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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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香-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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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潓回身冷眼看着尹如以袖抹泪,“贵妃这样的说辞,倒像是有人蓄意谋害先帝。”见尹如一惊,她续道。“先帝生前倒是在本宫面前屡次提到秘王,可见意有所属。”眸光投向孟峣手中玉玺,“如今传国玉玺在秘王手里,贵妃还要质
  疑?”
  她一席话,把尹如脑中搅得胡乱。秘王与皇后存了芥蒂这是后宫中都知道的事情,怎么突然转了风向,两人竟然连成一气。“没有圣旨,怎知真假。”她仍旧是不死心,只得停止哭泣梗着脖子驳到。
  楚潓起身慢步走到孟峣身前,看了他一眼后随即向跪在殿外的众臣说道。“众位爱卿,传国玉玺在此,你们意欲如何。”
  她声音虽是朗朗,却有着久居高位不可辨驳之气。臣子中几位德高望重者带头伏地颤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秘王顺应天命,继承大统。”
  其他臣子见状,连忙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响延绵至皇廷各处,尹如跪坐在地,姣好面容雪白,连原本未施粉黛仍旧朱红的唇也失了颜色。


☆、寡人

  天启十五年七月二十四,泱帝崩于玄天宫,年四十,谥曰康景惠孝安懿皇帝,庙号圣宗。
  同日,秘王孟峣于灵前即位,称鸿帝,次年改元,大赦天下。
  桂宫中,木樨如泥胎木偶枯坐,窗外烈日透过染绿纱纸进来,绿森森苦涩寒凉。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从一出生起便不得父亲喜爱。
  这张脸继承双亲,年岁越长,越叫人惊艳。
  小时他总是爱哭,稍微有什么不如意,便使起少主小性。众人都会哄他,除却他的父亲。
  在父亲面前木樨从来不敢放肆,因为只要稍微露出哭相,便会被父亲呵斥。堂堂男儿成日泪挂腮边,成何体统。
  所以他从来惧怕父亲,只记得是高大逆光人影,眼眸中满是寒冰。
  如果那个时候父亲能抱起他展颜欢笑,他一定不会只记得母亲的容颜,而忘记父亲的样子。
  决计复仇之前,韩墨曾与他提过端木旧事。新帝以图谋不轨先将父亲拿下,之后便是数千御林军带着门主畏罪自尽的消息入府抓捕。母亲带着一些青壮掩护弱女娇儿撤离,自己却没逃过当庭被杀的命运。
  他想起师父说起这些的时候,眉眼间全是不置信。门主那样冷清的性子,怎么会将天下看在眼里。
  原来不过是一场畸恋,造成这样的悲剧。
  唇边绽出一缕苦笑,木樨倒在床榻上。眼中干涩毫无泪意,心中却如吃了黄连一般,痛苦无处宣泄。
  “木樨,你可在里面?”有人轻叩窗棂,是苏岚的声音。
  靠着墙角坐下,木樨低声问道。“事情进行的还顺利吧。”桂宫中已没有宫人,外面悲哀喜庆,他都置之度外。
  看不到木樨身影,苏岚心中空了一半。“是,新帝已经于先皇灵前即位。”
  “那就好,我找雪桃有些事,你帮我把他找来。”
  门内人声音疲惫,想是累极。苏岚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木樨听着苏岚离去的脚步声,支撑不住的双眼终于闭合起来。
  “哥,你找我?”不出一会,舒雪桃的声音便出现在墙那边。
  “雪桃,带我离开。”仅是一夜未眠,他的声音此刻便变得低哑难听。
  凝神听过一遍,舒雪桃才发现木樨已经萌生退意。“孟峣登基了,如今现在再没人敢为难我们。”
