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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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相手札-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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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被困在一个地方的人,同病相怜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彼此了解。
  “我想去江南看看。”易慎说起江南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异常兴奋的光彩,那样憧憬,在自己幻想里已经被筑起了好多年的梦,在昭王爷当年的讲说下越发缤纷旖旎,有跟帝都截然不同的韵致,昭王爷说,那就是江南精巧的妙处。
  宁怀宣听宁谨铭说过那里,那是王朝最为富庶和繁华的地方之一,每年纳贡的大头几乎都是出自那里,朝廷也多注意江南一带的发展与治理,当真是个教人心生向往之处。
  “你想去江南吗?”易慎转过头问宁怀宣,偏着脑袋的模样有再小些时候的稚气,但他问得这样认真,仿佛是太傅考他学问的样子。
  宁怀宣盯着那双眼出神。江南,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名字,从来也没有想要去过,但为什么易慎会那么想去呢?
  宁怀宣看不懂易慎眼里的牵挂,那是因为有了某种眷恋才滋长出的渴望,一个昭王爷,几声笑语晏晏的描绘,有人曾经去过那个地方,所以听着说话的人也想过去看看,走一走说者过去走过的路。
  “算了。”易慎扭过头,忽然就站起身,视线就此眼神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但依旧望不见自己期待中的景色,还是那样的天,还是那样的云,秋风吹着荷花池的吃面起了褶子,好似老人的脸上的皱纹。
  “将来有机会太子可以去的。”宁怀宣坐着,抬头看着易慎,逆光的容颜有些暗淡,但从易慎眼里流出的目光有着笃定的味道。
  那些从小就在心里驻扎了的信念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改变,易慎觉得,以后一定要去的,去江南,去江南好好地走一遭。
  “宁怀宣。”易慎又那样叫坐在身边的少年,又仿佛不是在跟宁怀宣说话,朝着视线的尽头喃喃道,“外头好玩吗?”
  “皇宫外头?”宁怀宣揣测着易慎的意思。
  “就是皇宫外头。”易慎重复道。
  宁怀宣低头想了想,竟是找不出回答的说辞。
  “走吧。”易慎说完就跳下了假山,一直到回了小舟上才想起身后的宁怀宣。回头时,他看见那袭青衫如履薄冰地从上面下来,全然没了过去站在池子边骗他时还算机灵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宁怀宣……小小的个子,跟现在一样瘦,黑黑的眼睛闪着微微的光亮,看着该是挺老实一人,偏偏就用了同一句话将他骗了三回。
  那也是真正无忧无虑的年纪,喜恶表现得那么明显,总是想着欺负那个小个子,用他当朝太子的身份——其实现在不也还是这样吗?他说往东,宁怀宣纵然不直接都朝东面奔去,踌躇着犹豫着也总会向那个方向挪一挪,哪里就不好了呢?
  挺好的。易慎这么想着,划着木浆的手渐渐就停了下来,不知不觉就又被那个叫宁怀宣的人占满了思绪,眼前还有他单薄的身影。
  “宁怀宣。”易慎叫他,三个字都咬得很轻,像因为木浆搅动而弹起在池面上的水珠。
  若有所思的少年被这一声低唤惊了神,瞬间转过的视线还有些无措。
  易慎忍俊不禁,道:“你怕什么?”
  “没。”宁怀宣摇着头,视线被池水的反光晃了眼,眼前易慎的脸顷刻间变得模糊。
  “咱们把你那根桨找回来吧。”易慎坏笑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好……”回答得有些心虚,宁怀宣只是奇怪自己分明没有做错什么,哪里就想要避开此时易慎像是别有用心的目光了?
