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丙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他们爷儿俩。
“原来是这种小事!”醉月干笑着。“县府大爷指定要喝我们奔家的酒,那就是看得起我们奔家,我马上去抱一坛酒。”
“醉月,不准你去!我奔大的酒,不卖给那些恋酒贪色之徒!”连日来,身体微恙的奔大,使尽全力怒喝。
“阿爹……”醉月回身,猛对奔大使眼色。“要买酒的是县府大爷,我们能不卖。”
奔大不知女儿在打什么主意,女儿紧紧握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奔大心想,或许女儿是想先虚与委蛇,到了赏月客栈前,再向西门公子求救。
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吧。”沉住气,奔大松口应允。
原本顽强的爷儿俩,辟然变得乖乖合作,带着满肚子气来的吞丙,原是要报复,但此刻却傻了眼。
醉月打开坛口,酒香飘溢,令在场的官兵,闻之飘飘然,一时间,酒虫搔肚,什么报仇的事,全抛到脑后。
“快快快,把酒搬到欢喜楼去。”口水直流,光是用闻的,就已先醉了一回了。
* * *
赏月客栈的二楼窗口处,身着白袍的西门擒鹰,一双狭长的黑眸,望向对面的欢喜楼。
听牛大叔说,今儿个欢喜楼全让城安县的县府给包下。
这城安县府,可还真懂乐。
“城主,这城安县府,也太逍遥了,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打从知道同一虎包下欢喜楼,泰山便气腾腾的。
“他犯了什么错?”西门擒鹰带着一抹笑容问。
“一个爱民的清官,怎么会到酒楼里,饮酒作乐?”泰山虽然是名粗汉子,可该懂的理,他还是懂的。
晃晃手中的摺扇,西门擒鹰一双黑眸笑扬着。
“谁说清官不可以上酒楼?”踱步回桌前,西门擒鹰落坐。“真正的清官,不管是酒楼、或是赌场,只要是在自己管辖内的,都应该去看一看。”
泰山皱起一对飞扬的粗眉。“那城主,照你这么说,那个同一虎是没有错啰?”
“不,他有错!”西门一脸正色。“他错在不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个道理,还有,他最大的错,就是没约我一起去。”
泰山的一对牛眼,死瞪着主子。
他真的不懂他的主子,是不是不想争取国主之位,成天都一副悠哉的模样,眼前明明摆着一件令人火冒三丈的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了,你去醉月家一趟。”
他原想,这么晚了,那同一虎应该不会找奔家的麻烦,但愈想愈不放心。
“去醉月家做什么?这么晚了,他们父女俩,应该睡了吧?”泰山一心只想教训同一虎,要把他支开,可以,让他先揍那同一虎一拳再说。
泰山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西门擒鹰叹笑着:“我怕同一虎会派人去找奔家的麻烦。”
西门擒鹰的话语甫落,街上便传来醉月的呼喊声:“西门公子……”
拔高的声音,隐藏着求救的讯息。
倏地奔至窗边一探,他看到了醉月和奔老爹被官兵团团围住。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同一虎的确派人去找奔家麻烦。
推开窗子,西门擒鹰纵身一跃,翩然飞落。
* * *
满地的酒坛碎片,和洒了一地的醇酒,虽然颇觉可惜,但奔大对女儿摔酒坛的举动,非但不生气,反而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女儿,表示她做的很对。
宁愿浪费了一坛好酒,也不让狗官咂上一口。
“你……你们父子俩……”糟蹋了一坛好酒,望着地上的酒液,吞丙馋凸了眼。“来……来人啊……”
在吞丙傻愣的说不全话时,醉月卯足气大喊:“西门公子……”
在官差手中的刀柄,落在她颈项之前,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一把摺扇,轻而易举的挥开,亮晃晃的刀柄,西门擒鹰脸上有着惋惜的表情。
“怎把一坛好酒给破了?是谁这么粗心?”