  “我累了,不想再理这些纷乱。”一片人影染着暗绿出现在舒雪桃面前。
  门外男子用力咬了咬唇,“好,我这便去找孟峣。”
  “陛下,舒太医求见。”玄天宫中放着泱帝梓宫,孟峣便暂时搬进悦合殿理事。见崔海报舒雪桃到来,忙放下手中事务迎了出去。
  先帝驾崩,宫中人皆换了白色衣装。殿外男子站在门柱下,朱红雪白,衬得身姿越见清减。“陛下。”听到脚步声,舒雪桃回
  转身便要拜下,却被孟峣一把扶住手臂。他别过脸去,“事情已了,我该走了。”
  “留在太医院不好?”想挽留住他,即便不像从前一样放肆随便,也总陪在身边。
  舒雪桃低声笑道,“继续为你的妻妾书写驻颜妙方?”说罢抬眼看向孟峣,澄明没有一丝犹疑。
  “你知道我只有一位皇后。”见他言语狭促,孟峣不甘心地回道。
  他垂下眼睫,“为了皇嗣,以后你会拥有更多。”绽出桃花般灿烂笑容,“陛下正值壮年,禁欲有碍龙体。”
  听他说笑,孟峣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唤了崔海去传禁卫统领。“我会与他们说好,你收拾好便出宫吧。”
  即使他已经万人之上,却无法将这人留在身边。
  新皇即位,宫中焕然一新。凤藻宫中这几日收拾妥当只等新后入主,楚潓看着撤去她平日装饰的寝殿,恍然如隔世。
  “这次还要多谢母后。”不带侍从,孟峣着一身常服到楚潓面前。此番如愿以偿,仪态呈现出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风范。
  已成太后的楚潓经此一事,心境苍老许多,说话也不如以前咄咄逼人。“已经如你所愿,那样东西,可以给哀家了。”
  孟峣从袖袋中抽出一方绢帕,本是花蕊之色的绢帕上有着数行以血写成的字,随着年代的久远已经变成暗红。
  楚潓一把夺过,看着虽用鲜血所写但仍是娟秀的字句,一丝诡异莫辨的笑容袭上唇角。“没想到你的母亲如此聪慧,竟然留有一手。”
  孟峣笑而未答,只看她将绢帕收入袖中。
  他与楚雪婧成婚翌日,他便独自进宫,以谢楚潓之名与她密谈。
  “事到如今,娘娘应该知道我的主意。”待楚潓屏退宫人,孟峣省去寒暄,直截了当道。
  孟峣毫不掩饰对帝位的窥探,让楚潓觉得眼前这个秘王极为陌生。“传位给谁那是皇帝的主意,他不见得会听我的枕边风。”
  “母后当真以为,现在父皇还会听你所言?”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孟峣加重母后二字笑道。
  自孟峥被废后,楚潓在泱帝心中地位一落千丈。“那你要本宫如何。”
  “只要母后在众臣面前奉我为君。”孟峣敲敲桌面,低声道。
  楚潓心中一惊,这话的听来竟像泱帝不会留有密旨。“胜券在握?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筹码。”
  孟峣起身凑到楚潓面前,在她耳边声如蚊呐。“夕妃薨的时候,母后有件东西找不到吧?”他没有称母妃,为的就是让楚潓听来心惊胆寒。
  果然楚潓脸色立即僵住,愣了半天才道。“你在说些什么,本宫怎么会有东西落在夕妃那里。”
  “那件东西如果到了尹贵妃手里,想必她一定欣喜若狂。”孟峣站直身子拍掌笑道,声音越发诡异。“毒害后
  宫嫔妃,意欲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恐怕不止废后那样简单。”
  听到这里,楚潓终于面如死灰。
  那时宫中人皆道夕妃所出的三皇子比孟峥更为聪敏,担心太子地位不稳,她便使毒计害死夕妃,想将孟峣圈到自己身边抚养。却不曾想心腹宫女行事时不慎将一块绢帕遗落夕妃宫中,待再去找时已经没了踪影。担心孟峣捡到将她告发,便联合别宫嫔妃多次陷害孟峣,望除之而后快。
  一次下雨孟峣玩耍不慎被人推了一跤,醒来之后性子便不如从前,再长大些更是流连花丛不爱政事,楚潓这才放心将他撂在一旁。却没想到在那之前孟峣便从母妃宫中被遣散宫女那里得到这方绢帕,上面还有夕妃用鲜血所写实情。
  上前扶住楚潓摇摇欲坠的身子,孟峣说道。“母后,你已经被尹贵妃夺去执掌之权,难道还要看着她的孩子称帝吗?”
