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罗尔趴在城墙上俯望,她们所在的宫殿位于山峰之巅,下面是陡峭的山谷,由精兵镇守的城墙将皇宫与上城其它建筑隔开,以防居住于贵族行宫或在国家机构办事的人当中有心怀不轨者,借机入侵。
“米可,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
凯罗尔的神情很坚决,她忧心着曼菲士的安全,米可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了一眼:“那个……进入冥府也确实算是逃离伊兹密王子的一种手段……”
“曼菲士有危险!”要是换了平时,凯罗尔也许会与米可调笑几句,但眼下形势危急,她没有心情回应米可的玩笑,“亚述是古代历史中最血腥恐怖的民族,他们对付敌人的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米可眨了眨眼,认真听取激动的凯罗尔细数书本上记载的亚述人的暴行。
“他们切割活人的身体!”
“人彘!”
“把人活活烧死!”
“点天灯!”
“还把人的皮肤整个剥下来!”
“扒皮!”
“有文献资料说亚述王拿活人修砌城墙!”
“活埋!”
“很多人被钉在那道城墙上让凶猛的秃鹫啄食……”
“天葬!”米可犹豫了一下,随即改口,“好吧,这个不算是刑罚。”
“米可--你干嘛!”
“活活烧死活活剥皮活活分肢什么的很可怕好不好?谁让你描述得那么详细,我当然得找一些归纳性的简洁词语置换一下啊。”
凯罗尔脸色发青,愣了一下,她突然蹲□子呕吐起来,还是边哭边吐,显然,她是被自己的言辞给吓坏了……
“怎么办……曼菲士,不要去亚述,不要去啊……”
“事实上,也不是没有逃出比泰多的可能……”
米可话音刚落,凯罗尔起身蹿倒她面前,满脸期待:“已经想到逃走的方法了吗?”
“在那之前,”米可稳了一下同被凯罗尔一连串的叙述惊吓到的心神,“请你先告诉我,比泰多是不是一个慈悲温和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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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罗尔怔了一下;关于古代历史,米可极少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难得对方主动问起;她自然颇有兴致地侃侃而谈。
“比泰多吗?虽然比泰多也是一个习惯四处征战的凶猛民族;有过屠城的历史,不过比起亚述的话应该算是温和的,至少在体恤自己的国民方面能够称得上仁慈。比泰多人的法律体系在未来世界被考古学家们视为最独特最突出的文化成就,比巴比伦赫赫有名的汉谟拉比法典更加人道;他们的律法里没有亚述人那些剥皮钉木桩之类的酷刑;奴隶被允许拥有财产和赎买自由,罪犯也可以通过用赔偿财物的方式减轻刑罚……”
听到这里;米可拍上凯罗尔的肩,郑重其事地沉声嘱咐她:“凯罗尔小姐,上次为了收买卡布达大神官,我拿出了在卡纳克神殿积蓄的全部财产,可以说已是身无分文,你记得逃走之后,务必托人送一些黄金来哈图沙什亲手交给我。”
“咦?米可你在说什么?要走我们当然得一起走!”
“不可能的,尼罗河女儿。”
伊兹密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凯罗尔浑身一抖,一直注意着入口处的米可早已看见他的身影,所以只是镇定地理了一下被凛冽寒风拂乱的耳发,退到一边。
上前从后面拥住心爱的女人,望向宏伟的风暴神神殿,伊兹密俊俏的脸上扬起迷人的微笑,那笑容里盈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婚礼的期待:“再等十天,十天之后,在那座神殿里,你将成为我的妃子。”
凯罗尔一惊,开始新一轮的反抗,她哭泣着,反应强烈地不断申明自己只爱曼菲士一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伊兹密王子就是听不进去?即使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不要紧吗?她无法理解也绝不赞同古代君王这种唯我独尊的思想!而自信满满的伊兹密,还是老一套的向凯罗尔深情表白,同时保证会用自己浓烈的爱意让她忘记曼菲士。
米可站在旁边,忍不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诸如“我的心是曼菲士的,我爱的是曼菲士!”和“我爱你!我会让你忘掉曼菲士!”之类的台词她已经能背下来了好吗?两位就不能换句新鲜的?这样会让人误会作者是在重复剧情恶意拖沓的啊……
见无法说动凯罗尔,伊兹密单手卡住她细嫩的脖子,厉声发出最后警告:“在举行婚礼前,不准你出宫殿,欺骗我的后果,你应该晓得的吧?尽管我爱你,但绝不容许你违背我!”
