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租了间小公寓。
哪里都不是家，但好在，他能养活自己。
生活费这个东西，以前是爷爷给，后来爷爷住院了，他便自己赚。卖娃娃，卖设计，卖作品，他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了。
父母对他也不算差，每年都会给他一笔足够的生活费，只可惜，他们并不喜欢见自己，这样主动要求他回家聚聚的情况，也就只出现过两次而已。
第一次，是因为爷爷在住院前执意要将老房子过户给自己，而第二次……便是这一次了。
他其实挺感激的，没有柏家，他的生活不会如此安稳平和，只是难免会失落——俗人总会奢求一些总也得不到的东西。
父母给他的钱他都留着，一分没花，老房子给自己后，他也只是雇了个人定时去打扫，平时都是一把大锁锁着。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爷爷教给他的道理那么多，他记得最牢的就是这个。
早班公交上没什么人，他坐在最后一排，漫无边际的想着事情。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安静的气氛，司机被吓了一跳，用力踩了刹车。
公车“刷”一下停了，吓到了一群出门晨练的老头老太，司机回头，瞪着柏南。
柏南稳住身体，扫一眼车外惊魂未定，对着公交车指指点点的老头老太们，低头咳了咳，掏出手机朝司机晃了晃，“那什么，短信铃声而已。”
司机嘴巴动了动，瞪他一眼，转头，继续开车。
公交车慢悠悠的前进，天光渐起，他垂头按开手机，勾起嘴角，露出个微笑。
班玉：哼，那么晚了还发短信给我，吵死了。
他想了想，将班玉的备注改成“小玉”，手指动了动，回短信。
柏南：早上好，小玉。
良久，回复过来。
小玉：哼。
他眯着眼睛笑笑，看向路旁的行道树……嗯，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班珏走进餐厅，见班玉坐在餐桌边傻笑，挑眉，“小玉，发生什么好事了，傻笑成这样。”
班玉脸上笑意一收，脸板起来，埋头喝粥，“工作狂，要你管。”
“……”弟弟最近越来越不可爱了，好想打，怎么办。
周二早上没课，柏南回小公寓放了东西后，直接拐去了社团在学校的活动室。到得太早，活动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简单打扫了一下，拿了些材料，回了公寓。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厅里有个小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办娃娃和小玩具，一眼看去，宅男属性爆棚。
他坐到工作台前，开始画设计图。
三分女娃大概58…62厘米高，那配套的裙子王冠王座也不能太小了，还有那个嵌了颗碧绿宝石的权杖……
他停下笔，从口袋里摸出班玉送的手把件，对着阳光照了照……这颜色，真通透真漂亮真合适啊……
可惜太贵，不能用这个。
将手把件放回口袋，他迅速画好三分娃的设计图收起来，然后翻出一个八分的小娃，把头取下来，准备好粘土，开始重新做脸。
用螃蟹做回礼感觉太失礼了，还是做个娃娃送过去吧，至于娃娃的脸嘛……他迅速将大概轮廓捏出来，眯眼笑了笑。
就做个桃花眼的漂亮娃娃吧。
下午是潘教授的日用品设计课，临近毕业，课程快要结束，老头子也没什么东西可教的了，就天天给学生们放一些优秀的作品欣赏，顺便解决一下学生们在做毕业设计时遇到的问题。
柏南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垂头在素描本上描描画画，只寥寥几笔，一个华丽的王座雏形便跃然纸上。
垫子的部分好弄，但椅子的骨架是金属的……这可比木头的难搞多了，要做出来肯定要花点功夫。
一个月……时间有点紧。
潘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上来，凑过去看他的素描本，笑眯眯问道，“还在琢磨你那些小玩具？”
柏南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盖上素描本，回道，“嗯，最近接了个单子。”
“你啊。”潘教授坐到他身边，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毕业设计的方向有了吗？我听说有一间陶瓷工厂想要聘用你，被你拒绝了，为什么不去？那家待遇不错。”
“志不在此。”柏南笑笑。
潘教授叹口气，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罢了，先专心做毕业设计吧，读研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你脾气好，留下来做个大学讲师也不错。”
“谢谢教授，我会考虑的。”
潘教授摇着头走了。
柏南转了转笔，垂头翻开素描本，继续画设计图。
社团活动只有周一和周四有，柏南心中挂念着新订单，便没再去活动室，下课后直接拐出教学楼，朝学校大门走去。
“小南留步啊啊啊啊啊——”少女高亢的尖叫划破天际。
柏南停步，转身，看向飞奔过来的短发女孩，笑着招呼道：“方丽，你怎么找这来了？”
“我……我今天刚好……有……有课……”方丽扶着墙大喘气，随即面目狰狞的扑过去，揪他衣服，“小南！相亲是真的吗？什么小玉美人，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柏南毫不犹豫的粉碎她的期望，笑眯眯，“我的相亲对象确实是个美人，嗯，比你美。”
