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怀香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套夜行衣。这让他吃了一惊,往青晟看去,却见他都已经快穿好了。虽然满腹疑问,但施怀香还是赶忙脱了外衣,把夜行衣罩在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心中不免燃起一团兴奋的火焰。
青晟理好衣服,一抬头,就见施怀香还在与夜行衣奋斗。毕竟与平时穿惯的衣服不同,夜行衣都是短小贴身的。青晟摇摇头,上前拽过施怀香手里的带子,给他绑紧袖口裤腿,还在腰上扎上两圈,才算大功告成。施怀香也任由青晟摆弄,心里暗暗记下穿法。
穿戴整齐,天已经黑透了。“我们这是要去哪?”施怀香压低了声音问道。“验尸。”青晟把面巾蒙在脸上,就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施怀香一个激灵,不知是被他们要干的事吓到了,还是给青晟黑亮的眼睛惊到了。
临行前,青晟还丢了一本小册子和一只竹棍给施怀香收着。借着昏黄的烛光,施怀香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白日里拿来画乌龟的那本。撇撇嘴,一把揣怀里了。
青晟吹熄了唯一的一盏烛火。掀开半截帘子,推开窗户。施怀香这才发现,原来这个隔间周围都下了帘子,只要屋里不是太亮,外头的人是看不出里头点了灯的。施怀香先从窗户钻出去,隐在一簇半人高的草丛里。青晟跳到他身旁,轻轻关好窗户。
“走吧。”青晟小声说。“哎,你不怕带着我麻烦么?”施怀香轻笑着问。“你确定你是麻烦?”青晟反问。也不待施怀香回答,青晟已经矮身一路小跑去远了。施怀香只得急急跟上。
两人一路疾驰到一处僻静的宫墙。掩身在墙影里。施怀香喘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会轻功?”青晟上下扫了他一眼:“传闻不可信,但我信自己的眼睛。”其实早在坤宁宫见施怀香的第一眼,青晟就已经知道,虽然这位大少爷举止做作,面显轻浮,但步履轻盈,行动灵敏,可见其轻功还是不错的。不过武功嘛……瞬时联想到他替皇帝挡飞镖那次……实在不敢苟同。
青晟双手交错一搭,施怀香一脚登上,借力一跃便上了宫墙。而青晟则轻飘飘地一点地,也跟着跃了上来。看得施怀香直咋舌,这人的轻功怎么这么好。
两人快步沿着宫墙疾行,避过巡逻的禁军,安然地出了宫。此时街上已经宵禁了,四下无人,一片寂静。自延昌建国以来,京城里便是亥初宵禁,寅末开禁,节日庆典除外。尽管道路通行无阻,但未免撞上巡城的官兵,两人还是选择了施展轻功,在屋檐上行走。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青晟才示意施怀香停下。两人躲在一处屋檐上观望。这一看,把施怀香惊了一跳。门口一边四人地把守,手里明晃晃举着火把,照着府门上堂堂两个大字——刑部。
施怀香用胳膊肘顶顶一旁的青晟,眨眨眼睛:你要验尸怎么验到刑部来了?身为皇子,有必要这么玩儿命么?这要是被抓了,自己的丞相老爹还不得把自己给废了。青晟才不管施怀香紧张兮兮的眼神,一拽他,两人就滑下了屋顶。
青晟带着施怀香一路绕到了刑部的后院。这里有个供杂役进出的角门。青晟抽出匕首挑开门闩,从门缝往里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闪身窜了进去。施怀香急忙跟上。虽然平时调皮惯了,但第一次夜闯刑部衙门,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也不知是他二人运气太好,还是刑部守卫太差,一路躲躲闪闪,就算遇到守卫都堪能避过。虽然一身冷汗,但施怀香心头大呼刺激,十分过瘾。
七绕八拐地,好不容易来到一处由巨石堆砌而成的建筑面前,也无门牌,不知用作何用。但青晟已经停止前行,很明显,他们的目的地到了。围着这奇怪的房子绕了一圈,竟无大门。施怀香不由一愣:这可要怎么进呐?
