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佐殿下,你喜欢哥哥多一点,是吗?”
纪梓笙突然笑起来,“没有没有,那是个朋友间的拥抱。”
璃佐也笑,看见纪梓笙如此轻松,他就放心多了,正准备出门去追殷彩,纪梓笙却伸手拦住他:“现在别去,殷彩他这个人,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难过的时候,最好谁也不要出现,不然他更不开心了。过一会儿就好,他会回来的。”
璃佐点点头,他好像也记得,殷彩是有这么个毛病¨佐在心里笑一声:难过的时候不让人陪着,这不是和连城哥一样么。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难过的时候不想让人陪着,不过是因为不愿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罢了。他们多消此时自己最重要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没有拥抱,没有安慰,没有言语,只要站在他勉强能看见的地方,不要离开他的视线就好。
只要,他还能看见你的身影,就不会孤单。
殷彩和连城都是这样,只不过,不论感情多深¨佐也不明白殷彩,璃锦也一样,不明白连城。
“我想知道,彩儿是怎么出去的。他当时那么重的伤。”璃佐突然问起来。其实他很早就想问殷彩了,只是迟迟开不了口。
“皇上自己放的。”纪梓笙冷冷一笑:“很奇怪是吗?我也觉得奇怪。皇上他把殷彩扔在长安的城门外,找了个满身伤痕的死人假装殷彩,当着璃锦的面把他扔进火葬场的枯井里。”
璃佐微微皱眉,皇上放的,为什么放?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吧。”纪梓笙看了看他,直到璃佐点点头,才继续道:“那天,我和梁渊想出城,结果看见人们都围着一具,嗯,像是尸体的样子议论,梁渊过去看了看,立刻吓了一跳,他对我说:梓笙,他和你长得一样。”纪梓笙轻轻一笑,仿佛在回忆那个时候的场景:“梁渊不知道殷彩是我表哥,我们一直都认识。后来,就把殷彩带去梁府养伤,说来也真是可笑,殷彩一直都在梁府,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璃佐更是错愕了,他们几个人在梁府住了好几天,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没什么可惊讶的,梁府并不是你们看见的那么点儿,梁府大得很,一点也不差这个四皇子府『府里的下人也多得很,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你们看见的只是假象,梁府其实是个地宫。”纪梓笙微微弯起唇角,但是,他的眼睛没有笑:“其实,殷彩一醒来就想去找你,但是没办法,他去不了,伤太重,足足昏迷了六个月才能勉强睁开眼。”
璃佐还是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
“这几日,他一定没有让你碰他,是不是?”纪梓笙望向璃佐,璃佐还是点头。纪梓笙笑笑:“那就是了,他全身都是疤痕,永远都褪不掉的,他不想被你看见。你知道吗,他养伤的时候,连大夫都心疼地差点掉泪。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我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毅力才坚持到今天的。他竟然活下来了,满身的刀痕,烙痕,鞭痕,他竟然活下来了……”
纪梓笙一直是笑着的,可是,很强,“他醒来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看了看我,第一句话就是:梓笙,他没有来看过我。”纪梓笙咬咬唇,声音有些沙哑:“第二句话是:梓笙,我好疼。”
“我没有去看他……”璃佐抓了抓黑发,他想哭,但是不能。
殷彩都没有哭过,他哭什么。
“我问大夫,只是刑罚而已,不应该会伤及性命才对,大夫说,伤到的,是心。那是我还以为,殷彩是心疼,因为你没有去看他,他心疼,才会昏迷不醒,但是我想错了。”纪梓笙抓紧自己的衣袖,仿佛在强忍什么,“殷彩说:我一直在等,我以为他会来的。可是,我没有等到……那天皇上来看我,他问我,对璃佐死心没有,我说,没有。皇上说,那我就帮你死心。”
“什么意思……”璃佐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确定。
“皇上就那样,用匕首,在这儿,这里。”纪梓笙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刀一刀,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再拔出来……”
莫衷终于忍受不住,趴在纪梓笙怀里抽泣起来。
纪梓笙拍拍莫衷的肩,笑了笑:“皇上做的确实狠阿,手筋脚筋都挑断了,其实他现在也不能多走动的,就是爱逞强。我记得,我问过他,是什么让他坚持到现在的。”
“他说什么。”
“他说:我怕他会等我。”
第六十三章 意料之外
听纪梓笙那样说,璃佐觉得,心都被掏空了。
不是疼,没有一点儿疼的感觉,只是空。
空得像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连空气也没有,只有他这样一个面临死亡的人。
他不知道殷彩在等他,他真的不知道。
当初没有任何人告诉他殷彩被皇上抓走了。他被殷彩刺伤,在二皇子府修养。他不怪殷彩,他知道殷彩是有原因的。每日每日,除了思念,就是后悔。谁知,一个月后会有人告诉他:殷彩死了……
那时候他几乎想都不敢想,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什么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还一直以为是殷彩太残忍,现在才知道,其实最无情的人是自己才对。
“这都子时了,殷彩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阿?”纪梓笙有些着急了,殷彩身体自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很差,这大冬天的,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会去哪儿。
“万一被父皇发现了怎么办,万一……”璃佐不敢继续想了,他怕殷彩以前遭遇的那些,又重来一遍,那他宁愿和殷彩一起死了算了。
“别多想了,我们出去找找吧。”纪梓笙看了看一旁的莫衷:“莫衷,你回屋休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莫衷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出殿堂便回屋去了∧里一直堵得慌。殷彩在梁府的那两年,莫衷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一天一天挺过来的,那么多的伤痕……梁渊曾开玩笑似的说过一句“再活了一千年,疤痕也褪不了”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就算身上的伤痊愈了,那心里的呢?
