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领队看着那大汉扛着银发人走远,心里不服气,转头想看看大王子殿下有什么反应。
只见梨泓王子骑在马上,凝眸沉思,身子纹丝不动,仿佛是一尊寂寞的雕像。
副领队不知底细,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疑惑:大王子殿下好像很不开心,难道他对和亲这件事不愿意吗?
良久,嘈杂声中,三百人马饮用井水完毕,队伍准备继续前进了。
梨泓王子得到禀报,从迷茫中醒悟过来,举头回望,银发人他们已经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小黑点。
逝去的东西,如同江河中的浮萍流水,纵然千般不舍,哪里又能重逢倒转回来呢?
梨泓王子略一叹息,目光收敛回来,扬鞭策马,率领队伍继续前行。
陶老大扛着红丝,一阵急行,远离了梨泓王子的马队,来到了马铃帮的营寨附近,由于担心有人跟上来,会暴露行踪,便决定原地歇息一下。
陶老大放下红丝,看着他趴在地上,阳光照射下,他的满头银发闪闪发光,十分耀眼,心想:
红丝变成这副摸样,一个白头发的丑八怪。国舅爷眼高于顶,会不会因此嫌弃他?
如果不能用红丝要挟国舅爷,那自己绑架红丝不等于前功尽弃。扛他走这么远,做的都是无用功?
呸,真是扫兴。陶老大掏出随身携带的酒袋子,仰脖吞了几大口。
陶老大喝了几口闷酒,抬头看去,红丝竟然两手一脚并用,拖着一条伤腿,爬出去半米远了。
“呵,干儿子,你这德行还想逃?你能逃出老子的手心么?”
陶老大本就心情不爽,看见红丝拼命要逃,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把他踢翻过来,用力踩住他的肚腹,问道:
“干儿子,老子好歹也算你的救命恩人,至少把你救出了国舅府,还扛你走了这么久,你连一句感激的话也不说,还想逃走,太不像话了。”
红丝摇了摇头,几缕白发散落在脸上,他软绵绵地伸出手去,想推搡开踩在自己肚子上的硬头皮靴。
不料,这个举动更激怒了陶老大,他反而更凶猛地跺了一脚,喝问道:
“说,只要你一句话,肯不肯加入老子的马铃帮?”
忽然,背后传来有人轻咳一声。
“咳咳。”
陶老大一惊,急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蓝衣青年,牵着一匹枣红马,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游移不定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红丝。
“他是哑巴,说什么说?堂堂的马铃帮主,连这个也不知道,太可笑了。”蓝衣人说道。
“你是谁?怎么知道俺的身份?”陶老大有些惊骇。
“这个还不简单?刘某跟踪你大半天了,从府衙监狱一直到国舅府,你的底细已然尽知。”蓝衣人的口吻似乎有些炫耀卖弄。
陶老大暗暗吃惊:跟踪俺这么久?俺竟然不知道,看来这个自称姓刘的是一个高手,有些气馁地问道:
“你跟踪俺干吗?对俺有兴趣?”
