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高手齐齐出手,与李沛的手下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飞舞。冯洛焉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见一个个士兵倒下,浑身浴血。
李沛也会些武功,身边的人护着他,应接不暇时只好亲自出手。
几个黑衣人窜到马车前想接走李熙,无奈被张林几招挡下。李熙见情势危急,便大喝一声,手下无情起来,匕首瞬间没进了冯洛焉的颈子里,殷红的鲜血霎时涌现出来,染红了利刃。
冯洛焉只觉脖子一凉,随即作痛,低头一看,登时噤声。他满脖子都是血,怕是、怕是要……
李沛瞥见了这幕,也是心惊不已,“张林,快护着阿冯!”
张林一鼓作气打退了几个黑衣人,转身打翻李熙的匕首,李熙手腕一麻,往后推去。岂料有几人身手不凡,竟从窗子外窜了进来,然后架着李熙,又从前门飞窜出去。张林显然没有料到,被其中一人打了一掌,掉落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冯洛焉滚到地上,爬到张林身旁:“张大哥!张大哥你没事吧?!”
张林捂着胸口摆摆手:“没、没事……”
李熙回头看了一眼,大笑:“儿子,等我东山再起便回来接你,啊哈哈哈!”然后他被几个黑衣人带走了。
李沛喝道:“追!”
李熙终是没有出城成功,他带着手下不知道流窜到京城的哪个角落。冯洛焉不关心这些,他的脖子被划了一刀,血流不止,前襟满是红色,煞是可怕。
李沛策马过来,翻身|下马,道:“阿冯,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冯洛焉仰面看他,下了决心道:“李熙,是我爹……”
“我知道,很早便知道了。”李沛坦白道,“段萧的娘跟我说的,但是我没有告诉过段萧。”
冯洛焉极其诧异,惨然道:“是吗?原来是这样,夫人对我那么好,没想到她早就知道。”
“你是无辜的,阿冯,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随我回去吧。”李沛将手伸出来,温柔地看着他,“快,你的血要流尽了,段萧会杀了我的。”
冯洛焉决然地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去,我想离开这里,放我走吧。”
李沛皱眉道:“你去哪里?段萧在家等你。”
“我们……并不合适,我累了,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小南村。”口是心非的本领冯洛焉倒是越练越溜了,他忽略心中的钝痛,继续道,“京城好陌生,我不喜欢,将军府好大,我也不喜欢,所有的,都不喜欢。我……后悔了。”
李沛沉默半晌,才冰冷地开口道:“之前我就问过你,想好了再做决定,未来的一切不是你随便想想就可以的。你说你会用一辈子爱段萧,你食言了。”
“对,我食言了,我不想再爱他了,是我对不起萧大哥,你怎么骂我都行!”冯洛焉颤抖着,心痛得快要死去。
李沛凛然道:“我骂你作甚?我不是段萧,没有资格斥责你。既然你想走,我便送你走,左右你也是铁了心,还是不要再与他见面比较好。”
李沛的手下处理了尸体,又拿来了药箱,冯洛焉一个人躲在车里,忍着痛上药。李沛在外头高声道:“你还好吧?”
“我、我还好——”扯着嗓子说了一句,结果生疼,冯洛焉看着满身的血迹,知道自己狼狈极了,也知道自己愚蠢极了。
他被李熙利用,彻底地玩弄于鼓掌之间,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丢了爱情,丢了大家对他的信任,他真是活该。
萧大哥……怕是不会再想见他了吧?
李沛掀开帘子问他:“你好了?张林受伤了,我遣他回去养伤了,重新派了个车夫给你,如何?”
