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凌霄阁吗?当然不怕,他怕的是凌霄阁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明的暗的。
凌霄阁除了培养杀手之外还有个营生,那就是卖消息。古往今来上至少林寺建立下到大大小小门派的内部情况都能探听出来,可以说,谁掌握了凌霄阁,谁就能掌控天下。
轩辕悬不敢找凌霄阁的麻烦,却敢找惑影晔的麻烦。
秘密下发万魔令,掘地三尺终于将惑影晔挖了出来。
那年惑影晔才十一岁,已经美的倾国倾城。
人人都想占有美的东西,轩辕悬也不例外,他突然不想杀他了。
他对惑影晔说:“我不杀你,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轩辕悬没想到惑影晔会突然动手!
他挣脱了凤凰教众的束缚,将轩辕悬撞倒在地。
轩辕悬火了,有多少男人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他都看不上眼,这少年居然敢撞他?
于是轩辕悬对凤尊弟子下令,不论用什么办法,让他听话。
惑影晔被关在地牢足足六个月,六个月后轩辕悬带着莫吟去看他,莫吟只看到那具身体上鞭痕交错,下体淌满了白涩的液体,一层一层,干在身上,就像蚕蛹。
莫吟有想吐的冲动,他没再看轩辕悬,脱了外袍裹住那具破损的身体走了出去。
经过轩辕悬身边时,他听见少年低低的声音:“这是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轩辕大教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生不如死的代价。”
莫吟心一寒,他知道少年是霜晨月的徒弟,难道他要请霜晨月出山?
那少年的眼底,有火焰般的愤怒。
在凌霄阁养了一个半月的伤,那少年便上了天山。
接下来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练了移玉神诀。
这也就是莫吟为什么不在绿袖面前说实话的原因。无论是谁,知道自己跟随崇拜的人有过这样的遭遇,都会承受不住。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能咬牙挺下六个月非人的折磨。他只告诉我两个字,执念。”
“昨晚的崆峒九子,是无辜的吧?”无法消化他的话,我转了话题。
“是无辜的没错,但那完全是为了自保。我说过,他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他。”
“他只想保护自己的那份执念罢了,像个孩子一样,又想让小树长大,又怕让它淋雨劈雷。”
“所以他是个矛盾体。”我笑了下。
“每个人都是个矛盾体,你我也是。”他也跟着笑了。
谈话持续了一个下午,莫吟起来告辞时说了跟绿袖当初一样的话。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复杂。”
“执念么……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能让一个人拼了命去守护?”我收着茶杯,杯口有淡淡的余温。
窗外,经冬雪雨,已尽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莫吟讲的故事应该还有一半,我想,中途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让惑影晔不得不与轩辕悬“和平共处”,而这个变故,应当与路袁彤和芨舞有关,因为轩辕悬没怎么样,而她们被废功圈禁。并且在惑影晔刚复出时,不得不因为一些事情前去凤凰神教示好,我觉得这不单纯是稳住凤凰神教的作用。
一个杀,一个放,一个少宫主沦为傀儡,一个新教主依旧逍遥。惑影晔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捉摸不透。
崆峒九子合围渺尘教一事后,我便没再见过惑影晔。
偶尔听伙夫们扯皮说,他这一个半月都没离开过碧轩。
时值初春,我抬了张长凳坐在门口,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捧着泡好的茶轻啜一口,果然还是清净的日子好,练练剑,看看书,喝口茶,清苦惬意。
柳絮儿来时还一脸严肃,看到我这副样子,也噗嗤一声乐了:“人人都要忙翻天了,你这儿倒格外清闲。”
“出什么事了?”我放下翘着的右腿,也给她倒了杯茶。
“还不是那刘显,”秀眉一拧,“王一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着论剑比武的名义让通天派去了苗疆,拿着不知从哪儿搞到的地图,带着几百人往这边来了。”她伸出细长的指尖点点点,“你说渺尘教总坛一共不到百人,哪儿来这么多内应,也不怕累得慌。”
我嘴角抽抽,你要是知道是那内应是我,还不得立马把我劈死?
皱了半晌眉头:“偏偏教主如今不爱管事,在碧轩一座就是一整天,弄了一堆烂泥巴捣鼓,一捣鼓就是一天,刘显和王一行都到荆州了还不急加强防御工事重新布置机关。”
“都到荆州了?”我愣了下,“那五天之内不就要攻上来了?”
柳絮儿点点头,坐在一边愣神。
她愣她的神,我发我的呆。
他们居然来的这么快……
沈剑浪的速度快,惑影晔的速度更快,当夜我刚解了衣带准备吹了油灯睡下,就看到他推门而入。
简单的扫了屋子一眼,他坐到床沿,气息有些不稳:“你收拾收拾衣服,明天一早下山。”
“你自己逃就好了,何必拉着我。”懒懒地收了手,我倚在床头看书。
“听不懂本座的意思?本座让你明天一早就走,离开渺尘教,走的越远越好。”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出什么事了?”
