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城嗤笑一声,将茶盏放下,缓缓站起,道:“你又何必装模作样?若非心中有鬼,何必如此警惕小心?”
阿右转过身,脸上依旧是谦和的笑:“顾兄别见怪。这船上机关处处,大家都是初识,又刚死了两个,我警惕小心些,也无可厚非吧。”
“对,正是如此。”顾九城一步一步踱过来,“大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是正便于你下手?杀手血印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阿右面色一沉,道:“顾兄,小弟可不记得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如此含血喷人,究竟所为何来?”
顾九城看着他一脸正色,大义凛然的模样,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突然出手,十指如钩,直奔阿右面门。
阿右就放他突袭,见其来势汹汹,拔剑还击。谁料顾九城不退反进,双手化作千手万手,迅如奔雷,还未等阿右撤剑回挡,两只肉掌已然夹住长剑,只听得“啪啪啪”几声轻响,好好一柄宝剑居然寸寸断裂。
顾九城去势不停,掌风烈烈,迎扫阿右面门。阿右吃了一惊,侧脸躲开。顾九城化掌为抓,一把扣住阿右肩头,“砰”地紧紧按在舱板上。
阿右肩头剧痛,仿佛被人生生捏断一般,顿时白了脸,用力咬住下唇。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顾九城凑到阿右耳边,看着对方因为难堪愤而别转了脸,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低声道:“神神二仙的成名绝技‘荡魂引’,难道你这个唯一的嫡传弟子,没有学过?”
阿右心中一跳,这才知道自己是装上了刀口了,他非但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和恐惧,反而笑了笑。这一笑,唇角斜勾,眉梢上挑,竟带着几分邪意。他本就生得俊美,只不过连日来举止斯文谦逊,一本正经,这时就仿佛一尊白玉观音走下莲座,鲜活了起来,眼波灵动流光溢彩。看得顾九城微微一怔,突然发现这个少年之美,居然不逊于自己身边的醉墨,甚至因为他的身份和手段,更别有一番风情。
一股淡淡的香气,轻轻飘入顾九城的鼻端。他为人甚是怜香惜玉,手下男宠女仆何止百人,不由自主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松,贴近阿右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什么香?”
这句话说得极轻,阿右甚至没有听清,他只为这种近乎侮辱的亵玩而感到怒火中烧,脸上却不动声色,轻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即已被你发现,又有什么法子。你……你要杀了我么?我打不过你,可,可也不能束手就擒。”他说话声音微微发颤,显见心里还是害怕,却偏偏要逞强,不肯轻易低头。
这样倔强而又脆弱的神情,似乎颇为打动顾九城,他竟然完全松开了手,像是看着一只明明已然被按在爪下,却还要拼命挣扎空做徒劳的小老鼠,玩味地笑道:“你还想和我比试比试?”话音刚落,猛地腾身跃起,一跃而至阿右身侧。阿右抬腿刚想逃开,正被顾九城抓了个正着。顾九城一掌挥出,“砰”地将阿右打得飞了出去,正撞上床沿。阿右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与此同时,顾九城随手一弹,倏倏射出数枚钢钉,“笃笃”连声直钉在地板之上。
顾九城先不理会被震得血气倒涌的阿右,俯身在地板上仔细瞧了瞧,轻轻拈起一枚钢钉,上面赫然刺穿了一只毒蝎。一共四只毒蝎,恰恰被四枚钢钉射死。
顾九城指间夹着钢钉,走到阿右身前,冷笑道:“好心计,好手段,若是我疏忽一星半点,被这蝎子咬上一口,想必必死无疑。”边说边将钢钉迎着日光,只见上面一层淡淡的青蓝,“暗器也染上毒了,就算发现毒蝎,用暗器射死,在收回暗器之时,也会中毒。”他眼望阿右,慢慢点了点头,“很好,只可惜,我曾遇得奇缘,百毒不侵。”
阿右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压下胸口上涌的血气,低低笑道:“是么?真是遗憾。”他知道此人武功足可与楚绍云相媲美,自己和他相差太多,只道,“那你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哎哎,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么久才来更,各位亲,我对耽美大神发誓,我真是想更,想得都脑袋疼,可也真是没办法更~~~不过一上来,发现收藏又涨了,真是太感动,谢谢各位亲的鼓励,我会加油的!!!
………………
第 68 章
阿右也不看向顾九城,微微别转脸,望向窗外,双目之中现出几分厌倦、几分迷茫、还有几分解脱。若是他大喊大叫或者负隅顽抗,或者叩头求饶,只怕顾九城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谁知他竟是这样一副神情,倒让顾九城有些微的怔忡,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讥讽笑道:“怎么,又换了一张面孔么?”
