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儿在这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和她来的时候一个样儿,巧笑倩兮,开了萧斐几句玩笑才走。
萧娘看着天色渐暗了,担心会下雨,便说不干了,把麦子扫到一起盖上茅草顶子,然后把一个废弃了的铁锅盖也扣在上面,用来防止大风吹走茅草顶,也多了一层防雨措施。
姜云川看着天说,会下雨,但是不会很大。萧斐问他怎么看的呢,往回走的路上,他便指了天上的云给他看,把前段时间整理出来记住的看云知晓天气的段子都说给他听。
夜里果然下了雨,小雨滴了大半夜。
萧爹去了田里一趟,回来说雨量够了,可以去种玉米和大豆了。
到了田里一看,人们都在等这场雨,这一降下来,就都赶着来种地了。萧家人多,一个上午也就种完了,一桩心事了去,这个夏天也就没什么要忙的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了。
地瓜是最高兴的,他终于可以天天跑去铁匠师父那里学武艺了。
姜云川也挺开心,萧斐有了时间他可以让他陪自己去爬山看湖,下海挖蛤蜊,甚至到树林里去打猎!
萧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每年都是那么过来的,虽然种了地,等小草出来还是要他去除干净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村外来了一个人把他们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打乱了。
☆、21神秘来客
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连一丝薄薄的云都没有。萧斐和姜云川趴在门楼下铺的竹席上逗小五玩,用线吊了一块骨头,晃荡着让它追过来追过去。半个月过去了,小五的身体长得很快,比抱回来时大了一圈。萧爹说三个月它就能长成一只成犬,它最逗人的就是现在了。
小五不常叫唤,隔壁的老田头总说它是只哑巴狗,这样子是不能看家的。但是萧家人都知道,它不是不会叫,而是要看情况。当你有美食不给它吃的时候,它就会两只爪子搭到你膝盖上,瞪着眼睛摇着尾巴,等急了就叫一声。那叫声不是别家狗汪汪的响亮,而是放在喉咙里,仿佛是人学出来的,呜呜的很小声撒着娇。
这一次却破天荒的狂吠起来,正是中午歇晌的时候,萧斐和姜云川怕吵着人,合力训它不准叫唤,结果却完全没用,反而让它觉得有主人壮声势了,干脆跑到门外去大声狂叫。
这一来,惹得那两人也很惊奇,对视一眼穿上鞋子跟着小五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街口,有个乞丐,蓬头垢面,衣着破烂,满脸风霜。
他身材高大,手里握着一柄剑。明明应该是虎背彪形的非凡气宇,却失魂落魄的活像个鬼。
周围围了很多人,这是自姜云川之后的又一个外人进入碧汀村,他们好奇,他们也担心。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容易出不易进,无意中进来一个是新奇,进来两个可算巧合,再进来第三个,就真的要人心惶惶了。
有调皮大胆的小孩去揪乞丐的头发和胡须,还有好奇那柄剑的,用手去摸还不够居然试图,乞丐猛地回头,犀利的看那孩子一眼,小孩被吓住了,等被大人拉回去,才回过神来似的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他冷冷的注视着周围的人,散发出一股森寒的气息,围观的人们于是慢慢的都离开了。
萧斐看了看姜云川,两人一起走上前去,问他:“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乞丐抬眼看着他们,视线终于落在萧斐身上,并且越来越呈现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的萧斐心里发毛了,乞丐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姓萧?”他声调喑哑啁哳,像受了潮的琴发出的声音。
萧斐摇摇头:“我姓萧。”
乞丐困惑的皱起眉头,目光仍停留在萧斐脸上,嘴里喃喃地说:“不可能啊,长得这么像,怎么会弄错……”
“你要找谁?也许我可以帮你。”萧斐问道。
乞丐看着他想了一会,似乎脑子有些迟钝了,过了半天才说:“你能带我去你家吗?我有点口渴……”
萧斐刚想答应,姜云川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手,悄声说:“他拿着剑,安全吗?”
“没事吧,我们跟他又无冤无仇,我还不是把你也领回家去了么。”萧斐毫不在意的说道,朝乞丐点点头就转过身在前面带路,领他回家。
听到最后一句,姜云川摸了摸鼻子,走路时紧紧的护在萧斐身边,他想反正古意一直都在,他武功非常高,就算这个乞丐图谋不轨也不怕。至于到时候会暴露身份,他也不在乎,只要能保住他们安全就行了。
乞丐跟在他们身后,走的有些摇晃,便用剑当做支撑,剑鞘顶端有些磨坏了,估计这一路上他这么用过不少次了。他饥肠辘辘,有日夜兼程的赶路,此刻能支撑着不到实在是全部靠着毅力。
萧斐和姜云川心无城府的走在前面,满心单纯只想帮他一下,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都能归咎到今天。
青砖的门楼很快便映入眼帘,萧斐回头对乞丐说这就到了。
乞丐顿住脚,拄着剑仰起脸看着飞檐,点着头自言自语:“没有错,绝对没错,就是这里……没错,老四,我终于找到了……”
萧斐听不太清他说了什么,困惑的看着他,竟然看到他眼角晶莹似有泪花。
乞丐跌跌撞撞的跑到萧斐他们前面去,用力扑开门,放开嗓子喊了一声:“老七!”