“抱歉,刘某对你一点情趣也没有,对他唛——倒还有半分兴趣。”蓝衣人的马鞭一指红丝,淡然说道。
“既然你知道俺是马铃帮老大,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陶老大逞强说着,收回脚,放开了红丝。
蓝衣人冷漠地说:“太岁?既然你如此强横,刘某也无需和你客气。你脚下的这个人,刘某要带走。”
“你要抢红丝?”陶老大惊问。
☆、第三十七章 以武解决
禹都城外二十余里的官道上,马铃帮的营寨附近,马铃帮帮主陶鲨遇见了一个蓝衣人,毫不客气地张嘴要带走红丝。
陶老大当然不忿:老子从国舅府冒了很大风险把人弄出来,辛苦赶路扛这么远,而你这个蓝衣人身不动、膀不摇、面不改色,说要人就要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蓝衣人似乎胸有成竹,不急不躁,把马缰绳随便往马鞍子上面一扔,掏出一把木梳,悠哉游哉地开始梳起头来。
陶老大看蓝衣人不顺眼,他的头发已经很光滑了,还梳个毛啊?心想:
不知这蓝衣人是什么来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马铃帮抢人?俺盗马和劫人都是偷偷的,蓝衣人抢人竟然来明的。
蓝衣人津津有味地梳头,过了好大一会儿,停住梳子,神情自若地说道:
“喂,我说,那个傻大个儿,你是缺心眼还是怎么地?刘某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你!给我离开这里。把他留下。”
帮主陶鲨听了这话,真的怒了,毫不示弱地说:“我靠!你个瞎眼的,真拿俺们马铃帮不当人看?这里可是老子的地盘,只要俺打一个呼哨,会有很多手下赶过来的。”
蓝衣人轻松地说道:“咋的?你手下的喽啰很多么?你尽管叫来,不过要快,时间长了,刘某不耐烦等。”
帮主陶鲨见蓝衣人有恃无恐,反倒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发声呼啸招呼手下人过来。
蓝衣人走到帮主陶鲨身边,说道:“陶老大,借过,我想跟这个白头发的小子说几句话,你不会阻拦吧?”
帮主陶鲨用鼻子“哼”了一声,闪身避让了一下,放他过去。
蓝衣人名叫刘山,是万花楼丁大老板的大徒弟。自从今晨在吉祥客栈,他对红丝放手不救,眼看着红丝被军爷抓走,他怕师父知道了会不高兴,便一直跟踪红丝。
刘山走到红丝的身边,用一根手指挑起红丝的一绺银发,纠缠了两下,问道:
“白头发的,你这家伙真麻烦,跑什么跑?还要浪费刘某时间抓你回去。得,这就跟我走吧?要知道,万花楼的奴才是逃不掉的。”
红丝磨蹭了一下身子,挣扎着朝后挪动寸许,摇了摇头。他虽然服用了解药,可是一时半会儿依然说不出话来。
刘山见红丝摇头拒绝,冷笑一声道:“白头发的,你现在别梦想当我的十三师弟了,我师父看见你现在这样子,肯定会嫌弃呕吐。”
红丝无奈之极,对刘山说的什么师傅当真是不知所云,忽然发觉被刘山的一只手掀开自己身上的粉色睡衣一角,吓得花容失色,不敢挣动,很别扭地用手死死地按住衣襟。
刘山砸吧着嘴,挖苦道:
“啧啧,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老妖精,还摆什么谱?你瞧你,穿的衣服成什么样子?穿什么不好,非得穿一件妖艳的粉色睡衣?这样子方便勾引男人?瞧不出你还有真有一套,走,回万花楼卖弄你的身子去,不要脸的东西。”
刘山这样的侮辱,对红丝来说是极大的冤屈。他没有衣服穿,是柳琴弦帮他找的这件睡衣,至少比没有衣服强,没想到招来这么大的误会。
红丝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不想解释,也没办法发声替自己申辩。他想:随便你怎么羞辱谩骂,我是清白的,问心无愧。
刘山越看红丝越来气,心想:怪不得师父不理睬自己,原来这些小妖精们擅长狐媚打扮,穿得花里胡哨的。特别是这个红丝,也不怕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故意穿上这种风骚的粉色睡衣,摆明了是专门勾搭人的货色。
刘山隐约觉得师傅早晚会被红丝勾引走,压抑不住妒火中烧,愤愤地提拉起红丝的一条腿,往枣红马旁边拖扯。
啊……天哪……我的腿,竟然拖拽我那条伤腿……
被倒拖而行的红丝,双手松松垮垮地摊展开来,万箭撺心地痛疼席卷全身经脉,头脑中浮响起山崩地裂般地震荡轰鸣。
“住手!放开俺儿子!”
