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入体,冰凉的感觉,就如同拥抱楚怜烛的身体一般。
胜负已分。
宋雪衣败,宋雪衣死。
他临终前无限眷恋的看着楚怜烛,虽然无语,可是他未合起的眼眸却告诉了他所爱的人未曾来得及诉说的千言万语。
楚怜烛起身走向宋雪衣的尸身。
他想对他说一些话,尽管他已经无法再听见。
一些在只有在梦里才能尽情倾诉的话。
终梦 哥舒梦醒时
“结束了。” 哥舒夜梦说道“他死了。”
搂住楚怜烛细瘦的腰身,他有些恍惚起来。
这就是站在用尸骨堆积起来的颠峰之上的感觉,先是无尽的狂喜,接着却是无尽的空虚,再没有可以追求的东西。
哥舒夜梦忽然想起西域的风光,他在那里度过了年少时光。
空阔的蓝天,苍茫的草原,塞上的牛羊。
他想回去,他想带着楚怜烛一起走。
昨天夜里他拥抱了这个属于宋雪衣的男子。
他一直不明白宋雪衣这样绝情的杀手怎会爱上如此忧郁无言的男子,即使在昨夜最销魂的瞬间,即使他承认楚怜烛的身体可以让人彻底疯狂,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宋雪衣寂寞。
而他甚至比宋雪衣更寂寞,至少,宋雪衣最终得到了他渴求的东西。
剩下一无所有的他,孤独的站在颠峰之上。
哥舒夜梦转过脸,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以为得到了他所追求的,却发现其实他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他的人和心都空荡荡的。
和我走好吗,和我一起去西域,那里很美。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微光一闪,一把小剑刺入他的心脏。
这一剑,楚怜烛等了多久?
成功的瞬间也就是疏忽的瞬间,楚怜烛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他不知道,其实哥舒夜梦是能躲开这迅捷无伦的一击的。
可哥舒夜梦没有闪避。
拔出深深嵌在体内的小剑,他听见了自己心脉断裂的声音。
他的身体在纷飞的血雨中倒下,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于苍浪死前那厌倦的眼神。
他幽暗的眼变的涣散,再也压抑不住最后那辉煌的光彩。
梦醒。
《了无痕》
“今天早上在独乐楼上,赵五爷说认得邱无垢,是真的吗?”
赵五醉醺醺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个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在这暗夜之中,他无法辨识对方的面目。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自他的心底升起。
“什么人!”赵五一翻手,摸出了自己贴身藏着的短刀——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用的到的兵刃,很少有人知道,经常醉酒误事的赵五的这把刀曾经割断过点苍执法长老的咽喉,也曾把千里运镖的千里镖局的十二位好汉送下黄泉。
阴影中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赵五有一种感觉,他不会有机会再看到那明媚的日光了。
“赵五爷实在不该喝太多酒的,以致于连他的名字也会说出口。”
“你也知道邱无垢?”
“还知道他就是七年前的那七个人之一。”
赵五脸色大变,他的手心突然满是汗水,一步步向后退去,但他的身后只有无声的流动着的城河。
“我知道七年前你只是个负责联络的走卒而已……,但我还是想问你,最后那个人是谁,那个真正的主谋。”
赵五古怪的笑了一声,然后慢慢的说道“不知道,我只认识邱无垢而已,我不过是个负责飞鸽传书的通报者。”
“那么,现在你不妨先去向十殿阎罗通报一声,就说那七个人很快就会到他那里去。”
赵五狂吼了一声,猛的冲了过去。
邱无垢接到赵五的死讯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那时他正好在天圆寺的放生池放生。望着那条自如舒展着身形,无忧无虑的鲤鱼,他淡淡的对一边的知客僧说道“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若这条游鱼。”
一烛独明,在暗室中枯坐的邱无垢似乎已经入静,但他的心却犹如乱麻,清秀的脸也慢慢的扭曲,为何自己如此不安,是否是因为赵五的死?他张开眼,望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可有谁知道这不染一尘,不问世事的翩翩公子的手早就沾满了血,他的眼前又是那条放生的鲤鱼,自己也如它一般,被人放进了池中,自以为从此任己遨游,却最后发现身处血池,满身血污。
“公子,有客来访。”门外的家童低声通报。
“知道了,是宋先生吧,请他稍坐。”今天午后送出的飞鸽,宋龙渊来得的确不慢。
宋龙渊无疑是一个很出色的人,而且他一生中唯一钦佩的人就是他自己,没有实力的人很难做到他这样,完全自信而且能生存至今。
现在他已经坐在水阁内,慢慢的饮着醇酒,他的剑就放在桌上,而他的目光则始终留驻在那个独立于湖畔的寂寥背影上。暗暗的叹息着,已经好久没有和他温存了,这些年来,面前的这个男子变的越来越孤高清峻,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在床上融化这块寒冰吧,宋龙渊随即自嘲的一笑,正好邱无垢回过首,微一皱眉“你在笑?”他似乎疲惫不堪,声音也十分沙哑。
“是,刚好回想起你第一次倒在我怀里的样子。”
邱无垢淡淡的说道“那你不妨先想一下赵五的尸首在城河中漂浮的景象。”
“他不过是条走狗,你未免小题大做了。”宋龙渊不露声色的把目光挪开,他觉的自己的下腹好象塞进了一块炭,又热又胀,尤其是当邱无垢那双略显细长的凤眼与他的目光交会时,“听说他的脊骨全断了。”