“本座得到线人的情报,通天和星宿二派三日之内就能攻上泠渺崖,到时候教中肯定一片混乱,本座保不了你。”
我冷笑一声,合上书本:“你保我?你不是早就想让我死在你面前了,现在跟我说你保我?”
他懵了:“你什么意思?”
“灭泉剑山庄,是你做的吧?用剑浪来威胁我做你的禁脔,也是你做的吧?利用我的身体除了贺枭,还是你做的吧?用对我好来偿还对我的愧疚,还是你做的吧?若不是我无意间听见,还真要被你骗了!现在你反过头说你要保我,你觉得我会相信?还是你喝醉了走错了门,褚亦葑不在这里!”
我每说一个字,他的脸便惨白一分。
“你说够了?”居高临下的气场压下,“你以为本座不知道这都是你做的手脚?放走沈剑浪,写下我教位置,描摹机关图,都是你做的吧?你之所以不走,就是打算等他们攻上来的时候里应外合杀了我,灭了渺尘教,为你家人报仇,对不对?本座偏不让你得意,”他拍拍手,几名教众应声而入,“把这个叛徒丢进水牢,没有我的手谕,谁也不能前去探望,违者绞首!”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
我是被水滴砸在断层的声音唤醒的,周围全是潮湿的岩墙,我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身旁坐了个少年,见我醒了,淡淡道:“能走吗?”
容貌依旧清丽,声音不复魅惑。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不让人进来吗?”我问褚亦葑。
褚亦葑笑了下,“通天星宿二派攻上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谁有心思管这水牢。”
拂开脑后长发,让我看了他的刺青。一队菱形记号,像是简化了的长戟。
我曾经多次看到过这个记号,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太行褚家人,褚亦葑。
“给崆峒九子送信的,是你吧?”
他很自然的点点头,将手伸给我:“趁着外面乱,我们先走,王掌门在城门接应。”
等等,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么惑影晔没理由不知道。
柳絮儿说他多日不出碧轩,原来是设计新的布置。
难怪他不急着设防,他怕我知道,连柳絮儿都瞒住了!
不止如此,只怕他连我的每一步都掐算的死死的,故意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好来个一网打尽!
我咬牙,三步并两步滑下岩石就往外冲。
满地尸体,遍山残肢,夕阳挂在天边,被血色映得爬满斑驳。
在碧园看到惑影晔,彼时他立在廊下,漆黑如墨的发,苍翠如玉的妖眸,一袭火红长衣。他捧了茶杯在廊柱上,苍绿的线条爬上手背,爬出繁复华丽的花茎模样。
廊下厮杀正酣,他啜了口茶,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
周天易刚解决完一名教众,剑尖一晃,就向惑影晔袭来,惑影晔眼皮都没抬,不知怎地一晃,已然来到我身边,手中茶杯被他捏碎,瓷片直直插入周天易的脖颈。
周天易连他的衣角都没擦到,便被夺去了性命。
他背对我站着,突然问:“你怎么还不走?”
不等我回答,他就笑了,笑的很温和,与陪我长大的君颜一样:“小析还没见到过移玉神诀吧?本座给你表演一场,如何?”
嗖嗖嗖嗖,剩余四片瓷片弹出,分别刺入四个通天派弟子胸口。
他是如何出手,何时出手,竟没有人看清。
眼睫一动,我身子被他抱起,只听轰的一声,刚才站的地方已被炸出一个大坑。
有了火器,通天星宿二派的伤亡骤减,惑影晔将我护在身后,他的眼中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一声清啸,手臂微抬,轰出一掌,绿光闪过,二派又倒下十余人。
他穿的长袍已被染成紫色,后背是人防御最弱的区域,他却把后背留给了我,一个恨他入骨的人面前。
我的袖中,一直藏着他送我那对匕首。
无声地抽出匕首,狠狠捅入他后心,他刚一回身,立刻有十余柄剑指上他身体。
头也不回又是一掌,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欣慰。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莫名的慌起来,又是一掌拍在他胸口,可他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后面的人见他失神,忙一窝蜂朝他涌来,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口中不住涌出鲜血。
穿胸透背的血染紫了他的长袍。
“看什么看,快走!”褚亦葑从外面赶来,拉上我就往外冲。
他伤的那么重,又被这么多人围攻,他会死的……
靠在褚亦葑身后,我紧紧闭上眼睛,右手被绞的生疼。
一直以来他都是那般强大,我肯接受我大哥的死,我爹的死,唯独不能接受他的死。特别尤其是,死在我的手上。
在我看来,他是不死不败的存在。是我,亲自将他往绝路上逼。
突然想到莫吟说的,可怕的是将他生生逼成魔鬼的那些人,原来……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一直都在权衡我与他究竟谁欠谁更多,却忽视了我对他的感情。
对,不是喜欢,是爱,我爱他。
爱那个汉水渔船上给我讲故事的男子,那个教我武功的男子,那个与我站在白石洞顶笑看天下的男子,那个不管在哪里,都是意气风发的男子。
惑影晔,惑影晔。
为什么总是阴错阳差兜兜转转,为什么你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你会将后背留给我,为什么你到了这个时候还选择相信我?我宁愿你向当时那样给我一掌把我打晕过去,也不愿眼睁睁得看着你被围上来的敌人屠戮。
你该有多疼?该有多失望?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次站在我面前,对我笑,对我好,哪怕,哪怕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褚亦葑交给我一片染血的平安符,他说这是惑影晔一直握在手里的,握得那样紧。
我知道,这平安符是他在除夕夜求的,求神求佛,只为保我一世平安。
既然他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是,他是利用我在先,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是应该将我弃之不顾,甚至一刀把我杀了吗?