帮主陶鲨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随即,发出一声仰天长啸,尖锐的啸声远远地传了出去,紧急召唤马铃帮的手下们。
“你儿子?”刘山那里肯信?无视之,憋了一下嘴。
“你不信?是干儿子,俺刚认的。”帮主陶鲨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是:这个干儿子确实是俺刚认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俺认了他,他不肯认俺
刘山要笑痛了肚子,这是什么生搬硬套的亲戚关系?完全瞎扯淡。
这时,仿佛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突然出现了二十几个人,从两侧兜过来。原来是马铃帮的帮众,听到帮主陶鲨的呼啸,跑来接应。
那些跑在前面的人,一见面就乱纷纷地喊:“陶老大,陶老大,你怎么外出这么久?”
帮主陶鲨看见手下们及时赶到了,顿时有了底气,神气十足地指手画脚道:
“孩儿们,你们拦住这个穿蓝衣服的。还有,这个穿粉色睡衣的,是俺新认的干儿子,别伤了他。”
刘山扔下了红丝的那条腿,掏出梳子,开始掰木梳的梳齿,很快地掰了一大把捏在手里,说道:
“陶老大,你想以多欺少?也行,咱们就以武解决,你们一起上吧,刘某一齐打发了。红丝到底归谁,胜者说了算。”
马铃帮的标志是什么?当然是大大小小的铃铛。陶老大身上挂的铃铛要大一些,手下们的铃铛要小很多。
马铃帮的兵器当然也不例外,清一色的一串串铁铃铛,抡起来生风、砸在地下就是一个坑,不可小视。
刘山看着马铃帮的人一个个手持铃铛的样子极为跋扈,不禁“噗哈哈”地一声长笑:“这就是你们的兵器?跟刘某的暗器有得一拼。”
帮主陶鲨一本正经地说:“俺们马铃帮的兵器,天下无双,你怕了吧?你用的是什么暗器?也给咱们开开眼?”
刘山张开手掌,亮出一把木梳的梳齿,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的,这个。”
陶老大和马铃帮一伙人看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第三十八章 孤注一掷
红丝被冷落在一边,由于刚才被刘山拖扯,触动了那条伤腿,疼得他大汗淋漓,瑟瑟发抖。
痛苦中,红丝口不能言、无法喊痛,也绝不肯求饶,只能将身子卷缩成一团,双手抱住那条伤腿,在地上辗转打滚,逐渐地向那匹马靠拢过去。
那边,刘山摊开手掌心,把所谓的暗器一亮出,顿时招惹来马铃帮群雄的一片哄堂嘲笑声。
“笑什么?刘某的暗器很可笑么?木梳齿暗器虽然不起眼,那也要看是谁使用。我师父更高明,飞花摘叶,照样百发百中,好似画龙点睛,说打左眼就不会打右眼,你们是不是更要笑破肚肠了?”
帮主陶鲨收了笑,打圆场道:“姓刘的,就算你是好汉,也只有一个人,要对付马铃帮二十几个人,肯定吃力不讨好,不如就此罢手,俺们也不难为你。”
刘山攥起手掌,炒菜似地颠了一把手中的木梳齿,一眼一板地说道:
“难为么?就凭你们几个小样儿?刘某这一把暗器打出去,你们一帮子人,个个都得趴下。当然了,刘某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从今天开始,你们铁铃帮的名号,给我在江湖上消失。”
“哇呀呀!”“这小子好狂妄。”“老大,教训他,咱们一拥齐上。”
马铃帮一群人乱七八糟地叫喊了起来,不相信刘山在一招之内,会让铁铃帮全军覆灭。
帮主陶鲨察觉刘山的口气非常强横,心里泛起嘀咕:
难道这姓刘的当真是武功深不可测?要留一个心眼儿,可别着了他的道儿,万一真的失手,马铃帮就完蛋了。
帮主陶鲨心存警觉,寻思对策,环顾了一下当场,一眼瞥见红丝倒在不远处,横着身子滚到了蓝衣人骑来的那匹枣红马前,慢慢地用手支撑起半个身子,意图去拉马缰绳。
“干儿子,你干什么呢?想趁乱偷这匹枣红马?你先稳住神儿,盗马也不急在这一时。”帮主陶鲨见状,嘴里嚷着,顿时有了主意:
利用红丝做挡箭牌!看你姓刘的怎么办?