  易慎漫无目的地划着船,悠悠得好似他与宁怀宣是来皇宫游览的客人。
  小舟轻微的摇晃带起了倦意,不知是不是方才攀假山的时候太紧张,宁怀宣此时竟真的觉得有些累,借着这股左右晃动的劲儿,轻轻合上眼想要小憩片刻。
  秋日的风原本该是萧萧得带着凉意的,但许是阳光太好,这会儿吹着居然有些像春风轻拂的温暖。宁怀宣朦朦胧胧地觉得脖子被碎发触得有些痒,便伸手去挠,忽然就听见易慎一句“宁怀宣,你看”。
  慌张地睁开双眼,宁怀宣看见易慎半个身子已经站起,正指着不远处的池面,那里浮着一根木浆,正是先前他掉落的那一根。
  易慎划着木浆靠过去,偏巧那根木浆像被人牵着又飘去了别处,他追在后头跟着,道:“宁怀宣你快伸手去捞啊。”
  宁怀宣朝小舟外探出身子,一手扶舷,一手伸出去,尽力够着那根木浆,但总是差了一点:“往前一些。”
  易慎划着小舟靠过去,然而舟低荡开的水波将那根木浆又推开了一些,宁怀宣一把抓空,倒是险些掉进池子里。
  易慎赶紧松开一只手揪住宁怀宣的腰带,稍稍用力一扯,那把瘦骨头就乖乖坐回了小舟里。
  “多谢太子殿下。”宁怀宣有些惊魂未定,用袖管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目光就又飘到了那根木桨上,急着想将它捞回来,便开口道,“快,差一点了。”
  易慎将手中的木浆在小舟另一边的池水中轻轻拍了拍,周身便朝浮在池面上的木浆漂去,那个青衫的少年又一次探出半个身子到小舟外头试图去捞回那根桨。
  当朝太子划舟,相府小公子捞桨,再有秋光滟滟,这一幅画面落在经过的侍者眼里着实好笑又赏心悦目。
  有人问:“明明太子动一动自己手里的桨就能捞到了,怎么偏偏就是要宁小公子用手去捞呢?”
  “呵呵。”另一名宫女笑着再看了一眼那两个还在不遗余力捞着木浆的少年,道,“快走吧,不然被发现在这里偷懒,太子爷可饶不了你。”
  “对对对,快走,快走。”
  就此,侍者们快步离开了荷花池,就听见池面上总是传来诸如“再往前一些”“右边”“快抓住阿”这样的声音,久久也散不开,很是热闹。




13

13、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一) 。。。 
 
 
  房外的鸟鸣叽叽喳喳像在吵嘴似的一刻未停,易慎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望了望窗口,清晨的日光已经透了进来,天亮了呢。
  “小福。”易慎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才支起身子,卧房的门就被推开。
  小福跟只老鼠一样就蹿到了床边,笑吟吟地问道:“太子是要起身了?”
  易慎掀了被子下床,筋骨在一夜歇息之后还带着些微倦意。打了个哈欠,易慎张开双臂等着小福给自己更衣。
  少年太子像是衣服架子似的站着,贴身侍从按部就班地动作着。直到为易慎系腰带的时候,小福听见主子问道:“宁怀宣来了没?”
  正在扯腰带的手顿了顿,小福抬起眼皮瞥了易慎一眼,道:“太子殿下不记得了?”
  易慎立了立领子,不以为意道:“记得什么?”
  小福低头继续将腰带整理好,道:“宁小公子不进宫了呢。”
  还捏着衣领的手顿时停住。
  感觉到主子身子猛然滞住,小福也停了手,忙退到一旁,道:“宁小公子将来是要入仕的,宁相觉得小公子年岁也到了,该是时候专心读书准备考试。”
  大试不是还早吗?最快也要两年后。宁怀宣之前的考试不都是在他一面伴着自己一面复习着去考的吗?哪一回考差过?