萧斐跟着他跑进门,拉住他不解的问道:“你到底找谁啊?谁是老七?”
“老七,你在不在家?老七!”乞丐挣开萧斐,站在院子中央,原地转圈,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每一扇门窗。
萧斐有点被他吓住了,姜云川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握着,轻声安慰的说着没事,一边随时做好准备召唤古意。
就在他们都不知所措的时候,萧爹从堂屋出来,他快速的先开门帘,却站定了,脸上的表情又严肃又震惊。
“爹,这是怎么回事?”萧斐满头雾水的问道。
萧爹来不及回答,疾步走到乞丐面前,不敢置信的扳正他的脸,将信将疑的叫了一声:“二哥?!”乞丐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便把来人紧紧的抱住,声音里有种热泪横流的感觉:“二哥,你怎么来了!”
萧娘也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看到抱在院中央的两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也失声叫道:“陶二哥!”
萧斐走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问道:“娘,这是谁啊?”
“你爹的老朋友。”萧娘眼睛一直在那两个人身上,她推了儿子一把说:“你快去倒杯茶,把饭热一下,然后去镇上买点熟食,快去!”
萧斐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他进厨房之后,姜云川也跟了进去,帮他生火烧柴。
两个人都是满肚子问号,一个张口开始猜测,另一个也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可猜来猜去也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萧斐叹口气说:“知道他不是坏人就行了,我把东西端出去,你等我一起去镇上吧?”
“那是当然了,我是你的护花使嘛!”姜云川朝他挤了一下眼,笑的促狭。
萧斐用眼神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这人跟他相处得越久越能发现他私底下的劣根,说话没个正形真能气死人。
一盘扁豆炒肉丝,一盘凉拌黄瓜鲜海蜇,一碗消暑的绿豆白米粥,两个玉米面饼子。清清爽爽,正适合现在这时节。
萧斐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听到一句话:“老四快不行了,想在最后看看你们俩。”
萧娘说了一句:“回生丸,我这里还有两粒!”
乞丐的声音:“那是师父当时留给你们两人的,……九师弟医术精湛,他已经确诊老四药石无效了……”
“那我们尽快就起程回去。”是萧爹,说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话说完屋内就沉默了,突然乞丐又喝道:“谁,谁在外面!”
萧斐赶紧推开门进去,说:“陶二伯,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这就去给你们买下酒菜!”他笑容可掬,十分讨巧。
乞丐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看着他问萧爹:“这是你们的儿子吧,我在街口看到他就觉得和弟妹长的一模一样,俊俏!”
萧斐腼腆乖巧的一笑,萧娘适时的撵他去镇上买吃食,他如蒙大赦,却规规矩矩的跟客人告了罪才出门去。一关上门,走出几步,抚着心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他了。
在镇上买了酱猪蹄卤鸭脖红烧蹄髈,酱牛肉烤全羊五香扒鸡,打了两斤芬香米酒,两人一狗打道回府。
路上,萧斐想起来听到的谈话,说:“我爹可能要出去几天。”
“和那乞丐一起吗?”
“应该是的。我觉得很奇怪,我爹怎么会认识那种配着剑的人呢?”萧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云川看到一家首饰店,没听清这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没注意,就错过了一个真相,让他在后来走了很多弯路。
他看到一支碧玉簪,凤嘴衔着一串珠子,戴在头上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的,一定很好看,他想送给萧娘。为此,特地进门查看玉质。
老板见有识货的人来了,热情的招待着,取了玉簪放在墨色的丝绒布上。
姜云川虽没有学过鉴赏玉石,但是他平时看到的用到的佩戴的,都是上好的甚至最顶尖的,他有这个眼力。
碧翠无杂质,质地细腻,油脂感很足,应该是不错的东西。姜云川问了价格,觉得也还合理,便请店主人包了起来。
这期间萧斐完全没插话,他并不知道姜云川是要买了做什么的,他闪过心里的第一想法是,这不会是他要捉弄自己的吧?因为在此之前,姜云川已经偷偷在他头上别过花了,下回给他簪上一根女人的步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听到价格之后又觉得他不会这么无聊,花十几两银子就为了逗弄他,所以他在心里断定,这是要送给朵儿的,朵儿总是有事没事往他们家去,也不和别人多聊,就给姜云川送各种吃的,姑娘手艺好,又勤快,镇上几家点心铺子的花样,她都学了做得出来。
虽然这些东西送来大部分都被萧斐吃了,但是他仍旧对朵儿是送来给姜云川的,而姜云川是不喜欢吃甜点才转赠给他的,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22亲密接触
没有多耽搁,两人便回了家。路上经过铁匠铺,叫了地瓜一起回家,只消说家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他自然会乖乖的跟着走的。
到家里,乞丐已经在萧家爹娘的房间里先歇息了,萧娘正在忙着找一副新的铺盖,萧爹坐在院子里抽烟,一袋接着一袋,面上的表情也很凝重。
萧斐把东西放到厨房去,该切的的切了,该拌的拌了。然后就帮着忙碌的萧娘找东西,问道:“找铺盖给陶二伯吗?”