帮主陶鲨对红丝毫无怜悯,从始至终只是想利用他而已。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拎起红丝的银发,将他拖回,反转他的身子提起来,从其背后伸臂勒住胸口,挡在自己的身前。
刘山没料到陶老大这么狡猾,夹持了红丝做盾牌,自己来此的目的是要带走红丝的,所以不可能向红丝发射暗器。
怎么办?事态出现了僵持。
刘山犹豫片刻,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直言不讳地说道:
“陶老大,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你以为红丝对于刘某很重要,所以你才会拿他做护身护。
事实上,实话对你说,刘某对红丝半点好感也没有,只是想给师父露脸,亲自把他抓回万花楼去。至于红丝的死活,完全不重要,刘某带一个死的回去、亦或是带一个活的回去,都一样。”
关于这一点,帮主陶鲨相信刘山没有撒谎。
此刻,事态的发展扑朔迷离,下一步将会怎么走呢?双方心中都没底。
刘山踌躇了一下,觉得话虽如此,毕竟自己抓一个死人回去,面子上不好看,说不定还会惹师父不高兴。
“陶老大,刘某有个折中的办法,如你刚才所说,让你们开开眼。你把一个铁铃铛摆放在红丝的头顶上,刘某用一根木梳齿来射。
如果木梳齿射穿铁铃铛,你们就认输,不许废话,把红丝交给刘某带走,另外,还要答应刘某做一笔大交易,如何?”
帮主陶鲨想:姓刘的,你就吹吧,牛皮都要吹上天了。怎么可能办到,一根小小木梳齿能射透铁铃铛?再说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你发暗器的时候,老子和红丝往下一蹲,让你射个大头鬼!
红丝被陶老大一只手臂勒住胸口,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万花楼是一个万恶吃人的地方,我宁可落在马铃帮手里。
帮主陶鲨从怀里摸出一个很大的铁铃铛,那是象征帮主身份的信物,摆放在红丝头顶上,表示理解地说:
“姓刘的,对不住了,俺这个铃铛又大又敦实,你将就点,就算你射不透,也没什么丢人的,千里马还有失蹄的时候。”
红丝从小习文练武,深知刘山一定具有很深厚的内力,才会展露用木梳齿射穿铁铃铛的绝技。
自从红丝被卖入万花楼以来,不断地伤上加伤,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就连求死的机会也没有。现在,机会来了。
红丝吸了一口气,用胳膊肘奋力向后杵了一下陶老大的侧腰,挣脱开来,伸手把头顶上的铁铃铛取下来,握在手里,单腿着地勉强站立着。
明知道自己在这些强敌面前是逃不掉的,再加上身体极度虚弱,就算出手也不可能取胜,红丝的想法很简单:不想被抓回万花楼去,宁愿死!
红丝想用这个铁铃铛做最后的一博,可惜身子开始摇晃,手软无力,他依然咬牙坚持着,对准刘山,孤注一掷,奋勇打出了铁铃铛。
“就这?”刘山十分鄙夷地叫了一声,并不躲闪,一抖手,三根木梳齿同时激射而出,力道非常凶猛,目标分别射向铁铃铛、红丝、陶老大。
好一个霸道十足的暗器!带着一阵石破天惊的呼啸声,结果立竿见影。
第一支木梳齿迎向铁铃铛飞去,只听“得笃”一声,一个圆洞立现,穿透铃铛,斜飞出去了。铃铛受阻,笔直地坠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射向红丝的木梳齿力道极为柔韧,“唰”地切断了红丝的几根银发,断掉的发丝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第三支木梳齿出了一点小意外。
刘山的本意是直射陶老大的手掌虎口,从而逼迫陶老大放开红丝。没想到红丝抢先一步挣脱出去,陶老大误以为红丝要趁机逃跑,猛地往下一拽红丝,恰好这时暗器袭来,直接射入了红丝的左肩,入肉三分,钉在骨头上。
红丝被暗器打中,骨痛连心,仿佛万把钢刀撕心裂肺,一只手捂住肩膀,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一头栽落到尘埃里了。
☆、第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