  “什么时候的事?”易慎抓着小福问道。
  被易慎突然的追问怔了怔,小福吓得往后退开,无奈锦衣少年抓得紧,他就只好站在原处,闪闪缩缩道:“昨晚上宁小公子还跟太子说来着。”
  易慎回想昨夜情境,那时候他在书房看书,宁怀宣照旧站在一旁,两个人明明都没有说话。
  长烛在台上烧着,慢慢滴下了烛泪,烧着两人相处的时光,静静地就烧到了最后。
  那时易慎看得头晕眼花,但就是不肯放下书,那么枯坐着,心思全然不在书本上,脑子里七缠八结的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如何都要坐在那把椅子上,如何都不肯就这样结束了在书房中的时间。
  脑袋越来越重,当脖子终于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就趴在了书案上,竖在跟前的书本也随之倒了下去,视线里的东西都成了模糊的影子怎么也看不真切。
  因为书房里太安静了,所以即使那样的脚步声轻得就要听不见,但在这会儿的房间里还能飘入易慎的耳朵。
  迷蒙里感觉有人靠过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却像是小孩子学说话时候的样子,音节模糊得完全不能分辨那些究竟是什么。易慎就记得那样的语速非常慢,慢得一个字都能说上一年,然后说完那一句就过了好多年,原本还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松开,就这么相依相伴地到了永远。
  易慎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书房回到卧室的,又是谁为自己更衣。他只是如旧醒来,由小福伺候着梳洗准备去见太傅,出门前见上宁怀宣一面,然后一起离开东宫。一天的时间里他除了听太傅讲学就是跟宁怀宣在一起,有时候再带着那个不太说话的青衣少年去给皇帝跟皇后请安,剩下的时间他们就在宫里到处走,或者在书房看书。
  十几年来的习惯都成了自然,当今日小福忽然跟他说宁怀宣不进宫了,易慎倒不是觉得惊讶,也没有难过,就是有些忐忑和不安,就跟原本水平如镜的池子里忽然被丢来一块石头,然后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一样,总也平静不下来。
  听太傅讲学的时候,易慎还在出神想着那件事。小福已经将情况都说明了,宁相的提议,皇帝也批准的,但是那个宁怀宣居然一声不吭地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正如那个瘦弱的清秀少年莫名其妙地在当初出现,站在昭王爷身边。
  太傅叫了一声“太子”,易慎没有听见。
  年迈的老者走近易慎的书桌,扣了两下,又叫了一声“太子”。
  正在出神的少年终于被拉回了思绪,拿在手里把玩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易勤跟易勉在一边偷笑,兄弟两个捂着嘴面面相觑,头一回看见易慎这样魂不守舍的神情,觉得很是新鲜。
  “太子殿下可记得老夫方才说了什么?”太傅手里的书卷还卷着,长而白的胡子随着嘴唇的翕合在易慎眼前一动一动。
  满脑子难以名状的情绪,易慎哪里听得进太傅的说话,抬头看着已经蹙紧了双眉的老学者,易慎摇摇头。
  太傅无可奈何地摇头,转过身继续讲书。
  易慎又一次趴在书桌上,视线里是窗外丛枝绿叶、飞鸟鸣梢的春日景色,青葱鲜亮,哪一样不比这课堂里有趣生动?他是为什么就要这样巴巴坐着去想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呢?
  太傅的身影在余光中走动,易慎这样糊里糊涂地等到下学,一个人幽幽地就躲进了书房。
  案头那册《与君书》不见了。
  “小福!”易慎喝来侍从,焦急而怒气冲天道,“我的书呢!就是放在这里的那一本。”
  易慎拍着原本放了《与君书》的位置。
  小福看着易慎拍在书案上的手,五指张着能看见手背上爆出的青筋。情知易慎大怒,小福立刻跪趴在地上,颤着身子道:“奴才……奴才不知……”
  “不知道!”易慎从书案后冲到贴身侍从跟前,一把揪起小福的衣襟怒目道,“平日都是你给收拾的屋子,你会不知道!”