  楚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心意已决。“本宫便依了你,事成之后,本宫与你,再无瓜葛。”
  孟峣笑着跪倒在地,对楚潓行下大礼。“谢母后成全。”
  孟峣从凤藻宫步出,所遇宫人皆下跪称他陛下。望着自小便看惯的天空,他的心中竟然生起一丝荒凉。
  那日夜晚他从崔海处得知,申时舒雪桃便驾着一辆车厢全用黑色幔布牢牢钉住的马车出了皇城。御膳房的宫人一如往常去桂宫送晚膳,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苏岚得知随即出宫,只留下他一人独坐御座之上。
  天下在握,他却失了最好的事物。
  再难找回。


☆、前尘

  让他最为痛苦的夏天,便这样过去了。木樨看着桌上舒雪桃为他准备的秋衣,低低叹了口气。
  “哥。”正当他出神,舒雪桃提着灯走进。桃样少年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如同桃花开遍,生出一点憔悴。
  木樨打起精神笑道,“可去烟霞山告诉师父我们在这里。”怕苏岚找到自己,他竟然跑到端木旧宅。一场大火过后残垣断壁不再剩下什么,只有制毒的地宫还在,如今已是灰尘一片。他和舒雪桃打扫了好一会,才勉强能住人。
  将一盏油灯点亮,地宫里才有了些许光亮。“今日子时去的,给他留下一封书信。”舒雪桃咳了咳,“为什么不回烟霞山去?”
  “现在他一定发了疯的找我吧。”没有回答舒雪桃的话,木樨自言自语说道。“如同你不想见到孟峣一样,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岚。”
  脑中浮现孟峣笑如春风的样子,舒雪桃不再说话,只沉默坐到木樨身边。
  “师父,你那时说的话,如今竟是不作数吗?”苏岚跪在韩墨面前,话声满是急切。
  韩墨睁眼看看苏岚,心中泛上一丝不忍,但想到舒雪桃书信中所说的话,只得硬下心肠。“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们不会对你隐瞒行踪。”望定韩墨的眼,苏岚笃定说道。
  “苏楼主,你回宫向新帝问询关于端木前尘旧事。如果知道真相之后你心意还是如此,我便将木樨的下落告诉你。”韩墨说完便起身拿起背篓走出屋子,留下苏岚一人。
  他匆匆进宫,正要去玄天宫找孟峣问清来龙去脉,却见崔海提着一个包袱佝偻着身体独自走在宫墙下。“崔公公?”
  泱帝猝然离世,崔海瞬间变成垂暮之人,眯着眼睛看了苏岚好一会,才笑着微蹲了蹲。“原来是苏公子。”
  “公公这是要上哪去?”见崔海不像是匆忙出宫置办东西,苏岚疑问道。
  崔海看了看手中包袱,“陛下准允老奴告老还乡。”说完咧开嘴角,“正准备去皇陵告诉先帝。”
  泱帝从登基起便一直是崔海在旁服侍,苏岚深知这点,便想到可以在他身上打听到事情。“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公公指点迷津。”将崔海让到一处僻静地方,苏岚低声说道。
  崔海抬了抬眉,原就佝偻着的身子更加弯曲。“苏公子客气。”
  “端木旧事,公公可还记得?”看不到崔海面上表情,苏岚试探问道。
  抱着包袱的手抖了抖,崔海抬起头望着苏岚莫名一笑。“即是旧事,难为苏公子会有兴趣。”
  将一
  叠银票塞到崔海的包袱里,“这些银两给公公做盘缠,我在密阳楼置备一杯薄酒,全当为公公送行吧。”
  酒楼独立设置的精致雅座内,苏岚和崔海相对而坐。几杯温热的花雕入腹,崔海这才觉得冷了好久的身体暖和起来。“先帝与端木家,真是一场冤孽。”
  “端木氏不是因为威胁皇位而被清除的吗?”给崔海空掉的杯中续上热酒,苏岚疑问说道。
  夹了一口菜,崔海摇了摇头。“先帝那时迷恋端木当家门主,还下过一道密旨封为男妃,端木玦为人最忌这些,当时便拂了先帝的意思。年轻气盛的先帝哪受得了这个,便胡诌了一个罪名将他拘了。”象是回想起当时荒唐,“金殿审问时那人撞了柱子,没救回来。事情闹到这地步先帝全然没了主张,于是便有那早视端木为刺的臣子出谋划策。这便有了端木氏图谋篡位被灭的惨剧。”
  真实陡然展开,苏岚已被震得失措。“那。。舅父喜欢木。。九公子是因为?”