方丽□□脸，松开手，后退一步，怒指，“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认清你了小南，没什么好说的，先行脱单，绝交二十四小时，再见！”
柏南轻笑出声。
“你还笑！”方丽在原地蹦，十分激动，“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妹子在哭泣吗？你、你还笑，我要打死你！”
柏南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叠用凸粉做的卡片和两只粘土小猫，塞方丽怀里，“这个给你，拿去平息妹子们的泪水吧。”
凸粉卡片十分好做，只要有了花纹，一张卡片的制作都用不上五分钟，这一叠是他无聊时练手用的。粘土小猫也是他练手时做的，因为上色上得还不错，他便用两个透明塑料盒子装了，准备找时间放活动室里，现在方丽找上门，给她刚好。
“啊啊啊啊——”方丽捧着粘土小猫激动了，等刷刷翻完那一叠精致卡片，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小南，求天天相亲啊，这都是钱啊，钱！”
柏南笑着摇头，方丽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太爱咋呼了。
被收买的方丽瞬间恢复正常，垫脚拍拍柏南的肩膀，严肃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昨天圆圆不小心把你去相亲的消息捅出去了，那个冯少轩……你小心。”
冯少轩，油画系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爱红颜爱蓝颜，长相还可以，但人品低劣，手段猥琐，坏事干了一大票，摔了一地少男心，偏偏他家还有点钱权，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柏南皱眉，点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晚饭时分，班玉的电话打了过来。
“下来，我在楼下。”
柏南扔掉擦头发的毛巾，瞪手机——刚刚班玉说什么来着？
手机震动，短信进来。
小玉：快下来。
……
他抓抓半干的头发，啪啪啪打字。
柏南：你去柏家找我了？我不在柏家。
没有回应，他皱眉，考虑要不要回个电话过去。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愣了愣，收起手机，走过去开门。
班玉站在门口，见门打开，皱眉道：“慢死了，下次不许让我等这么久。”目光扫过柏南半干的头发和松垮的睡衣，脸一黑，跨前一步，推了他一把，转身，“你们，不许看南南！”
然后利落关门。
门外的保镖们：“……”
“小玉？”柏南有些傻了。
“你！”班玉转身，指指他的头发，“去吹干。”又指指他的衣服，眉头皱得更紧，“去换掉，不准穿这个！”
目光扫过放手办玩具的架子，眼睛亮了亮，再扫一眼乱七八糟的工作台和摆在上面的盒饭，脸又黑了，“不许吃盒饭，咱们出去吃。”
“你怎么过来了？”柏南回过神来，笑着上前一步，问道。
班玉抿着唇，上前拉住他往房间走，进房间之后扫了两眼，走到衣柜前，拉开，扒拉一下里面的衣服，脸更黑了。
“小玉？”柏南有些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
班玉转身看他，抬手解扣子。
“你，你做什么？”柏南觉得有点眼晕。班玉穿的衣服一看就是量身订做的，有点像唐装，但剪裁更修身时尚一些，款式简单却不单调，衣料看起来很软很顺，没什么花纹，只在袖口、领口处绣着暗纹，衣扣初看没什么特别，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每一颗扣子都光华内敛，泛着温润的暖光。
——漂亮的人穿上漂亮的衣服，会变得更加漂亮，而当漂亮的人开始解漂亮的衣服……杀伤力太大了。
班玉不答，解完扣子之后利落的将衣服脱下来，笨拙的替他裹上，拉着他往外走，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小玉。”柏南轻轻扭了扭手腕，将快滑下去的外衣捞起来，有些担忧，“夜晚寒气下来了，你只穿一件会感冒的，快把衣服拿回去穿上。”母亲的话他还记得，身体不好的人可不能马虎。
班玉停步，索性电话也不打了，收起手机转身正对着他，恶狠狠道：“结婚！我们马上结婚！你这么呆，怎么照顾得好自己，我不管，我们马上结婚！”
☆、第5章 我不疼你了
“啊？”柏南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见他松了手，忙把身上的外衣取下来，帮班玉披了回去，“穿好，别感冒了。”
班玉抓他的手，有些用力，“不准不回答我的话！”
柏南无奈的看着他，帮他穿衣服，“你要和我结婚？”
班玉老实的抬胳膊，点头，“必须结！”
“我们昨天晚上才认识。”柏南开始帮他扣扣子，一颗又一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不怕我是贪图你家财产的坏人？”
“才不是……”班玉皱眉，才不是昨晚才认识，更不是什么贪图财产的坏人，他家南南最好了。
“而且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将最后一颗扣子扣好，他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道，“我看你才是最需要照顾的那个人。”
