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大人……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叫你打城墙下,又不是打城内。你哪来的那么多屁话。叫你打,你就打。”
……
随州城下的一幕和随州城下的一炮,就像一颗小石头扔进了大江大河之中,丝毫没有激起半点波浪。虽然刘暹为此事挨了曾国荃的弹劾,但这根本就是风过水无痕,因为整个湖北官场的主体始终是督抚之争。
随州的一幕,在湖广总督与湖北巡抚的你争我斗面前,连一片绿叶都算不上。
但刘暹却清楚,随着秦军与官文瓜葛的日益加深,他部与之湘淮楚军之间的隔阂已经日益加大。随州的那一幕,就是最直白的体现。
搅合在督抚之争的漩涡,时间久了,争锋相对的气氛就会由上到下扩散至全军。无论是湘军的闭城不纳,还是齐大林的炮轰,都表明两军已经真正的走在了两条平行的道路上。
但刘暹有什么办法呢?
他现在还要继续披着绿营的这张皮,那就要继续受北京的管。北京要他与湖南帮对立,那就必须对立。只有每月进补的时候,让他高兴异常。到七月时,刘暹的骑兵营已经增长到四千匹马,三千骑兵了。
同样是同治五年的七月,捻军冲出开封南面的芦花冈堤墙,击垮了河南巡抚李鹤年所部的豫军,破墙东越,过陈留,趋山东。曾国藩的河防计划彻底宣告破产。
事实上早在五月,捻军在鲁豫边界为刘铭传所败,刘铭传借机恢复了自己补授提督的官职,仅仅从直隶变成了山东。张宗禹与任化邦就一分为二,分赴苏北、皖北和豫东一带活动。在随后时间里,两部捻军时分时合,往返游击,已然打破了曾国藩“以静制动”的重点设防战略。
曾国藩迅速调整策略,西面以沙河和贾鲁河,南面以淮河为防线,北面从朱仙镇至开封与黄河南岸挖壕设防,妄想在鄂、豫、皖交界地区围困捻军,聚而扑灭。
结果七月里,任化邦率部与张宗禹部在禹州、许州一带集合,趁朱仙镇以北至开封附近的堤墙尚未筑成,迅雷出击,经尉氏、中牟北趋,进行突然袭击。河南巡抚李鹤年所部大败,捻军跃进山东。曾国藩的河防计划又告破产。
历时一年有余,曾国藩督师无功,清廷不得不于八月里,改命李鸿章为钦差大臣,接办剿捻事务,令曾国藩仍回两江总督本任。
而此时的湖北境内,曾国荃与官文的争斗倾轧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曾国荃先是以鄂军朽烂不堪大用为由,奏请北京裁减鄂军,调入湘军敢战之士递补。
直接强手去夺兵权!连刘暹都有了波及。接着借口剿捻,再引彭毓橘率六千湘军入鄂。
彭毓橘,乃是曾国荃的同年龄表弟,亦湘军名将。虽然他在后世名头很不响亮。早年从曾国荃援江西,积功叙县丞。及进安徽,小池驿、菱湖诸战皆有功,又屡破援贼,累功擢知府。会诸军下沿江诸要隘,渡江克太平府、金柱关、芜湖,擢道员,赐号毅勇巴图鲁。
湘军攻克天京,彭毓橘已经布政使记名,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
湖北布政使职位自从唐际盛被罢官以后,就都是按察使署理的。曾国荃引彭毓橘入湖北,醉翁之意不仅在兵权,更在湖北布政使之职务。
曾国荃的这种行为当然引来了官文的疯狂扎压,全断了剿捻战场的协响,连入鄂的上万湘军粮饷也都全部隔绝。
曾国荃不知道是单单因为此而大怒,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兄长剿捻失败给湘军集团乃至整个湖南帮带来的影响,悍然一封弹劾直接抵到了北京城,劾官文贪庸骄蹇!
