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适翻身坐到一边,虽然衣衫凌乱,但是却有种正襟危坐的感觉,他没管姜云川死人似的趴着,径自说道:“父皇那里交给你了,其余的我能顶住。”
姜云川仍是趴在厚厚的地毯上,单手支着脑袋,点了点头,继而担心又问:“光这样还不行啊,父皇一天不动心思,我们就被动一天。”
“六弟,我就问你一句话。”姜适严肃至极,盯着姜云川让他也不得不同样坐好,十分正经的聆听。他说:“这天子之位,你当真不要?”
姜云川淡淡一笑,微微偏头看着东南某个未知的地方,声音温柔:“以前,我只是怕麻烦怕累死,现在……”他轻轻摇摇头,“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的事,就绝不会反悔。”
姜适闭着眼微笑,不住的点着头,伸出手握着姜云川的,良久他终于平复了心境,说:“我已经想了万全的办法,一定能成功。”他便把自己这些年尤其是这些天来的考虑全部仔仔细细的对姜云川说了一遍。
姜云川认真的听着,暗自做着分析,末了说:“以大哥二哥的脾气,我们能行,可是老五呢?”
“老五确实不好对付,但是你别忘了他的皇妃。”姜适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要做母亲的女人……”
他话没说完,姜云川就全明白了,点点头,这事便商定了。他临走时说:“三哥,其实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在父皇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儿子能取代。”就像你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取代。
姜云川自嘲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就离开了。
在三皇子那里换了一套他以前的衣服,进了宫门直奔皇上的寝宫,演了一回孝子,看到皇帝脸色还不错,心里松了一口大气,他们的计划还能拖上一点时间。
一直在赶路,姜云川也有些累了,想告退回寝殿,皇帝却留下他,说:“过几日,就是你母后的忌辰。”
“儿臣记得。”
“父皇陪不了你几年了,很快回去找你母后的。”皇帝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好像期待了很多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一样。
“父皇……”姜云川突然心中大恸,他只看着萧斐难过心里都揪起来了,面前这个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他想把自己按上那把最高权力的龙椅上去,其实不也是一种对他的期许对一种对他的保护一种对他的爱嘛,他怎么能舍得逼这样一个爱着他的亲人到绝路!
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能。
皇帝恍惚的笑容渐渐退去,朝姜云川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抚摸他的手,说:“你今天一回京就去找老三了。”
“父皇!”姜云川大惊,他知道有人监视三皇子,可没想到那会是皇帝派出的人。那么,他们密谋的事……
“老三和你臭味相投,难怪从小你们哥俩最要好。”皇帝静静的说着,“朕很小的时候就被立了太子,兄弟们都要对朕行礼,朕没有亲厚的兄弟。长大后,朕的兄弟们想当皇帝,朕没有了亲人……所以朕不立太子,不到最后不会让天下知道继承大统的会是谁,朕希望你们兄弟能友爱。”
“父皇,我们六兄弟感情都很好。”姜云川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扯这些,但既然说到了,他就得顺着说下去。
皇帝轻笑一下,摆摆手说自己乏了,让姜云川也早些去安歇吧。虽然有一肚子疑惑,姜云川还是保持他一直的本色,什么都不问,听话的离开,转头继续做他的荒唐皇子。
一边在皇帝面前尽孝,一边和三皇子密谋各种事,时间过得飞快。皇后忌辰,宫里操办之后,皇帝和姜云川留在在凤鸣宫,就静静的看着十几年没有变化的摆设。
皇帝躺在床上,说:“逸儿,朕想传位于你。”
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一些精明的保皇党也都心里明儿,但是这么认真的说出来,却是头一次。
姜云川立刻跪下:“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无能,担不起万里江山!”
“朕知道,你想说老三。”
皇帝淡淡的一句话让姜云川险些魂飞魄散,他惊诧的直起身子看着近日更见衰颓的父亲,讷讷的说:“三哥其实很有本事,不是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
“朕知道。”皇帝轻笑,“你们手段还是太稚嫩了,放在朕眼前,跟透明的一样。”
姜云川膝行到床前,看着皇帝问:“父皇,您能给三哥一个机会吗?”
皇帝默然无语,眼睛直直的看着幔帐,很久之后,缓缓的低声说:“那谁来给朕一个机会……”
姜云川走了一个小一个月了,墙角的竖杠一天比一天多,密密的排着,每天数好几次。
萧斐坐在门口的大石上,喝着地瓜熬的汤,轻叹了口气。
地瓜同样端了一碗,蹲在萧斐边上,他叹一口气自己跟着唉一声。
萧斐纳闷了,问他这是干什么呢。他回说:“就准你想着姜公子,不准我想想谷粒啊。”
“我,我没想着他……”萧斐不给力的辩解着,地瓜不屑的说:“想就想呗,我就想谷粒了!我想他快点回来,带我去江湖看看……”
萧斐没好气的拍了他一把,咕嘟咕嘟把汤喝完了,把碗塞到地瓜手里,说:“别耽误工夫,去玉米地找我。”说完就摘了草帽,默默的看了一眼戴到头上。
刚推开门,一个婀娜的身影扑进来,笑嘻嘻的问到:“哟,荞麦,去哪儿啊?”是柳云儿,不知道一向不出门的她,明知父母不在家,怎么还会来这里。
萧斐叫了她一声,说:“我去掰玉米啊。”
柳云儿往院里看了看,疑道:“你那个跟班公子呢?”