虽然卡住的是她的脖子,王子冰冷的视线却再度瞄向了米可,他知道她在乎米可,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用她的性命相要挟她,这令凯罗尔觉得既惧怕又愤怒。
同样感到愤怒的人还有米可……缓缓眯起双眸,成为别人的拖累是她最讨厌的事,睿智的比泰多王子伊兹密把她作为牵制凯罗尔的棋子的做法深深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可不愿意当什么任凭别人操控的傀儡!
放开瑟瑟发抖的凯罗尔,伊兹密照例将她交给姆拉,吩咐这位自己最信任的女官长为其好好打扮一番,然后蒙上面纱,再领她至大厅挑选喜欢的结婚礼物。
米可等在帐帘外,伊兹密和姆拉的闯入结束了她与凯罗尔的单独相处,她甚至还没有机会向她道明自己的想法,早知道不问她什么亚述比泰多的文明风俗,白白浪费了时间。
“我问过米拉和米达文宫里的侍女,她们说你名为阿尔玛,而不是米可。”
愣神想着心事,冷不防地伊兹密来到她跟前提出疑问,米可抬起头,望了一眼任由姆拉摆弄的凯罗尔,自嘲轻笑。
“我早就已经忘记了真实的姓名,自被埃及人俘虏的那一刻。”
“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名字?”
“父亲和母亲用月神阿尔玛的名字为我命名是希望我可以像皎洁的明月①一样,成为一个圣洁漂亮的女子,”米可低下了头,神色凄凉地抚上刻有奴隶标识的手臂,隔着袖子布料轻轻摩挲:“王子觉得如今的我还有资格叫这个名字吗?”
一向只有在凯罗尔面前才会露出温柔表情的伊兹密忽然朝她笑了,看惯了他冷冰冰的严肃表情,猛地这么一笑,反而令米可不知所措。
“你引人注意的地方并不是名字,”走近米可,凑近她的脸,伊兹密别用深意地凝视着那双眸光闪烁不定的褐色眼瞳,仿佛在安慰她的悲伤般说道,“我从未记下阿尔玛,但是,你在埃及所做的一切使我记住了米可。”
伊兹密奇怪的举动令米可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也学着他的口气半真半假地回应:“您此番话令我感到受宠若惊,既然如此,就请王子继续唤我这个让你牢记的名字吧。”
“米可,你回到了比泰多,这很好。”
如她所愿,伊兹密再次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接着眼角余光瞄到姆拉,女官长已为凯罗尔着装完毕,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前往大厅接见赶至哈图沙什王宫的商队,一一过目他们献上的奇珍异宝,细心挑选适合凯罗尔的珠宝和布料作为结婚贺礼。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米可长吁一口气,总算是……只剩下她一个人……手脚一软,瘫坐在地,捂紧胸口急速跳动的心脏拼命克制它放缓速度。
她完全能够体会凯罗尔惊恐万分的心情,曼菲士去了亚述,那么,对他忠心耿耿的乌纳斯也一定会跟随,只要亚述王欺骗他们凯罗尔在自己手里,埃及军大概会立刻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就像之前的沙利加列战役一样。
多亏了凯罗尔那绘声绘色的描述,亚述人施行暴力的画面在脑海中变得真实而鲜明,如果……如果乌纳斯被俘的话……那些残酷的刑罚也会加诸在他的身上吧?