冯洛焉愣愣地看着他。
李沛补充道:“你放心,车夫是我的人,不会多嘴。他会一直护送你,直到你落脚。”
“多……谢。”冯洛焉酸涩道,到了这个地步,李沛还是没忍心对他不理不睬。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李沛放下帘子,只听他对外面的车夫道,“送他出京吧。”
马车的车轱辘转动起来,繁促的马蹄声传入冯洛焉的耳朵……他知道,终是要走了。
整理好药箱,冯洛焉低头看看自己血污满布的衣裳,决定换一身。他找出自己曾经在小南村穿的粗布衣服,慢慢地将衣服脱下。
刚刚好把衣服全部褪下之际,车帘子忽然撩了起来。
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人回头看着他,见他正在换衣,一怔,又放下了帘子。
冯洛焉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捧着衣服。
这个人……就是李沛派给他的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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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能完结吧?希望能……写完正文有甜甜的番外。。应该有= =、
71天涯英雄(2)【终章】
将满身血污的衣裳叠好放在包袱里;冯洛焉摸到了藏身于衣物深处的玉箫;将之取出捧在手心,不禁心绪繁杂;酸涩难忍。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他把玉箫贴在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温暖的体温融入了玉质内,整支箫的颜色变得淳厚;不再是冷清的明翠色。他的眼角觑到了玉箫底部的一处,发现那里似乎刻着什么纹样;细细一看;竟是一朵极小的花形;五瓣儿状。这不是段萧左腿内侧的文身么?这玉箫上竟也会有?
冯洛焉深想片刻,便哂笑自己,如今都要走了,却还霸着人家的定情信物不放,实在是卑鄙啊。男人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忘了他,娶一房正妻,男才女貌,羡煞天下人。而那时段睦将军的佳话也会转变为他那出色的虎子的传奇。这才是该有的终局,他只是段萧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浮光掠影般逝去,不记得也不碍事。
马车出了京城,路开始颠簸得厉害。冯洛焉脖子上的刀伤火辣辣地作痛,无奈,他只好将包袱垫在脑后,整个人平躺下来,争取少转动脖颈,免得伤口愈合后又撕裂。
然后他怀抱着玉箫,在起起伏伏的颠簸中睡去,他实在是太累了。昨日过度承欢,后半夜还溜出去寻了李熙,睡得极少,气力已快殆尽。可他不舍得多睡,想在临走前多看眼段萧的样子,希望将他此时的模样深深地刻入心怀,告诉自己,这时的段萧,可能是爱着自己的,从今往后,便不会了。
世道多颠沛,情路多坎坷。荒草哀鸿凄冷处,伤心饮醉断肠人。
愁多舟难载,伤多人辞爱。叹、叹、叹,世间本多磨,何苦寻愁多蹉跎?良人已不再,碧落黄泉永相隔……
有谁在遥远处低低吟唱着小曲儿,句句伤情,字字戚戚,断断续续飘入冯洛焉的耳,撩拨他心中那根脆弱不堪的心弦,弹得他心房隐隐作痛。他拧起秀气的眉,妄图睁开眼看看,但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到,他陷入黑暗的泥淖之中,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出声。煎熬的挣扎持续良久,哀婉的女音仍在低吟,凄凄惨惨,冷冷清清,他的冷汗一阵一阵渗出。干涸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白色的蜕皮在唇边卷起,他想要喝水……
甘醇的水,求求谁给他一口水……
冯洛焉不安地扭动起来,手脚挣得厉害,玉箫骨碌一下便滚出了手心,脆生生地砸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唔……水、喝水……”冯洛焉开阖着双唇,痛苦地乞求,他感到脑袋无比沉重,灌了铅似的砸在包袱上,难以支起。
忽然间,有一道冰凉的硬物贴在了冯洛焉的下唇上,甘洌的水缓慢地灌入他的喉咙,一点点一点点地滋润了他枯萎的五脏六腑。
急情缓解了,冯洛焉放松了下来,紧紧蜷握的手也松开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晃眼的白光闪过,他看见一道黑影掠过眼前,消失在车帘后。
那是……谁?