萧娘说是,又和他商量:“家里就几间房子,空的又给了姜公子,你就把你那间空出来给陶二伯住一晚,你和……地瓜一起睡还是和姜公子?”
“伯母,还是跟我同屋吧。”姜云川不知何时从背后出来,他一只手自然的放在萧斐肩上。
萧娘点点头,姜云川又拿出簪子说:“今天在镇上看到这个玉簪,配伯母是正合适,您别嫌弃。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天才想起来该上个礼,您别见怪啊!”
萧娘看着碧玉簪,本来她一定是不能收的,但是刚才打开首饰盒子里面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她要出门去见旧人,并不希望像现在这样簪着一根木簪。
姜云川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自然看得出她现在心之所想,便更进一步说:“这是我一点小心意,您千万要收下!不如,我先帮您簪上看看好不好?”
萧娘歉疚的说:“本来不应该这么见财眼开,但是明天要跟着陶二伯出趟远门,早些年陪嫁的几样首饰,都因为荞麦小时生病当去了,现在要找个像样的发簪都……”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笑,低眉垂首看得出有相当好的教养。
这一点姜云川也一直很好奇,她穿着粗布的衣服,做着普通农妇的活计,却总觉得她和这里仍是格格不入,比他这个皇子还要显得出离,也许她竟是哪家的小姐也说不定,荞麦不是说过么,这里的人都是背着许多故事的人倦怠了才聚在一起的。
姜云川二话没说,取出玉簪,转过身帮萧娘换掉了她头上那只光滑的梨木发簪,他退后两步看了看,一拍手:“真是人靠衣装!伯母,您快去瞧瞧,真的很好看!”
萧斐也赞赏的点头,瞥了姜云川一眼,他还真没想到这是他买来讨母亲欢心的。姜云川见他看向自己,得意的朝他一笑。
可是,他怎么会要讨他的母亲的欢心,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最近姜云川的举动很奇怪,但是细说起来又不觉得有什么了。反正,从那天他们掉到猎洞又爬出来之后,姜云川就有了些变化,起初是带着歉意的照料,后来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以前只是友好的提醒他热了多喝绿豆水,出门别忘了戴草帽,现在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在后头跟着叮嘱,一不留神忘了就要听他一番唠叨,下次就决计不敢忘了。
他觉得这些是从那天开始变的,但是问地瓜,却说是他一直都这样,还反问自己是不是多想了。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他又为什么要多想呢,他又怎么多想起来的呢?
最近,萧斐会不自觉地陷入这样的自问,他看着姜云川时不时的就会出神发愣,要别人叫好几声他才回得了神。这些问题越来越困扰人,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想烦了干脆就不理了,既然他喜欢付出,他喜欢被他伺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晚饭时,萧爹和陶二两人在餐桌上喝酒叙旧,经过休息,陶二果然恢复了神采,看的地瓜眼睛直直的,差点不管萧娘的阻拦跑去拜师学武。他们娘儿四个就在厨房的小桌子上随便吃了点,萧娘催促那仨早早的睡下了,自己去整理行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自从家里房子扩修,萧斐和地瓜分房睡了之后,他就再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了。虽然说过年的时候,一群相好的男孩子会整夜的泡在某一家玩闹,累了就直接倒头睡下,互相枕着胳膊腿儿,但是萧斐却从来没有过。他很安静,所以吵闹的小子们不喜欢带他玩,他也不喜欢跟他们去爬墙摔泥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家没有女孩,年夜饭包饺子蒸年糕什么的,这些都要萧娘一个人忙,他再不帮着就没人能插手了。
所以,现在和姜云川突然躺在一张炕上,他觉得万分别扭。已经躺下好一会儿了,听着对方匀称的呼吸声,他却越发的急躁。身体燥热不堪,平躺侧翻身,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窗外的月光撒进来,铺在他们身上,白色的薄被像月光下的雪地,却完全浇不灭萧斐心里的燥热。他直觉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他说不清是好好是坏,但是他知道自己抗拒不了。
有个人在身边翻来覆去跟烙煎饼似的,只要不是猪,差不多都能听得到。
姜云川这些天在这里每天都会和萧斐地瓜一起去做些农活,虽然他干得不必萧斐多,但是将就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六皇子的身份,他也的确是锻炼了很多,这些劳动量让他每晚都能很快的入睡,然后一夜无梦,早起头脑清明身体舒展。
他开始听到萧斐来回翻身以为他只是热的,但是他一直这么下去他也觉得不太对劲了。睁开已经睡的有些迷蒙的眼睛,借着月光,看到萧斐的鼻尖上沾着细细的一层汗,他无意中摸到他的胳膊,体温有些异常的偏高,心里一时吃惊:莫不是下午去镇上的时候中了暑气?
他支起上身,掌心覆在萧斐额头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