“认真说来,他是被人从身后突袭,背骨全断后再落入水中活活淹死的,杀他的人用的是一种类似于密宗大拍手的强横掌力,不过修为并不精深。”
“能一掌击碎赵五的背,你觉得他的掌力不够精深?”宋龙渊显得严肃了一些,因为他明白邱无垢没有要事也不会请他来,毕竟双方曾经有过约定,为了七年前的那件事。
邱无垢默默的把手放在石桌上,然后随着几声轻响,石桌的底部塌陷了下去,宋龙渊及时捞住了自己的剑,当然还有酒杯。
“练到我这种程度也只算是略有小成,”邱无垢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这种掌法练到顶时能不伤筋骨而把人的内脏震成烂泥,那个凶手只是为了掩盖他的本门武功才用这种他虽不精通但却很少见的掌法,这样即使我们仔细的检查赵五的尸体,也无法知晓他到底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几年不见,你的武功见识又有精进了,”宋龙渊走到邱无垢的身后,“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他会一种差劲的喇嘛功夫,那么你为何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请我喝酒,或者——?”暧昧的微笑,宋龙渊轻轻捉住了对方的手,这双刚才还能开碑裂石的手,现在却柔弱的似水晶般一捏即碎。他轻轻的摩挲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也正因为他把心神全放在了这纤纤玉手之上,他并未注意到邱无垢的眼中隐隐有寒芒一闪。
宋龙渊的脸色猛的大变,他怒吼一声,如天外飞龙一般的直冲上天,但邱无垢的手毕竟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所以伴随着他的身形的,还有他自己口中激喷而出的鲜血。
“碰”的一声,宋龙渊如折翅的苍鹰一般掉落在地,他惨淡的一笑,“刚才这一击修为可精深的很了,咳,”大量的鲜血自他口中溢出,“你是谁,邱无垢在哪里?”
“我保证现在你的五脏六腑已经至少碎了一半,”“邱无垢”淡淡的说道,“我对自己的易容术有绝对自信,何况你至少已经五年没见过他,所以在最后关头你能发现这个秘密实在了不起……,你是如何发现的?”
“你的手,咳,邱无垢的左手上有一个小小的咬痕————那是我咬的。”
“邱无垢”似乎楞了一下,然后冷冷一笑“是这样,真是可惜了,我以这个身份活了四个月,毕竟还是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他在哪里?”宋龙渊觉得生命在逐渐远离,”是你杀了赵五,为什么?”
“他已经安睡在这个湖的最深处了,他一直希望洗尽他的罪孽与污垢,所以也算是夙愿得偿,”“邱无垢”说道“至于理由,接下去我还会去找柳淡紫,燕秋横,段云锦,孟关真,他们或许都天各一方,但我终究会找到他们,就像找到你一样。”
“可是还有一个人,你不会知道他是谁。”宋龙渊咳呛着,“我已经知道你的目的,虽然很令人诧异,因为那时除了我们七个应该没有活着的人了,可是我也常常从黑夜中惊醒,那个晚上我的手的确染上了太多的鲜血,所以我不会怨恨你。”
“是的,我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也许你应该告诉我。”
“过来,我会在你的耳边告诉你。”宋龙渊放松了身体,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戏谑的意思。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邱无垢”立即附下身去,宋龙渊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耳边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我从没有真正见过他的脸。”之后他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
夜风徐徐,“邱无垢”用湖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洗去了易容的药物。随手解开发带,任由凉风吹乱一头长发,他额上晶莹的水珠在光洁的月光下幽幽的散发出莹白的光芒。再回过头时,他已不是刚才的浊世佳公子了,回复了真实面目的他只是一个有着夜空中明星般闪亮的眼睛的平凡青年。出神的看了一会自己在湖里的倒影,然后青年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2
柳淡紫在江湖中一向很有名,因为他的好赌,因为他的风流,因为他的暗器。没有人能躲开他的绝杀“万紫千红”,一如没有女人能抵挡他那春风般的微笑,纵使岁月蹉跎,也抹不去他的风采。
现在柳淡紫就在笑,不过坐在他对面的两个灰衣老者并没有像思春的少女般动心的意思。
“我们以前有过约定,所以我实在不能答应二位这件事。”
“即使这件事是燕堂主所拜托的?”左边的老者起身道,“那么告辞了,我们会如实向堂主禀报。”右首的老者接着道“柳先生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通知落星堂。”他们拱了拱手,随即离去。
望着他们的身影,柳淡紫打心底叹了口气,有谁会想到鼎鼎大名的燕秋横也会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一天。朝廷这些日子似乎的确有要对付落星堂的意思,但燕秋横苦心经营的基业也是根深叶茂,何况两江一带从来都是落星堂根本所在,附近数个州县的要害人物早已被买通,更何况……柳淡紫突然打了个寒噤,怎会又想起那件往事。他缓缓的起身踱了几步,难道说……他忽然神色大变——难道说!