迟钝半晌后,他想,应该是李沛给他的车夫吧?而自己,定是因脖子上的伤口而感了寒意,一病不起了。
想不到他在路途上颠沛流离,身体上也是备受折磨。莫不是老天爷给的惩罚?怪罪他的虚伪,欺骗,因个人的自私,违背曾经的海誓山盟。可若是段萧与他一样在乎他的身世呢?因恨着李熙,一同恨了他这个儿子?况且自己已经……一去不回头了。没有挽救的余地。
冯洛焉像一具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马车里,入耳的是嘈杂喧闹的人声,小贩高亢的叫卖,孩儿们银铃般的嬉笑,还有男儿粗鲁的骂话。这该是进了集镇了,冯洛焉多想起身看看外头的世界,可是他难受得连睁眼都困窘。一时间,隔着一层帘布,他与整个世间,隔绝了开来。独身一人流离于陌生的街市,一种酸楚涌上心头。他想起远在京都的男人,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烧得迷蒙浑沌,冯洛焉醒醒睡睡,也不知过了几日。在这期间,一直有双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喂他喝水,喂他喝粥,替他换药。
这是谁的手?宽大,粗粝,薄茧丛生。
温暖的触感难免让他心生错觉,他以为是男人来了,体贴地照料着他。可潜意识里又再次提醒自己,别妄想了,你想念的那个人在京城,他不会来的,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可能气得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自己!
总是这么自虐地告诫自己,渐渐地,心就凉透了,祈盼的念头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点流光,湮灭在动荡的马车声中。外头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由那人带着自己,不知奔赴何处。世间之大,何处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他忽然很想很想林芝,很想李棉,还有林河、小南村的所有人……他想回家,那个偏僻隐秘的山村,那个曾经与男人共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帘子被撩了起来,冯洛焉眼睛里糊着厚厚的泪,视野一片氤氲,只凭着耳力,听到细微的动静,有个人靠近了自己,矮下|身,捧住了自己的脸,将甘泉般的水灌入他的喉咙,末了,轻轻地用指腹揩去嘴角泛溢出来的水渍。冯洛焉虚弱地抬起手,毫无力气地挂在那人的衣袖上,气若游丝道:“带我……回……小南村……求……你……”
那人停顿了片刻,不言不语,径自出去了。冯洛焉的手被无情地甩落在地上。那一刻,他差点以为那人要拂袖而去,将他抛弃在原地。只是过了一会儿,帘子又被撩起,那道黑影又钻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粥,强健的手臂穿过他的后颈,将他捞起,一点一点哺喂他吃。
冯洛焉怔怔地瞪着眼,眼里糊着泪,很不舒服,吃了几口粥,喃喃道:“眼睛……眼……”
那人一怔,随即搁下勺子,用指腹覆在冯洛焉的眼睑上,一点一点刮去他的泪翳。
冯洛焉任他抚弄,末了才道:“多谢……这位……大哥……带我、带……”他说话断断续续,很是吃力。
头戴黑纱斗笠的男人静默不语,听冯洛焉苟延残喘似的表达。
“带我……回小南村……”冯洛焉毕竟不认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要人,无足轻重,低三下四道,“求你……大哥……”
那人仍是不言不语,稍稍点点头,冯洛焉似乎看见了希望,眼里亮了亮,“谢谢……大哥……”
喂完粥,男人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开始颠簸。马嘶声回荡在天地间,鸟啸声飞扬天际,冯洛焉猜测他们这是在荒郊野外。
那人点了头,那就表示他愿意带自己回小南村,多好,又可以回到那片熟知的土地。之前走时匆匆忙忙,冯洛焉顾虑着冯岚的墓地,段萧告诉他等他们在京城住稳,便派人来小南村将冯岚的坟迁来京城。毕竟在她生前,京城是她一度的归宿地。可当真相浮出水面,冯洛焉才知道,京城其实是冯岚的伤心地,李熙玩弄了她的感情,九王爷篡位之际,她才醒悟,绝然地带着冯洛焉离开。
那段幼年的记忆里,冯洛焉总是有关于宫殿的回忆,他以为是自己的梦寐,他的娘亲会给他讲述许多遥远而瑰丽的传说,到了小南村后,郑老爷子也喜欢讲皇宫贵族的故事,将上层生活描绘得纸醉金迷,如梦似幻。好了,如今他见识过一次了,算是……毕生无憾。
……无憾?