阿右低声道:“已经被你发现,那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双手一分,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只见肌肤上两条鲜明的红痕,自腰线沿着血脉的走向蜿蜒而至心口,趁着白皙的肤色,显得异常诡异而妖娆。
阿右道:“我中了师父天赐守阳丸的毒,只是暂时抑制毒性,若没有在半月内返回金沙岛,毒发无救,必死无疑。”淡然笑道,“就是用你们的命,换我自己的命。”
顾九城轻笑,俯下身子,曲指抬起阿右的下颌:“你别以为装成这副模样,我就会心软。”阿右顺势抬起脸,眼波流离,呢喃着道:“可你已经心软了……”
最后一个“了”字甫一出口,一枚钢钉自齿间突然激射而出。这一下又快又狠又猝不及防,二人又相距极近。顾九城仓促之下,左手伸指疾夹,右掌猛然挥出,狠狠拍向阿右。阿右暗器射出,早放着顾九城反击,一吐之下立时鼓足全身内力驱身相避,这一掌掠过他直拍到桌上,“砰”地将桌子拍得稀烂。饶是如此,阿右仍没凌厉的掌风扫过,体内好不容易平复下的血气又翻涌上来,唇边流下一丝鲜血。
他再抬头看向顾九城时,只见顾九城双指紧紧夹住那枚钢钉,钉尖距他左眼眼珠不过一丝而已。阿右暗道一声可惜,还未等起身,就被怒冲上来的顾九城掐住了脖子。
顾九城方才极为惊险,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圈,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凶狠狡诈,决不再可手下留情。他用力将阿右推撞在舱板上,五指硬如铁钳,紧紧卡住阿右的咽喉。
阿右见顾九城眼中怒火升腾,面目扭曲,就要痛下杀手。自己被卡得喘不上气来,双目泪意翻涌,拼命提足伸臂挣扎。
正当此时,忽听门外有人高喊:“阿右兄,你出了什么事?快开门!”竟是唐又礼的声音,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噪杂而来,一人砰砰地敲门,叫道:“阿右,阿右,快开门!有事吗?!”是单云。原来船上舱房不利于隔音,再加上众人正是提心吊胆之时,听到这边有打斗声,纷纷前来看个究竟。
顾九城没有动,阿右也没有动,二人面对面僵持。顾九城不松手,阿右也不再挣扎。只听得井华厉声道:“阿右,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冲进去了!”顾九城心知,这时若再杀了阿右,其余诸人定会将自己看做杀手血印的同党,得不偿失。他慢慢放开手,后退一步。
阿右顺势滑落到地上,一口气透入胸腔,握拳掩口不停大咳。他却借着这个时机,偷偷将本已按住机括的“碎魂万毒针”收了起来。井华听到房中有响动,再顾不得别的,一脚踢开房门,众人一窝蜂闯了进来,等看清楚屋内情形,全都愣在当地。
只见阿右瘫坐在地,身上衣不蔽体,面泛潮红双目含泪,显得异常荏弱。顾九城站在一旁,面色阴沉,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打断好事满脸郁卒的模样。众人先是惊愕,其次恍然,再次尴尬万分。
孙承海摸摸鼻子,嘿嘿干笑两声,道:“那个……那个……一场误会啊,你们忙,你们忙……”众人随声附和:“正是正是。”一溜烟走开。霍家兄弟相对yin邪地睒睒眼,一个低声道:“顾九城这小子花名在外,如今手都伸到船上来了。”另一个道:“没想到阿右平时一本正经,原来这么……哈哈,哈哈……”
唐又礼皱皱眉头,井华眉梢一跳,单云动了动唇。这三人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均看出有些不妥,可也都没有开口,各自走开。
这中间拖延一番,顾九城怒火已熄,他深深地看了阿右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阿右翘起大拇指,轻轻拭去唇边那抹血迹,望着顾九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
宋强声随众人在阿右门前晃了一圈,慢吞吞踱回房中,脑海里不断现出方才阿右和顾九城二人的情形。谁成想平时不声不响的两个人,居然还有这等来往,嘿嘿。他倒不好男色,但见到方才那等旖旎风光,不免身上发热,喝了几杯凉茶,仍是难以排解。心中烦闷异常,早早便躺下,翻来覆去直到中夜才朦胧睡去。
宋强声刚一合眼,就听到门外“仆”地一声轻响,仿佛有人施展轻功,恰恰落到他门前。宋强声猛的睁开眼睛,周身紧张起来,握住身畔长剑。凝神侧耳倾听半晌,没有其他的动静。他犹豫一阵,到底还是抵不住心头好奇,悄悄起身,慢慢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此时已是深夜,船上的汉子们都下了底舱去休息。海面起了风,大船左右摇晃得厉害,宋强声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忙提气将胸口那点烦恶强压了下去。月光在乌云的缝隙中忽隐忽现,朦胧之中,似乎有个人影,蹑手蹑脚走到船舷边。宋强声所住的是离船尾最近的舱房,隔着门缝,见一个男子站在船尾,用警惕的目光四下看了一阵。那人刚一偏头,宋强声看得分明,竟是阿右。他慌忙缩回头,心头怦怦乱跳。阿右不在自己的房里,这么晚了跑出来做什么?他蓦地想起丁新和冯远的死,莫非……
宋强声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觉,在门后默立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凑到门缝去看。阿右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俯下身子在船头甲板上东敲西敲,时不时停住手再仔细听听周围的声音。宋强声大气都不敢透一下,一直看着阿右在离船舷极近之处敲了两下,忽然脸现喜色。用剑尖撬开一块木板,从怀里拿出一方巾帕,将一物仔细包好了,拿了出来。
宋强声再按捺不住,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突然一拍阿右的肩头。