小剧场
太监甲:“你说这殿下与施少爷进书房这么久怎么没什么动静?”
太监乙:“下棋么,能有什么动静?”
太监甲:“说他们光下棋,你信?”
太监乙思考半晌:“不信……”
正在某屋檐上蹲着的两人同时一阵恶寒……
第6章 第6章 刑部死牢
这个建筑类似圆柱形堡垒,处于刑部大院的中心位置,四面都是两层高的歇山小楼,且 边角相连,把此堡垒围绕其中。从刑部外头的街道上看,根本看不见里头还能包裹住这样一座巨型堡垒。
见没有入口,施怀香心思一转,思考着或许能施展轻功跳上堡顶。便抬头猛瞧,但堡垒隐在夜幕中,实难看出其确切高度。不过再高应该高不过这四周的楼来。但此堡全由巨石垒成,墙面光滑异常,运用轻功但脚下借力打滑,想要一攀到顶是何等困难。
施怀香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就扭头看青晟。青晟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盯着堡垒看了半晌,又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把堡垒又转了一遍。忽地,他蹲下身,在泥土地里一阵摸索。施怀香看得直纳闷:怎么?不能飞天改遁地了?
不过还真让他给蒙对了,也不晓得青晟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他们面前一块两尺见方的地面忽然向下陷了半尺,又平退向一边,直到收拢不见。
“哇……”施怀香惊叫出声,但还没等他拖出尾音,一只带泥的手已经捂了上来,虽然蒙着面巾,但还是觉得尘土甚是呛鼻,导致后面的声音变成了闷咳。
青晟掏出火折子,蹲下身朝地洞里照了照。能看见窄窄一条石阶,只容一人通过。他率先踏下一阶试了试,是夯实了的,这才给施怀香打了个手势让他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侧身前行。施怀香本来很想问青晟是怎么找到这条地道的,但想到说话的声音可能会顺着地道透出去,便忍住了。只在心中感叹:任何人看见这个堡垒都会想爬上去看看是否有入口。但偏偏入口藏入地下。真真独具匠心。
“待会儿把我说的都记录下来。”地道里突然响起青晟冷峻的声音,着实把施怀香吓了一跳。他闷咳一声,小声问道:“你不怕给人听见么?”“不会有人听见的,除非死人也能偷听。”青晟边走边道:“据我所知,这里只关押了上次行刺的犯人,可惜都死了。为了方便调查,他们的尸体应该还在这里。不过刑部没有必要派人来守着几具尸体。”施怀香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就是传闻中的刑部死牢。又继续追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入口的啊?”“昨儿个下了半夜的雨,可惜今日天阴,地未干透,但偏偏地道口的泥土是干透了的,因为有石板挡住,土层很浅……伸手摸摸就找到机关了。”青晟难得地一一给施怀香作解释,倒让施怀香有些受宠若惊。
“到了。”青晟吹熄火折子,收进怀里。原来,他们已经走出狭长的地道,来到一处宽敞的房间。这里应该位于地底深处,好不透光。好在墙边立了一口口大缸,点着长明灯。
借着灯光,两人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呈四方形,两侧是一道道铁门,铁门上甚至连个小窗也无。对面的墙上是一道石阶,通向上层。看来,他们此时正处于死牢的最底层。
“嗯,其实除了入口难找一点,其实也满好进出的嘛。”施怀香说道。青晟冷冷地看他一眼:“都说刑部死牢犹如阿鼻地狱,我们不过在地狱的第一层而已,越往上岔道机关越多。掉以轻心,只怕有来无回。”“那你说我们要找的刺客……呃……尸体在哪层?”施怀香顿一下:“会不会就在这层?只是关着门你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在上面一层或两层。”青晟已经抬脚准备往上走。“为什么?”施怀香奇怪道。“你都说到这一层通行无阻,应该只是用来关些文人的,罪名严重但危害不大。我与那些刺客交过手,武功不弱。刑部的人应该会用些手段。”