为什么他还是对我那么好,好的……已经过了对宠物和禁脔的范畴?
惑影晔真的是一个谜团样的人,越去探究,谜团越多。
释迦牟尼?那不是他,他应当是盛放在奈何桥边的彼岸花,花开花落,永世不见。
暗红的,代表着生命与鲜血、屠戮与哀恸的颜色。
第二天收拾包袱离开的时候,星宿王掌门叫住了我,递给我一封信。
“褚少爷自缢了,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愣了下,看着手中的信封,一行清秀的字“赠与泉剑山庄晟析”。
“昨晚,今早发现时已经晚了。”
“……原因呢?”他打小在渺尘教做卧底,现在任务完成,却自缢了?
“他什么都没说,或许写在信里了。”他拍拍我肩膀。
关于昨天的战况只字未提,他不提,我也就没问,问得太多反而会引人怀疑。
拿着信回到房间,细细展读。
“晟析:
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了,晟师弟?晟公子?罢了,一直都叫你晟公子,现在要改也不是那么容易呢。
有一些话总想写下来,或者找个人倾诉,碍于身份一直没促成后者,只能写下来了,希望你不要嫌烦,我这个人就是太会缠人,所以教主从不会看我一眼,直到你来。
你想的没错,我喜欢教主。最开始的时候听说他的喜好,觉得恶心,觉得变态,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喜欢另一个男人呢?
后来逐渐被他吸引,他的霸道,他的骄傲,甚至他的气息,我真的觉得能够接到这个任务,能够在他身边一呆这么多年,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
可是他爱惨了你,不要怪他将你丢入水牢,他是怕星宿通天二派攻上来时j□j乏力,无心顾及到你。教主对自己的能力一直很有把握,但这次牵扯到你,他第一次慌了神,线人一提供情报,他立刻做出两个选择,让你走,或者把你关入永远不会伤到你的地方。
你没有走,这一点让我很诧异,于是教主将你打入水牢,带领教众迎战二派。在他们攻到碧园之前,先到了我的院子,让我拿着教主手谕去水牢带你走,所以我才会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你的身份,教主也知道。但是教主没有杀你,后来想想也是,教主这样果决的人,怎么会留一个隐患在身边,他定是爱惨了你,想一生一世跟你在一起。
我没想到你会行刺教主,是出于你的任务?还是对他的仇恨?我已经不想去计较了。你知道他的左手为什么一直攥着?那是攥着为你求来的平安符,我将你拉走时回了下头,竟然看见他对我点头。
他在纵容我放你走。
他纵容了你,也纵容了我。
但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我背叛了教主,背叛了教主对我的信任。
我不想让教主一个人走在九泉之下,他一个人会孤单,非常孤单。
我知道这么做会让舅舅失望,但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抱歉舅舅,任务完成了,我却没能回去;抱歉晟公子,我只能护你到这里了。教主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人,我要去保护他。”
拿信的手微微颤抖,我深呼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纵容了我,哪怕我害死了他,哪怕那是他最后的时刻。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回到了汉水上那条渔船上,他将热毛巾敷在我腿上,对我微微一笑。
印象中他的笑温柔缱绻,如三月春风,杨柳轻舞。
只是那样的笑,那样的神祇,再也不会出现了。
再也不会。
我和惑影晔只爬过两次山,两次都在白石洞。
那时他还顶着般君颜的名字,那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白石洞的庙很多,基本上爬一段就有一个,这时君颜便拧开水壶喂我几口水,然后柔柔一笑,握住我的手穿过每一个角落。
他的手指很长很细,手背上却爬满了血痕,狰狞的,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便让人寒毛直竖。
我皱了下眉头,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伤痕累累的般君颜。
“三少爷身子不舒服么?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我摇摇头,岔开了话题,“君颜,你信佛?”
君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笃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