站在他身后的醉月,扯扯他的衣角,小声的道:“西门公子,那酒是我摔破的,我是故意摔的。”
“噢!?故意摔的?那真该打屁股!”
“就算把我家的酒全摔光,我们也在所不惜!”有了靠山,醉月说话大声了起来。“我们奔家的酒,绝不进这种饮酒卖笑的地方!”
“混帐!全部给我拿下!”吞丙退到欢喜楼的门口处,喝令着。
泰山一站上前,没两下的工夫,把围住他们的官兵全给摆平。
见状,吞丙吓得拔腿奔入欢喜楼内。
西门擒鹰回头和醉月说道:“醉月,你和奔老爹先到客栈去,我要去和县府聊一下。”
“西门公子,你别去,得罪了县府,你可是会被捉去关的。”醉月眼里,满是担忧。
“不怕,他关不了我的!”
回身,西门擒鹰带着一抹坚定的笑容,进入欢喜楼。
* * *
“哪个龟孙子,敢胆公然和我作对?去把他给我捉来!”
听了吞丙的禀告,同一虎怒目咬牙,把黏趴在他大肚腩上的歌妓,给一脚踹开。
“捉……捉不了啊……”吞丙吞吞吐吐。
“全是一群饭桶!”捉起一个酒杯,狠狠的朝吞丙的额上砸去。
没有喝到美酒,已是一肚子火了,居然还有人敢挑战他这个县府的威严……最令他气愤的是,数十名官兵,竟连个人都捉不住。
“马上去把那个人给我捉来!”戟指怒目,同一虎气的踢翻了椅子。
吞丙擞抖抖的缩着肩。“是……是。”
“何必费工夫呢,我这不就来了?”
一身白袍,玉树临风,翩然俊雅……
当西门擒鹰出现在欢喜厅,立定在眼前,原本气煞煞的同一虎,瞬间成了一只软脚虾。
“城……城主……”随着抖音降落,同一虎的肥膝也跟着屈跪在地。
“城……城主?”吞丙也吓得跪在地。他没见过西城主,不知道西城主的模样,但县府大爷见过西城主。
“同一虎,你可真是个好官啊!”西门擒鹰扬眉;唇角勾出一抹笑的,笑的同一虎直打冷颤。
“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啊……”
第六章
神存富贵 始轻千金 浓尽必枯 淡者履深
露余山青 红杏在林 月明华屋 画桥碧阴
金樽酒满 伴客弹琴 取之自足 良殚美襟
二十四诗品 绮丽 司空图
看着一大队官差连夜离开赏月村,醉月惊愕之余,不免又对西门擒鹰多了一分崇拜。
原先,她还担心西门公子这一进去会有危险,孰料,不到半个时辰;他安然无恙的走出欢喜楼,随后,那个县府大爷便领着那些官差,畏畏缩缩的连夜出城。
“西门公子,你是怎么办到的?”站在客栈门口,观看那些官差离去景象的醉月,好半晌后,回头走至悠哉的坐在客栈里的西门擒鹰身边。
“没什么,我只是和他拼酒。”一身酒味的西门擒鹰,轻描淡写的道出原因。
为了这个拼酒的理由不被怀疑,他连喝了两杯酒,又在自己的衣上洒了酒,一身的酒味,相信足以取信众人。
听到拼酒,牛二郎一脸惋惜。“要喝酒,怎不找我一起去?”