这是公然的将官司打到了金銮殿上。
一二把手不合,古来今往都是极常见的事情,但是公然弹劾参奏,整个大清朝二百来年历史上,也都屈指可数。这就好比后世省长与省、委书记翻脸,直接向中纪、委实名举报了一样,很扯淡。
刘暹听到这个消息后,牙花子一阵酸疼。他真的怀疑曾国荃是不是曾国藩的亲兄弟了。怎么当大哥的这么老奸巨猾,深谋远虑,连天朝太祖爷都佩服有加,做小弟的却如此无脑白痴?政治智商连个最芝麻的县令都不如。
生平第一次,刘暹为曾国藩感到可怜。摊上这么一位亲兄弟,曾国藩真够苦的。
九月,张宗禹、任化邦率捻军主力从安徽如湖北,刘暹全力阻击,先后五战,驱捻军入安徽。
但是这么些功绩似乎也不能为官文挽回那突然来袭的危急。北京方面派来尚书绵森、侍郎谭廷襄来鄂,很快,官文就倒台了。随绵森、谭廷襄北上进京接受中央调查。
在湖北盘踞了十一二年的官文就这么的去了。进了京,就算顶层三巨头不准备大惩官文,官文也不可能再返回湖广为官了。
而官文走了,刘暹就一下坐蜡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曾老九好生郁闷()
没了官文的压制,曾国荃会不会使劲的削刘暹呢?
这答案绝逼是肯定的。
大权在握的曾国荃借着自己一纸奏折搞掉了官文的威风,在新任湖广总督未达到武昌前,完全可以在湖北境内八爪螃蟹一样横行无忌。
他对付刘暹的招数很快就下来了,在将彭毓橘等上万湘军全部抽调回江南之后,把整个江北广阔区域全丢给了刘暹防守。
那可是一千多里的宽幅啊。东起黄州,西到郧阳,其间历经汉阳、德安、襄阳,共五府之地。全都在捻军的抄掠范畴内,曾国荃这明显的就是在强人所难。
刘暹领到这个命令,唯一欣慰的就是捻军刚刚被自己赶去安徽。
十月,进京后的官文即遭革职,交部议处。不过很快就改为罚俸禄十年,管理刑部,兼正白旗蒙古都,简任直隶总督,继续做他的封疆大吏去了。
须知道,没有养廉银,满清一品官员一年俸禄不过二百一十五两,罚去十年,也才是区区两千余两,而总督一年的光养廉银便高达一万五千两之巨,所谓罚俸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在孝感愁眉苦脸一月多的刘暹脸色顿时大好,立刻派人前往保定。【直隶总督驻地】
然而刘暹在官场上的道行还是太低了。就在他派人赶去保定的第三天,张守炎,来到了孝感秦军大营。
看名字就这道,这位张氏家族中人乃跟张守岱是同辈的。虽然年龄比之刘暹却还要小上两岁。
张守炎:字星伴,张泉嫡孙、张衍寿之子、张守岱堂弟,海丰张氏第十五世孙。同时也是刘暹未婚妻张妙彤的亲小叔。
轮关系,他要比张守岱与刘暹更近。但论威严,二十四岁的张守炎连张守岱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现在才只是一秀才的张守炎,在初次见面的一品提督侄女婿面前甚至都有些拘束。
“这是官制台的亲笔信。元渡先看过!”张守炎稳住心性,将怀中的官文书信掏出。张氏,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派出一位子弟来见刘暹的。在与刘暹结亲的一年多时间里,自始至终都仅是张守岱一人密切接触刘暹的某些军政机密,然后就是张氏倾力提供的各项便以和帮助。
张氏从来没有表露要派出子弟、亲故进入刘暹军中的意图。
延续了三百年的官宦大族,他们有一套自我生存的准则。而如何跟自家的姻亲相处相交,无疑就是那套准则中十分重要的部分。
或许张氏不会对所有姻亲都如此的付出,但刘暹眼下的地位和手中的实力,无疑值得张氏另眼相看,分别对待。
就在官文经水道去北京,路径山东的时候,张家已经送上了一笔丰厚的程仪。官文进京刚议罪,旋即又脱罪,再坐上了直隶总督的位置,张家又送上了一笔贺礼。这两分钱财相送,用的全是刘暹的名义。张守炎更是第二笔贺礼的经手人,所以他才拿到了官文的亲笔信。
刘暹对张守炎的到来十分的热情欢喜,这简直是他加强与张氏亲朋故旧关系的最佳‘桥梁’人选。
年岁二十有四的张守炎,相貌清俊,谈吐举止带着一股大家风范,完全是老天爷给刘暹最好的‘外交官’。更重要的是,他知根知底,并且明显是张氏递刘暹机密消息的传话筒。
官文的信上没有什么过格的话,只是要刘暹稍加忍耐,公道自在。
“十五叔,曾国荃的弹劾参奏言之凿凿,何以朝廷如此厚待之?”