阿右万万料想不到一旁会有人偷看,转过头来满脸惊骇,见是宋强声,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兄。”垂下手臂,站起身来。
宋强声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阿右一顿,遮掩地笑:“没,没有什么。”他越是这样宋强声越是觉得其中有诈,当下冷笑道:“好好,咱们把大家都叫起来,看看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跑到这里搞什么鬼!”说完,转身就要走。
阿右吃了一惊,忙拉住他道:“慢。”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咱们去你屋中说。”
宋强声点点头,刚要抬腿,忽然想起死去的两人,道:“你先走。”阿右苦笑道:“好。”当先走入宋强声的房中。
宋强声关好房门,他情知阿右定有重大隐秘,点上灯烛,道:“你拿出来吧。”阿右尚自犹豫,宋强声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只好去叫他们。”阿右这才慢吞吞地将手中事物放到桌上,边放边道:“我,我可不是有意隐瞒,是想先看个究竟,再告诉你们。”
宋强声不听他解释,只见布帕中包裹的竟是一艘大船的模型,做得极为精巧,桅杆船索一应俱全,甚至透过镂空的小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客舱中的床榻桌椅。但迎着烛光,可见船上泛着淡淡的蓝色,显见有毒。想来阿右是想起冯远死去的情形,猜到这一点,才会用布块包住模型。
宋强声仔细端详了一阵,失声道:“是……是咱们这艘船!”又看了看,指着船上数十个鲜明的红痕问道,“这是什么?”
阿右道:“嗯……我也不知道。”宋强声见他神色古怪,定是知道而不明言,也不再问,认真思忖半晌,忽然看到丁新死去的一层底舱楼梯口处,也有一点红痕,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这是提醒我们船上机关的所在!”阿右道:“是……是么……我可没猜出来……”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显出极为失望的神色。宋强声心中得意,仰起下巴,故意怒道:“这种东西,应该叫上所有人都来看才是。你是不是想独吞?”
阿右脸色苍白,慌忙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我真不是想隐瞒。”宋强声点点头,道:“你得说实话,我才能信你。说吧,你怎么找到的?”
阿右急于摆脱嫌疑,期期艾艾地道:“他们说,说船上有机关,我就在自己房中仔细查找,生怕以后误触,谁成想看到了这个东西。”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来,这张和上次在冯远身边发现的笔迹一致,写着:机关秘示在船尾左侧甲板底。
阿右道:“我猜,定是杀手血印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先找到的就能先下手为强。”宋强声道:“我也查房间了,怎么没发现,你再哪里找到的?”
阿右道:“枕头,我把枕头铰开了。”宋强声暗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走到床边,扯破枕头,却未发现。阿右道:“也许,也许每人房中藏的地方都不一样。”
宋强声凑到那个小船模型前,见上面标注,自己房间旁的木柱上,就有机关。他悄悄走出房门,来到标示的位置,轻轻敲了敲,里面果然是空的。他上下打量打量,小心翼翼掀起一块木板,正露出里面明晃晃两支长箭的箭尖。正说明那个模型上标注的都是真的。
宋强声一颗心砰砰乱跳,这艘船这么大,机关又这么多,找到一个找不到第二个,就算大家再怎样加紧提防处处小心,又哪里防得住。而要是只有我知道机关所在,他们却不知道……
他几步赶回房中,关上房门。阿右神色已然镇定下来,又恢复那般彬彬有礼的模样,道:“宋兄,如今已然证实,这个模型上表明的,确是机关所在,我们得赶快告知其他人才行。”
宋强声对阿右装腔作势的模样深感厌恶,他敢说,如果方才不是他发现了阿右,这小子一定将这个模型独吞,半点也不会给别人看。眼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变成两人,他又想出面做人情了。
宋强声笑道:“当然当然,不过得用布包好了,若是不小心中了毒,这事只怕不妙。”阿右道:“那是自然。“边说边上前,用巾帕小心翼翼地将那小船包裹起来。
宋强声站在阿右身后,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解挽舟是被船上混乱的嘈杂声弄醒的。他腾身从床上跃下,一把推开房门。天刚刚破晓,却阴暗得看不见阳光,乌云滚滚聚集在头顶。刚硬的海风夹着乱雨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痛。海浪啪啪地拍打着船舷,溅起硕大的灰白色的浪花,巨雷一样轰隆隆地响。这次不只是众位武林人士,连底舱的船夫汉子们全都跑上来,一起抬着头,望着粗大的桅杆目瞪口呆。
海上风很大,昨天晚上殷阔海就命人把船帆降下来了。而此时,就在桅杆的顶端,摇摇晃晃吊着一个人。一身衣衫早已脏污得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吐着长长的舌头,面目狰狞,但所有人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阿右。
解挽舟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万万料想不到这次死的竟然是阿右。难道他的身份已然暴露?难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