“其实,这法子我并不是很有把握。”低头一笑。“而且,我还擅自作主,拿奔家的酒当赌注,如果我赢,我要他马上离开;如果我输,那么奔家的酒,就得进欢喜楼。”西门擒鹰语带歉意。“奔老爹,没经过您的同意,就拿奔家的酒当赌注,还望您多多包涵。”
奔大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丝不悦,倒是一脸狐疑;他相信眼前的西门公子,对他们这群人的确是发自善意的关怀,只是,能一再挡退县府的人,这西门公子,绝对是不平凡的人物。
奔大轻点个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对西门擒鹰迷恋又崇拜的醉月,坚定的道:“我相信西门公子,一定可以赢那个县府大爷的!而且,你好像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味好重。”她捏住鼻子,笑道。
“不多,就一坛,我先喝完,所以他输了。”
“没想到那个县府,这么好打发。”听到他们拼的是一坛酒,牛二郎不但肚里酒虫作怪,还怨恨他这个酒国英雄,没能派上用场。“早知道他吃这一套,我就当他的面连灌三坛酒,让他以后不敢再来赏月村。”
牛二郎的话,教大伙儿哄笑成一团。
“西门公子,这一回,又多亏了你的帮忙。”奔大起身,谢道:“我们奔家别的没有,就只有酒。改天,若是西门公子要离开赏月村,奔家的酒,任你挑、任你选。”
“奔老爹,您这话我记下了。”西门擒鹰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么晚了,我也要先回去了。”
“奔大,别回去,我们哥儿俩好好喝一顿。你奔家有酒,我们牛家多的是空房,喝醉了,多的是房间任你睡!”肚里酒虫搔痒着,不找伴个一起喝,牛二郎肯定是睡不着觉。
奔大摇摇头。“今儿个,我身体不大舒服,喝不了,明儿个好一些,我再和你一道喝。”奔大的视线移向女儿身上。“醉月……”
“阿爹,我今晚要和萍儿一块睡。”醉月满眼恳求。她还想多听西门擒鹰和县府拼酒的详细情形。
“好吧。”
“奔老爹,夜深了,我送您回去。”西门擒鹰一站起身,泰山立刻挺身。
“我送奔老爹回去。”
“都不用了。”奔大摇头,谢绝他们主仆俩的好意。“没几步路,就算我蒙着眼,也能走回去。”
奔大离去后,牛二郎拖着西门擒鹰和泰山一块儿喝酒。
坐在西门擒鹰身边,醉月满脸喜孜孜的,累了、困了,眼皮仍硬撑着,只为了听他说话。
看着他,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幸福的喜悦。
* * *
连夜带队离开赏月村的同一虎,坐在马车里,六神不安。
“停!”
大喝了一声,他把师爷给叫了过来。
吞丙一副魂飞魄散的愣样,看的让他心生一把火。
拿了一块糕饼丢向吞丙的额头,同一虎怒瞪着他。“你可不可以有点出息?都是你这个倒楣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横眉瞪眼,同一虎气的眼歪嘴斜。
“大……大爷,我……我们这回遇到的,可是西城主,不是别人耶!”吞丙腿软的跪下。“我看,我们两个人是死定了。”
“你说够了没!?”同一虎拿了一杯水,泼向他:“亏你还是个师爷,遇到困难,也不会赶紧想个法子解决!”
抹掉脸上的水渍,吞丙哭丧着一张脸。
“话不能这么说呀,如果今天遇到的是一般人,抬出县府大爷你的名号,压也把对方给压死,可……可现在我们遇到的是西城主……”
“就算是西城主又如何!”同一虎抡拳,狠狠的朝轿子捶去。
他可真傻愣,在欢喜楼一见到那白面小子,吓得魂都飞了,还乖乖就范。
如果当时他放手一搏,一来,只有他认得西城主,他若不承认,没人知道那白面小子是谁;二来,就算他们俩武功高强,他的兵多势众,不信打不倒他们!
吞丙瞠大眼。“大爷,难不成你有好办法?”随即他灵光一闪,道出他突如其来想到的方法。“大爷,不如这么着,我们在县里挑选数十名美女,再挑几千疋的上等丝绸、几百坛好酒、和一些稀世珍宝……亲自送到西城堡去,要是西城主一欢心,就不会定我们的罪了。”
吞丙自个儿说的乐呵呵的。“说不定,西城主一看到我们送那么多东西去,龙心大悦,非但不会降我们的罪,还会升我们的职……”
欣喜的话还未说完,吞丙的脸颊就遭到一只酒杯的攻击。
“你真是个猪脑袋!那小子要是吃这一套,我们哪还需要如此狼狈,连夜离开?”