  易慎的脾气不好,这点小福心知肚明,但从他第一天跟在这少年太子身边,就没见易慎有过这么大的火气,一个不留心,他就可能被拖出去活活剐了。
  “奴才……奴才……”小福吓得双腿发抖,就差哭了,声音颤得快连不成完整的句子,求道,“奴才……真的不知道……太子……太子饶……饶命……”
  易慎狐疑地盯着小福,直到从侍从的眼光里看出他当真不知那册《与己书》的去向才松开手,一把推开,道:“给我去找,找不回来我就送你去菜市口。”
  易慎那一把推得用力,小福差点就跌在地上,想着这一推易慎的气该是出了一半,接下来的情况会好些,哪知当朝太子就那样说了一句,吓得小福又一次跪在地上叩首道:“奴才……奴才遵命。”
  “还不去!”易慎吼道。
  小福哆嗦着从地上站起来,额头已经磕得隐隐泛了青色,心间一个想法陡然转来,他便试探道:“太子殿下,奴才觉得……那本书……会不会是被宁小公子带走了?”
  易慎眉梢一挑,斜眼睨着这会儿额角已沁出细汗的侍从,心下倒是觉得不无可能。
  “那就给我去相府讨回来。”易慎扬声道。
  小福抹了抹额上的汗,连声称是,这就转身要走。
  “慢着。”易慎喝住小福,快步朝书房外头走去,道,“我亲自去。”
  然而还没走出东宫的门,就有皇帝身边的侍者过来传话,说是皇帝要易慎前去见驾。
  不出易慎所料,太傅找皇帝告状去了,所以这会儿天子微怒,才将他招到圣驾前,耳提面命一番。
  易慎心里想着出宫,没太在意皇帝的话,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两句,不及皇后语重心长,也没有偶尔宁怀宣说得柔和顺耳……
  还是宁怀宣!
  皇帝见易慎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不多说,只教易慎回去抄书。
  “儿臣的书被宁怀宣带出宫去了。”易慎道。
  “宫里复本多得是,让小福再去拿一本,不抄完不许出东宫,否则重罚。”皇帝言辞微厉。
  易慎见无可回驳,领了旨意便回了东宫。坐进书房的同时,小福已经拿了新一册的《与君书》呈上。
  崭新的书封,看着比过去那本舒服多了。易慎信手翻开几页,看着书页上陌生的字迹,笔画工整,但却直教他心烦意乱。扬手就将书册丢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小福矮□将书本拾起,拍去上头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放去了书案上。
  易慎眉峰蹙紧,好不耐烦地瞟了一眼,道:“拿出去烧了,别让我看见。”
  “可是皇上那……”小福支支吾吾道。
  “不就抄书,我还怕了不成。”转过身拿起架子上的笔,易慎就要默写。
  小福赶紧上前为易慎磨墨。
  少年太子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笔迹比以往都要潦草,但一行一行还能分辨得清。
  书房里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有外头的鸟叫声不时传来。
  小福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又被房中沉闷的气氛感染,竟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猛然间听见一记拍桌子的声音,犹如春雷轰顶,惊得他刹那间收回了已经开始离开身体的神志,定神后,他瞧见易慎手中的笔,已经被丢去了地上。
  “太子殿下……”小福疑惑又紧张地叫了一声。
  易慎倏然从座椅上站起,道:“不写了。”
  衣上的环佩相撞,发出灵越的声响,易慎大步跨出书房,与小福道:“去备马车。”
  “马车?”小福隐约知道了易慎的意图,但还是不敢确定。
  觉得小福多此一问,易慎甩着衣袖,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小福这就要走。
  “等等!”易慎叫住侍从,道,“你先跟我去母后那里一趟,让别人去备车。”
  “是。”小福还未抬头,易慎就已经跨步离去,他赶忙跟上去,直叹这易慎的步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14

14、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二) 。。。 
 
 
  易慎要出宫,总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走出去,纵使宫门口的守卫当时不敢拦他下来,事后待他回宫,少不得又是一场责罚,这才是易慎先去寻皇后的原因。
  皇后对易慎素来溺爱,听了几句爱子的讨好说辞,眼见易慎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说是去宁谨铭府上,便着了几个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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