“我知道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了，明明就是你……”他蹙眉，拉着他走回房间，扯开被子将他塞进去，“我让人送吃的过来，你不准出来，会感冒！”说完就皱着眉关门出去了。
柏南看看房门，又看看衣柜，笑了。
他想他知道班玉为什么要脱衣服给自己了。临近毕业，他前段时间闲得慌，就把衣柜里的大部分衣服全部打包搬到老房子去了，结果一搬搬过了头，等他意识到不妙时，衣柜里就只剩几件t恤和薄外套了，空荡荡的，看着着实可怜。
而且从班玉的穿着来看，他估计是十分嫌弃自己那些t恤的……单身男性，而且还是不怎么讲究吃穿的、带点宅属性的单身男性，你能指望他穿的t恤件件998吗？值188都算不错了。
这怎么办，他真的不穷困来着……
班玉只离开了十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袋子，怀里还抱着个盒子。
“换上。”他将东西放到床上，皱眉在房间里绕了两圈，伸手按了按床，脸又黑了“不行，你搬我那去。”房间太小，环境太差，床不够软，工作台太窄，还有衣柜里那几件灰扑扑的衣服……越想越心塞，班玉一屁股坐到床上，不说话了。
南南怎么能这么呆！对别人总是温温柔柔的，对自己怎么就能这么马虎这么差！他抿抿唇，有些难受。
柏南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窝心。
虽然这班二少有点孩子气，有点霸道，但他的关心却是真的，这样一个人……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
将袋子拿开，他凑过去，抬手摸上班玉的脑袋，揉了揉，微笑，“我要换衣服了，你坐这，是准备看吗？”
班玉蹭一下起身，瞪着眼看他，耳朵渐渐红了，“你你你，你居然摸我的头！一家之主的头怎么能摸！”
柏南眼中露出些笑意，抬手解睡衣扣子，“你不出去的话，那我直接换了。”
一颗……两颗……锁骨露出来了……再往下……班玉扭头，往门外蹭，“你、你这是在勾引我！我们还没结婚，你、你……我不疼你了！”说完窜出房，用力关上了门。
柏南笑倒在床上——班玉如此可爱，再这么相处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他。
换好衣服出去，柏南发现班玉正拿着一只粘土乌龟把玩，笑了笑，“喜欢？”
班玉“biu~”一下将乌龟丢回架子上，理了理衣袖，侧头看他，板着脸，“换好了？饿不饿，咱们去吃饭。”
他摇摇头，走过去，将乌龟从架子上拿下来，找了个小盒子装了，塞班玉手里，“送你，算是衣服的回礼。”
“谁说我喜欢了……”班玉说着，将盒子收起来，朝外走，“走吧，咱们去吃饭。”
两人的晚饭仍是在古韵里吃的，只不过这次没有包场。班玉带着柏南从侧门进去，绕开了大厅里的人，从一处隐秘楼梯拐上二楼，进了最里面的包厢。
包厢里的单人沙发没了，变成了一个双人沙发，班玉无比自然的窝进去，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南南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柏南坐过去，学着他的样子窝进沙发，蹭了蹭。
班玉拉过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放在他手心，“看看，喜欢吗？这是我小时候雕的，送你。”
手心躺着一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螃蟹，他有些惊奇的拿起来仔细打量，扭头问道：“你小时候雕的？多小？”这螃蟹雕得很精致，连蟹腿上的毛都能分辨一二，摸着很是温润细腻，他对玉器懂得不多，只知道按颜色分，这螃蟹应该是用红玉雕的，至于是哪一种红玉……他分辨不出来。
“十二三岁的时候吧。”班玉见他喜欢，又从口袋里摸出根黑色绳子，拿过小螃蟹，从眼睛中间的小孔处穿进去，绑好，伸手，“手机给我。”
柏南将手机递过去，班玉三两下将新鲜出炉的螃蟹小挂坠系到手机上，对着灯光晃了晃，满意了，“在我送你更好的挂坠前，不许摘下来。”
他收回手机，笑着点头，“好。”看来以后要好好保护手机了，班二少送的东西，肯定便宜不了。
班玉高兴了——南南虽然有点呆，但还是很听话的嘛，哼，那自己再更疼他一点好了。
两人这顿饭吃到了八点半才结束，班玉黑着脸，送走了柏南，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班母打了个电话。
周三，柏南再次翘课了。
窝在公寓里奋斗了一天，他终于将准备送给班玉的那个八分娃娃给弄好了，还顺便将三分女娃的躯干四肢弄了个差不离。
睡前他上了下自己的网店，发现又多了两个新订单，心情好了几分。
等他将准备寄给顾客的东西全部整理好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匆匆洗了个澡，他迷迷糊糊的摸到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理所当然的睡迟了，他慢吞吞的洗漱完毕，将包装好的娃娃放进背包，溜达着朝学校走去。
大四了，翘课什么的，不要在意。
将娃娃寄出去，他买了俩包子，边啃边朝教学楼走去……按时间推算，他上星期定的那台电窑应该差不多要到了。
算了，反正迟到了，课就别上了，去社团活动室看看吧。
才刚走到活动室门口，送货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眯眼一笑，转身去校门口接人。
和送货员一起将电窑放进活动室的角落，柏南擦擦汗，将路上买的一瓶水递给他，笑道，“师傅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