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完全不用去防守,不用去思考,他只需一剑,只需让眼前这个男人的脚动一动就行了。
手无寸铁,并只用一只手,来接他这一剑,乍看下是不明智的,也是绝对处于劣势。
可是,应龙在看到他眼睛眨都没眨的时候,就在那一刹那间,心生了恐惧,下一秒,他无法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那人只用拇指和食指便接下了他这一剑,剑尖在离他胸口两寸的时候,被他的两根手指紧紧捏了住。
不仅快且准,更无法置信的是,应龙整个右臂的力量,还抵不上他的两根手指。
“太弱了。”蚩尤如是说。
不甘,不服,不信,尽写在应龙脸上,面前这个轻松挡下他尽全力一招的阿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在害怕什么,我感觉不到一点杀气。”
“你以为我在怕你?”
“或许你并非怕我,是害怕杀人。”
不知是否是一语中的,他两根手指突然松了开,可是那把钧天剑,却是仍然悬在半空中,动也没动。
应龙只需稍稍使力,往前面一刺,即可刺穿他的胸膛,可这白白送给他的机会,他也没能把握。
下不了手,发不了力,脑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在害怕杀人。
自从杀了姬常的母后,他一直在逃避着这件事,那次之后,他不敢再杀人。
突觉一阵无力感,他握着剑的手,在这时瘫软地垂了下去。
“砰铿”
随着长剑落地的声响,应龙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摊开掌心,望着自己这只毫无用处的手,痴痴地发呆。
“阿青,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当下他仍是叫他阿青,纵然他知道,这个人并非他所认识的阿青。
曾经他存在的价值,便是听风后的指使而杀人,可是他现在连这唯一的生存理由都做不到了,他还能干些什么。
“就凭你现在这幅模样,还想重振魑鬼教,呵呵,你们都把这个天下看得太简单了。”
蚩尤走近他两步,在应龙眼里,庞大得近乎魔兽。
“把剑拿起来,萧应龙。”
应龙没有反应。
“我说,把剑拿起来。”
仍是全无反应。
“把剑拿起来,黑龙的儿子。”
听到这个称呼,应龙终于受不了了,他激动道:“不要这样唤我,什么黑龙,你们每个人都在我耳边说这个名字,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黑龙,我也不记得魑鬼教,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你再说一次。”
蚩尤蹙眉。
“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猛地被一只手抓住领口,应龙被他单手给提了起来,蚩尤的眼中带着无穷的怒火,对上这一双凶恶得比野狼更恐怖的眼睛,应龙顿生寒意。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生了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这就是怕。
“萧应龙,我对你很是失望。”
跟着,他狠起一脚踹上应龙的腹部,伴着“啊”一声,一口鲜血从应龙嘴里喷出。
“你敢说你跟魑鬼教毫无关系?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死了多少兄弟。”
几乎是毫无间隙,应龙的胸口又被他跟上一脚。
这次力道更重了,“咳咳”,应龙呼吸不顺,只得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红那个笨蛋,早已为了你而弄至几近残废,现在又为了你而妄想重建魑鬼教,甚至拉下脸面来找山昆这样的小人,你小子现在竟敢说魑鬼教跟你没有关系!”
“咳咳……”
蚩尤再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里是滚滚的怒火。
应龙对于他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他此刻只需稍微发力,就可以掐断他的脖子。
黑龙如果知道,让他曾经担惊受怕的儿子,长大后却成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人物,那个时侯,还会引起魑鬼教的内乱,从而使得魑鬼教迈上灭亡之路吗。
“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你长这么大又做了些什么,萧应龙,莫说做个汉子,你连个男人都不算。”
“杀了我吧,杀了我。”
“杀你?你配吗。”
蚩尤将他扔在地上,“我从不杀废人。”
毕生的侮辱,在今天通通尝了个尽,应龙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他的心,也在剧烈地痛着。
他,果真就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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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魑鬼众生(8) 。。。
素女在圣菱村的大门口焦急地东瞅瞅西看看,来回搓擦着双手。
嫘祖已经被嫫母叫去永菱村有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
她是极力反对嫘祖只身去到永菱的,按常理,嫘祖也断不会同意。
但不知为什么,当嫘祖看到嫫母写给她的一封信函后,便立刻改变了主意,还叫她不要担心。
最奇怪的是,嫘祖走时还说西陵改革的日子近了。
顾三那伙人,还算老实,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也没有惹事。
嫘祖的想法她还是未能完全明白,若不是提醒她在先,她还真想过偷偷钻进顾三他们的房间,随便拉一个男人来试试行房之悦。
想着想着,她自己突然害羞起来,捂着粉嘟嘟的小脸,原地跺脚。
这场面若被看到,要多好笑有多好笑,而最巧的是,真的被看见了,还是被圣菱村里不多见的生物,男人给看见。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这一句话,把素女惊吓得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此刻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左顾右盼地连声说:“没事,没事。”
“素女姑娘?”