“瞧这话说的!”萧斐皱眉,“姜公子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哟,这什么时候的事?我还想着他什么时候回家帮我捎个信儿呢!”柳云儿半真半假的急道。
萧斐说:“上个月底走的,有二十来天了。”
柳云儿难掩失望神色,随便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她转头时脸上的表情萧斐看了个真真切切,那是一种焦急担心全部印证之后的更深层的担忧。可是,姜云川跟他素不相识,唯一的接触也就是那一次在场院搓麦子,他们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为什么知道姜云川走了会有种大祸临头的表情呢?
地瓜慢吞吞的走过来,奇怪的问道:“她怎么怪兮兮的?”萧斐摇了摇头,猜都无从猜起,还是着眼于收成熟的玉米更实际一点,况且有什么事,村里这么多人一起呢。
刚出门又被堵回来,这回是朵儿,快要做新娘的女子。
她见了萧斐问道:“姜公子呢?”
萧斐心里嘀咕,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来找他要姜公子了。回答却是把给柳云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朵儿不掩失望之色,喃喃地说:“回家去了啊……”
“你有什么事找他吗?”萧斐奇怪问道。
朵儿一笑,说:“过几天要成亲了,我这边没什么亲戚,村里的长辈们都去给我撑脸儿。本想着,那一回是姜公子帮了我,才有我今日幸福,想请他和你一起坐兄长席,也算是道一回谢。可他回去了,只好请你代劳了。”
“哎,我替他记着你这份心了,他日相见会转告他。”萧斐淡淡的说。
“听你这话,他似乎不见得会再来了?”
萧斐看着天边,说:“谁知道呢,世事无常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近尾声了,所有的都开始收网了,很快就完结了,还没冒泡的童鞋,速速上来喘气,不然就盖盖了!
☆、51揭开秘密
晋阳府的姜云川;生活是每天都紧锣密鼓,碧汀村的萧斐;一天天平淡充实也忙碌。
身份有别;却都为了生存而努力着。
皇帝的身体经过御医的调理已经好转起来;而三皇子的安排也基本都妥帖了,现在他们只等一个机会。姜云川虽然想急着脱身;却无奈只能继续等待。
这一天,三皇子半夜找到姜云川,告诉他一个秘密:“我们找到二十年前失踪的大长公主;就是我们的姑姑;就有绝对的把握了!”
“这话怎么说?”姜云川不解问道;瞌睡虫立刻消散。
“我只是无意中知道这个事情,只要找到大长公主问一问,立刻就能明白,她手里有宫中的宝贝,至于究竟是什么却不知道。”
这些话说了,却让姜云川觉得希望更加渺茫。他问道:“大长公主在哪?”
姜适默默的慢慢的摇摇头。姜云川又问:“那件宝贝究竟是什么?”
姜适再次摇头,姜云川不急反笑了:“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哥居然也这样盲目起来了!”
“六弟先别气。”姜适缓声说道,“这消息千真万确,是我的人从前朝国士那里的来的。”
“那云瑶道人本来就是父皇的人!他说话自然是维护父皇的!这万一是父皇使计,你一辈子也别想再爬起来了!”姜云川一声高过一声,吓得姜适一把捂住他的嘴,用气声说:“你疯了,这是皇宫,隔墙有耳!”
姜云川愤怒的推开他,气呼呼的坐到床上去。姜适在原地站了一会,等他稍微气平了,才又说:“情报直指桃源郡。”
姜云川一惊,抬头直盯着他,满目怀疑。姜适是唯一知道他在那里呆了很久的人,这话背后的意思……
姜适点点头:“就是那个神秘的小村子,你无法想象里面都是什么人。”
姜云川挑眉让他直说,姜适找个凳子坐下,看架势是要长篇累牍的谈起了。
几十年前太祖立国之前,天下动荡,那是个奇人辈出的时代,很多为后人津津乐道啧啧称奇无法置信的事情,都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天下太平了,这些奇人异士慢慢的都消失了踪迹,虽然偶尔还能耳闻他们的事迹,却是很少有人再见到他们。直到二三十年前,这些人及其后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踪影,再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几十年来都平静无事,他们的事迹渐渐的变成了传奇一样的故事。
而在几个月之前,江湖上突然传出一件事,二十年前隐退的萧寂然的绝技之一寂水刀惊现江湖。经过多方打探,竟然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上流传出的传言。
本来,经风历雨的江湖人哪里会相信一些平头小百姓说的神话一样的传说,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那被反复描述的刀痕竟然真的跟寂水刀留下的一模一样,人们不得不信。
于是江湖便骚动起来,年轻的人们希望能拜这样一个大师做师父,旧一辈的人也想找出这个携妻子归隐的侠之大者。
只是,很多日子过去了,都没有音信。无意之中,也是冥冥之中,姜适救了云瑶道人一回,国士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那人的身份,装作无意的说了几句话,透露的便是那位萧寂然的事迹,而捎带着的,说到了他山上名派之徒的大长公主。
姜云川听完,张大的嘴久久没能合上,姜适一点都不惊讶他的反应,当时他理清这一条的时候,他比他更难以置信。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姜云川终于回了神,说话却还是有点呆呆傻傻:“所以,萧斐他爹就是萧寂然……是吗?”