“我怕他会等我”当初只是一句如此简单的话,便让纪梓笙满脸泪痕。
殷彩竟是如此倔强,尽管无数的伤痕让他痛得连说话也是一种折磨,但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梓笙,他没有来看我”说得那么平淡,眼神那么绝望,心却碎了一地。
璃佐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一定,一定不会再让殷彩受到半点伤害。
一定不会。
“璃佐!”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璃佐转过身去:“连城哥,你看见彩儿了吗?”
连城却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点了点头:“他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怎么不陪着他呀?”连城的样子,不似询问,而是责怪。
璃佐想,连城这么说,一定是看见过殷彩,连忙问道:“彩儿现在在哪儿?”
“皇上寝宫。”连城低下头去,像是不敢看璃佐的眼睛,他怕看见了,自己也会忍不住心疼。
璃佐沉默了,他不知道,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放过殷彩。
“璃锦已经过去了,让我来找你,快点,跟我走。”连城拽起璃佐的衣袖,对纪梓笙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朝皇上寝宫跑去。
连城觉得,璃佐一定会很着急才对,可是,璃佐没有。
璃佐没有任何情绪,甚至眼里除了坚定也没有其他感情。
璃佐只想保护殷彩,不论用什么方式,他不要再让殷彩受伤。如果此时他着急了,手足无措了,那殷彩该怎么办?他只好把情绪深深掩埋,他要看见殷彩毫发无伤地站在他面前。
不然,他宁愿和殷彩一起死。
“璃佐,一会儿千万不要冲动,知道吗?”连城转头看他,其实连城更消璃佐可以着急一点,这样他还比较安心,可璃佐平静的样子,让连城总以为,他暗自决定了什么,而且并不是好事。
“嗯。”璃佐点点头,甚至还给了连城一个安慰的笑。
连城连忙转过脸去。他不敢再看。
世上偏偏就有那么巧的事。殷彩难得一个人出去,竟然就碰上了皇上。他的武功都废了,哪里有能力对抗皇上。
皇上看见殷彩的时候,便一眼认出来,此人绝不是纪梓笙。
殷彩看见皇上的时候,只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任凭皇上身旁的侍卫带他走。他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不起一丝波澜。
是绝望了吧,放弃反抗,是因为绝望吧。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
干脆就随他去了吧。
璃佐第一眼看见的人,是璃锦¨锦背对着他们,他很高,遮挡了屋内大片金色的繁华。
“末将连城,参见皇上。”连城的声音很轻,很淡,他什么姿势也没有,只是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已。
璃佐没有开口,他不知该说什么。“儿臣参见父皇?”不,不需要,他现在只是一个逃狱的钦犯而已。
纪梓笙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看见了殷彩,躺在地上那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人。但是,淡淡的水蓝色衣衫上,却那么多的血痕。“你又对他做什么了?”纪梓笙看向皇上,眼里满是愤恨。当初皇上伤害殷彩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他又要重来,殷彩怎么受得了。
“朕对他做什么了?”皇上玩味一笑,转头看了看殷彩。冷笑一声:“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璃锦看了看璃佐,像是在说抱歉¨佐轻轻摇头。他还是无话可说。
世间,就是这么无奈,因为眼前的人是皇上,所以他无论做什么也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
皇上拽起一旁的殷彩,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看来,你倒是练出了几分耐力,一声不吭坚持到现在,也算有本事。”皇上冷笑一声,抬起殷彩白皙的手臂:“你还会弹琴,会写字,是不是?那朕就毁了你这双手,你看,如何?”