她害羞之际,那人却点出了她的名字,更加惊诧地抬起头,她张大了嘴巴,“你……我记得你,你是上次……”
“在下杜康。”
没等素女把话说完,杜康便微微一拱手,抢言答道。
素女揉揉眼睛,挤了一挤,再揉揉,她没有看错,面前这位公子,她真的见过。
这两天是怎么了啊,平时除了昆武的,一年都见不着两三个男人的圣菱,居然突然一批接一批地来。
是老天也在想帮她们打破与昆武那份古老的契约吗?
嫘祖说的果然是对的,西陵的改变是大势所趋,是天注定,西陵终于也可以像其他族群的女子那般,过正常的日子了。
在她惊诧的同时,她注意到跟在杜康身后还有一人,那人一身女装般纱制绿衫,不屑似地轻瞄她一眼,又将视线给移了开。
单臂支撑着手肘的动作,带着五分娇媚,这男人甚至可说比她们西陵族的女子还要来得阴柔做作。
她瞪了那人一眼,就似目前只有她与杜康两人似的,娇声说:“杜公子来我们圣菱可是有事?”
“哦,在下是专程来找嫘祖姑娘的。”
“嫘祖姐姐目前尚在永菱村,已去了多时,这样好了,杜公子可以到村内等等,她可能过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也好,那麻烦姑娘了。”
素女在前方带路,宁封子与杜康并肩而行。
“你不是说对西陵并不熟悉吗,可是这样都能碰到熟人。”
“我不久前曾与朋友来过西陵一次,所以有点渊源。你也知道,我们经商的,靠的就是个人脉,所谓四海内皆朋友。”
宁封子斜眼一瞄,不甚相信,“不愧是奸商。”
杜康笑而不语,又听宁封子说:“我其实一直比较好奇,你既然是商人,是怎么混到我们这个队伍里来的。”
“这个,自然是秘密。”
“呵呵,你不怕我去揭发你,说你是军中的奸细?”
“我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杜康面上无一丝波澜,对于他玩笑似的威胁,不屑一顾。
“嘻嘻。”
宁封子轻笑,“你这人倒是什么都敢说,看来你背后的主子挺大的,我想我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你为什么说我有主子?”
“你忘了吗,我是个算命的,不妨告诉你,我问你只是测你的性子罢了,其实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
话落,杜康的步子停了一下,也收住了刚才自信满满的笑容,只听宁封子说:“走吧,快跟上,你不用在意我的话,你也该知道,相士所说的话,总是真假参半,重点在于你信是不信。嘻嘻。”
跟着素女来到村长的府邸,宁封子与杜康对望两秒,皆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毕竟还是很不合理,都说西陵族排斥男性,这位素女就算与杜康有一面之缘,如今这么热情也是出乎意料的。
“杜公子,请进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康与宁封子没用语言交流,倒是很了解对方的心意,跟着她走进会客的堂屋。
这时,有丫鬟给他们端来清茶。
“两位不用客气,请用茶。”
嫘祖不在的时候,素女便成了做主的。
他俩都只是将茶杯端在掌中,轻轻一吹,就似观察着杯中茶叶的漂浮沉淀。
两人又是双双对望一眼,接着同时小小地啄了一口。
“不知杜公子来找嫘祖姐姐有何要事?”
“我想还是等嫘祖姑娘回来,当着面谈比较好。”
素女闻言,尴尬地撅了撅嘴。
宁封子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问道:“除了我们,是否还有他路人马来到圣菱村?”
没礼貌。
这是素女对宁封子的印象,她完全将这话当作耳边风,不予作答。
宁封子笑了笑,接着说:“其实呢,我们昨天遇到一群对西陵族不怀好意的人,听到他们在说西陵绑架了他们家的公子,要来寻仇来着。”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绑架了他们的公子啊。”
素女世面见得太少,很容易就被激怒。
“你们有没有绑架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呢,我是好意提醒提醒你们,这两天还是当心点好。”
“哼,那些人自身难保,还想救谁啊。”
话音刚落,素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收了声,偷偷瞄着宁封子的反应。
还以为那人会有所察觉,没想到宁封子依旧气定神闲,无甚在意。
素女计算着时间,在清茶里下的药也到时候该发作了。
她死盯着两人的反应,果然不多时,宁封子和杜康几乎同时开始撑着脑袋,眯着眼晃了晃。
“你……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话没说完,两人皆合上眼,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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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魑鬼众生(9) 。。。
“把他扔进去。”
“另外那个呢?”