姜适点点头:“不出意外,是这样的。”
“所以当时有人出手救了朵儿姑娘,这个人不是古意,不是我,其实就是萧寂然。”
姜适再次点头。
“所以后来有个乞丐一样的人来找萧寂然,叫他老七,其实他们是当年一起结拜的九个人,而那个人手里拿着当拐杖的剑其实是巨擘剑,他就是人称霹雳老虎的程泰!”
姜适继续微笑点头,说:“就连朵儿姑娘他爹,也是叱咤风云十数年的薛涌。”
姜云川从床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里翻涌着一股气,让他不知道怎么发泄,他想大喊想出去狂奔,甚至想翻跟头!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居然都是隐居的奇人!
其实也是自己迟钝,当知道程老爷子是前朝的探花郎时,就应该想到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再想想那个柳云儿……
“柳云儿是谁?”他突然问,姜适一愣,他补充说:“一个怎么都不会老的女人。”
姜适神色大变,忽的站起来:“那个辣手毒娘居然也在碧汀村!”
“她是……辣手毒娘……”姜云川再次吃了一惊,想想真是后怕,他幸亏是真的喜欢萧斐,不然得罪了这一村的人,自己小命不保,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颠覆了他姜家王朝也说不定呢。
这些人,都是他儿时趴在宫里的藏书阁里从翻烂的书上看到的,那是在他想象中的人,而他居然和他们一起相处了三四个月而不自知!
震惊过后,姜云川又问:“大长公主是谁?难不成是萧斐的母亲……”
姜适摇头:“这个还不知道,也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在碧汀村,但是线索查到碧汀村就断了,现在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就在碧汀村,另一个就是碧汀村的人作梗,不让别人知道她的所在。”
“我立刻回去!”姜云川急忙说,他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想快点快点回去……
姜适忍着笑,说:“你可别光顾着去看那些传奇的人,就忘了正事。”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去刺探出来。”
姜适略有愧疚:“让你利用喜欢的人……”
姜云川正色说:“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不能伤害父皇,不能伤害手足,放他和古意出宫,做一个好皇帝给他们一个太平天下。
姜适郑重的点头,深深地看了姜云川一眼,立刻跟着人出宫去。
目送着姜适离开,姜云川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躺在床上久久没能睡着。
过了没几天,姜云川就找皇帝说自己还想出宫走走,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居然很轻快的就答应了,把姜云川准备了一肚子的借口说辞都拦下了。
仍旧是和古意一起,收拾了点东西就上路,给萧斐和地瓜带了几样合意的礼物。
古意已然成为他的人,对他和三皇子密谋的事请也不再回避。他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大长公主呢?陛下传位与您,您再禅位给三殿下不行吗?省的还要去刺探那些奇人,这要有个万一……”
姜云川淡笑摇头,看着远处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说起来,我完全可以登上皇位再用各种方式传位给三哥,但是隐患仍然存在,大哥二哥五哥,他们有兵权的有外戚支持的,只有我和三哥全凭靠着父皇的宠爱,就算我名正言顺登基了,到三哥登基的时候就会发生大变乱。”
他叹口气,又说:“况且,我连一天皇帝都不想当,我想想那些奏章,想想坐在大殿上听各部汇报公事我就头大……我完全不是那个料!”
古意轻笑一声,马上又面无表情了。
姜云川继续说:“找大长公主虽然有危险,但是我想只要能找到她,就没有危险了。”
绕口令似的话,古意想了一遍才明白,点点头不再表示疑问了。
已经八月了,明明过了雨季,这一路上却都在下雨。姜云川一边担心着萧斐兄弟俩人,一边着急着赶路,可是这种天根本走不快。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十天赶到了镇上。看着满目熟悉的地方,姜云川只觉得心里一阵悸动,想赶快到碧汀村,去找萧斐,他们分开太久了,几十个日夜,每天都要想起来很多次。
古意的意思是,已经近在眼前了,之前以为下大雨滞留了两天,这些天就在忙着赶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打算现在镇上投宿一晚,明天再去村里。毕竟,现在也早已过了三更,两兄弟也都睡下了。
但是姜云川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