刘暹唤张守炎十五叔,因为张守炎在张氏嫡脉的守字辈人中排行第十五。他大致的一扫官文的亲笔信,抬头就向张守炎询问。之余,顺手将信纸一折,毫无半点郑重的捏在拇指食指缝里。
“京中已有传闻广播,说与曾抚台的折子有关。”刘暹皱眉的询问时候并没有发现,因为自己的动作和对官文的直呼姓名,对面的张守炎神色很是变了变。
“据传曾大人在奏折里指出官文曾经“贿通肃顺”,乃肃党余孽。这四字可谓戳中了两宫太后及恭王的禁忌。当年事变,两宫与恭王联手诛杀肃顺,惩办骨干,已使整个军机处大换血。只因怕引发朝野震荡,故只抓祸首,不究余党,可谓既明智亦无奈。
若沿着曾抚台所供的线索查下去,得到的答案恐怕不单单是肃党余孽,很有可能还会牵出当年辛酉政变之隐晦。
五年来,两宫太后与恭亲王对对辛酉之事向来讳莫如深,岂容得曾大人再翻旧账?况且官制台为正白旗勋贵,平定长毛之乱又有大功劳,从轻发落便顺理成章。”
张守炎此次来不仅因为官文的亲笔信,还给刘暹带来了一个更大的消息——官文很有可能会找人参奏曾国荃。
这个曾老九不比他哥曾国藩,一屁股的烂账,要参他容易得很。“官文就不怕惹人非议?”刘暹眼皮直跳。刚上岸,就想着把对头踢下水,官文这该多胆肥啊。
“他身上的诽议还少吗?”张守炎冷哼了一声。然后神态郑重的对刘暹说:“以他的脾性,这件事十分有可能。”
丢了经营长达十一二年的地盘、人脉与资源,虽然保住了乌纱帽,官文的性格又岂能轻易地咽下这一口气?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肯定会使招的。
刘暹沉默了半响,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舒心的笑。“看来我的苦日子要到头了。”接下来只需用心防范捻军,坐看事变即可了。
“你有此心最好。千万别搀和进去。官文之前落败,可他是旗人,转眼复起。曾国荃也十有**要栽跟头,但他背后一样有湖南帮,有湘军这个庞然巨物。要想再起,反手可得。
你却不一样。纵然身为一省之提督,手握重兵万余,甚是显赫。但与这两方势力相比也轻飘如一鹅毛。”
“暂且忍耐。快则就是本月,慢则也过不了年节,曾国荃必倒。”
……
武昌城里的曾国荃。这时的正一腔烦闷不解的放下兄长曾国藩寄来的急信。
——从此反求诸己,切实做去,安知大堑之后无大伸之日耶?
兄长这是怎么想的嘛?干嘛要我弃官?曾老九好生郁闷。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欺人太甚()
时间进入到同治五年的十一月。曾老九已经不再为大哥曾国藩劝他弃官而烦恼了。官文指示御史佛尔国春狠狠参了曾国荃一本。扒拉了一下湘军在天京的血屠,扒拉了一下湘军在天京的缴获,扒拉了一下曾国荃十年前是怎样的身价,现在在湘乡老家又是如何的良田连云,广厦千万间。
加之湘淮军在鲁豫皖苏剿捻继续不利,曾国荃的劲头泄了好多。
他知道自己这回丢官真的就在眼前了。
但他还有不甘心,不甘心刘暹这个膈应人的东东,继续的在他跟前活蹦乱跳。
曾国荃就是能把刘暹搞下去一级,他心里也舒坦了啊!