“素女那里呢。”
顾三被关在一间小屋内,终于听到门外有女子对话的声音,他赶紧冲到门口,从里面使劲地捶门。
“喂,你们还要把我们关多久啊,快点开门,开门啊。”
他这么一吼,门还当真就被打开了。
两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睬也没睬他,反倒是将合力架着的那个人往顾三那方一扔,刚好被他接到怀里。
“诶诶诶。”
被这人压住,他连连后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门又被锁上了。
“娘的。”
他狠狠一骂,扶起趴在他身上的累赘,定睛一看,惊呆了,怎么会是这个不男不女的。
嫌恶地将他往旁边一甩,他搓起手心来,“神灵保佑,没传染,没传染。”
他又瞄瞄被甩在一边的宁封子,心里暗自高兴,不光是自己,他终于也中招了。
“不是说自己会算命吗,算来算去,还不是没算出来会在西陵吃瘪。”
他有些幼稚地图个口舌之快,又轻步走过去。
他可是没忘宁封子对他那恶态,看着那身轻纱摊在角落里,侧着脸显得那眼睫更长,红唇微翘,他本想上去给他一脚的,却不知为何楞上了几秒。
“对,不跟不男不女的计较。”
他在自言自语,突然,那人的眼睛突然睁了开,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脸上,却发现回过神时,已经被那人恶狠狠地瞪着。
“你瞪着我干嘛。”
他条件反射只说出这话,宁封子缓缓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在这屋里环视一周,最后还是没理他。
“喂,不男不女的,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是不是也被那些恶女子下药了?”
他嗓门大,屋里屋外又格外安静,好似有了回音。
宁封子眉头一皱,“你再乱嚷嚷,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哦哟,这不男不女的吼起人来还怪吓人的,顾三暂且收了嘴,见他还在巡视这间小屋子,说:“你不用看了,出不去的,就一个门,连窗都没有。”
“笨蛋就是笨蛋,我什么时候说是在想办法出去了,只不过想找个干净点的位置坐坐而已。”
“什么?你不要想捡现成哦,这里每个人都在想办法出去,你不是很会掐指一算吗,快算算。”
“罢了,我不喜与愚人多语。”
他总算找到个地方,靠墙而倚,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甚感悠闲。
“等等,等等,你哪儿还来闲心睡觉啊,你知不知道,三殿下现在可能有危险。”
见他听了三殿下出事,都还是不应,顾三接着嚷道,“你不怕掉脑袋吗,现在我们得快点找个机会出去救三殿下啊。”
“那你说怎么出去?”
“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出去了你就可以确保三殿下的安全了?”
“出去再说啊。”
宁封子将身子轻轻蜷了蜷,似乎真的要准备进入梦想了,他带着睡意说:“那就等吧,等人来放我们出去。”
顾三见他到了关键时刻比自己还要死皮,心想这个不男不女的怎么能这么气定神闲啊?
莫非……
莫非是他已经算出了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了吗。
他虽不是太信宁封子真有这么准,反正最后,有什么事,大家都看着的,最不上心的人就是宁封子,到时候要责备也是他的罪状最大。
宁封子都不担心,他还瞎操心个啥啊。
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
另一边,一间女子的闺房内,纱帐被铺皆为白色,所有物件几乎都是顶级丝绸制成,若这里不是西陵族的村子,所有人肯定都会惊叹这里的奢华。
素女轻声走近床边,看到床上躺着的男子,面上一羞,犹豫了半晌,仍是伸出了手臂。
当手指放上男子的腰带,她咽下一口唾沫,心坎扑扑直跳。
这种事她平时虽然经常挂在嘴上,可今天其实是第一次。
顿了一下,她想起有件事忘了,她立刻走到桌旁,端起一碗汤药,嘴唇贴在碗沿上抿了抿,待觉得温度合适时,她又回到床边。
扶起那男子的头,刚把药碗靠近他的嘴,不料那人的手突然动了,在唇边将这碗药给挡了下来。
看到那宽厚的掌心,素女的手被吓得颤了颤,最后看见那人跟着睁开了双眼,素女一动不动地将那碗端在手中,可是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男子瞠目相望。
“你……怎么醒了……”
杜康顺手接过她那碗药,放在鼻前闻了闻,“素女姑娘,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懂怎么滋补啊。”
一句话,又让他本是惊恐的脸上泛起绯红,她不要活了,怎么能如此丢脸。
但她们西陵祖传的迷药,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就清醒的啊。
“你根本就没喝那茶!”
害人的是她,可现在,她反而在生气。
“对啊。”
“骗子。”
素女伸手就是想一耳光扇去,却被他当即抓住了手腕。
“我已经有朋友中过你们一次圈套,我怎么会中第二次。”
“你朋友?”
“就是上次一起来的那位朋友。我很想看看你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才假装中招的,只是没料到,原来你们族大胆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