第一个中枪的邹忌没有犹豫多久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赵国此刻已然力穷,故而才向我们求救。魏国却兵锋正盛,触怒他们实在不智。所以……不如不救。”
预料之中的邹忌式回答,孙膑和田忌不由相视而笑。
“田忌,你呢?”
田忌的回答像是在与邹忌故意作对一般,“邹相所言不错,只是不免太过丧气了些,正因魏国势盛我们才更应该及早挫其锋芒,若待其羽翼丰满以后,恐怕连我齐国也很难与之抗衡了。”
又是针锋相对的意见,齐王有些困扰地轻叩面前的案几。他最后看向许久不语的孙膑,“先生是什么意思?”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到,孙膑抬起头微笑,“依在下所见,邯郸久困,即便我们劳师袭远,能否真正护其周全,亦未可知。”
顿了顿,孙膑仔细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接着说下去,“可是,庞涓用数万人围住邯郸城足足三年,魏国的都城必然就已经空虚疲惫。所以,我建议,不去救邯郸,直接袭取魏都。”
邹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孙膑,即使他一贯反对出兵,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天才到极致的构想。
不救邯郸,而直接奔袭安邑……
除了他,天下或许再没第二个人想得出来。听到齐王肯定的回复之后田忌亦看着孙膑笑起来,后者却依然表情平静。
“先生今日说的这番话真叫做掷地有声,可惜先生当时没有去看邹忌的表情,那可真是……有趣极了。”这样说着的田忌,脸上带着几乎是孩子气的恶劣笑容。
孙膑不由自主地问他,“子期?”
“先生何事?”田忌应声回复。
“你就那么讨厌邹忌吗?”
料想中的果断答复没有出现,田忌脸上反而浮起一丝犹豫,“也说不上讨厌吧……就是感觉,跟他有些合不来。”
“哦?”孙膑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两人的关系,在他看来却不止是“合不来”那么简单。
“对了!”田忌思索半晌,忽而恍然大悟似地一敲桌面,“我就是看他笑,觉得不顺眼,所以就故意难为他,让他不好过。”他坦荡荡地向孙膑总结,“就是这样。”
直率到几乎任性的回答倒让孙膑晃了神,好一会儿才不自觉扬起嘴角笑开,“子期,这话……你可不能出去说啊。”
“我知道,先生。”田忌诡秘地冲他眨眨眼,孩子气的举动又是让孙膑一阵好笑。田忌无聊一般地将手里的酒杯转了又转,清冽的液体在盏中晃出好看的光圈。
“今天让邹忌讨了个没趣,固然是好的。”田忌搁下手中的酒盏,“只是便宜了赵奢那只狐狸……”
“不然呢?”孙膑笑问,心下便知他待会儿说出来的话必定又是出人意表。
田忌也果然没叫他失望,张口便道,“不然?不然哪里会就这样便宜了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至少也要狠狠敲他一笔,还要他尊我齐国为王。”
孙膑叹口气,“敲他一笔……倒还好说。只是要他尊王,恐怕还得等一阵子。”
“依先生看,要等到何时?”田忌问他。
“这个么……”孙膑微微一笑,“若不出意外的话,等咱们打赢了这一仗,便可震慑赵国,使他们尊齐为王了。”
“说到打仗……”孙膑不期然地看向田忌,“三军未动,细作先行。虽然我们并未参战,军中的细作还是少不得月月回报。”
他问,“这个月细作回来,应是哪天?”
田忌算算日子猛然惊觉,“可不就是今天!”“甚好。”孙膑笑道,“不如叫他进来,听听前线战报,咱们心中有个大致,也好早做准备。”
细作很快被带进来,那是个极普通的年轻人,若是丢在人群里,便丝毫分辩不出来。正是这样的人,才最适合这样的任务。
“说吧。”田忌替孙膑撤了酒案,看着他将笔提在手里,做好了记录的准备,示意年轻人可以开口。
年轻人仔细闭上眼睛回忆一下,开始详细地叙说,“回将军、军师,一直到这月的望日,魏军整个围住邯郸城,只有靠后山一条小路尚可交通,因此邯郸的存粮只多不少,恐怕很快便要支持不住。”
“嗯。”孙膑未抬头,只是应了一声,“继续说。”
年轻人接着说下去,“望日过后,魏军中便换了主将。”
这一回孙膑有些讶异了,以他对庞涓的了解,即便再不得已,他也绝不会轻易将决断大权假手他人。
抬头望向田忌,后者眼中的惊诧一点也不比他少。
“为什么更换主将?换了何人?”田忌已然先他一步替孙膑问出了心中疑惑。
“据说是主将庞涓遇刺失踪,如今军中的主将是庞涓的副将空桐嘉。”顿了顿,年轻人又补充道,“但他只不过是暂行主将之职,军中有流言说,魏王不日即将派遣公孙衍接替他的位置。”
遇刺?失踪?
田忌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地看向孙膑,却发现他好像入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手中的笔滚落地上都没有发觉。
“先生?”田忌只得出言提醒。
回过神来的孙膑轻咳一声掩饰心中的慌乱,带着些犹疑看向堂下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就要确认一次,“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履薄冰
“千真万确,俱是在下从魏军军中收集得来的消息。”
“知道了。”孙膑语气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还是出卖了他。田忌皱了皱眉头,走上去替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笔放回案上,也不管一旁还有人看着,径自伸出自己的手握上了他的。
入手的感觉冰冷,手的主人像是被那一句话便抽走了所有残存的温度。
“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田忌淡淡地说,多出来的那个身影消失之后,他静静看着孙膑,一句话也不说。
那双手已经停止了颤抖,田忌又静默了一会儿,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先生在为庞涓担忧吗?”
他一向不屑于委婉曲折、步步为营的表述,而习惯直来直去的交流。
刻意隐瞒也并非孙膑的风格,他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曾经最残忍的背叛,就没有给他带来些什么?田忌不解,问出的话也就不觉有些尖锐,“先生……即便曾被他所害,也依然会为他担心吗?”
“被他所害……吗?”孙膑有些出神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苦笑,“子期,有些事情,其实我越想,反而越弄不明白。”
“比如?”田忌坐在他身侧,认真地听下去。
“我一直想不通,既然他害了我,为何还要救我?为何不……像魏国的小公子说的那样,直接取了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