然而,在湘淮军面前似乎妙策无双的张宗禹,在跟刘暹对阵的时候就总是忘带了脑子。频频被刘暹完封!
捻军绝对优势的马队,却无力深入湖北一步。
十月中旬,河南战场上,淮军大将周盛波败牛宏升于光州,追至光山时却被任化邦伏击,险些丧命,损兵两千余军。张树声、张树珊兄弟战张宗禹于新蔡,僵持两日,潘鼎新率五营来援,张宗禹兵撤正阳。
张家兄弟与潘鼎新挥军急追,在汝南埠被张宗禹杀了个利索的回马枪,丧师三四千,最早令马队渡河的张树珊,力战陷阵,至夜半,马立积尸中不能再行,下马死斗而亡。
在与捻军的厮杀中,淮军第一次损失重将。
刘暹听闻此消息后都脸色一正。真的不能小瞧捻军。这战死的张树珊在后世名声虽远比不上他大哥张树声,但现在的刘暹对湘淮军关注如此之重,又怎会不知晓张树珊的名头和他在淮军中的地位。
广西右江镇总兵,淮军勇将。被李鸿章誉:血性忠笃,治军精强,作战凶悍,常为军锋。
北京方面诏惜其忠勇,从优议恤,予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建专祠,谥勇烈。李鸿章又在汝南埠给他立下了表功专祠。
淮军接连传出败讯,曾国荃虽然不替李鸿章心疼,却也大为剿捻之战的发展而头疼。捻军不平,湖北的协响就不会断绝,湖北也就得不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曾国荃甭管他这人脑子如何,先前跟官文斗的再厉害,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挟大胜而南下的捻军与信阳汇合,大军兵锋直指湖北。
屯驻孝感的秦军,此刻在刘暹的指挥下已经进抵德安。没有湘军把持的随州城,四门敞开的对秦军开放。
武昌的曾国荃深切盼望着秦军、捻军能在德安府碰撞出一片激烈的火花。不管刘暹是胜还是败,他都将高兴的很。
原因很简单,刘暹无论胜负,损失的都将是他的实力。
曾国荃是一个莽撞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不顾大局,只纠结于自己一片小天地的人。所以,当捻军找上刘暹的时候,他屁股都要做歪了。
但是事情发展出乎他的预料,事情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捻军大部队与秦军在德安对峙了七八日,小打小闹,近乎于相安。暗地里,任化邦带领的五千精骑,人配双马,沿桐柏山北麓,日行百里的疾奔新野,沿途过桐柏、唐河两县而不入,兵马克新野,马不停蹄,即直下襄樊。
从德安东到襄阳北,路程足足四百里,任化邦四日即到,行军之快速,根本就没襄阳清军准备的时间。按理说他们闪击襄阳是没问题的。但偏偏五千精骑连襄阳城的北大门樊城都拿不下,这就很不正常的了。
驻守襄阳的湖北绿营兵像是未仆先知一般,在任化邦杀到樊城城下的前一日,移兵三千余进驻。任化邦完全是一头撞在了墙上。
捻军拿不下樊城,那就休想摸到襄阳的边儿。可要任化邦拿宝贵的骑兵当步兵,强攻小五千清军驻守的樊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樊城外的任化邦很骨感。
这时河南境内的南阳总兵宋庆带部正疾扑新野,欲断任化邦部的退路。
任化邦只得退兵折返新野。捻军此战,正应了一句老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但若只是让捻军败兴,武昌的曾国荃也不那么气了。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刘暹调度的。樊城的增兵,宋庆的急援。
于是在新野外的溧河,当任化邦打算击破宋庆所部的时候,刘暹领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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