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第二层。这个房间虽然格局与底层的差别不大,但恐怖程度却远胜之。墙边竖了个玄铁架子,锁链有儿臂粗细,锁环处还带勾刺。另一处架子上挂满了刑具,刀叉棍棒样样皆全,有些东西甚至看不出是用作何用,整个看得施怀香头皮发麻。呃,第二层都这样了,再往上还了得。施怀香不禁吞一口口水。
墙上几处铁门都半开着,斜着能瞄到一些里头的情况。施怀香一偏头,就见一扇门内的地上有一道黑印,有长明灯的光线照着还有些发亮。“那是血。”施怀香还要凝神细看,就听身侧有人说到,惊得施怀香忙退一步。说不定尸体就在那里面。
“吱呀”一声,青晟已经推开了其中一扇铁门。一股阴湿又混着腥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青晟皱紧眉头看着里头的情况。施怀香也禁不住好奇心地驱使,伸长脖子从青晟身侧凑上去看,一看大骇。
门内没有灯,十分昏暗。借着外间的灯,可以看见当中吊着一个人。此人被从房间四角牵出长长的铁链绑住手脚,悬在空中,嘴里塞了软木,整个就是一种防止他自尽的手段。不过此人还是死了。双目圆睁,面目狰狞,死相恐怖。而另一边的地上还躺着两个,穿着刑部守卫的官衣,太暗看不清脸,不过应该也是死了。
施怀香连续打了两个干呕。呃,还好晚饭没有吃多少……这刑部也忒不人道,就给这么吊着,也不把人放下来。
“拿本子出来给我记着。”青晟吩咐道。“……”施怀香打一个闷嗝,才赶紧把那个画满乌龟的本子掏出来,还有那支小竹棍儿,摘掉一头的竹节,原来是一支吸饱了墨的毛笔。
“尸体都是被当胸一剑致命。”青晟牵开尸体的衣衫查看着。施怀香这会儿已经没心思提任何异议了,只是闷头在本子上一字一句地记录。“凶器宽两指;下手力道精准,刚好刺破心脏。”停顿一下,青晟继续道:“刺客身上没有刺客组织的标记,应该不是职业杀手。”青晟又环视了周围一圈:“四周并未留下什么打斗痕迹。如果不是刑部内部的人,就是武功奇高,守卫还来不及动作就被一剑毙命。”青晟又去其余几件牢房查探一番,情况大同小异。细数一下,总共十具尸体,四个刺客,六个守卫。
“把房间格局画下来。”青晟顿一下道:“把尸体也画下来。”施怀香失声一叫:“什么?我不画。”尸体那么恐怖,还让他去照着画,那不得做恶梦啊,说什么也不能画。“把位置画下来就好。”青晟淡淡道。施怀香翻一个白眼,心中叫嚷着要赶快出去,但没说出口。舔舔笔尖,翻一新页,才描绘起来。嗯,还好跟徐同玉学过两招,丹青还凑合。然后在图上用圆圈把有尸体的地方标注出来。
看施怀香记录完毕,青晟也扫除他们进入的种种痕迹。两人才一同按原路退出了死牢,并把牢门口的石板闭上。施怀香松一口气,运起轻功跟着青晟悄然出了刑部。
两人一路不语,只是在屋檐上飞窜,各自想着在死牢的事情。情况看起来挺简单,就是刺客被灭口了,刺客案追查的线索断了。现场确实如庐胖子所言,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有把剑把刺客和守卫都给宰了。
“我说啊一定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内鬼干的。”施怀香平时耍耍小聪明就是了,这算是他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案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说得罪恶一点,他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现在莫要妄下断言。”青晟脚下未停,只是冷静回道。撇撇嘴,施怀香道:“跟着你飞了一个晚上了,过会该天亮了。我这会儿回家还能睡会儿。”“你和皇子彻夜对弈还能中途开溜?”青晟冷冷地反问。施怀香顿时泄了气,只得跟着青晟往宫里奔去。“天亮你就回吧,不用在书房候着了。”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嗯,这话听着还算人道。施怀香轻轻点点头。