  “呵,那双眼睛,真真像极端木玦。”想起金泽袆当年风姿,崔海眼中迷蒙。“这么多年过去,先帝还是没有放下。若端木玦泉下有知,是否会原谅他当时莽撞。”
  想要掩饰心中惊惶,苏岚端起杯子送到唇边。热酒喝到嘴里,却成刺骨寒意。
  “先皇驾崩后那九公子也没了踪迹,想是在桂宫中与舒太医私交甚好,一并出宫去了吧。”饮掉杯中不再温热的酒,崔海喃喃说道。“这男子也真是魔物,先头因为他太子被废,不知怎的又到了先帝身边。”泱帝对他信任非常,有些事情并没有瞒着他。“走了也好,希望今后再没谁遭殃。”
  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苏岚森然笑道。“公公,你就不好奇九公子的来历?”
  “如果真有什么原因,那便是欠下的债,如今要还了吧。”将酒杯倒扣在桌上,崔海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袱。“天色晚了,老奴还要赶路,就不陪郑侍卫了。”
  看着佝偻身影离去,苏岚一直握住的拳头松开,青瓷酒杯早已化为齑粉。
  惨白散落一地,如同木樨的心。
  将银雪栓在药庐门口,苏岚走进院内。韩墨采药还未回来,无人居住的屋子在月色下显得极为寥落,他打开随身的酒囊喝了一口。
  执念引来一场惨烈,他竟不明白自己是对是错。
  “木樨啊,这是第二次呆在夜晚的烟霞山。这样的渺无人烟,你是怎样熬过十五年?”走进木樨原先居住的屋子,蒙了灰尘的一切昭示着这里许久没有人住。“是不是后悔遇见我?没有林中一见,也
  许你还是忘却前尘的人,不会被这可笑真相伤得体无完肤。”
  手指抚上桌上冰凉的茶盏,苏岚闭上眼,想象木樨拿着它微笑的样子。“好久没喝过你泡的茶了。”
  他俯身桌上,歪头累极睡去。
  玄天宫还点着通明的烛火,孟峣皱眉看着崔海临走时给他的书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端木冤罪,丞相叶赋。
  一直掩盖的真相,到了呼之欲出的时候。
  他入神想着,竟没看到有个袅亭身影轻声走来。
  “陛下,夜深了。”骤然出现的女声吓了孟峣一跳,他慌忙将手中的东西压到奏折之下。
  一身粉色宫装的楚雪婧提了食盒笑得温婉,孟峣牵了她的手走到案前坐下。婚后他待雪婧一直很好,只是从来不与她同枕共眠。“怎么一个宫女都不带的独自跑来。”
  看着孟峣眼眶下一圈青黑,雪婧低声说道。“臣妾听殿前伺候的太监说,陛下一直忙于事务,已经几天不曾好睡。”将食盒中的莲子银耳羹端到孟峣面前,“这是臣妾刚刚做的,陛下用过就去睡吧。”
  就着雪婧拿勺的手尝了一口,甜糯的莲子入口即化,想必已经煮了很久。“这些吩咐她们去做就好,何必三更半夜守着炉子。”
  “这是臣妾的一份心意。”把金勺塞到孟峣手里,“臣妾告退。”雪婧面露不舍,但见孟峣并无挽留之意,只得微福了福退出宫门。
  曾是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娇儿,进了宫中便也学会了固宠的手段。
  碗中银耳包裹莲子,渺渺热气照得孟峣眼中一片燥热迷离。


☆、丞相

  黑玉制成的冕冠,十二旒的珠玉把上位者的面容遮得掩掩重重。叶赋仰视坐在高处的帝王,头一次从心里生出看不透的异样。
  辅佐孟氏两朝,叶赋俨然已经成为最高权威,平日众臣对他礼让有加。他对秘王不甚了解,就因为这种不了解,他才会在皇位之争上保持缄默。
  只是这位新皇的作风,越来越不像皇子时那样了。
  “叶相,小公子还没回来?”下了朝,叶赋正准备出宫回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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