“那……那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办法,却是行不通的,原本安下的心,又惶惶不安了。
“一不做、二不休!”同一虎脸上露着狰狞的表情。
他勾勾食指,示意吞丙靠过来,听听他的方法。
“什么!?放火!?”
怒瞪了一眼,吞丙忙不迭用手捂住嘴。
“大……大爷,这……不好吧?”平日只干小奸小恶的事,这等大奸恶的事,可把吞丙吓得话都说不顺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我……我……”
“你可想清楚,我们这一回去,不光只是降职这么简单,所有的家产一定会被充公。”揪着吞丙的领子,同一虎满心不甘。“我可不想下半辈子以乞食为生。”
“是啊、是啊,我也不想当乞丐,可是……”
“别畏畏缩缩、怕东怕西的。”同一虎肃着一张恶脸。“听我说,这是我的危机,也是转机。”
“转……转机?”
“那小子没让赏月村的人知道他的身分,我们做起事来更加方便!”捻着须,同一虎打着如意算盘。“只要一把火,把客栈烧了,能把他给烧死,我们就能安然无恙。”
“要……要是他没死,那……那不就是我们死?”
“你真笨!他亲眼看到我们离开的,而且,他一定猜,我们没那个胆子再回去找他麻烦。”
“真……真的可行吗?”吞丙犹豫着。
“我说行就行!’
“噢,行、行。”吞丙这小小师爷,永远只有点头的份。“那,我就吩咐两名官兵去放火。”
“你也一起去!”
“我……我也要去?”吞丙吓呆了。
“你不去,我哪能放心!还有,除了客栈之外,那个奔老头的家也一起烧了。哼!他不想卖酒,那就叫他永远都别卖!”
见吞丙还杵着,同一虎怒喝着:“还不赶快去!你是不是想等天亮再去?”
“呃,我……我……我这就去!”人在县府里,不得不低头呀!
半晌后,吞丙带着几名官兵踅回赏月村去,同一虎立刻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呵,吞丙那个傻瓜蛋!
要是那白面小子福大命大不死,所有的罪也全由吞丙去扛,他只要辩说不知情,谁能定他的罪?
* * *
欢喜楼里面,红玉和喜大娘唉声叹气着。
“那个县府呀……只差一步,我就能榨干他,偏偏……”红玉十足不甘心地叹着声,“如果西城主晚一个时辰来,那不就好了!”
想到同一虎那一身肥油,红玉不由得嫌恶的干呕了几声。
“好了、好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喜大娘推开窗子,频频望向对面的客栈。“西城主来到赏月村,住的是赏月客栈,不是欢喜楼,我可真担心那个牛二郎,会利用西城主来对付我们。”
“大娘,你别穷担心!只要我朝他身上一靠,说不定西城主就会拜倒在我的裙下。”
“你呀,西城主又不像县府是那种恋酒贪杯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红玉也倚到窗口边来。“不管啦,大娘,这一回,说什么你都要帮我!我也帮你赚了不少钱,可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酒楼,只要能让西城主把我带在他身边,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这还用得着说!我也希望你可以迷住西城主,这样一来,我们欢喜楼的名气更大,生意就会更好。只是,办法……没有!”
红玉和喜大娘两人,相视对叹。
“大娘、大娘,你瞧,有几个人在客栈外头鬼鬼祟祟的。”红玉瞪大眼,仔细瞧着。
“是啊,那谁啊?鬼鬼崇祟的做啥?” 两人还在纳闷的当儿,倏地,火苗急速窜起,熊熊的火光像豺狼虎豹一般张牙舞爪,似要将客栈给吞噬。
“怎么办?客栈失火了,那西城主会被烧死的!”红玉担心她的未来幸福,会被这场火给烧没了。
“别慌、别慌,想法子、想法子……”喜大娘慌忙之中,立刻作出决定。“先捉住那些放火的人