紧闭双眼,米可竭力控制住涌上心头的软弱情绪。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出来!伊兹密目光锐利,路卡始终暗地监视,稍不留意便会露出破绽,现在她必须要做的是看准时机,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凯罗尔逃出比泰多,让她赶往亚述通知曼菲士回埃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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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作点;御医马上来。”
人未至声先到,伊兹密的喊叫中断了米可的思路;只见他抱着凯罗尔急匆匆地回到寝殿;同时进来的还是姆拉;米可急忙站起身迎上前,凯罗尔闭着眼睛,双眉微皱,呼吸急促;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软褥上;医师也及时赶到,做出因感冒而发烧的诊断;伊兹密忧心忡忡地向他询问详细病情,米可半蹲在床边,伸手去抚摸凯罗尔的额头。
“米可……”凯罗尔天空一样蔚蓝的眼眸忽地睁开一道细缝,吓得米可立刻缩回了手呆看着她,弥漫在她眼眶里的水雾化为泪珠滑落枕边,凯罗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悄悄透露从商人那里听来的情报,“曼菲士……曼菲士为了救我落入了亚述王的圈套……他是为了救我……全都是因为我……”
瞄向伊兹密,幸好他正全神贯注地过目药房,没有注意到这边。
“消息可靠吗?”
隐忍着不让自己抽泣出声,凯罗尔无力地点了点头:“是一位旅行商人告诉我的,他受过曼菲士的恩惠,计划今晚带我逃出哈图沙什。”
抿了抿唇,敢在比泰多的王宫里带走伊兹密王子的妃子,那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商人。
“你确定可以信任他?”
“我必须离开这里……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对你说……亚述……亚述和比泰多已经结为同盟,就算亚述王不杀曼菲士……说不定……说不定他会把曼菲士交给比泰多人,比泰多王不会放过曼菲士的……”握住米可的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泪水不断涌出双眸,她哽咽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没办法了,米可……就算是陷阱我也要赌上性命一试……我想到曼菲士身边去……”
“我明白了,”察觉到姆拉的目光望向她们,米可直起身,稍稍前倾,用自己的额头碰上凯罗尔的额头,假意测量她的体温,趁机低头避开姆拉的视线,避免她从两人对话的口型中看出什么端倪,“凯罗尔小姐,你听好,我会设法说服比泰多王放你离开,现在,闭上你的眼睛,安静下来,不要让伊兹密王子看见你悲伤的表情。”
说服比泰多国王放她离开?这怎么可能?
凯罗尔吃惊地瞪大双瞳,她还想要问个清楚,姆拉端着装满药汁的陶杯走过来,米可拂开凯罗尔拉住她胳膊的手,向伊兹密奏请去药房拿一些退烧的草药,得到批准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寝殿。
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疾步赶来的路卡蹲守到窗边,担心地向里张望,伊兹密坐在床边,凝视心爱女子的茶色眼眸柔情似水,凯罗尔的病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奔向大厅,惊慌扫过跃入眼中的各幕景色,终于,她发现了站立在高塔一处平台上洒酒祭祀神灵的比泰多王,小心地藏身于巨型柱后面,耐心等待他下塔走过的瞬间,把握时机一个趔趄摔倒他的跟前。
“抱……抱歉,皇帝陛下,我不是故意的……”额头紧贴上冰冷的地面,米可急忙叩头请罪, “尼罗河女儿……尼罗河女儿患了重病……非常痛苦,我找不到药房在那里……”
米可的禀报果然引起了比泰多王的注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脚边的侍女,她的声音抖得一如她蜷成一团轻颤不止的身体,显然她被吓坏了。
“尼罗河女儿病了?情况如何?”