呵……
夜里进了一个小城镇,冯洛焉睡得迷迷糊糊间,猛地被人抱起,他被吓得唬住了,梗着脖子被抱上楼,送进了客房。黑夜里,男人还是戴着斗笠,鬼魅异常。
冯洛焉知道自己的脖子结痂了,多动必定会撕裂,结结巴巴扯住男人的衣摆道:“大哥……你……去哪儿?”
见他无助的模样,男人站在床头静静地看了看他,转身坐到了另一边的圆桌旁,就着昏黄的油灯光,直着身子守夜。
冯洛焉很想叫他一起过来睡,可想想又很羞赧,他知道这位大哥是个好人,否则也不会这么悉心地照料他。但毕竟两人生疏,同床共榻怕是尴尬。
冯洛焉内心怀着愧疚,一开始支着眼皮傻傻地望着那头的人,高大伟岸的身量总是让他晃神,不经意去想起那个人。可多想一下,就心痛得不能呼吸,喘得厉害脖子处又隐隐胀痛。
没有什么比想而不得更痛苦。
迷怔间,冯洛焉睡去。他梦见了那个人,只见那个人站在峰顶,利剑缀在他的肩上,他极目远眺,朗声道:“我要的是这天下,还有声誉。”冯洛焉站在他身后急切地看着他,但是哑声不能。“我要的是能和我比肩的伴侣,艺色双绝。”段萧自信道,他眼里装的是天上的白云,“配得起我的人,寥寥无几。”冯洛焉挣扎着想上前,想毛遂自荐,但是他便听到男人说:“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冯洛焉!”段萧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冯洛焉,嗤笑道。
冯洛焉浑身冷汗,倏地睁开眼。一场梦,黄粱噩梦。
他在黑暗当中,看到一道身影斜靠在床尾,脸模糊不清,应该是车夫大哥。原来他睡靠在床尾。莫名的安心充溢在冯洛焉心间,于是他又睡去。待他沉入梦中,靠在床尾的人又睁开了眼,悄无声息地凝视着冯洛焉。
第二日冯洛焉还游离在梦境边缘,又感觉到自己被抱回了马车,随着一声鞭起,马蹄蹬蹬蹬响起。
冯洛焉醒过来,看见风吹开帘子,外头的车夫大哥手执马鞭,黑色的纱罩随风飞起,露出锋利的下颚。冯洛焉觉得有些眼熟,待帘子吹下,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车行至一处河畔,停了下来,帘子被撩开时,冯洛焉不知为何很是心虚,闭眼装睡。索性那人也没做什么,车子一摇,他好像是跳下了车。
冯洛焉坐起身,不疑有他,自己换下了脖子上的纱布,重新上了药。经过多日的休养,被李熙割伤的口子已经愈合,脖子也是转动无碍了。
外头的风似乎挺大的,吹得车窗帘子也是一阵阵地浮动。冯洛焉掀起一角往外看,只见河畔处坐着一个人影,他的黑色斗笠搁在身边,人面朝水域,寂静无声。
冯洛焉用手掰着窗框,十指一点一点攥紧,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产生了错觉。拼命眨眼,再看,仍是那样。
那人一袭寡冷的黑衣,乌黑的长发高竖头顶,面部轮廓深邃无比,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犹如刀削斧砍。
夜夜梦中际会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这是真的吗?
冯洛焉开始哆嗦起来,他害怕得手足无措,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偷偷摸摸抱着包袱,溜下马车,想扑入草丛中遁隐逃逸。
只是他刚刚钻出马车,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惶急地往那头瞟了一眼。而恰好,那头的人抬起下颚,凛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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