二人顺利回到景泰宫的时候刚到寅时三刻,天还漆黑一片。两人还是由书房隔间的小窗翻回屋内的。施怀香搓搓手,哈了一口气。别看已经过了春分,但夜里还有些冻人,在外奔波了一晚,之前出了汗,这会吹了夜风怎么也觉得有些冷。青晟点上那盏小灯,开始把衣服换回去。施怀香刚脱了一件,已经连打了两个哆嗦。再看青晟,手脚麻利,动作利索,就不是受了冻的模样。“你冷?”青晟看施怀香半天换不好衣服,还一动抖三抖,便开口问到。“没有!”施怀香觉得不能在这种事上掉面子,便咬牙道。“没有就好。”说完,青晟就往外间去了。
等施怀香换号衣服出来,青晟已经端着茶碗细细地喝着了。他的书房自备了烹茶的小火炉的,不用人伺候就能喝到热茶。“那是你的。”青晟往桌边扬扬下巴。施怀香捧起来嘬了一口,“噗”地一声就给喷了出来。“这什么啊?”施怀香质问道。“姜茶。”青晟道。“你就喝这个?”施怀香一脸鄙夷。“我不用喝这个。”青晟喝一口自己手上的,今年新采的碧螺春味道还不赖。
施怀香嘟嘟囔囔地捧着那碗“难喝的东西”,坐到自己的小桌前慢慢嘬着,还把记录的本子掏出来放桌上。“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呀?”施怀香开口问道。青晟没回答,像是在发呆,不知道他究竟听到没有。施怀香打一个哈欠,也没继续追问了。本来么,也不关他的事,大不了急死庐胖子罢了。看一眼手里那东西,确实很难喝,但效果不错。一碗见底,身上已经暖融融的了。人暖和了就想睡觉。施怀香眯着眼睛,很快就歪倒在椅子上,进入黑甜梦乡……
这一觉可就睡到天光大亮了。施怀香揉揉眼睛,发现自个儿正躺在书房隔间的软塌上,隔间的帘子已经卷上去,阳光透进来,有些刺眼。翻身起床,正在套鞋子,就有人在外间询问:“施公子可是起了?可要奴才进来伺候?”应该是景泰宫的小太监。“进来吧。”施怀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什么时辰了?二皇子呢?”。端水进来的小太监把脸盆放到架子上,拧一块热毛巾捧到施怀香面前,道:“回公子,快要午时了。殿下去上朝了,想是今儿个事多,还没回来。”施怀香了然地点点头。“殿下吩咐奴才不要打扰公子,还让给公子备了早膳。您看都这时辰了,您是用早膳还是午膳呢?”小太监的声音柔柔的,让施怀香联想到小三子那破锣嗓子,又转念联想到如果小三子也用这种揉揉的声音同自己说话。呃……施怀香顿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阿嚏!”相府某处的某人打一个喷嚏,差点把手里的花瓶打破……
“一起端上来吧,我都尝尝。”秉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施怀香决定早午通吃,他也确实饿了。用罢丰盛的一餐,青晟都还没有回来。嚯,看来皇帝今日脾气不小。施怀香收拾收拾对青晟同情的心情,拍拍屁股出宫回家了。
施怀香回到相府,好好地梳洗一番,然后舒舒服服地爬上软塌,边看奇闻异事录,边啃糕点。小三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主子,昨儿个与二皇子下棋,谁赢啦?”施怀香看都没看他一眼,随口胡诌:“当然是本少爷赢啦。”“我就知道,少爷您真棒。”小三子自豪道。施怀香满头黑线:怎么跟着我的是个呆的……
第二日原本是歇朝会的日子,施怀香不用进宫。但才过晌午,就来了个布衣少年,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楚秀对施怀香做一揖:“公子请怀香少爷过府一叙。”
本来,施怀香以为是进宫来着,可楚秀把他带到了还在修建的二皇子府,果然是“过府一叙”么。青晟正坐在亭里翻看他在牢里做的记录,刘管家立在一边。
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