“非常不好,王子正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也不知是否会影响十天后的婚礼。”
“这么严重?带我去看看。”
米可站起来,躬着腰慢慢转身,带领比泰多王前往凯罗尔的房间,跨过桥梁来到中庭,她突然停了下来,比泰多王诧异地望向前方,透过方形的窗户,他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儿子果真守在尼罗河女儿床边,含情脉脉地欣赏那副美丽的睡容,最终忍不住低头亲吻她诱人的润泽双唇。
见到如此温馨的场面,比泰多王发出爽朗大笑:“我比泰多国最强大的勇士已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埃及神的女儿,爱情让我那个为之自豪的儿子放下了骄傲。”
“可是……现在却不是王子殿下迎娶神之女的最好时机。”
米可半侧过脸,眼前的女官一改之前的怯弱,淡定的神色使比泰多王的双目露出了诧异,也令他猜出了她的小心思:“你是故意引我到此的?”
回过身,面向威严的比泰多皇帝,米可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意图:“请您恕罪,陛下,欺骗您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王子已迷恋尼罗河女儿至深,有些话没法再听得进去,我只能冒着性命危险向皇帝陛下您进言。”
“我就暂且听听你的理由。”
比泰多王收敛笑容,横下浓眉,看起来有些愤怒,米可毫不畏惧,从容不迫地朝他再次鞠了一躬:“禀告陛下,不知您是否收到消息,曼菲士王误以为尼罗河女儿被亚述王抓走,率兵前往营救。”
“当然,那个年轻的埃及法老带着一万人的大军开往亚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却没人知道,尼罗河女儿已落入我比泰多国手里。”
一想到埃及很可能与亚述开战,而他不仅擒获了会预言未来的神女,还可以等着坐收渔人之利,比泰多王笑得舒畅无比。
“陛下,您还记得沙利加列之战吗?”
脸色一变,比泰多王目露凶光,表情恐怖,那是国家的耻辱,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看他这样子就晓得他肯定记得清清楚楚,米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那您一定也还记得吧?当王子殿下拖着尼罗河女儿走上战场,用利剑抵住她脖子的时候,那些埃及人的反应。”
他自然也记得!埃及军纷纷放下武器甘当俘虏,却不曾想,那些狡猾的敌国士兵后来却成为一股与埃及王里应外合的力量。明明……差点就胜利了!
“陛下,英明如您,请再想想看,如果,亚述王以尼罗河女儿的性命相要挟的话,埃及人……包括那个年轻法老会不会再一次缴械投降,束手就擒?”
的确有这个可能!事实上,他安插在亚述的探子早上传回情报,埃及王受亚尔安王之邀,率领大批部队精锐进入皇宫,之后再也没有看见他们出来,剩余的埃及军驻守城外紧张候命,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大概,曼菲士已被奸诈的亚尔安王擒获了吧?
痛快!比泰多王的唇角勾起微微笑意,或许,是时候派个使者前往亚述,向亚尔安这个盟友讨份人情,杀掉可恶的埃及王以报沙利加列陷落之仇了。
“曼菲士王可能已落入陷阱,陛下,我们猜的都一样吧?”
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敲击耳膜,打断比泰多王的思绪,他注视着眼前的侍女,等待她说出不能告诉伊兹密的“进言”。
“曼菲士王一死,谁娶了他拥有王位继承权的妻子--尼罗河女儿,谁就能坐上法老的位置统御埃及,这是您,以及各位大臣们在殿上同意王子迎娶埃及神的女儿为正室的原因,对不对?”
比泰多王虽然没有应声,但米可从他得意的笑容中得到了答案。
“不过陛下,您知道吗?由于婚礼中断,尼罗河女儿并没有真正成为埃及皇后,按照埃及的法律,她的手上还未握有王位继承权,也就是说,即使曼菲士王死在亚述,将来能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也只会是女王爱西丝。”
比泰多王一怔:“你说什么?有这种事?为什么伊兹密从没提起过?”
“王子是您的儿子,他有多爱尼罗河女儿您一定比我清楚,为了心爱的女人,他甘愿舍弃曾经称霸诸国的雄心壮志,只求娶得她清白的身子。”
“住口!小小女官竟然出言不逊!诋毁王子罪当处死!”
比泰多王大怒,他身边的侍从抽出佩剑,只等君主一声令下,便会砍向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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