“立即去追回落星堂的信使,就说我已改了主意。”柳淡紫急急的吩咐自己的心腹江桐,“不论怎样也要请他们回来。”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但还是无人回来通报消息,柳淡紫的的眼中很罕见的多了一丝焦虑,他喃喃道“即便追不上,也该回来了。”
仿佛响应他似的,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江桐冲了进来,“死了,那两个人死了,”他气喘吁吁,边哑着嗓子叫喊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汗水。
柳淡紫疾步上前,抓住江桐的肩厉声道:“什么,落星二老死了!”他的心突然一沉,江桐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武艺精湛,跟了自己三年,平素沉着冷静,怎会如此失常?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柳淡紫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在他全力退开的同时,一柄小剑自江桐的袖口中疾刺而出,划破了柳淡紫胸前的衣衫。堪堪避开这阴狠一击的柳淡紫立即展开了反击,他的身上至少弹出了六种不同的暗器,旋转呼啸着飞向江桐,随着一连串轻响,所有暗器都在缭绕的剑光里齐中开裂,如同落花凋落在地。
柳淡紫激退三丈,稳稳站定,他毕竟是顶尖高手,立即就收敛心神,静观其变。
江桐慢慢的把剑收回袖内,他随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年轻而平凡的脸,这是个有双明亮眼睛的青年。他用一种没有波动的语调说道:“果然名不虚传,柳淡紫,你比邱无垢和宋龙渊要难对付不少。”
手掌捏成了拳头,柳淡紫当然听的出这句话的意思,“很好,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不过最好先说出你的名字。”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想在一决生死前知道你是谁。”
“我叫作楚远晴,来向你要一笔拖了整整七年的旧债。”青年说道,“一笔你只有用命才还的起的债。”
柳淡紫默然无语,过了良久,他才说道,“很好,那么你就试一试拿走我的这条命,只是赌局另一边押上的是你的。”他忽然笑了,笑的有若春风,笑的满室都似乎充满了春光,好象在他面前的不是险些要了他命的杀手,而是红蕊楼上最妖冶的名妓。与此同时,他出手。
万紫千红总是春,这暗器就好象无数盛开在春风里的桃花,但这花却是勾魂夺魄的冥府妖花,只要沾到,就会魂飞魄散,楚远晴清越的身形在空中变幻了数次,终于在最后一刹那没能闪过,一抹灿烂正中胸口,他立即无力的倒地不起,一缕血丝自他的嘴边流下,那血竟然是淡紫色的。
柳淡紫疲惫的闭上眼,虽然胜负已分,生死已判,但赢的很累,更让他心惊的是楚远晴的来历,除了他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知道那个秘密,难道自己的方才担心是真的,他走到楚远晴的尸身前,这个青年最多不过二十岁,怎会知道那时的事?他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只觉心如乱麻。
楚远晴忽然张开眼睛向他一笑,笑如春风,娇媚无限。
柳淡紫好象重重的挨了一锤。
一柄冰冷的剑自下而上没如柳淡紫的小腹,又立即像灵蛇般缩回到青年的衣袖中去。
“你!”柳淡紫踉跄而退,他重重的撞在柱子上,如同离了水的鱼般大口的吸着气,“为什么,你明明挨了万紫千红。”
楚远晴小心翼翼的揭开自己的外衣,里面是一件散发出隐隐金色的贴身小衣,柳淡紫长叹一声,“金螭甲,你有备而来,我无话可说,呃——”他勉强站稳,“那你吐出的血也是幌子了。”
楚远晴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在地上,脆响声中,淡紫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柳淡紫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着说道“很好,难得有人竟对我如此知根知底,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的,我不想带着疑惑死去。“
“今天和你的这一战我整整准备了七年,我早已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知己知彼自然百战不殆。你的暗器虽然很绝,但我找到了替你打造它的杜巧手,所以在我眼里它殊无神奇之处,更何况还有破尽天下暗器的金螭甲,至于指使者,我说的很清楚,我是为那些冤死在你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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