璃佐心里一紧,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殷彩轻轻弯起唇角,“你觉得我什么疼没受过?何必呢。”
皇上冷哼一声,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殷彩这副明明狼狈不堪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在无声的说“别挣扎了,你输了。”
璃佐终于受不了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在此刻轰然坍塌。
因为,他爱殷彩,爱到心里。他恨皇上,恨到骨子里。
连城手里的角何时被璃佐拔出,插进皇上腹中的,他们几人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璃佐无声地抱起殷彩走出殿堂¨锦才长叹一声,和连城对视一眼,连城叫一旁的小厮去找御医,璃锦只坐在床边沉默无言。
其实,连城和纪梓笙,以及殷彩。他们三人,也许心里都在说:做的好。
第六十四章 强装笑颜
璃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会突然那么冲动,即使再气愤,他也该考虑清楚,眼前的人,是皇上,是他的父皇。
他现在不是一个以下犯上的二皇子,他是个逃狱的钦犯,本来就是钦犯了,已经罪该万死了,现在还刺杀了皇上,他觉得自己足够被凌迟千万次。
“为什么这么做,你这么做以后怎么办?皇上不会放过你的。”殷彩躺在璃佐怀里,他不知道璃佐要去哪儿,但是,他相信。
虚弱的声音无非是再次刺激了璃佐,璃佐觉得,都是因为他的关系,殷彩才会屡次受折磨……“我没关系,你好好的,就够了。”
可是怀里的人儿,哪里好了?
殷彩轻轻笑了,眼睛也是笑着的,黑黑的瞳孔,弯弯的眼眸,很美,像是烈日下璀璨的露珠,下一秒,就将永远的消逝。“为什么这样做呢,这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么。”
“如果你不在了,我要那后路做什么。”璃佐看见殷彩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些,吊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当时,他只是因为害怕看见眼前的场景别过脸去,只是,就这么一转脸,便看见连城手中的剑。他再次转过脸去看向皇上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我要你死。”
璃佐摇摇头,他对自己刚刚如此恶毒的想法有些错愕。
“你后悔吗?”殷彩看着璃佐凝重的表情,知道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已经不是谁人能阻止的了。
璃佐微微一笑,月牙般的眸子正对着殷彩深渊般的瞳眸。“怎会后悔?”
一个简洁的反问,却让殷彩安心地起了倦意。
身上不过是鞭伤,只伤到了皮肉而已,也不算严重。只是,还是会疼的吧。刚刚在皇上寝宫,他几乎快要疼得嘶喊出来。但是,他的自尊与骄傲告诉他,不可以。再疼,也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殷彩以为,发生这种事,璃佐一定会带他逃出宫去,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是……
璃佐没有。
璃佐只是抱着他去了将军府,也就是连府。
“连城哥不是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来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殷彩有些疑惑,半睁着眼睛往里看。
璃佐给门前的小厮使了使眼色,两个小厮立即给他开门,再从里面锁上,锁得严严实实。
“这里比较安全,你睡一会儿,我给你上点药。”璃佐把他放在床上,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惊叹一声:“阿,我以为后院里的房间都是给别人住的,原来这是连城哥的房间阿。”
“要不要换一间?”殷彩有些吃力地爬起来,还理了理被角。
“躺着别动,连城哥他脾气好,不会生气的。”璃佐替殷彩盖好被子,去门外吩咐小厮拿些伤药和纱布来∧里却在暗暗笑着:这个连城哥,满屋子都是璃锦的画相,不是他的房间,还能是谁的。而且,这么干净单调,也只符合连城的性子。
伤药很快送来,璃佐转身去给殷彩擦药,殷彩却是已经熟睡了。
满身的伤痕也能睡着,想必,是真的累了。
而且,是心累。
药性不强,不会疼,但是熟睡中的殷彩还是紧紧皱着眉。像是永远都有烦心事,谁也抹不去,谁也帮不了。
叩门声轻轻响起,璃佐看了看殷彩,转身去开门。
“二皇子殿下,连将军回府了,还请殿下出来一趟。”小厮微微鞠躬,微笑挂在脸上有些生硬。
璃佐点点头,确认殷彩熟睡了,不会再牵扯到伤口了,才跟着小厮往殿堂走。
连城就站在眼前,没有拿剑,神情有些紧张,见到那抹红色的身影连忙走去,“璃佐,你刚刚怎么回事儿,怎么那么冲动,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说的清楚。”话语里听不出责怪,声音很平淡,就好像,是在做给谁看一样¨佐看了看领他来殿堂的小厮。依旧是那个生硬的笑,璃佐在心里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带殷彩来,岂不是危险了。
“去门外守夜,我和殿下有事需要商议,没有我的要求,不许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不然,你的生死,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连城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更是多了些冷意。那小厮却是一点儿不害怕,愤恨地往外走去。
“连城哥,这是怎么回事儿?”璃佐看着那小厮的背影,有些同情连城了←日在别人眼皮底下盯着,一定不好受吧。
连城却是摇摇头,“我的事你就先别管了,璃锦现在还在皇上寝宫,他说你会来我这里,让我过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